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曜华仙剑划出的绚丽弧线,深深的印在黑甲将军的眼中,他突然厉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玄金青龙戟,在胸前横扫而出。
“喀嚓”的一声轻响,黑甲将军双肩之上的青铜机关臂断成了四截,沉重的青铜碎块朝海面坠落下去。紧接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嘶鸣声响起,黑甲将军浑身剧震,连着跨下的嘶风追云兽,一齐倒退了十余丈远。
只见他手中玄金青龙戟的戟杆上,赫然多出了一道半寸深的裂口,从这裂口中,有丝丝缕缕的黑烟流溢出来。
黑甲将军手腕一翻,玄金青龙戟化作一道乌光,绕着他身子旋了几匝,便整个融入了他身上的盘龙吞头连环铠中,凝作一条盘绕在他腰间胸口的青龙雕饰,一颗狰狞的青龙头,正嵌在前胸护心镜上。
深深的看了俞和一眼,那黑甲将军一勒嘶风追云兽,卷起一道狂风,裹起黑衣剑修身化黑光而去,只一闪,便消失在天涯海眼的万丈铅云中。
俞和虽有心阻拦,可手中的曜华仙剑已是黯淡无光,又变得直有万斤之重。俞和知道这仙剑通灵,已失了战意,但他手边再无剑器可用,即便去追,也是胜负难料。此时地火银霜已经取到,回转净阙岛才,才是要务。
取出传讯玉牌,将诸般际遇改头换面的同二师兄易欢说了,俞和瞒下了落进南帝白玉冢的一段经历,只说在天涯海眼之下,不慎撞进了一座震雷符阵中,结果元曦为了护住自己而力竭昏睡。俞和说自己被卷入了海眼深渊的激流中,得一位高人暗中相救,这高人不仅护着俞和逃出了天涯海眼,还一匣子地火银霜送给了俞和。离开海眼之后,便遇见了黑衣剑修和黑甲将军,一场大战之下,那无名高人施展大神通击退了强敌。
二师兄易欢听得唏嘘不已,不过终于还是得了地火银霜,乃是大喜事。他嘱咐俞和速速返回净阙岛,一路上须得千万小心。
俞和收起玉符,看了眼手中的曜华仙剑,略迟疑一下,翻手将仙剑插进白玉剑匣中。
只听见“咔嚓”的一声脆响,曜华剑没入剑匣才一尺,这白玉剑匣上,竟绽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俞和吓了一跳,白玉剑匣可是他沥血祭炼而成,视为珍宝的随身法器,这一道裂缝,当真教他心疼得紧。
手腕用力,想把曜华剑抽出,可不知怎的,这剑竟仿佛与白玉剑匣牢牢胶合在了一起,任凭俞和连番加催真力,那剑就是插在剑匣中分毫不动。
剑锋不仅没有从剑匣中脱出,竟还一寸一寸的,缓缓朝剑匣中沉入,眼见剑锋每深入一寸,那白玉剑匣上的裂痕,便又多绽开了数道。
俞和心里发急,一手按住剑匣,一手握住曜华剑的剑柄,周身真元滚滚而出,眼见曜华剑与白玉剑匣同时仙光大作,刺得眼睛都睁不开来。
耳中忽听见“砰”的一声大响,整只白玉剑匣猛然间从中间破开,碎成了无数的玉块,一团白莹莹的仙光散开,缠绕着曜华仙剑。
俞和心中一翻,懊恼不已,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把白玉剑匣给彻底的毁去了。自己也是太过鲁莽,白玉剑匣材质虽不寻常,可终究不过是以凡间一方灵玉雕成,哪能及得上曜华剑这等仙帝遗宝?仙剑有灵,自然不愿寄身陋屋之中。如今剑匣已碎,自己手边就只剩这把曜华剑可用了,只是堂堂仙家至宝,还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运使如意。
正连声长叹时,俞和忽觉腰间玉牌微震,一缕jīng光从玉牌中飞shè出来,直撞入了那团碎玉中。
周天云气朝拜,雷霆平寂。白莲法相凭空绽放,万千莲瓣一一展开,弥天的清香,让俞和心神一振。只见莲瓣zhōng yāng簇拥着南方南极大帝的山海星辰玉笏,玉笏上浮起一道金sè的三洞太玄仙符,仙符居中四个云笈真文,写的是“执掌南海”。
可白莲法相才一显化,便从白玉剑匣碎块中,冉冉溢出了几道纤弱的青光,织成了俞和以jīng血绘成,打入剑匣中的那道符箓。这道万化归一真符,虽然远不及山海星辰玉笏上的太玄仙符那般光芒四shè、震慑天海,但它往白莲法相上一压,登时把太玄仙符和山海星辰玉笏一齐撞得粉碎。
无数仙光瑞气从破碎的太玄仙符和山海星辰玉笏中涌出,可万化归一真符缓缓旋动,将无这穷尽的仙光瑞气尽数吸噬。曜华仙剑颤鸣不休,可万化归一真符朝剑身上一镇,数不清的玉块好似飞蛾扑火般的,朝曜华仙剑聚来,眨眼间把曜华剑裹成了一坨玉茧。
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把俞和的身子远远推开。
只见玉茧上无端的升起了一道青红sè火光,汹汹怒焰缠着中间一坨明玉焚烧了有一炷香的光景。忽天顶上有煌煌震雷爆鸣,一连九道紫雷,劈开了海眼上淤积的万丈层云,直落在玉茧上。
乱云飞旋,流炎四散。俞和用手遮着眼睛,又退开了十余丈。
只见青红真火光被落雷劈散,自己那具白玉剑匣,好端端的浮在空中,只是似乎大了一圈,变作五尺长,一尺宽。温润莹白的玉石中,透出淡淡的黄晕,剑匣一面雕着万里海山图,另一面雕着周天星辰图,匣盖上,一朵白玉莲花栩栩如生,万千莲瓣中间,有道星芒流转。
这剑匣朝俞和一撞,便又落进了他胸前的紫宫大穴中。
俞和信手一挥,剑匣裂空而出,匣盖上万千玉莲花瓣一转,便有森然剑气从匣中透shè出来,俞和分明觉得曜华仙剑就在剑匣中温养,但却不能将此剑从剑匣中引出。剑诀一指,只有道淡金sè的剑芒随心而动。
俞和有些失望,曜华仙剑、山海星辰玉笏都是仙帝遗宝,加上自己这白玉剑匣合为一体,天发九道紫雷器劫,偌大的声势,本该是一件惊世骇俗的重宝出世。可剑匣器成之后,除了形貌有些改变,却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大不同。
其中定有玄虚深藏,只怕不是自己这小小的修士能洞彻的。
俞和叹了口气,把剑匣还收入紫宫中。幸好这剑匣历劫重生,今后依然常伴左右,总会有尽窥其中神妙的一rì,倒是不急。终比得两手空空,是要强得多了。
连番搞出大动静,俞和也不知有没有人还在暗中探视,这天涯海眼是不能久留了。喷出一道剑气斩裂风云,俞和背着元曦的身子,急朝净阙岛而去。
第七十七章 回净阙,夜来香
回到净阙岛上时,俞和发现岛上除了华翔真人本门弟子、符津真人、二师兄易欢之外,竟还有三名扬州寒碧峰玉露苑的女弟子,三位女修人人背着长剑,英姿飒爽,可脸上却没什么喜sè。
其中一位寒碧峰玉露苑的女修,上下打量了俞和一番,拱手一揖道:“原来是罗霄剑门的俞和师兄,师兄的侠名,却听我薛师姐、向师妹时常说起,今rì得见真容,果然是风采照人。”
俞和抱拳还礼,想起自己在华池小洞天中醉酒的狼狈情形,脸上一红:“俞和在华池洞天中,若不是得了薛师姐照拂,那便要出丑了,还请师妹定要代我谢过薛师姐。”
“自会转达俞师兄之意。”那边女修一笑,易欢的脸上却有些古怪。
原来薛千容在寒碧峰玉露苑辈分颇高,与宗华掌院和云峰掌院乃是同辈。方才同俞和说话的那位女修,身为薛千容的同门师妹,易欢却得按资排辈的叫她一声师叔,而另外两名女修倒可叫一声师妹。
只是薛千容却是与俞和平辈论交,甚至还尊称俞和一声师兄,这下几人的辈分就全乱了。带头的那位女修管俞和叫师兄,其余两位女修对俞和口呼师叔。那这番算下来,易欢身为师兄,却要叫俞和一声师叔才对。
俞和倒也无暇理会这些辈分称呼上的琐事,他把元曦的身子横抱了,小心的交给符津真人:“师叔祖,弟子在天涯海眼的深渊中,身陷戊己雷符阵,眼看xìng命危矣。元曦为了护得弟子周全,舍身挡住了地火,如今昏睡不醒,还望师叔祖施法救治。若她身子有何折损,弟子当真是要愧疚终生。”
符津真人摆袖笑道:“无妨,元曦不是生人,只要体内火种不灭,即便有何损伤,不过是拆换灵构而已。俞小子毋需担心,你能护着她回来此处,老道已足感宽慰。”
边上诸人一听,全都惊诧的看着元曦,这分明是一个娇美纤弱的少女,可听符津真人的意思,竟然是个机关灵偶?
连华翔真人都不知情,多年来全以为元曦是符津真人的随侍弟子,他还曾揶揄符津真人一个白发老叟,身边却总带个千娇百媚的女弟子,惹人侧目。”
最诧异的是二师兄易欢,他本就痴迷诸般奇术,早听闻南海符津真人的机关术已臻至“小造化”的极境,可没想到连自己都未看出,这元曦竟是个机关人。这等机关奇术,当真有造化之妙,易欢直瞪着元曦,眼中放出两道火热的光。
符津真人接过元曦的身子,伸指在她背后连点了几十下,颔首笑道:“只是真元耗竭而已,倒没有什么损伤。”
说罢取出一片三角形的红铜令牌,塞进元曦的口中,翻掌抬起,在元曦天门上重重一拍。
旁边诸人全吓了一跳。符津真人是何等修为?这一掌下去,便是口铜钟也拍成了薄铜饼子。换做是个生人,立时就颅骨粉碎,香消玉殒。可元曦生生受了这一掌,浑身震动,手脚一颤便睁开了双眼。
双目中一道朱红sè的真火和一道青蓝sè灵炎shè出,元曦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了看周围,低头自站到了符津真人的身后。
可符津真人却微微皱了皱眉毛,略带异sè的扫了俞和一眼。
俞和心中一翻,暗自惴惴道:“难道符津真人察觉到了什么异状?那长钧子是天魔之身,莫非在元曦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
可符津真人脸上的异sè一闪而没,俞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
同俞和一样念头翻腾的,还有华翔真人。
华翔真人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眼睛却在俞和与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身上转来转去。他已知道了俞和带着地火银霜回来,因此对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也颇为热络,想是为他净阙岛的地火银霜谋个新的买家。
岛上诸人迎了俞和,便朝岛内行去,到了晚上,自然是摆下盛宴,为俞和压惊洗尘。
一顿饭吃了足有二个时辰,华翔真人拉着俞和,把天涯海眼那边的见闻细细的问了个遍,俞和自不敢说出长生大帝白玉冢的事情,只把那海底深渊的情形描述了一番,华翔真人听了,似乎颇有些神往。
而易欢则是凑到符津真人身边,一边不断的劝酒,一边求符津真人多讲些机关术的诀窍给他听,唯有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沉默不语,只偶尔偷眼看着俞和。
这貌合神离的酒宴散去,众人各自回岛上厢房安歇。
俞和在房中盘膝坐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房门上有轻轻的敲打声。
“俞和师兄可曾安歇了?师妹是玉露苑的孟馨。”
俞和起身开了房门,望外一看,却愣住了。门外站的正是玉露苑来的那位与薛千容同辈的女修,可她身上却已换下了粗布的道装,脸上也略施了些粉黛,一套翡翠云锦宫装,紧紧包裹着她玲珑的腰肢,裙袖摇摆间,有阵阵馨香扑面。
“孟师妹深夜来访,却有何事?”
俞和笑盈盈的样子,惹得孟馨脸上一红,忙福道:“俞师兄,冒然来扰你清修,实在是有事相求,望你莫要见怪才好。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师兄可愿移步?”
“师妹有请,岂能不从。”俞和一摆手,让孟馨先行。
披着月光,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海边浅滩处。天上玉蟾出水,星斗罗列,远处有层层深蓝sè的海澜次第涌向岛岸,cháo汐之声入耳,越发更显得万籁寂静。
孟馨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俞和躬身一福:“俞师兄,深夜拉你来此,原是有些不妥。”
俞和笑道:“此夜阑人静时,得佳人相伴望海,有何不妥?”
孟馨脸上又红,薄嗔道:“薛师姐却不曾说起俞师兄是如此言辞轻浮之人。”
俞和神sè一正,“如此孟师妹却是有何事吩咐?”
“薛师姐和向师妹常在门中说起俞师兄,言道扬州少年仙侠,论及修为人品,俞师兄当是数一数二的绝顶人物。”
俞和听孟馨开口就是偌大一个名头砸下,连忙摆手道:“孟师妹便不要如此折杀我了,俞和是哪般模样,自己心里也有评数,这‘数一数二、绝顶人物’八字考语,是万万当不起的。”
“俞师兄过谦了,孟馨不过是转述薛师姐的评说。此番倒有一事相求,还望俞师兄看在薛师姐的面上,能帮携师妹一把。”
“孟师妹请直言。”
孟馨眼睛一转,盯着俞和的脸sè。“听闻俞师兄此去天涯海眼,倒是带了地火银霜回来。不瞒俞师兄说,我玉露苑若曦掌门,此番也是传下法旨,命师妹等三人来南海寻这味灵药。只可惜我三人没有俞师兄的大神通,到南海数rì间辗转奔波,却是一无所获,如此两手空空回归本门,掌门真人定会降下雷霆之怒,师妹深恐受不起责罚,因此来求俞师兄。”
俞和心里一翻,他早将孟馨的来意猜到了五六分,但人家此时当面亲口说出来,却让俞和有些为难。
俞和皱眉沉吟了半晌,也未开口作答。孟馨眼波流转,柔声道:“孟馨也知俞师兄必定为难,可你我皆是奉师长之命行事。孟馨虽不知俞师兄收来多少地火银霜,但只求俞师兄分一些于我,令师妹能回门交差既可。师兄若能应允,此番大恩,师妹必会重重答报。”
说罢孟馨双颊又有cháo红浮起,垂下螓首,一时间竟有说不出的娇艳。海风徐徐掠过,俞和只觉得一片醉人的香气扑鼻,心旌摇荡。
正自迷茫无措时,俞和忽然眉角一挑,眼神朝身后的树影微微一撇。
故意轻轻咳嗽了一声,俞和抱拳朗声道:“孟师姐,地火银霜之事,我实在难以答允。此行天涯海眼,俞和身冒奇险,可取回的地火银霜却寥寥无几,恐难再分于师姐。俞和亦是身受师门法旨,自也须回门交差,倘若将地火银霜分与你,俞和也要受师长责罚。其中干系,还望孟师妹体谅则个。”
孟馨还想开口劝说,可俞和将手一摆,止住了她的话头。
“孟师妹,地火银霜关乎我师门大计,俞和自是不能分你。但既承了薛师姐的人情,俞和也当为你尽力。你们已寻到净阙岛,自是知道华翔真人手中存有地火银霜。俞和与他还算说得上话,定当替你求情,愿华翔真人能为玉露苑筹措周全。若孟师妹有意去天涯海角一行,俞和也愿将那处地形一一绘出,当可令孟师妹省去几番周折,只是天涯海眼乃是大凶之地,想取地火银霜极是艰险,稍有不慎便xìng命堪忧,俞和若不是有大机缘,此时已然浮尸南海,孟师妹当须三思而行。”
俞和一番话说得语气坚决,那孟馨听得明白,知道再多言也是无用。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柳眉微颦,叹了口气对俞和拱手一揖道:“既然如此,孟馨还是心领了俞师兄的厚意,寒夜深沉,孟馨不好打扰师兄观海雅兴,先自回去歇息了,师兄保重!”
话说完,孟馨足尖一点,头也不回的纵身而去。
等到身后芳踪渺渺,俞和转过身来,对着远处树影微微一笑,“二师兄,你莫不是担心师弟我把持不住,深夜还跟来此地?”
树影一晃,有道人影从树后闪出,俞和借月光一看这人面貌,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