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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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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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听之余,聂小倩脸色连变,朱汉民把话说完,她立即皱起了眉锋,沉吟有顷,始道:“民儿,那申一笑是刘天和的大舅子一事,可能不假,但他当着你的面出卖你,这事似乎并不单纯!”

朱汉民道:“那么,娘以为……”

聂小倩道:“固然,这是一着颇为歹毒的借刀杀人之计,但若非上面指使授命,我不以为他敢这么做!”

朱汉民道:“可是他的话天衣无缝,令人找不出丝毫破绽!”

聂小倩道:“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令人难窥真假!”

朱汉民扬眉说道:“娘,照这样看,咱们还能跟它合作么?”

聂小倩摇头笑道:“那不要紧,为顾全大局,是要做诸多忍耐的!”

朱汉民道:“他们灭清教竟出卖了民儿,这还能谈合作么?”

聂小倩道:“民儿,咱们该往好处想,只要是杀满虏,谁杀都一样,咱们为什么不把申一笑此举当作一种借刀杀人之计呢,在合作之前,是要避免猜忌、仇恨的,否则纵然将来能够合作,那也不会很愉快的。”

朱汉民道:“可是,娘,您明明知道那绝不是那么单纯,您知道,福康安的人个个知道民儿所学,要真有那么个人,他绝不敢单独贪功的,必然是飞报福康安纠众而来,那么……”

“民儿!”聂小倩截口说道:“娘也知道那绝不单纯,可是咱们一方面要往好处想,另一方面还自然也要提高警惕,以防万一,娘并不是要你马上跟他们合作,懂么……”

朱汉民点头说道:“娘,民儿省得,娘以为那刘天和……”

聂小倩道:“他有可能并不知情,灭清教想打入他身边潜伏,利用他、谋算他,更从他那儿获得机密,这是可信的,你想想看,他是满清朝廷的命官,官也不小,他为了他的前程、身家、性命,他绝不敢知情不报,甚至于窝藏叛逆的!”

朱汉民道:“可是娘要知道,刘天和是个汉人。”

聂小倩道:“是的,他是个汉人,假如他真是知情不报,窝藏所谓叛逆,那是他还有一点血性,还有一点良知,咱们只能认为这是个好现象,也该认为这是灭清教的神通广大,而不该有别的想法。”

朱汉民道:“这个民儿知道,可是,娘,倘若灭清教果然有意出卖民儿,危藏祸心,暗藏阴谋,挂羊头卖狗肉,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聂小倩脸色变了一变,点头说道:“这是当然,不过,民儿,娘以为那似乎不可能,倘若灭清教挂的是羊头,卖的是狗肉,它必然是处心积虑,想尽办法地要一网打尽所有先朝忠义遗民,既如此,它大可以温和的方式,假意争取有热血,知大义的武林豪雄,然后再逐个擒杀之,岂会用那强横霸道的手法激起各门派的反感与仇恨?”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也许他们真的志在反清复明,只是那动机不够纯正,与邬飞燕那班人一般地别具用心,不许再有第二个反清复明的组织存在!”

聂小倩道:“这个也待进—步查证,不过,那刘天和是不是知情不报,包庇灭清教的人,并不难知道!”

朱汉民愕然说道:“怎么,娘?”

聂小倩笑了笑,道:“你不是已经告诉了刘天和,他那位大舅子是叛逆了么!那只须看看他以后对申一笑态度如何,便不难知道了。”

朱汉民摇头笑道:“娘,申一笑自不会承认,而那刘天和又不敢惹他的小老婆!”

聂小倩道:“有些争死不承认是不行的,刘天和固然不敢招惹他那小老婆,但那是他不知道,一旦知道了这一件事之后,我不信他会把他的小老婆看得比他的前程、身家性命还重要!”

朱汉民沉吟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适时,一阵砰砰然敲门声起自中州客栈前院的大门。

朱汉民皱眉说道:“这是谁?这么晚了,这么个敲门法……”

只听前院中有人不耐烦地问道:“谁呀?”

“我!”大门外有人应道:“找人的,你们这儿不是住着位朱相公么?”

朱汉民为之一怔,飞快地与聂小倩交换一瞥,站了起来。

随听—阵开门声后,步履响动,直趋后院。

“喂,喂,这位爷,你慢点儿,让我先看看朱相公睡了没有?”

是店伙的话声。

只听另一个话声说道:“还没睡,房里还亮着灯呢!”

说话间,步履声更近了。

聂小倩向朱汉民点了点头,朱汉民伸手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只见一个黑衣汉子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木盒到了房门口。

这黑衣汉子身后,紧殿着步履匆忙的店伙。

黑衣汉子一见朱汉民走了出来,一怔驻步。

店伙趁势三步并为两步地赶上前去,道:“相公爷,这位爷要找你……”

朱汉民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听见了,谢谢你!”

随即转向那黑衣汉子,目光凝注,问道:“阁下是……”

那黑衣仪子恭谨施了一礼,道:“朱爷,我跟申一笑是一路的弟兄,见过朱爷!”

自然,在这客栈中他不能说“灭清教弟子见过总盟主”。

朱汉民心头一震,”哦”地—声,扬眉笑道:“原来阁下跟申朋友是一路的弟兄。朱汉民失散了,阁下夤夜驾临,找我朱汉民,有什么见教?”

“不敢!”那黑衣汉子忙道:“敝上命我带来薄礼一盒,嘱我面呈朱爷,请朱爷笑纳。”

说着,伸出双手把那只黑漆木盒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朱汉民暗暗一怔,笑道:“贵上太客气了,我母子自离京至今,一路之上虽然碰见过几位阁下一路的弟兄,可是一直无缘拜会贵上,不想贵上竟又命阁下带来厚礼相赠,我怎敢轻易收受!”

口中虽这么说,他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那黑衣汉子收回手,赔笑说道:“敝上说,彼此都是一家人,请朱爷不要客气,朱爷您请回房吧,我要告辞了。”

说着,躬下了身。

朱汉民道:“恕我不远送,请归告贵上,就说我由衷地感激,他日桐相,必有回报,请慢走!”

那黑衣汉子谦逊了一句转身退出。

店伙一脸不高兴神色地跟着行了出去。

望着那黑衣汉子行向前院的背影,朱汉民突然皱起眉头,转身回了房,随手带上了门。

聂小倩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坐在桌前没动。

朱汉民叫道:“娘……”

聂小倩截口说道:“我都听见了,民儿,把那木盒放在地上!”

朱汉民猛然省悟,弯腰放下那黑漆木盒,退向一旁。

等到朱汉民退了开去,聂小倩始抬手曲指遥弹,一缕轻柔而很有分寸的指风袭向木盒。

“叭”地一声,木盒盖碎了,自然,那木盒及木盒内所放着的东西,是丝毫没有损伤。

盒盖既碎,木盒内所放的东西,当然立时呈现眼前。

未如聂小倩所料,木盒内没有任何危险物品。

但木盒内放着的东西,却使她娘儿俩神情猛震,霍然色变,呆愕好半天而作声不得。

木盒内,是一颗很干净而毫无一丝血渍的人头,那人头,赫然是那位巡抚府新任的总管申一笑的项上物!

朱汉民陡桃双眉,冷哼一声,一探掌,木盒倒飞入手,不假,是颗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头。

人头下面,还压着一张洁白的纸条。

朱汉民伸两指抽出了那张纸条,只一眼,脸色又复一变。

纸条上,写着几行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字迹:

“朱总盟主阁下:

敝教开封分支弟兄申—笑,大胆妄为,意图出卖总盟主于满清朝廷,触犯敝教教规,为敝教所难容,故杀之以谢总盟主,以正教规尊严,为示贵我无隙,特命送验,祈请鉴察。

再:申一笑的职务,已派他人递补,光复大业不易,敝教工作唯艰,尚望总盟主阁下幸勿再往侦探是荷!

灭清教教主·仇·”

朱汉民默然不语,随手把纸条递给了聂小倩。

聂小倩看过了之后,深皱眉锋,也没有说话。

半晌,朱汉民一声苦笑,打破了那沉重而窘迫的静默:“娘,看来咱们栽了,灭清教中另有高明人物,竟能看出了是我,领教了,委实称得上厉害……”

聂小倩截口说道:“民儿,如娘料得不错,这仅仅是一个开端,更厉害,更神秘诡谲的还在后面,别经不起这点小挫折。”

朱汉民苦笑说道:“娘,您说如今该怎么办?”

聂小倩道:“人家既然已经点明了咱们,咱们怎好再去窥探人家的秘密?咱们住过今宵,明天就走了!”

“走?”朱汉民道:“娘,由这封信,足证那灭清教教主如今正在开封,即使不在开封也该在开封左近,民儿想趁此机会跟他谈谈!”

聂小倩摇头说道:“不妥,民儿,你该先会过诸大门派掌教及各帮各会的领袖人物,然后再跟他见面商谈!”

朱汉民沉吟了一下,道:“那么,娘,咱们第一步先到哪儿去?”

聂小倩道:“自然是该先从近处开始,第一步咱们先上少林,就便也可以跟丐帮五位长老谈谈!”

朱汉民一指手中木盒,道:“这个怎么办?”

聂小倩想了想,道:“带着它,说不定以后能派上大用!”

朱汉民点了点头,未再开口。

一宵无话,第二天一早,客栈里来了个瘦瘦高高,白面无须的中年汉子,他身穿一件青缎长袍,满脸堆着虚伪假笑,一见面便自我介绍:

“总盟主,我是巡抚府新任总管修林,奉敝教教主之命,一来给总盟主及老夫人请安,二来给总盟主及老夫人送行!”

朱汉民母子俩是梳洗刚罢,一见此人行进后院、直奔这两间上房而来,心中早巳明白了八分。

如今再听他这么一说,朱汉民心中不由一震,道:“不敢当,原来是修总管,怎么,贵上知道我母子今天要走?”

修林嘿嘿笑道:“敝上以为总盟主及老夫人要事在身,必不会在开封停留太久,再说,开封也已没有值得停留的地方,所以,所以……”

聂小倩淡笑说道:“贵上料事如神,很令我母子佩服,修总管刚上任?”

修林忙道:“回老夫人的话,我昨天晚上就到巡抚府报了到!”

聂小倩道:“巡抚府非寻常地,总管更是要职,难道刘天和就任人这么你来他去,走马换将而丝毫不起疑窦么?”

修林笑得有点得意,道:“那并不难,我是刘天和二夫人的表亲,申一笑回乡做买卖去了,只要二夫人说句话,刘天和是不敢多说的。”

聂小倩笑道:“贵教行事高明至极,令日月盟自叹不如,修总管,我母子确是今天就要离开开封,启程他往,贵教这一番招待,请修总管在贵教主面前代我母子致个谢……”

修林赔笑说道:“都是一家人,老夫人何必客气。”

聂小倩道:“便是一家人,小节固可不拘,大处却不能失礼!”

修林欠身说道:“那么,修林遵命就是。”

聂小倩含笑说道:“有劳修总管了。”

“不敢当!”修林谦逊了一句,然后笑道:“老夫人及总盟主是否稍时便要启驾?”

聂小倩点头说道:“是的,我母子稍时便要动身,修总管有什么事么?”

修林摇头说道:“不,不,修林没有事,只是要禀知老夫人及总盟王一声,马车已预备好了,现在门外恭候……”

聂小倩眉头微皱,道:“不敢再打扰偏劳贵教,我母子自会购骑代步。”

修林嘿嘿笑道:“禀老夫人,这是敝教雇的马车,并不是敝教的,敝教本打算奉赠老夫人及总盟主代步健骑的,可是少林山路难行,马匹不容易上山,所以临时……”

朱汉民突然插口说道:“贵教知道我母子要上少林?”

修林笑道:“回总盟主的话,少林执武林牛耳,领袖各大门派,倘能说服少林,各大门派自不会再有异议,再说,丐帮五位长老不日也要来到登封……”

朱汉民心神震动,摆手笑道:“修总管,够了,我母子不但一举一动悉落贵教耳目之中,便是这心中所想也全被贵教料中了,我没有别的话说,只有佩服二字,能有贵教主这等奇才英杰出而领导光复大业,也是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之榀,生民幸甚,天下幸甚,我母子就此告辞了,修总管你也请回吧。”

话落,不等修林再有任何表示,立即转向聂小倩含笑恭请:“娘,走吧!”

聂小倩神色平静地含笑站起,袅袅走出房外。

朱汉民提着那只黑漆木盒跟着走出。

修林走在最后,嘴角上却浮现着一丝令人难懂的神秘笑意。

中州客栈的大门外,果如修林之言停放着一辆双套马车,赶车的,是个一身粗布衣裤的瘦小老头儿。

那赶车的老头儿闲着没事儿,正在一旁跟个卖烧饼的搭讪着,还是修林招呼了他,上前拍了拍他:“喂,赶车的,客人出来了,上车吧!”

那老头儿这才惊觉地转过了身,连忙上下车辕。

朱汉民先把聂小倩扶上了车,又向修林道了谢,这才跟着登上车,进入车篷,只听车外修林叫道:“喂,赶车的,一路小心侍候朱爷跟夫人,回来后,巡抚府找我去,另有赏赐!”

那赶车的老头儿应了一声,挥鞭抖缰,顿时蹄声得得,车声辘辘,马车带起了一阵尘土,直往前驰去。

修林站在客栈门口,一直望着马车远去,然后又转身进入栈内。

他刚进入栈内,对街一处屋檐下,站起了个要饭化子……

车拐了弯,朱汉民扬了扬眉,刚要开口,聂小倩轻轻地扯了他一下,望了望车帘。

朱汉民会意,立改传音说道:“娘,这灭清教教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竟能对咱们的行止料得这么准?而且还……”

聂小倩也以传音说道:“说穿了该不值一文,他知道咱们不愿在自己人之间引起干戈,于是料定咱们必会想办法说服各大门派,少林为各大门派之首,又近在咫尺,咱们不先上少林,难不成会先上武当或峨媚?故猜出这个并不算稀奇,至于他是怎么样的人物,娘也跟你一样,只能由那封信上知道他姓仇,别的一无所知。”

朱汉民皱眉说道:“娘,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灭清教对咱们了若指掌,咱们却对灭清教一无所知,假如这么下去……”

聂小倩笑道:“民儿,目前并未言战,何须知彼?咱们也未防他们耳目,等到以后万一不免敌对之时,咱们再掩蔽自己,方求知彼不迟!”

朱汉民没再说话。

马车,穿中牟,越郑县,过营阳,直抵嵩山。

一路之上,住了两夜,便是这两夜,也是灭清教预先安排好的招待,令得朱汉民的心中好不自在。

车抵嵩山脚下,朱汉民母子俩下了车,朱汉民翻腕自袖底取出一颗明珠,振腕策抛,明珠飞投赶车的老头儿怀中。

他笑道:“老人家,请归告修总管,或请老人家直接转告贵上,就说朱汉民母子一路之上承蒙招待,再谢过了!”

赶车的老头儿怔住了,尚未及做何表示,朱汉民与聂小倩母子俩已然双双飘然上了登山道。

好半天,那赶车的老头儿才定过神来,而此刻朱汉民母子俩的身影,已被山边林本挡住了。

他望了望那空荡荡的登山道,突然阴阴一笑,掉转马车,向着来路飞驰而去,转眼间便成了一个小黑点。

朱汉民与聂小倩母子俩飘然直上,距山门尚有十多丈远近,蓦地里一声铿锵佛号划窄响起。

“阿弥陀佛,少林已封山,二位施主请留步!”

随着话声,山门后转出两名中年僧人,并肩合十,卓立山门当中,拦住了登山去路。

聂小倩侧顾朱汉民笑道:“民儿,事隔多年,和尚们已不认得我了……”

朱汉民皱眉说道:“娘,少林已封山,难道就是为了灭清教……”

聂小倩点头说道:“多半是,待会儿见着大悲掌教,问问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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