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禅房分别落座,大悟掌教再问来意。
苍寅未答,瞪眼道:“驼子,你知道不知道要饭的到了登封?”
大悟掌教道:“少林封山多日,昨日才开山,贫衲是刚知道!”
苍寅道:“那还情有可原……”
大悟掌教却突然说道:“老檀越知道不知道当年故人接掌了少林?”
苍寅道:“要饭的当然知道,而且是早知道了!”
大悟掌教道:“那么,登封、嵩山,近在咫尺,老檀越早已到了登封,为何迟至今日才来,难道檀越足下有金,怕这少室登山磨了它么?”
苍寅一怔,笑道:“好厉害,又是一钉耙,和尚,佛门弟子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像你这张不饶人的老嘴,如何念经礼佛?说吧,你这嵩山少林寺,发生了什么事?”
大悟掌教装了糊涂,道:“少林古刹近来事故颇多,不知老檀越……”
苍寅截口说道:“少在我要饭的面前反穿皮袄装羊,我要饭的指的是你少林那智通和尚请来聂姑娘及民哥儿那件事。”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聂小倩果然料事如神!
大悟掌教望了聂小倩一眼,笑道:“丐帮耳目之多,消息之灵通,委实令人佩服……”
说着,遂把事情概略说了一遍。
听毕,苍寅脸上变了色,冷冷说道:“老虎不发威,他灭清教敢情把咱们当成了病猫了,咱们听了民哥儿的,放着血仇不报,这倒好,他灭清教倒更肆无忌惮地横找麻烦乱挑衅起来了,斯可忍,孰不可忍!”
聂小倩笑道:“五老,为求全,必须委曲!”
苍寅道:“姑娘,那该有个限度!”
聂小倩遭:“五老愿意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么?”
苍寅道:“姑娘,那其咎在他不在我!”
聂小倩淡淡笑道:“一旦尽入人网中,怪谁有用?”
苍寅默然不悦,但旋又说道:“姑娘,他们是看准了咱们这一点!”
聂小倩道:“是的,五老,我知道,可是咱们只有忍!”
苍寅道:“要忍到何时?”
聂小倩道:“清明夜子时。”
苍寅与大悟掌教俱皆一怔,苍寅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聂小倩淡淡笑道:“汉民已跟灭清教教主约定,清明夜子时,在滕王阁上见面开诚商谈,双方之能否合作,在此一会!”
苍寅讶然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聂小倩道:“今早,客栈中,就在五老离去之后。”
苍寅道:“我要饭的悔不该早走一步!”
聂小倩笑道:“五老要是不走,他永远不会来!”
苍寅又一怔,骂道:“兔崽子好机灵,敢情怕跟我要饭的碰头……”
大悟掌教道:“夫人,为什么订在清明夜子时?”
聂小倩遂把那姓区的话转说了一道。
听毕,大悟掌教皱眉说道:“忠义可感可佩,不像是……”
聂小倩道:“我跟汉民也这么想!”
苍寅冷哼说道:“姑娘要小心了,披着羊皮的狼,最为可怕!”
聂小倩道:“谢谢五老提醒,我跟汉民都会小心的。”
苍寅突然叫道:“既然订了约期,又来少林找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聂小倩道:“五老,找事的是昨夜,订约的是今早,时不同时,地不同地,也许那上少林找事的不知道……”
苍寅道:“姑娘睿智,且请想想看,这可能么?上少林找事,那自奉有那什么教主的令谕,订约,别人也不敢做主,全是他一人搞出来的,他还会不知道。”
聂小倩笑了笑,道:“五老,这道理我也明白,何妨且看今夜那人来不来?”
苍寅道:“好吧,就看那兔崽子来不来再说……”
望了大悟掌教一眼,接道:“这么说来,你驼子请聂姑娘跟民哥儿来,不是为了打架的了?”
大悟掌教笑道:“谁说是为了打架了?杀鸡焉用牛刀,真要打架,少林这么多弟子对付一个灭清教徒,难道还对付不了?”
苍寅道:“那么你驼子打算……”
大悟掌教截口说道:“这要问夫人与总盟主,莫要问贫衲!”
苍寅转注聂小倩,方要开口。
聂小倩已然含笑说道:“五老,何妨等今夜自己看?”
苍寅一怔,舍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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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色朦胧。
嵩山诸峰静静地峙立于夜色中,少室山更静得听不到丝毫声息,少林寺中,也是一片黝黑,灯火毫无。
只有,偶尔山风过处,树摇,叶抖,还有少林古刹的各处飞檐狼牙上,银铃轻鸣。
蓦地里,一条矫捷黑影起自少室山下那一片苍苍树林中,只两个起落,便已越过了柏树长林,好高绝的身法。
轻易地进入少林重地,神不知,鬼不觉。
那黑影,望着黝黑、寂静、肃穆、庄严的少林古刹,似乎有着一点犹豫,但终于他腾身而起,直上大雄宝殿。
他身形刚落在大雄宝殿那殿脊上,突然一个清朗话声起于夜空:“来人可是灭清教使者?”
那黑影一惊四顾,他未能有任何发现,忙道:“不错,我正是灭清教专使!”
那清朗话声道:“少林掌教恭候多时,阁下请下来谈!”
那黑影又有了片刻犹豫,道:“不必了,我来只为听答复,请掌教说一句话,我立刻就走!”
那清朗话声笑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阁下怕什么?少林还不会为阁下一条命而不顾百年派誉的,便是有下手阁下之意,阁下既敢单身独闯少林,难道还怕走不了不成?”
请将不如激将,不知此人是否怕激。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那么我只好打扰了!”
纵身而下,直落殿前。
看来,此人的胆子也委实不小。
他足刚沾地,奇光一闪,殿前大亮,在那大罐宝殿前,青石铺成的小空地上,摆着五张椅子,一东四西。
西边的四张椅子上,中间坐着朱汉民,大悟掌教,两旁是聂小倩与丐帮五长老九指追魂苍寅。
此外,不见一个人影。
东边的那一张椅子空着,似乎是专为客人而设。
果然,大悟掌教抬了手,道:“这位施主请坐。”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他似乎为那猛然一闪的奇光所惊,仓促退了一步,及至他看清楚了眼前一切.大悟掌教巳很客气地把话说完。
他闻言冷冷道:“谢了。”大步走向东边椅子,坐了下去。
坐下之后,他未容大悟掌教先开口,阴鸷目光一扫对面,抢先发了话,语气异常冷漠:“原来掌教还请了这多位高人助拳助阵壮声势!”
苍寅白眉一挑,便要发作,耳边适时传来聂小倩的话声:“五老,小不忍则乱大谋!”
苍寅一震,强自忍住。
只听大悟掌教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幸勿误会,少林无意惹动干戈,即或有意干戈相见,以少林之实力,似也不必惊动他们几位。”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说道:“那么他三位是……”
大悟掌教笑道:“忘了为施主介绍,失礼得很,贫衲身左这位,乃是日月盟总盟主,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总盟主……”
那黑衣蒙面人“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总盟主当面,在怀知,多有失礼,还请总盟主勿怪罪。”说着,微微欠了欠身。
朱汉民还了一礼,淡淡地说了一句:“岂敢!”
大悟掌教接着又道:“朱总盟主身左那位,乃是玉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的夫人,也就是朱总盟主的太夫人!”
那黑衣蒙面人又“哦”了一声,欠身说道:“原来是夏夫人夫,夫人当年事本人熟知,本人甚感敬佩,今宵得能拜谓引为毕生幸事!”
聂小倩浅浅还了一礼,笑道:“好说。”
最后,大悟掌教又为黑衣荤面人介绍了苍寅。
那黑衣蒙面人应对了一句久仰之后,苍寅立即叫道:“不敢当,丐帮幸蒙贵教照顾,苍寅尚未谢过昵!”
那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闪,笑道:“彼此将来都是一家人,五长老何须客气?”
苍寅挑了白眉,刚要张口,大悟掌教已抢过话头,道:“施主如今该知道他三位并不是来助拳的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本人知道了,但请掌教给我个答复!”
大悟掌教尚未答话。
朱汉民突然淡笑说道:“在少林掌教尚未答复之前,我想请教阁下几个问题,不知阁下可愿意据实作答?”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原谅,我来是听答复的,不是来作答夏的。”
朱汉民未在意地淡淡笑道:“阁下,是理,可是阁下要明白,阁下根本没有丝毫理由再来少林胁迫加盟,又何言听答夏?”
那黑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总盟主,恕我愚昧……”
“好说!”朱汉民道:“所以我请阁下答我几问。”
那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道:“只好从命了,不过我先声明,总盟主适才所言胁迫是不对的,那是邀请各方,共襄盛举!”
朱汉民淡淡笑道:“以伤人逼人加盟,这种不法胁迫,我就不知道那该叫什么了,不过这已成为过去,以后也不会再发生,阁下以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话锋微顿,接道:“我请问,阁下在贵教之中,是何职务?”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涉及敝教秘密,恕我不便作答!”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阁下是什么时候受命来少林传话的?”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可以奉告,昨夜!”
朱汉民道:“昨夜的同时,贵教主又与我订下了清明子夜,见面共商大计之约,阁下可知道有这回事么?”
那黑衣蒙面人一怔说道:“总盟主,真有这回事么?”
朱汉民道:“我这个人平生没骗过人!”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那么,有可能是总盟主弄错了,敝教教主既……”
朱汉民一笑说道:“阁下且看看,这是贵教教主的请柬!”
随手一抛,一片红光飞向那黑衣蒙面人,直射面门。
那黑衣蒙面人一惊,便要伸手去接取。
那片红光却飞势忽顿,轻飘飘地落下,恰好落在他那双腿之上,他连忙拿起一看,抬头道:“这是敝教教主给总盟主的请柬。”
朱汉民道:“怎么,难不成有错么?”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没错,没借,我记得是这表记。”
说着单掌微送,把柬帖又射了回来。
朱汉民五指一伸便接在手中,道:“那么我请教,贵教教主既约我清明相会,阁下却又跑上少林胁迫人加盟,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那黑衣蒙面人目光转动,半响始嘿嘿笑道:“总盟主。我只奉命上少室诚邀少林加盟,并不知道敝教教主跟总盟主订了清明子夜之会。”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以前不知那就算了,阁下如今总该知道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道:“知道是知道了,只是,总盟主,我认为这是两回事儿!”
朱汉民双眉微挑,道:“我愿意听听阁下的理由!”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自当奉告,少林并不属于日月盟,敝教敬邀少林加盟跟敝教教主与总盟主订下清明之会,这该是风马牛!”
朱汉民淡淡说道:“是理,阁下,但是贵教曾认为朱汉民身怀号令天下之珠符令,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无不俯首听命,少林等于是日月盟中人,对么,阁下?”
那黑衣蒙面人抬头笑道:“总盟主,敝教倘若有这种想法,就不会命我跑上少室,来请少林加盟,再说那……”
朱汉民截口说道:“这话是阁下对我说的,前后不过一天工夫,阁下怎忘得一干二净?”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总盟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总盟主……”
朱汉民笑道:“阁下黑衣蒙面见我,这确是第一次,但阁下以灭清教登封分支负责人区老哥身份见我,就不止一次了。”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震动,笑道:“我明白了,总盟主是把我当成了那个姓区的?”
朱汉民道:“难道阁下不承认?”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是我不承认,总盟主且请自看。”
伸手扯下了那覆面之物,现出一张刀疤纵横,狰狞可怖的脸,果然不是任职县衙的那个姓区的。
朱汉民笑道:“阁下,我说这一套瞒不了在座任何一人,尤其是我,因为这套手法我常用,阁下可敢再揭去那第二张人皮面具?”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默然不语,但旋又干笑说道:“面对高明,难逃总盟主法眼,我只好承认了。”
朱汉民扬眉笑道:“阁下既承认贵教以为诸大门派无殊日月盟中人,那么贵教一方面胁迫少林加盟贵教,一方面又约我见面,这是什么意思?传话少林的是阁下,送请柬的也是阁下,如今阁下恐怕也不能说不知道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道:“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我都是奉命行事!”
朱汉民道:“这个我相信,我只请教贵教这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如果一定要问,我只能这么说,敝教不但要邀约诸大门派、各帮各会加盟敝教,共襄盛举,而且总盟主所领导的日月盟,也都被在邀请之列。”
束汉民道:“那自无不可,可是总该等我殿贵教主面谈之后。”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敝教教主今夜便要少林答复。”
朱汉民道:“也可以,我是总盟主,那么就烦劳阁下请来贵教教主,我自会当面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这么说来,总盟主是有意取消清明之会了?”
朱汉民道:“那要看贵教了,如果贵教可以等到那时再听答复,清明之会自不必取消,倘若贵教主今夜非要答复不可,那清明之会就不必再举行了wrshǚ。сōm,今夜我便能跟他当面谈,站在我的立场,是希望这会面之期越早越好。”
那黑衣蒙面人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敝教教主在清明约期前是没有办法跟总盟主会面的。”
朱汉民道:“那么这里的事就只好等到清明子夜时再说!”
那黑衣蒙面人面目中奇光闪动,道:“这么说来,少林今夜是不肯答复了?”
朱汉民道:“不是少林,是我这个总盟主。”
那黑衣蒙面人摊手笑道:“看来,总盟主是有心跟敝教过不去。”
朱汉民道:“那倒不是,而是贵教做事,太以缺理!”
那黑衣蒙面人道:“可是,总盟主,你让我怎么回去复命?”
朱汉民淡淡笑道:“那简单得很,可归告贵教主,就说我朱汉民有话在先,要等到清明之会时,当面给他答复。”
那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道:“看来,我是不得不从命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抱拳一拱,说道:“诸位,我告辞……”
来汉民及时抬手说道:“阁下,且慢!”
那黑衣蒙面人回身说道:“总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好说!”朱汉民笑了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在我跟贵教主会面之前,我不希望再有胁迫同道加盟贵教的事发生,懂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明白,也遵命了,一定把总盟主的话一字不漏地转报上去。”
朱汉民道:“谢谢,有劳了!”
那黑衣蒙面人不再多说一句,腾身投向夜空。
那黑衣蒙面人走了,一场麻烦轻易地消解了。
苍寅跺脚恨声说道:“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兔崽子走!”
朱汉民笑道:“五老,为顾全大局,不眼睁睁地看他走又如何?”
苍寅默会不语,但倏又摇头说道:“我要饭的就觉得这事儿内情不简单。”
朱汉民道:“怎见得?”
苍寅道:“你哥儿母子尚未走,他们也明知道这得不到答复,也明知道这样做缺理,为什么偏要派人来少林……”
朱汉民点了点头,没说话。
“还有!”苍寅接着说道:“他要是真非得到答复不可,只要撒个赖,咱们就没办法……”
朱汉民道:“他有什么赖好撒的?”
苍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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