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诸位自诩无需仙官保佑,那不好意思,就请诸位代河西各村,救济救济你们河东的屏障吧!”
赵钱心中不无邪恶地想着,来到了这个名叫“坞里”的百户村子。
古祛吐部的人走得很肃穆,很慢——他们饿得也走不快——所以坞里村早早便有人看到这数百夷人逼近而来,慌忙召集村中青壮擎了棍棒农具家伙事儿,堵在了村口。
古祛吐的部中勇士越众而出,挡在老幼妇女前面。一个头领双手摊开以示和平,把本部遭遇、来意细细说明,希望坞里村接济、收留。得到的答复,当然是彻底的怀疑,干脆的拒绝。
这名头领目光转冷,双手扶上腰间猎刀,道:“我们满怀诚意而来,提出公平的合作事宜,却遭到如此不敬的待遇。本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食物是一定需要的。既然贵村不肯接济,我们便自己取了!”
说着一拔猎刀,弓身便冲。背后勇士也纷纷呐喊一声,要冲上去。挡在村口的坞里村青壮,有那胆大凶狠的,也操着家伙要上。这要是真冲撞起来,双方都得有伤亡,就算赵钱提前警告过也没用。
这种情形是赵钱最不想看到的,于是他在地皮下一声清喝,掐指念诀,御土术使出,便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一道土墙凭空升起,把两伙人生生分开,然后土墙弯曲环绕,把那百余坞里村青壮,都圈了进去,真个画地为牢,让他们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古祛吐部的勇士见此情形,顿时气势高涨。有两个热血上头的,竟然不顾“黄裳仙人”警告,挥舞手中猎刀就往村民头顶砍去。赵钱见状大怒,激起两颗石子飞射而出,直中那两人手腕。猎刀“当啷”一声落地,那两人被打得臂骨骨折,手腕脱臼,惨叫一声,都抱着胳膊跌坐在地。
古祛吐部有头脑清醒的,立时大喊:“不要伤人!不要伤人!”
其他人再不敢造次,自动跟随一个个头领,分成一个个小队,窜入了坞里村街巷之间,便听各家鸡飞狗跳女人哭闹,不过只是叫着“别拿我家东西……”“放下我家东西……”倒也没有其他声音。
这般闹了一阵,那一队队勇士便又从村中各处窜出,而且身上连背带扛,都是满载而归。他们都事先受过交待,不能伤人,不能毁物,即便拿东西也不能拿狠了,因为“黄裳仙人”说过不止要抢一个村庄,每个村少拿点,以免跟村民结下死仇。
这两百多勇士虽然不是个个听话,但大部分总归不敢违逆仙人明令,所以相互监督之下,所抢的东西数量,也没有伤到坞里村根本。不过被困的坞里村人见这些蛮夷搜刮自家东西,都急得眼红,可任他们爬墙、架人梯,想尽办法,也翻不出“黄裳仙人”这一圈高低随意、升降自如的土墙。
所以事情闹到最后,这些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祛吐部点验、分配了自家粮食菜蔬、油盐酱醋,冲他们打个躬,然后扬长而去。
直到部众走远,赵钱才撤了御土术,去了土墙。这些青壮村民脱困出来,也没心思去追古祛吐部,只匆匆各回各家,查看损失。
古祛吐部走到河边树林里,再也按捺不住,就地生火埋锅,数百部众总算美美地吃了顿饱饭,这才一个个精神焕发,身上有了力气。部族走出绝地,多亏“黄裳仙人”护佑,所以对仙人的尊敬、爱戴和服从,更加深了一层。——况且仙人还要带他们再去抢别家村庄呢!
吃饱了饭,休息一阵,那长老便捧着画卷,带领部众往下一个目标而去。
这个村庄也是不受刘老六蛊惑,不肯接受青蝉老祖子阵的。——话说这样的村庄,北面比南面要多。因为南面的村庄靠近文山里,乡亲们来往交流,早听多了赵钱这位“文山里土地公公”的神奇事迹,内心深处有了底子,所以刘老六“传教”到了那些村庄,就容易被接受。北面的村庄离得远些,便有难度。
到得村口,情形照例与坞里村一样,于是同样的戏份再次上演,只是没有了热血上头意图伤人的古祛吐部众。赵钱拿石墙圈起村民,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蛮夷不慌不忙、理直气壮、有礼有节地抢走自家东西……那情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抢完这个村子,所得食物已经够古祛吐部吃一阵了。所以赵钱……哦不,是“黄裳仙人”,便命令部众先找一处安全、舒适的地方搭好帐篷,建起一个长期的栖息地来,将整个部族安顿好。如此花了两三天时间,古祛吐部劫掠村庄的消息已经传遍河西,诸村各家人心惶惶,几个供奉赵钱的村子更是香火袅袅,时时有人祈祷。
然后,赵钱再次让古祛吐部族长老捧起黄裳仙人画卷,带领部众继续这种半乞讨半抢劫的奇特营生。
如法炮制又抢了一个不设子阵的村庄之后,赵钱领着部族来到了“柳坂里”。这个村子,可是领了青蝉老祖子阵,自愿供奉赵钱的。
于是在村口,赵钱看着两方人对峙,那个勇士头领底气十足地宣讲自家口号,心中早已摩拳擦掌:压轴大戏要开始了!
眼见头领讲完条件,柳坂里人果然也是拒绝。他们虽然听说了这些蛮夷抢劫,却也听说了这些蛮夷不伤人,所以心中存着一丝侥幸,并不十分害怕。——况且村里还供着土地爷呢!
然后那头领照例喊出“既然贵村不肯接济,我们便自己取了!”的口号,便与身后勇士一起冲出。他们本以为挡在前面的村民会被自家“黄裳仙人”照例困住,却不料脚下倒腾两步,突然双腿像被人死死攥住,再也抬不动,于是惯性之下一个个向前扑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家站立的地面,竟然如沼泽一般稀软起来,众人的小腿都陷入地里,被死死黏住,饶是他们力气大,也挪动不了分毫。
然后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在前方柳坂里村民脚下响起,说道:“尔等蛮夷,竟敢劫我仙官镇守之地,其罪当诛!”
柳坂里村民看到眼前这一奇迹,又听得自家这边有神圣天音响起,都是一愣,然后双眼放光气势大振,纷纷喊道:“是土地爷爷!”“土地爷爷保佑我们了!”“真的是土地爷爷!”“赶走这些蛮夷!”
于是村中青壮举起手中棍棒钉耙家伙事儿,就要冲上来,往古祛吐部勇士头顶招呼。却不料脚边一声轰隆巨响,土墙立起,把他们堵了个严实,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后“黄裳仙人”的声音在古祛吐部勇士脚下响起:“敢问对面哪位仙官镇守?在下黄裳仙人,受古祛吐部尊奉,给与庇佑。”
土地爷爷:“本官乃天庭敕封社神土地公,受柳坂里香火,保其百姓安泰。听你言语也是礼仪教化中人,为何护佑东夷蛮族,还纵其劫掠无辜?”
“黄裳仙人”:“仙官万勿误会。古祛吐部习汉家礼法多年,已脱离蛮夷,服从教化。此次叨扰河西诸村,实为部族面临生死存亡,事急从权,无奈而为,望仙官不要妄加惩处。”
然后赵钱扮演的黄裳仙人,便将古祛吐部变故一一道来,说得那叫个百转千回,催人泪下,委屈至极。古祛吐部众和柳坂里村民都被他施法困住,只能静静听着,被他“强制交流”,于是部族中的老幼妇女想起自家遭遇,纷纷泣不成声;柳坂里村民见状,也不由心软意动。
赵钱演完黄裳仙人,赶紧遁地来到柳坂里百姓脚下,换了洪亮威严的声音,沉吟道:“如你所说,倒也情有可原。尤其那个长廉部有妖神护佑,不得不防。不过纵有千般理由,也不应纵兵劫掠!柳坂里不许尔等踏足,尔等可先退去,别图他法。”
说完又窜回古祛吐部这边,换上黄裳仙人和蔼亲切的声音:“既如此,我等冒犯了。只希望仙官郑重思虑,本仙人还会来访,与仙官大人共谋一条两全其美之策。”
说完撤了两边的法术,对古祛吐部道:“此地有仙官镇守,不可冒犯,先退去吧。”
古祛吐部自不敢多言,转身有秩序地离开了。赵钱一人分饰两角,自编自导自演了这出戏份,真是觉得又好玩又得意,忍不住在地底下嘿嘿哈哈地笑了老半天,才心满意足地跟在古祛吐部后面走了。
当然,这出戏还有几幕尾巴,得全演完了,才能圆满闭幕呢!
………【第四十二章 一箭三雕,肥的留下】………
柳坂里得“土地爷爷”保佑,驱走了蛮夷和“黄裳仙人”,未受一点损失;村民们又亲见大地化为泥沼、凭空竖起土墙这等仙法神迹,都是心中激荡,对自家刚刚开始供奉的土地爷,顿时死心塌地。即便有些原本心存疑惑,表面尊奉的村民,这下也不由得不信,于是刚被赵钱收为子民不久的柳坂里,经此一次,大大地信仰稳固,香火鼎盛。
柳坂里之后,赵钱又找了几个供奉自己的村庄,把类似的戏份稍变花样上演一番,也受到了同样的效果。刚开始古祛吐部抢劫村庄的消息传遍河西后,村村不安人人自危,信神仙的早就默默祈祷不知多少遍了,即便不信的也希望奇迹降临,让自己逃过一劫。结果祈祷有了回应,奇迹真的降临,兴奋激动之下,自然人人归信。
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又有超越常识的神迹展示,没有什么比这个组合更能收服人心了。
于是不出几日,赵钱带着古祛吐部把裕河西岸的几个稍有规模的村庄,都走了个遍。对领了子阵供奉自己的,就分饰两角唱一出双簧;对不供奉自己的,就由部众拿些东西渡过难关。他心里拿捏着分寸,凭着一手御土术,没让真正的械斗发生,没伤一个人;而且同样的戏唱了几出,感觉再唱下去古祛吐部就该怀疑了,便即收手,着部众在新的栖息地开垦荒地,多多渔猎,囤积肉食毛皮等物,以待后用。
然后他跟部族长老、勇士头领这些关键人物说了说汉家仙官的事,声称自己要与那位“社神土地公”见面,商议古祛吐部与河西诸村的合作事宜,便遁地离开了。
他回到文山里。数日前古祛吐部事件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放了传书符出去,叫在外赚人的刘老六回来,如今这老神棍已经在等他了。
老神棍先跟他汇报了一下头一轮赚人的情况。果然那些离文山里较近,平素已经听过土地爷爷神迹的村庄,比较容易受蒙;离文山里较远的,就只把老神棍的说辞当笑话听。
用青蝉老祖的子母阵赚人,毕竟还是有所限制。子阵数量有限,又不能每家每户都布一个,必须一个村庄大部分人都愿意信奉,同意立起一个诸如袖珍小庙之类的公共东西,将子阵藏于其中,然后着村民对其拜祭。
祭气作为九气之一,被凡人人心、意志所生成,也像三华五灵一样,并没有什么针对性,只是随意飘散,有合适功法的修士都可以吸收炼化。而修士能吸收多大范围内的九气资源,与自身修为有关。修为越高,行功时便能引动越远处的气息,进行吐纳。
以赵钱区区炁满小周天修为,只能吸收文山里一地的祭气,其他村庄对他来说实在是离得太远了。如果没有青蝉老祖的子母阵来传送,其他村庄就算拜祭他,产生了祭气,也飘不到文山里,不能为他所用。——总不成为了这点祭气,还得挨个村庄跑吧?
所以刘老六出去赚人,可不是忽悠几家几户,而是整个村子都得忽悠。如那几个领了子阵的村庄,便是被他忽悠得大部分人都上了道,在村中十字路口、大街尽头之类的醒目地方,也起了小小的袖珍土地庙,或者公用神龛,谁有心愿要祈祷,都到这里来上供、点香,才能汇集祭气传回文山里,为赵钱所用。
如此一来,如果村子事先对赵钱这个土地爷没有任何印象,那任凭刘老六怎么巧舌如簧,也难以说得一村大部分人都信服。所以这老神棍提议,与其单刀直入去圈拢子民,不如先广布消息宣扬赵钱名头,在各村打下底子,然后相机各个击破。
“嗯,不错。”赵钱听了老神棍的提议沉吟道,“经过古祛吐部这件事,我也看出来,想让百姓诚心尊奉,说一百句话也不如办一件实事。——那就这样吧,先广布消息,以后再有类似的机会,便可一举拿下!”
刘老六点头:“既然要广布消息,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我认识不少朋友,都是像我一样,资质低下,在修真界混的十分窘迫。你如果有余力,我可以帮你把他们都招募过来。”
赵钱小小地一惊。思虑片刻,才道:“好,那你叫几个来吧。人越多,能走的地方越广。不过对他们,我顶多付一些灵石作为报酬,不会许诺什么。”
刘老六点头:“我知道轻重。这第一次,也只先找两三个来而已。”
赵钱继续道:“既然你有帮手往各个村庄跑,那正好这古祛吐部的事,可以给你接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扮演一把这位‘黄裳仙人’?”
刘老六已经听赵钱说了古祛吐部事件的始末,心中自然是愿意的。扮演黄裳仙人,替赵钱护佑古祛吐部,便不用满哪瞎跑,自然更加自由,能有更多的时间来修炼。
于是他痛快地答应:“好!那下一步,你计划做什么?”
“两步计划——”赵钱道,“首先是就着这件事,让河西那些不信我的村庄也都信了我;然后,便是消弭古祛吐部和河西诸村的隔阂,使其联合,准备应对长廉部可能发起的袭击。”
刘老六一捋胡须——这老家伙严肃认真的时候,当真仙风道骨,任谁也看不出是个死皮赖脸的老神棍来——继续道:“那我拿着青蝉老祖的子阵,再跑一遍那几个村庄,然后回来扮我的黄裳仙人,跟你和谈,是这个意思不?”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然后你就可以在古祛吐部的栖息地附近开一处洞府,一边修炼,一边注意河东的动静,顺便组织你那些朋友出去散布消息。”
刘老六点头。他跟赵钱都是聪明人,干的又是拿手的演戏、蒙人勾当,于是大方向一定,倒也不用协商什么细节,自家就知道该怎么做、注意些什么。于是他道了声“晓得”,然后拿一双老眼瞄了瞄赵钱,支吾道:“那,我的工钱……”
赵钱一笑,倒也不着恼,答道:“着什么急。给你几块灵石,你也不能真舍得吸了,不还是攒了去买丹药之类的?我最近正在习炼一味成丹,功效跟市面上那些‘凝气丹’、‘聚气丹’类似,而且是天庭中成法门。等我习炼成功,直接给你这位丹药,不是更好?”
刘老六歪了歪嘴,似有不满。不过看了看脚上一双神行靴,也没说什么,起身道:“那我先去把那几个村庄拿下,你等我消息吧!”
说完告辞走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赵钱打坐在文山里土地庙底下,看着头顶母阵上的祭气旋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增长,乐得心花怒放。古祛吐部族事件牵动裕河西岸所有村庄,关于蛮夷、黄裳仙人、土地爷爷的风传盈满乡里,从三岁小孩到耄耋老人都知道了古祛吐部族的遭遇、长廉部的威胁,还有不信土地爷爷便被抢,信了土地爷爷便没事的关键论调。于是刘老六这个土地爷爷的代言人甫一露面,那几个原本不信赵钱的村庄,便抢着盖起神龛小庙,恭恭敬敬地请了青蝉老祖子阵,日日祭拜,比谁都虔诚。
而那些原先领了子阵的村庄,则稳固了信仰,祭气质量大跨一个台阶,即便与赵钱的本部基地文山里相比,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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