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要出发,宋府因为少爷即将陪同前往而忙着。
宋政行自然明白新帝让宋谯年一同前往的原因,除了他骑射了得,武功也算上乘外,还是兵部尚书的独子,将他带在身边,远在京城的宋政行纵使有再大的兵权,谅他也不敢有任何叛变之心。
樊天胤这几年在皇后的「训练」下,变得不轻易相信人,心机也够深沉,就算是一直以来如亲人般信赖的臣子、朋友,他也不会完全信任。
「蝶舞……蝶舞在哪里?」
宋政行急忙从外头进来,踏进大厅,厅里只有宋夫人。
「老爷,怎么了?瞧你急成这样。」
「蝶舞呢?」
「她在房里。老爷,你这么急着找蝶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先把她找来。」宋政行喘着气,坐下来。
宋夫人连忙倒了杯茶,让他润喉顺气,然后吩咐丫鬟,去请小姐到大厅。
「老爷,怎么回事?」宋夫人再替宋政行倒第二杯茶。
「妳让人替蝶舞打点行囊。」
「为什么要替蝶舞打点行囊?老爷,你要送蝶舞去哪儿?」
宋政行光想都觉得头痛,拇指按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叹气。
不一会儿,宋蝶舞在丫鬟的通知下,来到大厅。
宋政行看着她,长叹几口气,似乎很无奈。
「爹,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爹的脸色让她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自己是不是又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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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很安分啊!
「唉。」宋政行摇摇头,「丫头,让玉香替妳收拾行囊。」
「为什么?」她不懂,怎么会突然要她收拾行囊?「爹,为何要玉香替女儿收拾行囊?」
「明天妳要与皇辇一同前往济沁。」
顿时,大厅里没有半点声音。
宋蝶舞瞠大双眼,很努力的想要厘清耳朵听见的话语。
「老爷!」宋夫人率先有了反应,不敢相信的大叫。
「妳别喊我,对于这件事,我也很头痛。」宋政行困扰的蹙起眉头。
「济……济沁?!」宋蝶舞感到惊惧,「为什么我要……不是哥哥去吗?为什么爹要我跟着去?」
「不是我要妳跟着去济沁,如果可以,我宁愿妳不在那名单之内。」
「但是……」她不明所以。
「是皇上下的旨意。」
「皇上?!」
宋蝶舞与宋夫人同时惊呼出声。
「皇上为什么要蝶舞一同前往?蝶舞不是宫里的人,只是民间的姑娘,要她跟去的意义是什么?」
「爹,你知道为什么吗?」爹脸上的忧虑让她觉得不安。
「济沁汗王阿济在前年即位,随即颁布几项新政策,每项都针对济沁的弱处,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皇上亟欲与之建立邦交,而这位汗王年纪尚轻,我怕皇上的意思是……」他抬起头,看着女儿,「我怕皇上突然下旨要蝶舞同行,是有意以联姻的方式让两朝情谊更加紧密。」
他想将她嫁到番邦……
「联姻……」宋蝶舞的脚步踉跄了下。
「老爷,不可以!蝶舞不能嫁到番邦!」宋夫人抱住女儿,哭喊着,「我的心肝不能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老爷,你为什么不回绝?」
「回绝?」宋政行苦笑,「妳要我回绝皇上?」
宋夫人紧紧抱着女儿,无助的啜泣。
「娘,这只是爹的猜测,或许并不是这样。」宋蝶舞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根本不认同自己说的。
「若不是,皇上为什么要妳同行?」宋夫人说出心中的疑惑。
宋政行和宋蝶舞当下说不出话,除了和亲,他们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樊天胤突然作出的决定。
但是宋蝶舞很清楚一件事,对于此时位居一国之君的樊天胤,她就像一只蝼蚁,丝毫没有挣脱的余地,在弹指之间,他就能夺去她的性命,甚至是宋家全部人的性命。
不知不觉的,心中的苦涩让她眼眶湿红。
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在离济沁最近的新蒲行宫落脚,已经走了十几天,因为人员众多的关系,行进速度并不快,不过正好能够好好的游览沿途的景致。
宋蝶舞望着眼前未曾见过的景色,一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另一边是浓密到让人觉得一进入便出不来的树林,风吹草叶动,身后却是一大群忙着安顿的宫人,还有禁卫队,兵队则在十里远处先行落脚部署。
这十几天,她离皇辇的距离远到让她彻底明白自己的身分是如此的卑微,在他的身边,除了几位大臣外,便是护卫他的带刀近身侍卫,连禁卫队都比她离得近。
「呼。」没来由的胸闷让她忍不住吁了口气。
跟随出行队伍之初,她的心里满是怨恨,曾经想不顾身分,什么都不管,当面对他咆哮,质问他,为何要对她作出这样残忍的决定?
但是几日过去,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在眼前一闪而过,她开始期待有一天他会召她过去,对她说些什么……
「怎么站在这儿吹风呢?」宋谯年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旁。
两人身形上差了好大一截,纵使宋蝶舞已经长大,但身高仅能到宋谯年的肩下。
「哥哥……」
「嗯?」
「我是来和亲的吗?」
宋谯年顿愕了下,随即摇头,「没人猜得透皇上的心思,和亲这件事也只是我与爹的猜测而已。」
「如果不是要和亲,又为何要我同行?」她的心隐隐作痛,抬起头,看着他。
「爹说济沁汗王即位没多久,是个能力很强的人,皇上或许觉得济沁将会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如果与之和亲,两国的关系将会多一层姻亲的牵绊,多少能抑制济沁南侵的企图。」
「确实如此,阿济汗王性子爽朗,但也好战,前汗王子女众多,而且在生前便已下了不立储的旨意,要众王子展现能力,自己爬上王位,所以阿济是一路踩着鲜血登上王座的,像他这样的人,为了得到一切,可以不择手段,一旦想要侵犯中原,以济沁国男人的骁勇善战,咱们国家的兵力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是什么样的人会想看自己的孩子们为了权力地位而自相残杀?」宋蝶舞惊讶的问。
「化外民族会,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蛮荒之地,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得做,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中原的皇宫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露出苦笑。
这样的男人,一生都在与人斗、与人争,要与这样的人和平共处的方法,便是试图展现友好……
「所以和亲的事不见得只是猜测了……」
这时,一名禁卫军往这儿走来,在宋谯年的面前站定,恭敬的开口,「宋将军,皇上召见蝶舞姑娘。」
宋蝶舞震惊的看着那名禁卫军,心里十分慌乱。
他要见她?
他终于要将他的盘算告诉她了吗?
望着眼前异于京城的景象,她忽然感到任人摆布的无奈与愤怒。
第六章
宋蝶舞经过了重重关卡,才得以踏进樊天胤落脚的院落。
「皇上,蝶舞姑娘带到。」带刀近身侍卫站在门外,隔着一扇门朝里头通报。
以前她要见他,从来不需要谁的通报或容许,甚至还可以成天腻在他身边,对他任性、耍赖皮,但是这会儿……她扬起苦笑。
半晌,里头才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让她进来。」
侍卫伸出手,推开门。
透过门缝,宋蝶舞看见屋里的摆设没有皇宫里来得精致华丽,非常朴素,但是不乏价值不菲的古董,一张颇大的暖炕靠墙摆放,炕上放有黄缎制的四方靠枕。
「姑娘请进。」侍卫催促道。
迈步进入屋里,背后的门随即关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想逃出去。
不想听……她不想从他的嘴里听见「和亲」两个字。
「妳想去哪里?」
樊天胤就站在窗边,手里拿著书册,露出跟以前一样充满包容的笑容。
他合上书册,仔细的打量着她。
有多久时间他们没有两人单独在一起?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彼此?
早就知道她长大后会是个怎样勾人心魂的美人儿,但是此刻仔细一瞧,才发现她出落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丽动人,面晕浅春,眼若流萤,娇媚却又清丽。
「一路上还舒适吗?」
宋蝶舞敛下眼眉,平静的说:「回皇上,还舒适。」
他走近桌子,随手将书册搁下,隔着桌子看着她的侧脸,她很明显的在回避他。
「对于朕突然耍妳随行,觉得不高兴了?」他不甚高兴的蹙起眉头。
朕……好陌生的一个自称字,再次提醒了她,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
他已经是皇上了,是一国之尊。
「回皇上,民女不敢。」
「妳的口气听起来却不是这样,感觉……非常疏离。」有多久没听见她用甜腻、骄纵的声音喊他胤哥哥了?
她讶异的抬头看着他,又匆匆的收回视线,「皇上多虑了。」
樊天胤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朕记得妳有多腻着朕,老是跟在后头喊着胤哥哥,怎么现在反而像陌生人?」
宋蝶舞跟着叹口气,终于看着他,露出冷汉的表情,「皇上召见民女,是有事要交代?」
「没事就不能见妳吗?」
她静静的看着他,两人的视线交会。
以前,她觉得两人是没有距离的,亲昵得像是亲兄妹;但现在,就算同处一个屋檐下,距离再近,两人中间都像是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垣。
「说吧!妳对朕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
「我……」她微启红唇,本来想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是皇上召见民女,怎么会问民女?」
樊天胤蹙起眉头,睇着她,怒火在胸口燃烧,倏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向她,攫住她的手。
「做……做什么?」
「妳还挣扎?」他紧握着她的手,掌心感受到她的柔荑是如此的柔软与小巧,在触碰到她的剎那,他才了解自己有多想念这个小家伙。
「皇上想做什么?放开我……这样于礼不合……」
「什么是于礼不合?拉着妳的手就是于礼不合?那么抱妳呢?」
他弯腰,手臂从她的腰间伸到背后,将娇小的身躯揽进怀中,当结实的身躯一碰上娇软馨香的身子时,那软绵舒服的触感立即点燃体内原始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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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放手!放开我……」宋蝶舞奋力的挣扎,但是环在身上的双臂太过强壮,她完全撼动不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熨烫着她,不让她忽视他的存在。
「妳究竟在气什么?」
「请皇上放手……放开!」她屏住气息,蓄积力量,一把推开他,然后倒退好几步,喘着气,红着脸,直盯着他。
她的抗拒,以及她将他视为猛虎走兽般逃离他身边的行径,让樊天胤更加怒不可遏。
「跟朕来!」
他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带刀近身侍卫紧跟在后,几名太监更是不敢离得太远,十几个人在回廊上疾行,明眼人都瞧得出走在最前头的主子脸色难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放开我!皇上……放开……你要带我去哪里?」宋蝶舞扭动手腕,试图挣脱他的箝制,他却反而握得更紧,紧到她感觉手掌因为血气不通而肿胀。
他拉着她往大门走去,身形差一大截的她在后头跟得又急又累,几次踉跄才让他察觉到,随后放慢脚步。
刚将马儿从马车上卸下的太监一看见皇上急匆匆的朝他走来,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吓得双膝一软,马上跪地,「皇上!」
「上去。」樊天胤拦腰抱起宋蝶舞,让她坐在马背上。
一群人看着,不禁倒抽一口气。
「你要做什么?我不会骑马,让我下去……」高高在上,陌生的视野让她心生畏惧,想要跳下马背。
「妳给朕乖乖的坐着!」
他扯住缰绳,翻跃上马背,坐在她的后头,拉着缰绳的双臂将她困住,无处可逃。
听闻皇上怒气冲天的从院落拉着宋蝶舞往大门走,正在御膳房张罗膳点的李公公片刻都不敢耽搁,马上飞奔而来,正好看见主子坐在马背上,一副要离开行宫的模样。
「皇上!」
「李廷恩,告诉邓瑞林,朕晚膳过后再召见他。」
「皇上,您要上哪儿去?奴才马上命人备马车……」
「不必了,朕许久没骑马了,想骑一会儿。」樊天胤毫不犹豫的拒绝,眼眸扫视贴身侍卫们,示意他们跟上。「驾!」
他甩了下缰绳,骑着马快速奔离。
四位带刀近身侍卫迅速跃上马背,跟了上去。
草原气候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广阔的草原上矗立着一座毡帐,四名带刀近身侍卫淋着雨,在外头警戒、护卫。
樊天胤一行人在草原上骑没多久便下起雨,初时只是小雨,所以他不以为意的继续驰骋,后来雨越下越大,只好先找地方躲雨。
很幸运的,找着一座不知何原因而被遗弃的毡帐。
宋蝶舞站在角落,身上的丝绸衣裳还是在京城时的样式,只在早晚天凉时加件肩坎,如此单薄的布料经过雨水的浸蚀,不仅贴合着她凹凸有致的身躯,也带给她冰凉的不适感,双手紧紧抱住微微发抖的身子。
毡帐中央有侍卫生起的炭火,至少温暖了些。
樊天胤坐在炉边,抬起头,睐向她,「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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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想做什么?」她蹙起眉头,怒声质问。
淋了雨的寒凉加上被强拉出来的不满,以及对于自己必须随着皇辇同行的原因,让她再也管不了他的身分有多尊贵,直接宣泄满腔的怒火。
他随手拾起一根柴枝,扔进火炉里,「妳浑身湿透,再不过来烤火,让身子暖和,会得风寒。」
「我就算冷死,也轮不到皇上关心。」
他想再拿柴枝的手停在半空中,睨着她,「为什么轮不到朕关心?喔噢,妳认为能关心妳的人是平煜?」
「对……对!」她仰起下颚,挑衅的说。
「因为你们『可能』成为夫妻?」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他愣了下,随即咧嘴笑了,「是吗?妳认为朕会让『可能』成为『一定』?」
这下子换她怔住了,满脸错愕的瞅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妳别忘了,只要朕想要,没人拦得住,也没人阻止得了……难道妳不怕朕赐死平煜?」他笑得更开怀,因为她的自以为是与不自量力。
「平大哥没犯任何过错,就算你是皇上,想赐死一个人也得有个理由。」
樊天胤站起身,朝她走近。
宋蝶舞下意识的后退,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朕想赐死一个人,编派个罪名给他还难吗?」
她退到毡帐深处,背部靠着一个腐朽的柜子。
他伸出手,将她困在两臂之间,「随便安个罪名,轻则发配边疆,重则诛连九族,端看朕怎么想。」
「你这样有意思吗?」她颦眉蹙额,大声质问,「难道看着底下的人在你的手里孱弱如蝼蚁,就是你成为皇上的原因?就算与你再有交情,一旦需要了,还是可以狠下心的利用,哪怕那个人是我?」
「妳认为朕会为了需要而利用妳?」他讽笑的问。
「你我都明白,这次济沁行,你要我随行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是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成为你为了国家社稷而运筹帷幄的一枚棋子。」
他强悍的攫住她的手腕,不容她甩开。「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