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便要举步。
申一笑忽地一笑说道:“慢点,尊驾,福康安他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朱汉民停步未动,道:“自然是活的,死人身上是追不出什么的!”
申一笑道:“那么你这场功邀不成了,只要你敢近我一步,你就只能带个死的回去,不信你就试试看!”
朱汉民道:“你想干什么?”
申一笑道:“灭清教中人出外行走,口中都预藏有烈性毒药,入腹断肠,只要你一靠近我,我便立即吞下它,到那时……”
朱汉民“哦”地一声,笑道:“原来你想自绝,那不要紧,带回一个活的,逼问口供,再多追出几个来,那固然好,但若不能带回活口,叛逆死一个算一个,也少不了功赏!”
申一笑摇头说道:“你错了,朋友!”
朱汉民道:“我怎么错了?”
申一笑目光转动,嘿嘿笑道:“你朋友不是想邀功么?”
“不错。”朱汉民点头说道:“像我这种吃公事饭的,求的就是高官厚赏,荣华富贵,这是要许多大功才能办得到的。”
申一笑嘿嘿笑道:“那容易,只要你朋友放过我这个一动便死,邀功极微的人,我包你求什么有什么!”
朱汉民道:“申一笑,你别把我当三岁孩童!”
申一笑道:“那岂敢,你朋友是位高人,我骗不了你,事关你朋友的前程,你何妨耐心地听我说说呢?”
朱汉民道:“我很有耐心,你说吧!”
申一笑道:“你朋友不是贪求大功大赏,想多追出几个么?”
朱汉民点头说道:“不错,怎么样?”
申一笑嘿嘿笑道:“只要你朋友放过我,肯听我的,我包管你朋友不必多追,便是大功一件,凭这大功,说不定还能博得个金眼花翎,穿上御赐的黄马褂,比那二三品的大员都神气!”
朱汉民显然地“心动”了,“哦”地一声,道:“放过你,肯听你的话会有这么大的好处?”
申一笑点头说道:“自然,我姓申的敢以性命担保!”
朱汉民道:“你说了半天,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申一笑目光转动,狡猾地笑道:“那是因为你朋友尚未答应放过我呀!”
朱汉民淡淡一笑说道:“没想到灭清教中人,个个狡猾多智,可是,申一笑,你要放明白点,你就那么相信我么?”
申一笑嘿嘿笑道:“当然,当然,不相信你朋友又如何?你朋友是个明智高人,有道是:“大丈夫轻死重一诺’,只要你朋友点了头……”
朱汉民截口说道:“别拿这话扣我,我这个人只求功,别的我不会顾虑那么多,我要先听听这笔交易划不划算!”
申一笑道:“划算,划算,绝对划算,我敢以性命担保,那还错得了……”
说话间,趁着朱汉民没留意,左手微摆,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黑色丸状物脱手自屋面坠下,直落街道暗隅中。
其实,朱汉民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装作未见,道:“那么,你先说说看!”
申一笑嘿嘿说道:“我押上了性命,你朋友何不先点个头?”
朱汉民淡淡笑道:“只怕你是故意拖延时间,想等你的救兵到来吧!”
申一笑一惊,干笑说道:“那是笑话,好吧,既然你朋友不肯先点头,我只好先说了,不过,我说了之后,相信你朋友这种明智高人,必然是知道该选哪一个的……”
朱汉民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声未落,蓦地里,十余丈外一道乌光直上半空,“波”地一声轻响,一蓬紫色光华四射飞散,像逢年过节放的烟火一般,煞是好看。
朱汉民脸色一变,道:“申一笑,这是什么?”
申一笑谈淡说道:“谁知道,开封城的灯节要延续到二十好几,大半是人家放的烟火吧,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朱汉民笑道:“夜深人静,这么大冷天,人人都躲在暖和的被窝里,谁会在半夜里放烟火?这倒像是江湖人求救的信号!”
申一笑又一惊笑道:“还好这是今夜,要是前两夜,你朋友见到的江湖人求救的信号可就多了,一会见一个,满天皆是。”
朱汉民道:“也许是我大惊小怪,不过,你刚才丢下去的那颗东西,惹人动疑,它能跑出十余丈外才冲上天去,制作之精巧,也令人叹服,那叫什么?”
申一笑大惊失色,身形暴颤,方待有所行动。
朱汉民一摆手,道:“我早知道你是有意拖延时间,我也明明看见你把那东西丢了下去,我之所以一直等它冲上夜空才说破,那是表示我任你求救,我没把你那救兵放在眼内,我要告诉你,你这种做法是愚蠢的,你不是在求救告急,而是在多找几个同伴投向罗网,以后要放聪明点,我言尽于此,该说的你可以说了!”
申一笑简直是哭笑不得,目中怨毒光采连闪,口中却一叹说道:“朋友,像你这种高明人物,是我申一笑生平首见,我认栽就是,朋友,你听清楚了……”
话锋微顿,接道:“你朋友适才不是提起什么日月盟么?”
朱汉民心中一跳,道:“不错,日月盟的组织要比灭清教庞大,实力也比你们灭清教雄厚,是朝廷急着要侦破剿平的反叛组织,怎么样?”
申一笑道:“你朋友明白这一点,那是最好不过,你朋友可知道,那日月盟的总盟主,这反叛组织的最高领导人是谁?”
朱汉民当即明白了八分,挑了挑眉,道:“听说是一个名叫碧血丹心雪衣玉龙的江湖书生!”
申一笑点头说道:“一点不错,正是他,他如今跟地那母亲落脚在城北中州客栈,倘若你朋友能擒下他母子俩,那是天大的功劳一件,胜过我申一笑百个,千个,这就是我该说的,也是你朋友放过我申一笑的酬劳,快去吧!”
朱汉民怒火往上一冲,冷笑说道:“申一笑,我很不明白!”
申一笑愕然说道:“你朋友不明白什么?”
朱汉民道:“你们灭清教与日月盟都是以汉族世胄,前朝遗民自居的反叛组织同路人,团结互助犹恐不及,你为何反而出卖他?”
申一笑嘿嘿笑道:“那是为了你朋友,也是为了我。”
朱汉民道:“为了我,那本不该,若说是为了你自己,我没想到那以汉族世胄,前朝遗民自居的灭清教中,竟有这样的冷血畏死小人。
假如那些人个个都像你,朝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申一笑道:“别骂我,朋友,你不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么?”
朱汉民还真未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说,呆了一呆,道:“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申一笑嘿嘿笑道:“你朋友何对己太宽!责人太苛?难道只许你朋友有不得已的苦衷,就不许别人也有难言之隐么!”
朱汉民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申一笑狡猾地道:“你朋友又有什么不得巳的苦衷?”
朱汉民道:“倘若你这为自己偷生苟活而出卖同路人的事,被你们教主知道了,我不知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申一笑嘿嘿笑道:“那是我的事,你朋友只求立功,又何必管那么多,蚂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歹活,多活一天是一天,谁肯轻易离开这花花世界,再说,死在自己人手下,也比死在你朋友这六扇门中吃公事饭的人手中要好得多。”
朱汉民冷冷一笑,道:“我看你毫无惧意,莫非有什么人授意你这么做的?”
申一笑身形微震,干笑说道:“随你朋友怎么想吧,反正这是你朋友的天大好处,错过了太以可惜了,要不要那全在你朋友自己,我无法相强。”
朱双民冷笑说道:“别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出诸谁的授意,你说给我听听。”
申一笑诧异地望了朱汉民一眼,咦了一声,道:“有这种事,该是你们朝廷求之不得的事,你朋友怎么……”
朱汉民截口道:“我虽是六扇门中吃公事饭的,但那是万不得已,我生平,最为痛恨那出卖朋友的冷血小人!”
申一笑道:“看来这年头好人难做,我成全了你朋友,你朋友反而骂我是个出卖朋友的冷血小人。”
一摇头,住口不言。
朱汉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么,那碧直丹心雪衣玉龙虽号称武林第一高手,我岂能奈何得了他?你分明是想藉他之手杀了我,保住你们灭清教的秘密……”
申一笑大大地吃了—惊,摇头强笑说道:“阁下诚然高明,高明得令我申一笑五体投地,朋友,立大功没有不冒险,不劳而获的,再说,既如此,你总不会再责申一笑出卖朋友了吧!”
朱汉民冷笑说道:“恐怕这是个一石两鸟之计,起码你要打中一个,我若只身独往,必为那碧血丹心雪衣玉龙历杀,我若纠众围捕,那危险的是他,这仍不能消脱你出卖朋友之嫌!”
申一笑耸肩摊手,道:“你朋友定要这么说,我就没有办法了。”
朱汉民目中威棱一闪,道:“申一笑,你的救兵到了!”
申一笑目中喜悦光芒方闪,蓦地里一声阴侧侧的冷笑划破夜空传至:“朋友好敏锐的听觉,不惜,我们到了!”
话落,四下里各处屋面掠落六名目光森冷的黑衣蒙面人。
朱汉民哂然而笑,道:“六个,未免大少了些……”
申一笑趁着朱汉民说话分神之际,突然单足使劲,腾身掠起,直落附近一处屋面。
自然,朱汉民没有留住他的意思,要不然便是十个申一笑也跑不掉,申一笑一离开朱汉民立身的屋面,那六名目光森冷的黑衣蒙面人立即扬起了手。
只见申一笑忙一摆手,扬声笑道:“动不得,这位是福贝子跟前的爷们……”
只听一名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原来是清朝的鹰犬,那更留他不得!”便要二次扬手。
申一笑忙凑近附耳低低数语,随听那黑衣蒙面人狞笑说道:“也好,让他们多死几个吧,反正谁杀的都一样!”
申一笑接着也向朱汉民插手笑道:“朋友,跟我比,你的运气比我好,跟那位武林第一高手比,那要看看你朋友的运气如何了,立功嘛,本就要冒杀身之大险,否则就干脆放弃,究竟走哪一条路,郡全在你朋友自己了!”
朱汉民淡淡说道:“我不愿意冒那杀身大险,升官发财也要一步步地来,突然间爬得太高,摔下来那会很重的,眼前就是七个,这功劳也不小!”
申一笑道:“朋友,不错,眼前是七个,但如今情形改观了,我七个的运气加起来,就不见得比不上你朋友了,再说,就算你朋友的运气仍然好,那也不过是七个死人,何况,像我们这种喽罗角色,就是七百个,七千个,也抵不过人家一个?朋友,天时不早,我们不奉陪了,至于走哪一条.你朋友自己看着办吧!”
言毕,一挥手,便待与同伴撤退。
朱汉民舌绽春雷,陡扬大喝:“站住!”
申一笑等一惊,还真没敢动,申一笑干笑说道:“你朋友还有何见教?”
朱汉民冷冷笑道:“你七个这些微小功,我放弃了,不过我要你七个知道,我的运气永远比你们好的,留神了!”
话落腾身掠起,直上半空。
申一笑与六名同伴赌状刚一怔,朱汉民身形忽折,闪电一般飞扑而下,申一笑与六名同伴大惊失色,但还没来得及扬手,朱汉民身形已如神龙般环飞一匝,破空而去。
再看时,申一笑与六名同伴那覆面之物俱已不见,不但个个目瞪口呆,而且个个下巴脱落。
尤其申一笑,他满嘴是血,门牙少了两颗。
夜空中,传来一声轻笑:“如何,谁的运气好,我若打算要活的,你们一个也死不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
申一笑等七人瞿然而醒,惊魂未定,脸色如土,互相帮忙托上了下巴后,申一笑带着满脸的血突然笑了。
一名神情冷峻的中年汉子冷冷说道:“你还能笑么?”
申一笑笑道:“怎么不能笑?我不但能笑,而且该笑,更想大笑!”
那神情冷峻的中年汉子道:“丢人现眼到了家,差点连命都没了,亏你……”
申一笑截口说道:“老四,你懂什么,我问你,这小子功力如何?”
那神情冷峻的中年汉子未加思索,道:“休说咱们七个,便是再有七十个也不行。”
申一笑道:“较诸那位日月盟的总盟主如何?”
那神情冷峻的中年汉子道:“那姓朱的身手我听他们说过,这小子跟他该在伯仲之间,很难分出个上下,若一定要分出高下,恐怕要在百招之后。”
“是喽!”申一笑笑道:“那我不该笑么?”
那神情冷峻的中年汉子,似乎是一个点不透的死木头,他愕了一愕,摇了摇头,满面惑然地还想要问。
申一笑已然摇头说道:“老四,凭你这份脑筋还能成大事?你简直是……”
突然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起自身后:“自作聪明,凭你这种脑筋更糟糕!”
七人闻声—惊,转身循声投注,只一眼,机伶寒颤,立刻都躬下了身,齐声恭谨说道:“属下等见过……”
七人立身处后仅隔丈余的一处屋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目光犀利,森冷逼人,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来。
申一笑等七人话未说完,他冷然摆手,道:“够了!”
申一笑等七人当即住口不言。
那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申一笑,你自以为聪明,其实糊涂得该死,你可知道,为什么他六人毫发无伤,而你独被折断两颗门牙么?”
申一笑身子躬得更低,道:“属下愚昧,祈请指点!”
那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那是因为你出卖了他!”
申一笑并不像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所说,那般糊涂得该死,闻言大惊失色,瞪目惧然,张口结舌急急说道:“难道说他就是那日月盟总盟主,碧血丹心雪衣玉龙……”
身材顾长的黑衣蒙面人冷然点头,道:“正是他,不过脸上多了层人皮面具而已!”
申一笑“哦”了一声,立即傻了脸,呆住了,半晌始道:“既是他,为什么他不……”
那身材顾长的黑衣蒙面人道:“那是他尚存有与我教合作的希望,不敢动我教中人!”
申一笑机伶一颤,躬身及地,颤声说道:“可是属下该死,误把他当成福康安跟前人,已经……”
那身材顾长的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所幸你机智不差,只使他动疑,却未能由你口中套出什么,要不然这一番心血,就要毁在你手中了……”
申一笑心惊胆战,急忙说道:“殿……”
身材顾长的黑衣蒙面人突然冷笑一声。
申一笑身子一抖,连忙改口说道:“教主开恩,属下知罪!”
那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道:“费尽苦心,好不容易才建立的一处秘密分支,转跟间又被你自作聪明摧毁了,要不是念在你为本教流过血汗,我立刻把你发落下去,按教规惩处,刘天和处已不能再去,递补人选,我自有安排,如今你跟我走。”
说罢,径自转身,投向夜空。
申一笑如逢大赦,顾不得跟同伴打招呼,也忘记了那腿上已经红肿,痛澈心脾的掌伤了,飞身跟了过去。
剩下的六个,恭送那身材顾长的黑衣蒙面人事领着申一笑离去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也一起腾身掠去。
刹时间,这儿又是一片空荡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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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颗人头
中州客栈后院,聂小倩房中,灯下,娘儿俩相对而坐。
朱汉民把夜探巡抚府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聂小倩脸色连变,朱汉民把话说完,她立即皱起了眉锋,沉吟有顷,始道:“民儿,那申一笑是刘天和的大舅子一事,可能不假,但他当着你的面出卖你,这事似乎并不单纯!”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