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的更正
美兮把“儿子”说成“éi ji”。
一天,我逗她:“儿子,这样说对吗?”
她说:“对。”
我说:“éi ji,这样说对吗?”
她笑了,说:“不对。”
看来,她的耳朵是准确的,只是舌头不听使唤。
我再接再厉:“你说——儿子。”
她说:“éi子!”
对了一半。
(美兮小的时候,我和小凯总希望她摆脱“婴儿”音,把话说标准。一转眼她就长大了,变得伶牙俐齿了,作为父母,又开始怀念她那稚嫩的“婴儿”音了……不过,那些日子永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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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一天
美兮早早就起床了,她穿着妈妈的高跟鞋,“啪嗒啪嗒”走到客厅里,大声说:“大家们,起床啦!”
不能叫“大家们”,纠正过她多次,她却屡教不改,总是这样说。
我和小凯上班走了后,美兮就拉起外婆的手,要求上课了。
外婆正忙着手中的活儿,就说:“外婆请会假好吗?”
美兮严肃地说:“现在你是万老师,不是外婆啦!”
老师跟学生请假,这事儿确实有点说不通。于是,不管多重要的事儿,外婆都要放下,老师和学生双双立正敬礼——
“万老师好!”
“周同学好!”
“请坐。”
“谢谢。”
第一节一般是语文课。外婆拿起一张识字卡片,问:“这个字念什么呢?”
那是一个“鸡”字,外婆忘了捂住文字下面的提示图案,卡片上的那只大公鸡赶紧朝美兮挤眉弄眼。
美兮没有回答,她从盒子中又抽出一张识字卡片,用小手遮住下半部,递给外婆:“你问我这张吧!”
治学精神很严谨呢。
外婆道了歉,然后捂住提示图案,问:“这个字念什么呢?”
美兮朗声答道:“熊!”
“熊喜欢吃什么呢?”
“肉,蜂蜜,还有……鱼。”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熊是什么样子呢?”
美兮开始表演“黑瞎子掰苞米”,每次掰下苞米都夹在胳肢窝下,最后,她低头看了看,疑惑地说:“怎么就剩一颗了呀!”
实际上,这是语文课加生物课加表演课。
下课的时候,师生互道再见。
第二节课是美术课,美兮最喜欢了。
外婆问:“周美兮,你知道什么叫颜色吗?”
“颜色就是颜色呗!”她总是用概念解释概念。
“你知道什么叫油画吗?”
“油画就是油画呗!”
“你知道什么叫艺术吗?”
“艺术就是艺术的意思!”
回答完全正确,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接着,外婆先做示范,画了一个人,美兮看了看说:“不是这样的,身子太大了,脑袋太小了!”
外婆解释说:“这是正确的,人体的高度约等于七个头长。”
美兮不同意这个观点,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身体,说:“那我就不同意了!应该是这样的!”然后夺过笔,自己画起来。
这段时间,她经常这样说“那我就同意了”,或者“那我就不同意了”。
家里刚买了一条玩具蛇,一提线就“噌噌噌”四处爬行。它说话了:“实际上,你们的分歧在于,一个是成年人的身体比例,一个是小孩的身体比例。量量我,十二颗脑袋也不及身子长呢!”
劳动课。
外婆让美兮叠衣服。她认认真真地做起来,终于叠完了,歪歪扭扭的,她用小手在上面拍了拍,端详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些衣服真的是我叠的吗?我确实很完整!”
接着,她对外婆说:“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呢,我叫歪脖子。”
她叠衣服的时间太长了,小脖子果然还歪着。
中午,外婆做饭时不小心把手割了一个小口子。
“外婆,你的手为什么疼呀?”
“被刀割了。”
“为什么被刀割了?”
“外婆要切菜。”
“为什么要切菜?”
“要做饭啊。”
“为什么要做饭?”
“我们得吃饭。”
“为什么要吃饭呀?”
“身体需要。”
“身体为什么需要呀?”
……她总是这样,直到把老师问成学生,依然不肯罢休。书架上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一听到她提问,马上就会钻到别的书后面躲起来。
下午,音乐课。
外婆唱了一首幼儿歌曲《拔萝卜》,美兮说:“这个歌不好,我教你!现在,我是周老师,你是万同学!”
然后,她就坐在外婆的枕头上,开始现场编歌:“胳膊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妈妈的歌;鸽子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爸爸的歌;疙瘩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外公的歌;割草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外婆的歌。”
音乐课在万老师的笑声中结束。
接下来就是体育课了。
外婆想上卫生间,可是美兮不准假。
她让外婆躺在床上,她踩着外婆的两条腿,练起了“双杠”。
外婆受不了,动员她下来。她就在外婆身上跳来跳去,练起了“一米跨栏”。
外婆觉得太惊险,让她停下来。
她就坐在外婆的肚子上,抓住外婆的两只胳膊当桨,摇来摇去,划起了“赛艇”……
什么时候下课,由学生说了算。
这节课下来,祖孙俩的头上都大汗淋漓。
外婆做晚饭的时候,美兮要玩电脑了,在书房里喊:“大人呀,快帮帮忙,孩子要玩电脑啦!”
晚上,外婆打开了电风扇,电风扇脑袋大身子小,摇来摆去地吹。
美兮望着它,心有所动,拍着自己的小脑袋,说:“咱俩的脑袋太小了……”
接着,她又想起了画画的事儿:“你把脑袋画得更小了。”
忙了一天,疲惫的外婆躺下了,说:“周美兮,睡觉了。”
美兮躺在外婆身旁,说:“你给我讲故事。”
躺下是躺下了,但是您老人家的嘴不能闲着。于是外婆就讲起了《猩猩偷香蕉》的故事。
美兮听故事总是很认真,安安静静,在朦胧的夜色中,小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晶晶,一闪一闪的。
实际上,不是她一个人在听,天上的星星也在听。其中一颗星星问邻近的一颗星星:我第一次听说,我们的同伴中还有人喜欢吃香蕉?
它没有得到回答,它的声音传到另一颗星星那里,不知需要多少光年呢。
没面子
美兮亲临百盛商场,随行人员有外婆、小凯、我。
在一家商铺里,美兮“噼里啪啦”地说来说去。售货员夸美兮:“你的小嘴儿真能说,长得也漂亮。”
美兮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说:“爸爸就是直眉。爸爸喜欢直眉,我就长了直眉。”
又来到服装区,美兮很兴奋,张开两只小手,尽可能把更多的衣服都揽在怀里,说:“这些都是我的!”
小凯说:“你太小了,穿不了这些衣服呢。”
美兮紧紧抱住那些衣服,说:“我长大了这些都是我的!”
外婆说:“好吧,等你长大之后,这些衣服都归你!”
美兮大概以为外婆是百盛商场的董事长,事情已经谈定,没想到,小凯却把一件漂亮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看见妈妈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美兮有些不满地说:“妈妈,这些衣服都是我的呀!”
小凯说:“周美兮!这是商场的衣服,不是你的,别胡闹!”
几个售货员都笑起来,看美兮。美兮被妈妈呵斥之后,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转向墙壁,用两只小手紧紧捂住了脸,特别难堪。
我和小凯走开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美兮的表情。这一切被外婆看在了眼里,她走到美兮跟前,轻声说:“周美兮,走吧。”
美兮在小手后面低声说:“没面子,我没法走了。”
一副女士墨镜在架子上悄声说:“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你把我买下来吧!”
歌谣壮行
我领美兮去宽街买东西。
刮着大风。
蚂蚁们躲在洞穴里,享受着秋天储存的食物。一只很小的蚂蚁探头探脑想出去,被父亲掴了一巴掌,哇哇大哭。
我裹紧外衣,说:“周美兮,风大么?”
美兮抬起头,喊道:“大!”
我说:“你怕吗?”
她喊道:“不怕!风吹雨打都不怕,团结起来力量大!一!二!三!”
我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些话,估计是从幼儿园学的。
然后,我们举起手掌轻轻一击——“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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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软
从宽街回来,风停了。
它逃到城市之外,停在最高的树梢上,灰心丧气:它和雨在一起都斗不过人家,更别提它自己了。况且,雨这个家伙又不团结,独自乘白云航班去旅游了。
我把美兮扛在脖颈上,正是一个“尖”字,我一边走一边随口哼起任贤齐的歌:“你总是心太软……”
她在我脖颈上笑嘻嘻地唱:“爸爸,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jì(自)己扛!”
我哈哈大笑,她也笑。
爸爸,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jì(自)己扛——可不是!说这话的人正骑在我的脖颈上,她就是我的问题之一。
。。
跟狗狗的一场斗争
小凯去采访一位艺术家。
采访一个人,我们去了仨——我、小凯、美兮。
艺术家住在郊外,一座高大的房子,像庙堂。他养了一条狗狗,很小,它打量了我们一下,觉得两个大人都不好惹,只有美兮小,跟它差不多一般高,于是就朝美兮狂吠起来:“你为啥来我家?你要来,也得问问我的牙齿答不答应!我一看你那小花布帽就不顺眼!”一边叫一边朝前扑。
美兮吓坏了,转身就跑。
狗狗更威风了,乘胜追击。
美兮惊恐地大叫起来:“妈妈妈妈!”
我一下就把她抱起来,说:“周美兮,你越软弱它越凶。你别跑,迎着它朝前走,假装要打它,它肯定就逃之夭夭了。”
经过我反复鼓励,美兮被放下后,没有再后退,还大声呵斥那条狗狗。
狗狗停在那里,还在叫,却显得外强中干了。
美兮试探着朝它逼近了一步,瞪大了眼睛,狗狗开始一步步后退,终于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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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师和小公主
今天,美兮把她的小床单从头上披下来,走出儿童间,迈着小步款款向外婆走来,头也不歪一下。
美兮说:“我是公主啊,你可以问我点什么。”
外婆就说:“啊,原来是公主,你从哪里来呢?”
美兮答:“从这里来。”
外婆又问:“你到哪里去呢?”
美兮答:“到那里去。”
外婆语塞。
公主小声提示:“你说请我坐一会儿。”
外婆就说:“我能请你坐一会儿吗?”
公主很斯文地坐下来,说:“可以。”
外婆是个教师,她从来没跟公主打过交道,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美兮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会儿,见外婆不说话,再次小声提醒:“你说,哟,这姑娘长大啦。”
外婆有了台词,马上说:“哟,这姑娘长大啦。”
公主就露出了娇羞的神态。
儿童间的小床上,被子激动地问褥子:“听说,床单被选进皇宫了?”
褥子说:“人家运气好啊。本来,那个小公主选中了我,顶了几次,热得满头大汗,最后就换成了床单……唉!”
有一个秘密
七月,我们搬进了新家——爸爸妈妈终于给你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昌平区,梅花观,三室一厅,全是深红色的纯木地板,宽阔、光滑、平展。客厅简直可以踢足球。
担心你磕碰,买的门锁都是圆的。
你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有些不相信地说:“这真是咱们的家吗!”
儿童间涂成了苹果绿色,墙上有一行粉红色的小脚印。不经大人指点,你就知道哪个是你的房间。
外面有个精致的小院子,铺着方方正正的地砖,两个墙角立着草坪灯。有一个大秋千,随风荡来荡去。
书房的书虽然不多,却珍贵。有爸爸写的书,有采访爸爸的报纸,有妈妈编辑的杂志,有发表你“玉照”的儿童刊物……
这个书架镶嵌在墙壁上,登着梯子才能看见最顶端。左侧有个深深的空隙,三条胳膊接在一起都够不到底——那里面是一个秘密所在。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产生很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过时间一长,很难保证不遗失。我把美兮的一些东西装进小塑料袋,封闭好,投进书架上的那个深洞,它们就丢不了了。这些东西包括:美兮掉的第一颗乳牙,她写的第一个字,她画的第一幅画……
我记得,那颗牙在美兮嘴里的时候还好看,一掉下来就特别难看;她的第一个字简直跟甲骨文一样,世上没人看得懂;她的第一幅画,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绝对印象派。我通过请教她才知道那是什么,马上用文字标出来:此作品为美兮画的人物肖像。箭头——眼睛(一个点,独眼),箭头——鼻子(看上去像一根草),箭头——嘴(一个不规则的三角),箭头——头发(头发长到脚下了)……
书架上的这个秘密所在,我一直没有告诉美兮。
我想等到她三十岁的时候,带她走进这间书房,当着她的面,拆除这个书架,拿出那些东西,一件件给她看。
三十年的“埋伏”,就为了看看她那一刻的表情。嘿嘿。
面粉年幼时,长得一点都不白,它天天在太阳底下玩儿,被晒得全身金黄。那时候,农夫就把有关它的一些珍贵记忆一粒粒保存起来,埋在了地下。当面粉变成面粉的时候,这些记忆冒出头来,原来是一大片麦子。
爱的轮回
我在网上讲美兮的故事,一个叫追忆似水年华的读者这样留言:
有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有了女儿之后,我曾经追问老公,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呢?老公拒不承认。可是,在您的这些文字里,我倒真的看出了一点端倪……
我回道:
朋友写过这样一段文字——某日,他离家远行,走出一条街之后,总觉得背后牵扯着什么东西,回过头,看见瘦小的母亲还站在雨雪中,默默望着他。他的心一疼,忽然意识到:那个微小的身影就是他前世的婴孩儿啊。
也许,亲情、爱情的关系是永恒轮回的,前生为父女,今生为夫妻、来生为母子……不知哪一辈子,两个人便合成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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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件小事
卫生间安了一个淋浴房。
这天,小凯在里面冲凉。美兮不知道淋浴房的用途,她看到里面水汽蒙蒙,哗啦啦作响,就跑去问外婆:“妈妈干什么呢?”
外婆说:“冲凉呢。”
美兮说:“我要去看看!”
外婆说:“不礼貌。”
美兮说:“那我不放心呀!”
外婆说:“我保证,妈妈在那里很安全。”
美兮想了想,说:“那我就同意了。”
早上,我和美兮躺在床上。
美兮柔和地说:“孩子要喝水啦。”
我在半梦半醒中答应了一声:“嗯。”却没有动。
美兮的声音高了些:“孩子要喝水啦!”
我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她一字一顿地叫道:“孩,子,要,喝,水!”同时,用小手揪住我的耳朵,使劲往上提,脸上已露出愠色。
我赶紧跳下床去。
小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美兮纠缠她玩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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