有些时候她醉倒在地,脸色驼红,娇美如花,嘴里喃喃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喊着我不认识的名字,看得我神思恍惚,听得我一头雾水。
但我很害怕娘喝醉,因为她喝醉后我唤她好久好久都不醒,因为她喝醉,我发现她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珠,让我的心无由地颤抖。
娘说那不是泪,那是甘甜的雨露,有一次我偷偷用舌头舔了一下,它是咸的,是涩的,是苦的,娘为什么说是甘甜的呢?
但娘从不会在父皇面前喝酒,一次都没有,所以父皇从来也没看过娘翩翩起舞的样子,从没有听过她黄莺般的歌声,而那种美丽那种轻盈灵动却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父皇不在的时候,娘没醉的时候都会静静站在帐门前,凝视远方,那眼眸笼着轻纱弥漫着薄雾,我想她一定是在思念着父皇。
有些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娘是从天上偷偷下凡的仙女,终有一天会衣袂翻飞,长发飘荡,舍下我升天而去。
而父皇则是高大而无所不能的天神,他是下凡来保护娘的,娘走了他也会跟着腾空而走,追随娘而去,红尘凡世不作任何留恋。
娘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眼睛平视远方,但父皇平安归来,她也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多余的话语。
而父皇却不同,他每次总是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带着急切带着思念,他总是急急跳下高头大马,拥着她转圈,大声地喊:“颜儿,我胜利归来了。”声音跌宕起伏,被风儿带着飘过高山,穿过大海,传得很远很远。
这时后面的军队总是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而娘那淡然的脸也会浮上一层红霞,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好看。
那时我八岁,长久地睁着钦佩的眼睛盯着父皇,他此时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神,一个传奇。
如果我以后长大也要嫁像父皇一样的男子,俊朗不凡又胸怀大志,笑声爽朗又温柔体贴。
父皇脚步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短短几年他把叛乱的吴族人收服,并灭了三国,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停下前进的脚步,去年战果原,今年战平沙,明年战马又不知道在何方饮水狂奔。
“父皇你为什么总不回帝都?”我稚嫩的声音在风中变得微弱。
“沧国未灭,何以为家?狄国未破,何处是家?你父皇的脚步到哪?瀚国的帝都就在哪!”他雄浑的声音如轰隆的雷鸣,在广袤的天地里回荡,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他高大的身躯是我一只试图攀登的大山,是那样的高,那样的磅礴。
“来,风儿,父皇的肩膀就是你的家,就是你的帝都,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万里江山,看到锦绣山河。”父皇喜欢将我放在他的肩膀上让我坐得更高,看得更远,我银铃般的笑声总会引来父皇爽朗的笑声,娘温柔的回眸。
那时的天总是很高很蓝很广,我的心每天都在天空中快乐地飞翔,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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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风云变幻 002:天不如人愿
002:天不如人愿
我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弟弟,也没有姐妹,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我是大瀚国的唯一公主。
这个哥哥我从来没有见过,因为我出生后这十几年,父皇都带着我闯南走北,他很少回到帝都,即使回去也是匆匆忙忙。
他也从不带娘回宫,但我这个御风公主却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威名盖过大瀚国唯一的皇子,因为天下人都知道我是瀚国帝王最宠爱的公主。
他去到哪都会将我带在身边,宠爱得无以复加。但只有我知道其实父皇对我极其严格,严格得有点苛刻有点残忍。
他不允许我学那些女红刺绣,他不许我吹唱弹奏,不喜欢我学唱歌学跳舞,他要我习武学兵法,小小年纪的我就要长时间在烈日下扎马步,不得有一丝的松懈,甚至有几次晕倒在烈日下,他依然不怜惜。
矮小瘦弱的的我却要骑着比我高大好多好多的高头大马在广阔的原野奔驰。
所以小的时候我总是跌得鼻青口肿,一身是伤偎依在娘的怀抱,娘眼里闪过疼惜与不忍,但她什么都不说,只会温柔地帮我处置伤口,让我身上不留疤痕,让我的疼痛没那么剧烈。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与父皇打成平手,只是我从来没有赢过父皇,一次都没有,所以他在我心中是一个神话,我渴望有一天能真正将父皇打败,有一天得到父皇赞许的目光。
我渴望成功,我渴望赞许。
但我却不知道能打赢父皇,放眼天下,已经没有多少人是我的对手,父皇说我是一个学武天才,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而我却总是不满足,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我也要像父皇那样俯视天下苍生,遨游万里长空。
我争强好胜的性格让娘很忧心,她说让你赢了又如何?何必如此执着?她只要她的风儿平安长大,平凡而幸福地生活。
她的话很轻,似乎一阵风过来就不知道会吹到那里去了,她的话很柔,滴滴答答如高空的一滴水滴在幽深的深潭上,虽不响,但清晰,清晰到铭刻于心,她的呢喃细语似乎说给我听,但又似乎不是。
“做为我瀚王的女儿就注定不平凡,她的人生道路应该是绚烂而多姿,卓越而不凡,她不应该平静而无波,她不应该庸碌而无能。”
父皇说这句话的时候,仰着头,俯瞰大地,那风采,那气势无人能及,世间英雄当如是。
“娘,风儿愿意浴血奋战,建功立业,即使百战沙场碎铁衣,草席裹尸回也在所不惜。”我说得铿锵有力。
“男儿何须裹尸回,血染边壮国威,我的风儿即使不流一滴血也一样可以壮国威。”父皇朗声地对我说,十二年过去,父皇已经完完全全当我是一个男儿。
但娘总是温柔地拂过我头,帮我细细梳理那一头已经很长很长的黑发,在寂静的夜她与我一起做刺绣,在无人的帐篷她为我穿上最美丽的衣裳。
只有在娘跟前,我才找回做一个女孩的乐趣。
在父皇的面前我是一个男儿,心怀大志,英气勃发,在娘的面前我只是一个贪玩的女孩,喜欢作弄人,喜欢穿着美丽的衣裳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在舞动,娘看着这样我总会宠溺地笑。
娘说我有父皇的霸气与野心,父皇说我有娘的美丽与妩媚。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说。
但无论如何,我十几年的生活是那样的丰富多彩,那样的快乐幸福,那样的绚烂多姿。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生活永远这样持续下去,但人算不如天算,天总不如人愿。
我怎么也想不到如天神一样的父亲不是血染沙场,不是死在敌人之手,他竟然死在他唯一的儿子手上。
当那长长的尖刀刺进父皇的胸膛时,我看到他眼里的绝望与忧伤,我也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
卷一 风云变幻 003:幻灭
003:幻灭
为什么这样?他明明是一个神,为什么一个神会死,为什么他会流血?还要流那么多,看着汹涌而出的血,我一阵目眩。
父皇你不是战无不胜的吗?你不是——
我冲过去抱住父皇满是血的身体失声恸哭,父皇睁着眼睛,艰难抬起手臂指着他,但最终他颤抖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嘴角动了一下,但我却听不到声音,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竖起耳朵听,但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听不到?父皇,你说大声点,风儿听不到,风儿听不到。
他的眼神一点点地涣散,我的心——
无论我怎样唤他,他的头最终还是绝情地歪向一边,而那俊美无铸的脸,摸一下,还暖的,还暖的。
我摇他,我用力地摇他,娘醉倒的时候我也摇她,我也唤她,虽也害怕,但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因为我知道总有摇醒她的时候。
现在我害怕了,我真的绝望了,因为我感觉我再也摇不醒他,再也摇不醒他。
我伸出颤抖的手再摸摸父皇的脸,已经渐渐冷了,他的身体也渐渐冷了,硬了。
心在那一刻掉进冰窖,头脑一片空白。
他离去的时候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的,带着难明的疑惑,带着终身的遗憾,带着对尘世的留恋,也带着一生一世的愤恨。
他连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是怎样的不甘?我连他最后想说的话都听不到,都听不清,那是怎样的遗憾?
但他真的走了,他的手不会再抬起,他的喉咙不会再发出爽朗的笑声,他再已经发不出如雷一般的豪迈之音。
他不会再气吞山河地对我说:“你的父皇的脚步在哪?大瀚国的帝都就在哪?”因为他的脚步永远停留在这座冰冷的金銮大殿上,因为他如山的身躯已经倒在这冰冷的石板上,再也不会站起来。
他就如一座高山在我面前瞬间倒塌,支离破碎,尘土飞扬,当我想去抓,却什么都抓住,我永远也不能再去攀登那熟悉的山峰,我永远不能坐在他的肩上看风云变幻,看万里河山,看锦绣山河。
我哭得喉咙都哑了,哭得没了眼泪,才抬头充满仇恨地看看金銮殿上那张冷酷的脸,他就是我唯一的哥哥,大瀚帝国唯一的皇子。
“你就是御风公主?”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寒意。
“是,我就是。”我拿起那把滴血的尖刀往他的胸口直直刺去,我不管他是谁,他杀了我的父皇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显然不知道我会武功,更想不到我的武功能高到如此程度,我这一剑没有刺中他的胸膛,但他一条手臂却在我拔剑出来的时候血流如注。
我残酷地笑,带着血的味道,原来我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我咬破,丝丝缕缕的血渗入喉咙直入胸腔,是那样的血腥。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任由手臂上的血肆意地流淌,他的眼发出狼一样的骇人光芒。
他是嗜血的野狼,我是发怒的狮子,两双仇恨的眼眸正在碰撞的瞬间,大殿在瞬间涌入了大批的守卫,他们将我团团围住,刀剑的寒光在整个大殿闪烁,让我眼睛微微刺痛,但就这区区人马就想困住我?休想。
我正想大开杀戒,拼个网破鱼网,耳边传了一声熟悉的呼唤:“风儿”。声音带着无奈,带着苍凉,带着焦急,带着伤痛。
是娘!
我转头一看,明晃晃的尖刀正架在母亲的脖子里,那忽闪的寒光让我目眩,她雪白的脖子已经有斑驳的血迹,我心疼莫名,没了再向前冲的力量。
我已经没有了父皇,我不能没有娘,没了娘风儿就真正的无依无靠了,真正的孤苦无依了。
手中的刀不自觉地滑落,如我不断往下沉的心。此时我已经没有勇气去反抗,我甚至没有力量将掉在地上的剑捡起来,我就如一头没有了利齿,断了利爪的狮子,全身软了下来,因为娘在他们手中。
父皇你是天神,为什么不守护在娘的身边而独自离开呢?你怎舍得让娘流一滴血呢?你怎么舍得让风儿流一滴泪?
“你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你是一个魔鬼!”我声嘶力竭地对他吼,我知道此时我的眼睛一定是充满仇恨充满了血丝。
“即使没有你娘,你也赢不了我。”冰冷的声音,带着严冬的寒冷,从他的眸子我看了大雪纷飞,看到了鲜血淋漓。
“是吗?”我傲然一笑,我不相信除了父皇之外,还是谁是我打不赢的。
“是,敢不敢赌一局?”
“敢,赌什么?怎么赌?”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他,我已经可以与父皇打成平手,父皇也只是一时大意才会死于他的剑下,他会为他的狂傲,为他自大付上血的代价。
“如果你赢了,你可以带你娘离开,我绝不拦你,我以后还会在帝都随时恭候你回来报杀父之仇,如果我赢了,你与你娘乖乖留在宫中,并且将杀父之仇从你记忆中抹掉,此生不再提报仇二字。”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与他的脸一样又狠又绝又硬。
“好”
大殿之内,黑压压的一群人,却死一样的寂静,娘呆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皇,竟一下子老了很多似的。
她在抚摸着父皇的脸,她在父皇的耳边呢喃,但我依然听不清她说什么?怎么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清。
她还是淡淡地笑,但笑得却是那样的悲凉与绝望,直到这一刻她都没有再抬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捡起那把滴血的剑,那里还有父皇的血,想起父皇的音容笑貌,想起他那爽朗的笑,想起他抱起娘转圈的情景,想起他将我放在肩上的情景,心一阵绞痛,痛彻心肺。
剑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一滴滴发出摄人的寒光,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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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风云变幻 004:一败涂地
004:一败涂地
我一剑挥出去,疾如风,快如电,直取要害,毫不留情。但他居然不闪避,左手五指微微伸屈,气定神闲,似乎在计算时间,看得殿中守卫大骇,不由惊呼出声。
就在剑就快刺进他胸腔的时候,他的身体霍的一偏,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躲过我刺去的剑,一惊一放,大殿中的守卫再次惊呼,甚至有几个侍卫将手中的剑跌落在地,叮当作响。
看着他脸上那不屑的眼神,我心头大怒,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剑气笼罩整个金銮殿大殿,寒气逼人,杀气冲天。但我的剑怎么快都快不过他的身形,他一偏一闪总能很巧妙地躲过我凌厉的利剑。
越战越久,我心就越急,就越沉不住气,外面黑压压围着都是他的军队,心下大骇,慌乱中,他突然闪电般的向我下身刺出一剑,又狠又绝,毫不留情。
我左膝中剑,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左腿一软,眼看就要跪了下来,我慌忙用剑支地撑起,我不能跪在他脚下,我死也不能跪在他脚下。
许是力道用得猛了,收不住,剑尖刺在金銮殿上的坚硬的石头上,“啪”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看着凝固着父皇鲜血的剑断成两截,我面如死灰。
“你注定是输,因为你是他的女儿,因为你是他引以为豪的女儿,所以你注定输在我手上,你注定要被我践踏在脚下。”他仰天长笑,笑声带着狂妄,带着少年得志,带着报复的畅快,也带着狼性。
因为我是他女儿所以注定要输?难道他身上流的是狼血?难道他身上流淌的不是父皇的血?
我不解,我愤懑!
是的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了自由,输了了骄傲,输了自尊,输了一切,输得干干净净,输得一无所有,看着地上还散着被他利剑斩落的根根发丝,看着那两截带血的断剑,我似乎看到父皇失望的眼眸,无奈的表情,鼻子一酸,喉咙一涩,泪流了出来,最后我终压抑不住抱头大哭。
其实我当时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我还承受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我还承受不了失败的滋味,这种滋味太苦,太涩,如娘曾经留下的泪。
虽然我曾见过很多很多的尸体,多到一具叠着一具,我也看到过血流成河,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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