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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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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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洛阳街头巷尾传诵着的,就是谢家最小女儿的节烈故事。 
                  
  谢家的小女儿闺名冰玉,年方十五,许字金陵某世家公子。 
  二月男方迎娶,途中经过崂山,不幸遭遇当地横行肆虐已久的山匪“九匹狼”。未婚夫被杀,家丁或死或伤,匪首苍狼见其美,掠回山寨,逼娶为压寨夫人。 
  谢小姐从容对答:“丈夫先丧,请容妾身以酒祭之,再奉新人不迟。” 
  匪首喜其诺,立刻备办了祭品酒水,送至帐外。 
  小姐一身素衣,脂粉钗环尽去,唯留碧玉簪挽发。容光绝美,气质高华,顾影徘徊,悚动左右,而终令人不敢生出强力逼迫之心。匪首苍狼惊为天人,对左右言道:“早听说大户人家小姐不同一般婆娘,今日可总算见着怎生个不一样法了。” 
  谢小姐对坟哀泣方毕,听此言,忽然微微笑而答:“冰雪节操,今使君知之——” 
  后退,拔碧玉簪,用力刺入咽喉。血出如瀑,气乃绝。 
  众匪惊动上前,自其袖中寻得白绫一幅,上有血书数行,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自此,方知遇袭之时,其死心便已决。苍狼惋惜良久,复大怒,尽杀所掳掠之人,并掘其夫之坟,戮尸泻忿。扣谢冰月遗体,向谢家索要赎金十万。 
                  
  讯息传来,洛阳轰动。 
  士林中,谁个不称羡孩子的父亲教女有方,门第生辉?由一些德高望重老者牵头,向朝廷礼部上了奏章,尽叙谢家女子之贞烈。朝廷下旨,令地方筹措建碑立坊、以嘉其志,其父教女有方,重新起用,拜礼部尚书。 
  数日,赎金交后,棺木返回洛阳。 
  棺到之日,全城出街相迎,更有妇孺沿路供香花蜡烛,献于烈女。 
  谢阁老不顾污秽,开棺抚尸而泣,恸曰:“有女如此,老夫何恨!” 
  周围百姓纷纷叹息,却不曾留意阁老的脸色瞬间有变,然后收泪,盖棺,神色复杂地匆匆催促府中仆人:“快将小姐的灵柩运回府上,准备明天下葬!” 
  才停棺一天,谢家就决定下葬了,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意外——按理说,出了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是该多停一些时日,好让人来吊唁的。 
  然,殡还是出了。大葬,风光无比,一时洛阳城里又是人山人海。 
                  
                  
  “是谢家的小姐死了?……”朱雀大道边的高楼上,一位白衣公子看着底下的送葬队伍,微喟,“崂山那九匹狼,也实在让人看着碍眼的很——什么时候,是该清扫一下了……” 
  “那个小姐,我还有些印象……倒和平常闺秀很有些不一样。”旁边的绯衣女子回答。 
  “你看——”绯衣女子身子忽然一震,轻推他,“棺木底下!” 
  白衣公子随她所指望去,看向送葬队伍中那口上好楠木棺材的底部,脸色蓦然也是一变! 
  血!有鲜红的血从棺木的缝隙里流出! 
  两个人同时从高楼上掠下,在围观人的惊呼中落到了殡仪队中,推开众人,来到棺前。 
  绯衣女子伸手从棺上沾了一滴血,放在鼻下闻了闻,对白衣男子点头:“不错,果然是活血!” 
  “里面有动静。”萧忆情俯身细细听了听,也道,“好象还有心跳。” 
  “你们干什么——来人,快……”谢阁老不知为何意外慌乱地挤了过来,厉声叱着,却在看见来人的面貌后软了下来——“萧、萧公子……?” 
  洛阳城里的每一个人,看见这个病弱的年轻人莫不敬畏三分,连大名鼎鼎的阁老也不例外。 
  “开棺!”绯衣女子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吩咐,“你女儿还活着!快开棺!” 
  众人哗然,好事者更是把街中心挤了个水泄不通——“靖姑娘哪里的话……冰月她死了都好几天了,可不要说笑。”谢阁老一边勉强地笑笑,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抹去额头流下的汗水,“老夫昨天还开棺看过小女的尸身,没错的,已经、已经是舍身成贞了……”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是吗?……原来你是故意的!”阿靖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一方的大儒名士,嘴角忽然有冷酷的笑意——“你是有意要活埋女儿吗?!” 
  她蓦然挥剑反手平削,楠木的棺盖在绯光中直飞了出去! 
  “哇!鬼啊!” 
  棺盖一掀开,只见一双手无力地向上伸在那里,指尖露出棺沿少许——可想见,在盖子尚未掀开之时,那娇柔无力的手曾怎样一直努力地试图推开棺盖。 
  “诈尸……诈尸了!”谢梨洲脸色苍白,第一个颤声喊了起来。登时街上的闲汉发了一声喊,齐齐散了开去。谢阁老顾不得女儿,也拔腿便走——“给我站住!”阿靖厉声喝止,众人一惊,不由停步。绯衣女子俯身下去,抱起了棺中人。 
  “哎呀!”众人又是一惊,只见谢家小姐脸色惨白,喉中插着一支碧玉簪,可眼睛却是开着的,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父亲,眼角有泪水缓缓流下。 
  “玉儿……”谢阁老怔怔地看着活过来的女儿,半晌说不出话。 
  谢冰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抬手虚弱地抚着咽喉上的簪子,喉咙里只有微弱的咳咳声。玉簪伤口附近,有鲜血从凝固的血痂裂缝里渗出,流到棺底上。 
  ……谢家的小姐还活着。 
                  
  一样的闺房,一样的仆人,然,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再相同——你要是死了该多好。 
  她仿佛从周围人叹息般的目光里,看到了他们心底的惋惜。 
  父亲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但是她能想到父亲心里的话——你干脆就死了该多好……那才不枉了为父十五年来对你的调教——为什么你活着呢?如果你活着,那烈女的光环就会黯然不少,为父的宦途又要添不少波折啊。 
  虽然在抚尸恸哭时候,就意外地发现你还有一丝气,但是为父还是决定成全你的三贞九烈——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你一个少艾的寡妇,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偏偏那个孤僻的舒靖容要来管闲事……唉,要是你真的死了该多好啊…… 
  …… 
  “当时我明明是尽了全力想刺死自己的呀!”她想分辨,然,不能说出话来。 
  碧玉簪已经被取了出来,喉咙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说: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出声了。她成了一个哑女了,而且是一个曾被强盗掳掠的丧夫寡妇。 
  为什么她以白璧之身归来,但所有人都盼望她死!或许,自己活着真的是个错误吧? 
  昏暗的闺房里,她挣扎着起身,坐到铜镜前,用银梳细细地梳理着漆黑的长发,然后,更仔细地化妆——一切停当以后,颤抖的手指拿起了妆台上的碧玉簪。 
                  
  忽然,她的手被人从后面扣住,她意外地转过头,就看见那个曾将自己从棺中抱出的绯衣女子——带着冰冷而又充满叹息的目光,看着她。 
  她无声地痛哭起来,缠着绷带的咽喉里发出了轻轻的抽泣。 
  阿靖看了她半晌,忽然反手握住簪子,“噗”地用力刺入了自己右肩!——血流出,染的绯衣更加鲜红——谢冰玉惊呆地看着她。 
  她将碧玉簪从肩头拔出,血一下子溅了对面的谢冰玉一身,她这才如梦方醒地跳起来,上去抓住了绯衣女子的衣袖,焦急地想问,却只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 
  “在我肩上这个伤痕消失以前,请你保留着它。” 
  沾满血的簪子被放入了她的手心,上面还留着对方体内的余温。 
  谢冰月抬起憔悴的脸,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奇异女子,却听见她继续说——“但是,我希望你能用它来保护好自己,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 
                  
  “——你没有错,是这个世间病了。” 
  绯衣的女子坚定而从容地一字字对她重复:“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 
  拉着她的衣袖,谢冰玉再次无声地哭了出来,然而,她的眼睛里却闪耀着光彩。 
                  
  三个月后,听雪楼。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做善事。”密室里,在商讨完了正事之后,轻袍缓带的萧忆情看着对面的女子微微笑了起来,反复着手中拿的一只水晶更漏,语调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 
  “就象我也没料到你会同意让谢冰月真的加入听雪楼一样。” 
  阿靖看着他,眼睛里也有意外而无法明了的神色:“吸纳一个对你没有任何用处的人加入楼中,这不象你一贯的作风。” 
  修长的手指握着水晶更漏,萧忆情只是含笑看着里面细细的沙子如同水一般流动,不语。 
  “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大发善心,也不是你舒靖容一贯的作风呀~”看着对方一时间被问住的样子,笑意终于掩饰不住地展现在听雪楼主平素冷漠的面容上。 
  “——既然你都能出手拉她一把,为什么我不能收留她呢?” 
  阿靖一怔,忽然低下了头去,抚着袖中的血薇剑,默默无语。 
  过了许久,她抬头,道:“我知道了……冰月对你来说并不是一无可取的——那样忠贞节烈的女子,至少,她也会对听雪楼拥有绝对的忠诚。” 
  “你应该是考虑过这一点吧?否则怎么会让她进入收藏绝密资料的岚雪阁。” 
  “你……”听雪楼主想说什么,然,终于无力地靠回了躺椅,苦笑着摇头,“我真是没什么好说了……算了,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而另一边的岚雪阁中,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信文,那个才十五岁的女子埋头抄写整理着,不时地,伸手下意识地拉了拉颈中的罗帕,护住了那个可怕的伤口。 
  碧玉簪的坠子在如云的发间晃动着,温润晶莹。 
  上面还是有那金丝嵌成的几行小字:“烈烈真性,脉脉柔情。不卑不亢,玉骨冰心。 
                  
                  
  第三篇 金错刀 
                  
  金错刀。 
  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扉户出光芒。 
  江湖中,谁都知道,金错刀,是武林中声名显赫的大名府金刀霍家的传世之宝,是五十年前霍家曾祖霍仲羽称霸中原近十年时所用的武器。 
  近二十多年来,霍家虽然声势不复当年,但是只要一提起金刀霍家,武林中仍肃然。 
  然,此刻,这把金制玉装的刀,却破碎成了数截,被放在一个锦盒中。 
                  
  “可惜……” 
  看着由江秋白呈上的残刀,同样用刀的听雪楼主破例地叹了口气,拿起其中是刀身的一片,用手指试了试,苍白的脸上有惋惜的神色。 
  江秋白一震,立刻单膝跪地回禀:“属下没能将金错刀完整带回,请楼主处罚!” 
  虽然这一次进攻霍家,真正做到了兵不血刃、损失最低,但是没有完成楼主“将金错刀带回来给我看看”的吩咐,他仍然心中忐忑。 
  “你不是把它带回来了吗?我也不是看过了?你有什么过失呢?”萧忆情薄如剑身的嘴唇上漾起了微微的笑意,看了看旁边坐的绯衣女子,眼中的笑意更浓,“你出去罢。” 
  江秋白有些释然又有些莫名地退了出去——楼主深沉诡黠的性格,还真是让手下难以琢磨啊。 
                  
  “阿靖,你看,多好的一把刀——蕴藏了多少年的灵气与杀气啊……可惜,可惜……” 
  听雪楼主一连说了几个可惜,然后微喟:“可惜毁在了霍步云手上。” 
  “好一个宁死不屈的霍步云。”陡然间,旁边一直不出声的绯衣女子淡淡说了一句,“听雪楼扩张了这几年,所到之处,已经很少看见这样血性的真男子了。” 
  萧忆情沉吟。 
  他也从属下的禀报中知道了:在听雪楼人马把霍家的人追杀到绝路的时候,作为霍家现任当家的霍步云,率领家人血战到最后一刻,然后砸碎金错刀,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的确是宁死不屈的好男儿……霍家有他,如果这一次不是有人从内部出卖,听雪楼哪能这么轻松地攻破霍家的金刀府。”他缓缓道。 
  “是谁出卖了他?”阿靖问——这一次的事,不在她的权力范围内,所以至始自终她都不过问什么——如今事情已尘埃落定,她才开口。 
  萧忆情挟着金错刀的碎片看了许久,目光变幻,终于一字一字道:“是他妻子。” 
  “霍青嵋?!” 
  绯衣女子一向淡漠的语气里也有震惊之意——难怪她,要知道,霍家小姐青嵋,和后来入赘霍家的韩步云之间的爱情,几乎是江湖儿女口中传诵了很久的传奇…… 
                  
  韩步云,本来只是大名府上一个无名的皂隶,有着一身不算太高明的武功和算是很低的地位,然,却偏偏有和武功地位完全不相称的热血正义。 
  就是这过人的正义感差点要了他的命——那个时候,大名府辖区内的崂山正在闹流寇山匪,那七个占山为王,号称“七匹狼”的家伙几乎把方圆几百里搅的民不聊生。大名府尹本来是个混日子捞银子的官,压根就不想管这号子事,可偏偏那手下的差役韩步云却不识好歹,几次三番地进言说该派人管了。 
  这关你小皂隶什么事啊! 
  在又一次听说崂山下的某村庄被血洗后,韩步云的劝说请求又来了——府尹不耐烦地剔着牙齿,干脆地下了死命令:“妈的,凡是我手下的,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 
  然,小小的差役却变了脸色,狠狠扯下外面的皂隶官服,直扔到老爷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仗着血气和肝胆,竟然孤身去了那虎狼之穴。 
  结果自然是寡不敌众,重伤后被擒——七匹狼的老大苍狼放出话来:要拿那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来祭天! 
  这样的消息传到江湖上,自然免不了一阵骚动。 
  虽然敬佩小衙役的胆色,然而七匹狼的确不是泛泛之辈——韩步云又不是在江湖上有靠山有人缘的家伙,能替他出头的,更是绝了踪迹。 
  看起来,这个悲剧性的小人物是必然要无奈而壮烈地死去了,而且死的会很惨。 
  然而,死期临近的时候,事情却蓦然发生了变化——大名府小差役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入了金刀霍家大小姐的耳中,激起了待字闺中的青嵋小姐的一腔爱慕和正气,于是,千方百计地求了父亲,借助着霍家的声威和实力,居然硬是从匪徒的屠刀下将韩步云生生救了回来。 
  后来的事情发展,就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乐意看的结局了:正义的小衙役和爱慕他的小姐结合了,而因为霍家仅有一女,便入赘了霍家,改名霍步云,继承了霍家的武功和家业,两位年轻人恩爱地生活着。 
  几年后,为了报当年之仇,霍步云率领金刀府的人破了山寨,杀了土匪七匹狼。 
  而这样动人的开始和这样完美的结局,让两个人的故事成了江湖中又一段爱情的传奇… 
  … 
                  
  “霍青嵋怎么会出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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