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上的乡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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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的乡村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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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城医院

  住院部2楼202房间靠里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位三十有三的少妇,瓜子型的脸略带苍白,头发梳理得干净有序似瀑布从头两边倾落,病床头整齐摆放着日常用品和水果,让人一看便知,主人是勤快爱干净的家妇。如果不是病床下摆着两个破旧的包和一位穿着扑实的老大娘坐在床旁,看不出躺在病床上的是位农家少妇。

  “娘,福生又打电话了吗?”少妇看着婆婆,低声问。

  “没有,他还是前几天打的电话,问寄的三百块钱是不是收到,让你好好养病和让你爹好好照顾虎子”婆婆抚摸着媳妇白净的手背。

  “唉,我咋这么命苦,不中用,好好的咋会突然头昏摔在水泥地上,把腿给摔折了?”媳妇叹息着说。

  “傻闺女,千万不要这么说,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加上天太热中暑摔倒的,这都怨娘没有好好的照顾你,唉,娘对不起你和福生啊!”

  “娘,您别说了,我啥都知道。住院一天几十块,快一个月了,……家里本来就没钱,我这一场病,咱要欠人家一大批钱”媳妇的声音有点哽咽。

  “孩子,你就别提钱的事了,安心的养病,医生说再过十来天你的腿就会好的, 那时咱就能回家”婆婆安慰道。

  “福生不是为了我的病也不会在这农活忙的时候外出打工”媳妇悲伤着说。

  “是娘让他出去的。你进医院半个月,娘看你的病没啥大问题,就和你爹商量,这里有娘照顾你,家里的活你爹一人干也不会太累,福生在家闲着不如出去跑一跑,他能挣一个钱是一个钱”婆婆把削好的一个苹果递给媳妇。

  “可是,您和爹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能……”媳妇接过苹果用小刀切一半给婆婆吃。

  “农村人,没有城市人娇贵,六十多岁的人干干活不算什么,咱命贱的人一歇息下来就会有病的”婆婆又把那半个苹果塞给媳妇,佯恼着说。

  “都怨我看病花钱太多”媳妇自责道。

  “孩子,你又说傻话,是人谁没有个大病小病的”婆婆劝道。

  “娘,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种地除交这税那款外,化肥,种子,农药又那么贵,粮食不值钱,种地一年下来净是赔钱。我这病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咱去哪儿弄钱?”

  “孩子,咱们农村人不象城市人有什么看病保险,花的钱能够报销,可咱有病不能不看,没钱,咱也不用急,慢慢想办法”婆婆无奈的劝道。

  “大婶,我听说政府不是正在为农民减轻负担吗?”邻床的一个中年女病人眼睛离开手中的报刊抬头问老大娘。

  “减?说是减,可每年的提留款只多不少,现在,有能耐的人已不种地,把自己的地给别人种,自己到外跑买卖、打工,象我们这些没用的人只好种地,农民不种地,又吃什么呢?”婆婆叹息一声。

  “你们可种些经济作物,比如烟草等。”

  “她大姐,你说的,俺农村也种过,那是政府强制种的,前些年,农村搞什么养蚕,要求种桑树,好好的庄稼毁掉,结果是蚕没养好,土地也被毁了,农民经不起折腾啊。”

  “那不能乱搞啊。”

  “唉,……”婆婆没有回答,为自己的媳妇倒杯开水。

  “娘,我不喝水,您别忙了,天太热,您歇息会儿”媳妇说。

  “天热,你要多喝水,等会儿,娘给你擦一擦,为你按摩腿。医生说你的腿要注意卫生,多按摩,活动活动,这样好的快。”

  “娘,您歇会儿,我自己能活动”媳妇不忍心婆婆太累。

  “你躺着不要乱动,娘去打点凉水”婆婆说完拿起一个脸盆,脚步有力的走出病房。媳妇眼睛盯着婆婆的背后,眼睛有些湿润。病房里的风扇一直不停的呼呼转。

  “张老哥,你那媳妇是咱方圆十几里的好媳妇,人长得好,又孝顺,见人问寒问暧的,会说话,这样的好媳妇病了,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她治好。”

  “李老弟,我和她娘也是这么认为,花多少钱也要治好媳妇的病,不然,咱对不起媳妇啊!”

  “老哥算是有福的人,你看我那俩媳妇整天说些伤心的话,大媳妇说她娘偏心二媳妇,二媳妇说她娘为大媳妇干活多。唉,操她个亲娘,俩媳妇有事没事还不断和她娘吵斗,弄得我整天头疼,现在我和她娘给她们分开家,俺老俩口单独过,日子舒坦多了。”

  “是啊,咱当老子的不就是想图儿女孝顺吗,咱哪个孩子不疼不爱?”

  ……

  车厢内烟雾刺鼻。

  “车上还有座位吗?”一娇滴滴的声音从车门外传进来。

  “有,上车吧”车老板娘的声音变得有些硬板起来。

  “咦,这么人,还有烟味”随着一声娇气,上来一位姑娘。

  车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姑娘身上。姑娘看起来为不过二十岁,黑色中夹杂着棕黄色的头发,象被无形的重物垂拉一样直,脸上涂抹着粉脂,显得很是苍白,汗水使她的脸颊凸凹不平,睫毛上翘,这样让眼睛变得很不安分,红红的嘴唇衬得小鼻梁显得更矮小,看起来有点廉价的无袖上衣紧束着胸部隆起的高大土堆,很是刺目和诱惑,一双透明长*从高跟凉鞋向上一直穿过短裙。这位有着城市外表却遮掩不住土气的小姐,在车内如同绿油油田地里的一棵罂粟花。

  “日他个娘,咱收废品的从南到北去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城市,不管到哪个地方就这球东西多,百儿八十,甚至三五十块钱就能干事,你说贱不贱?”车内的小伙子指点谈论着姑娘。年长的摇头。

  “在城市里,你没听说,越是便易货,花的钱也就越多,当晚三五十块钱,明天就要你三五千块。”

  “不要说三五十块钱,就是十块钱也不能干,我有十块钱还能给老婆孩子割斤肉吃,干了那玩意,不小心得了病,一辈子算完了。”

  “现在城市就有人因玩那东西得病,弄得家庭不和,俩口子闹离婚。”

  “真是活该。”

  “想不到,咱们县城也有这东西。”

  “不要说城有,乡镇现在也有,不过没有人家城市里的胆大。”

  。。。。。。

  坐在车厢后面的几个汉子七嘴八舌说着荤话。

  “国家不是每年都扫黄严打吗?”

  “这东西,你想抓光,没门,你今天抓,人家明天又开始干,你咋抓?”

  “现在的社会真是变了样,俺年青的时候没结婚的大姑娘你要是敢穿短袖衣服,当爹娘的非骂死你不可”一位大娘叹声说。

  “现在人的思想能和咱那时候比吗,毛主席活的时候谁敢干这事。那个时候,自己的东西丢在路上不用担心找不到,晚上睡觉不用关门,没有人偷你家的东西。现在呢?你门窗上锁,小偷还是能偷东西。唉,现在的年青人”大娘的老伴接话说。

  “现在的日子好过了,可心里总没以前踏实”大娘看眼老伴。

  。。。。。。

  车厢内人多嘴杂;天气又热;上车的小姐并没有听清别人的谈话。

  “这么多的人咋坐啊”小姐用一只手捂着鼻子,娇情道,并转身欲下车。站在车门口的老板娘没有答话,闪开身。看来,老板娘不想拉这最后一位的贵客。

  “到八路镇多少钱?”小姐感到这里的气氛不太适合自己,少了些娇气的问。

  “七块钱。”车老板娘转过身面对小姐,一手位着车门,用鄙视又含点嫉妒的目光盯着她那土堆般正颤动的乳房。车老板娘感觉自己下垂的*在小姐面前如同黄土地的斜坡。

  “这么热的天还要这么贵?”小姐嘟哝着,上车用卫生纸擦下板凳,轻拍几下自己不丰肥的屁股,坐在上面。四周的乘客向车厢里挤了又挤,使小姐的周围显得很是空荡,本来已经拥挤的车厢变得更拥挤了。

  中巴车出了县城象喝醉酒的汉子,左右摇摆,让人担忧,害怕。汽车在公路上左避右闪,击起尘土飞扬,那情景如同在硝烟弥漫战争中规避炮弹的袭击,车上的乘客忽东忽西的倾倒,真有时刻翻车的感觉。玉雨玉雨害怕得紧紧抱住新生的腰,苍白的脸上不断有汗珠渗出。这真比自己乘船在大风浪天航行还要害怕,乘船有生命的保障,而这,自己的生命时刻被阎王捏着。新生的心也是提到嗓子眼上,但他要镇静,给妻子心理上的安慰。庄稼汉已经司空见惯,有说有笑的,有两个乘客意在摇摆中睡着了,对他们的坦然和胆量你不得不叹服。在这样的公路上跑车,竟然没有发生过一起车祸,不能不说是奇迹。

  “坐这车真舒坦,就象大姑娘坐花轿。”

  “见过坐花轿吗?”

  “咋没见过,红高梁里那几个抬花轿的爷们把巩利上下左右抬得小脸红彤彤的,浑身上下都感到舒坦。”

  “那是电影,现在大姑娘出嫁有钱的坐小汽车,没钱的坐的也是小四轮,没有花轿了。”

  “小四轮坐着更舒坦,在这路上跑,新媳妇吓得肯定会往男人怀里钻。”

  “好了,赵哥你别尽想好事,你回到家,晚上往嫂子怀里钻吧。”

  “哈哈哈,弟妹晚上也不会放过你,接着,兄弟抽支烟冒口气,咱不能只顾开玩笑亏了自己的嘴。”

  “哈哈,赵哥说的对,到家早了,咱还能去地里给苞谷苗上化肥,现在正是苗吃肥的时候。”

  “操他娘,现在的化肥又贵了,天一下雨就涨价,真他娘的黑,狗日的就知道赚钱不顾咱老百姓的死活。”

  “啥办法,贵,也要买,苗不吃肥,到了秋季,你甭想有个好收成。”

  “现在的地也真怪,年年吃化肥吃上了瘾,你一年不上化肥地就不壮,就象当官的,吃上瘾不改口味。”

  “你要不当农民,不种地就不会操这心了。”

  “说心里话,明年的提成款如果还象今年这么多,我也不种地,交了它,谁想种地谁去种,咱出去打一年的工还能挣个三五千块。”

  “啊!”一声尖叫。中巴车的一个前轮滑进一个还有泥水的深坑中,使车猛的向一边倾斜,车内不少人吓得直出凉汗。

  “我的乖乖,好险!这路在不修,大睛天,车也无法通过了。”

  “天如果下雨,我要是进县城先把自家的门板卸下当船使,虽然慢点,总比坐车安全。”

  “坐这车,有心脏病的人,不到家就会被子吓死。”

  “如果因坐车而吓死人,这可是国际特大新闻。”

  “大娘,您这么大的年纪坐这车一点也不害怕,您真是历害。”

  “你大娘咋没事,都快吓出一身病。”

  当玉雨玉雨到婆婆家时,身上的上衣是湿了干,干了又湿好几次,自己哪儿有胃口吃婆婆早为她准备好的丰盛接风洗尘饭。她悄悄对新生说,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新生关切的笑了笑。

  二

  二十一世纪初。新生这次带妻女回来前,母亲打电话说家乡的路已经修好,以往的坑路不复存在,让小孙女不必担忧。母亲怕儿媳不放心还特意寄来一张家乡路面的照片,尽管如此,玉雨回想起五年前的乘车情况,身上还有点出虚汗。

  “爸爸,我们到家了吗?”睡醒的女儿望着眼前陌生的小城市,双手捧着爸爸的脸,天真问道。

  “哦,我们还没到家,这是家乡的县城。”

  “爸爸,我们到家还要多少时间,路远吗,甜甜想奶奶、哥哥和姐姐了”女儿两只大眼睛看着爸爸的脸。

  “快了,我们只需半小时就到家了。”

  “爸爸,奶奶肯定在家等甜甜。”

  “对,宝宝真聪明”新生用手轻轻刮下女儿的鼻子。

  县城,看起来很是整洁,街道两边商店的货物有序摆在店门口的两侧,洒水车在街道中央不紧不慢的跑着,来来往往的汽车声,车铃声和小商贩的吆喝声把干燥的空气搅拌起来,热风直扑身躯,令你感到燥热,交警在岗位上不停的指挥。新生清楚记得,五年前县城刚安装不久的交通红绿灯如同虚设,车辆仍各行各的道。县城繁华地段美容美发店的招牌很是醒目,新生想不到这行业在家乡发展的速度也是如此的快。光着背的瓜农流着汗忙于卖瓜收钱,一条蹲卧在一家商店门口下的狮毛狗,吐着舌头,似乎在等待一场雨水,想痛快洗一洗澡和饱饮一通。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更热。

  “宝宝,我们先吃些饭后回家看奶奶好不好?”玉雨抚摸着女儿的头。

  “好,我想喝冰雪碧。”

  “甜甜真是好乖乖。”

  新生听妻子吃饭的话也感到肚子饿了。

  县城饭店

  新生一家人走进一家有空调的饭店,这么热的天在冷爽的房间吃饭,不仅能够增加食欲,也很容易消除疲劳。饭店里,吃饭的客人并不多,因为现在还不到吃中饭的时候(在县城,12:00—13:00是吃饭的高峰期),吃饭的客人看样子,是和新生一样,还没有吃早饭。饭店的布设很简易,雪白的墙壁上对称挂着两幅山水画,桌椅整齐摆放着,偶有一二只苍蝇在飞舞。新生与妻子找一张靠窗户的饭桌坐下,女儿还没坐在椅子上便开始喝起饮料。

  “老板,给我来瓶冰冻啤酒,一盘花生米,一盘冷伴牛肉”随着一声粗犷的声音,走进一位近四十岁的男子,肥胖的身躯,腆着一个将军肚,腋下夹着一黑皮包,迈着唐老鸭的步子。

  新生抬头看眼男子,这不是儿时伙伴同村同学赵虎吗?

  “赵老板”新生站起来向男子招一招手。

  男子同时也认出新生,咧着嘴乐哈哈的伸出一只肥厚的手“老同学,我们的远洋船长。”

  “几年不见,你的将军肚是越来越大了,老板的派头也是越来越足。”

  “老同学不要说了,现在的生意不好干了。”

  “这是小姪女?长得真可爱漂亮”赵虎用手抚摸下甜甜的头发。

  “甜甜,叫赵伯伯好”新生的妻子对着女儿说。

  “赵伯伯好。”

  “哈哈,小姪女真乖。”

  “赵老板坐,咱老同学喝一杯。”

  “军子(新生儿时的小名),你不要这样称呼我,叫我儿时的外号老虎。”

  “先生你的酒和菜。”

  “小姐来瓶壮元红和。。。。。。”

  “老虎,菜酒已很多,不要点了”新生指一指桌子说。

  “不,老同学相聚喝个痛快””小姐来盘鲤鱼跃龙门和八仙过海。”

  “老虎,……”新生刚想开口却被赵虎打断说“军子,我还不知你们一家啥时候回来的?”

  “我们刚刚到县城,还没到家。”

  “我们老同学已多年没见面,过几天我把家乡的老同学叫在一起好好聚聚,你上次走后到现在还没有聚会了。” 

  “老虎,你的花木场生意现在咋样?”

  “唉,老同学现在花木生意还算凑合,只是不如从前。”

  “怎么这样,现在的花木市场前景不是很好吗?”

  “花木市场前景不管有多好,需要土地,没有土地,你不可能生产出花木,有什么用?”

  “你不是承包三百多亩土地吗?”

  “我承包的都是私人土地,前几年农业税太多时,家里人种地不上算,很多村人不种地二百多块钱租给别人种,现在农业税没了,上面乱收钱的现象也基本制止,种地合算,这不,我租的土地大部分又被人家要回去了。”

  “你们不是签有承包合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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