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如此危急和未知的状况下,寒独峰掌心运劲,想将真气度入艳无敌体内。“不!先救你!”
“不、不要,真气一度……度入,我体内的毒会走得更快……”
轰地一声,寒独峰脑中嗡嗡作响地猛然一震。“中毒?”
艳无敌无视他震惊的神情,柳眉痛苦地紧拢着。“对……中毒,毒姥姥说过,这是个赌注……是死……是活……的赌注。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说到这里,她已是气若游丝,半掩的眸溢出了两行清泪。
虽搞不清楚艳无敌说的是何事,寒独峰红着眼眶,忍住泪水。“别说话,大师哥和二师哥一接到你的信烟都到了,你要撑着。”
“六弟,你……帮我带他回……回‘药仙洞’……”
寒独峰喑哑地呐呐开口。“不带他一起回步武堂?”
“不、不要……我会死……我不要他……为我……”
她的神情这么痛苦、这么无奈、这么果决,他能清楚感到艳无敌对他的爱有多么深刻而强烈。
瞬间,一抹几近痛苦的神色在寒独峰眸底闪过。
“六师弟,允了我……求你……”她费尽了力气,却只能挤出几句低喃,那涣散的双眸则无意识地流着泪。
终是等到了足以托付遗言的对象,就算在此刻死去,她亦无所怨言。
寒独峰直瞅着她,看着从不求人的艳无敌,拚尽最后一口气,只为眼前那一头白发的男子,他只有将她的柔荑紧紧握在掌中,咽然保证。“我会救他,但也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艳无敌震颤地怔了怔,惨无血色的唇瓣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好熟悉的一句话哪!曾经,她也对司徒墨濯这么说过。
“我好累……我想师父……想大师哥、二师哥……想夕华……小九……”话未尽,她已筋疲力尽地闭上双眼,语音轻得几乎在风中逝去。
寒独峰担忧地瞅着她,痛苦地颤声。“三师姐别说话,六弟带你回步武堂。”
他抱起她,却发现她全然无反应得宛如一具死尸。
陡然,一阵凉意窜上背脊,他伸手探向她鼻息的瞬间,陡然发现,她已没了呼吸……
神智昏昏沉沉,司徒墨濯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抑或在虚无飘渺之境里徘徊了多久。
当阳光缕缕透过纸窗,他仅是自然而然地睁开眼,下一瞬,思绪陡地清明,紧接着,内心深处另一份深刻的痛楚缓缓苏醒。
艳儿!司徒墨濯猛地忆起,这才发现,床榻另一头是空的!
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捂着因疼痛而几近窒息的胸口扬声。“艳儿、艳儿!”
他们一起去了“阎底门”,但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艳无敌不在他的身边?
听到他的声音,守在寝殿偏厅,与主长正在说话的侍玉倏地加快脚步走向他。
“谢天谢地,宗主您终于醒了!”侍玉欣喜若狂地开口,转身就要将备了许久的补品端上。
“侍玉?”司徒墨濯蹙起眉,瞬间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会回圣朝?主母上哪去了?”他心痛欲裂地低吼出声
垂下眼眸,脸上的神情因为努力回想那一段记忆,显得复杂而沉重。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阎底门”之后的那一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
侍玉定住脚步,脸上掠过一抹为难的神情后头垂得更低了。
“主母上哪去了?”打量着侍玉的反应,司徒墨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回。
“你不用再找她了。”
主长走进寝房,一脸严肃地代替侍玉回答了问题。
司徒墨濯闻言,双目陡眯,心头隐约扬起一股不安。“你说什么?难道,她没回来?”
主长铁青着脸,面容肃穆,久久不语,那过于平静的神情让司徒墨濯感到莫名心颤与恐惧。
不!艳儿不可能不陪他回来,他们说好要一起回圣朝,她不可能违背他们的誓言。
他不相信主长所言,摇了摇头,勉强下榻。“我得去寻她!”
“你不准再离开圣朝。”瞧他在乎艳无敌的神情,主长声色俱厉的嗓音在他身畔响起。
他抬眸屏住气息哑声问道:“为什么?艳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寻她?”
看着司徒墨濯坚定、执着的神情,主长无奈地摇头叹气,俨然不知圣朝究竟陷入一个何等混乱的局面当中。
“她不会再回来了!”主长重申他不愿明白的事实。
司徒墨濯一怔,苍白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死白。“你说什么?”
第十章
“自从你们留书出走后,众人一直在等着你们的消息。终在两个月前,有一名男子带着你回药仙洞,他说主母……不!是艳姑娘,她是江湖儿女,没办法适应我们的生活。”
“而且,她违背了圣朝的规定,罪不可赦。”
司徒墨濯闻言微扯嘴角,略微艰涩地开口。“不!不可能,她不会这么说。再说艳儿是命定的主母,是我的妻,就算违背圣朝的规定,也罪不至死!”
“宗主,事实摆在眼前,现下唯有请宗主宽心疗养身体,之后的事,容后再打算。”
主长面色一沉,以着严正的态度表明他的立场。
“我要去寻她!没听到她亲口拒绝,一切都不算数。”无视主长凝重的脸色,司徒墨濯愈想,神色愈显凝重。
她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无法亲自带他回“药仙洞”,才会将他请托给她的师兄弟。
他神思恍然地和衣下榻,深怕艳无敌真会遇到什么不测。
见他像失了魂魄般地执意要离开,主长厉声喝道:“难道,你真要弃圣朝于不顾?”
司徒墨濯忽地顿下脚步,回身看着主长。
“因为你的离开,向来平和的圣朝起了叛变,有人想夺你宗主之位,取代司徒氏崇高的地位,难道你真要为了一个背叛圣朝的女子,放弃圣朝宗主之位?放弃百年来推崇、爱戴司徒氏的居民?”
“宗主向来以圣朝兴败为己任,想必,自然不用属下多嘴才是。”
在主长义正词严的提点下,寝屋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氛。
提起司徒氏,提起背负整个圣朝的责任,司徒墨濯原本被艳无敌占据的脑子在瞬间陡地清明。
两权相衡取其轻,此时,就算他心里再急切想知道艳无敌的状况,也只能暂且抑下。
“主长训得是!”司徒墨濯暗叹了口气,压下心头那抹难以释怀的牵挂。
主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属下替圣朝谢宗主大义。”
他听闻之后,无奈地收回迷茫的目光,苦笑地望着主长。
主长见状,扬声吩咐道:“侍玉,伺候宗主喝汤。”
他眉峰略拧地淡然牵唇道:“汤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宗主,你的身体尚未……”
“主长,让我独自静一静。”
主长愣了愣,欲张开口想问什么,却因为他冷然的表情,所有想说的话全涩然咽下肚。“那属下先行告退。”
在他们将退出寝殿外的那一刻,司徒墨濯开口说道:“她没有背叛圣朝,在我还背负着圣朝宗主的责任时,她今生今世都是圣朝主母。”
主长顿了顿,停下脚步敛眉沉思了半晌,终是没开口地默默退出寝殿之外。
司徒墨濯负手转过身子,那倚窗而立的身影因为挂念艳无敌而显得萧瑟。
艳儿,对不起,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一阵轻风吹过,他雪白的衣摆、银白的长发随风飘扬着淡淡的忧郁,淡淡的哀伤……
艳无敌做了个无止尽的梦。
梦里萦绕不去、反反覆覆的全都是她与司徒墨濯在圣朝那一段美好的时光。
她的夫君……她想伸手去抚他的脸,全身却虚软得无法动弹,她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费尽了力气,却只能发出一声声无意识的呓语。
然后,他离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远到让她碰不着、触不到、追赶不上他的速度,远到她泪眼蒙眬的眸,瞧不清他银白的发及修长的月牙白身影……
“师姐,求求你……喝下药吧!”穆夕华坐在床榻边,边用汤杓撬开艳无敌的牙关灌进药,边哭边说。
自从中了毒的艳无敌被带回“步武堂”后,她就是处在这种昏迷的状态。
平静时,她就这样处在浑浑噩噩的昏睡当中;毒发时,她会被一股翻搅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席卷全身,痛得激烈痉挛,继而晕厥。
众人束手无策,短短几个月,艳无敌变得憔悴、消瘦,血色全无,几近透明的脸上,让人心痛地感觉到,她的生命仿佛正因时序流转,悄然流逝。
“三师姐,你不喝药会死的……”不断涌出的泪水又模糊了视线,穆夕华耐心地在她耳旁反覆恳求着她喝下药。
蓦地,艳无敌伸手扣住穆夕华的手,无意识地发出痛吟。“杀……杀了我……我好痛苦……杀了我……”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穆夕华愕然一惊,药汁溅了一地。“三师姐,你醒了?”
“求你杀……杀了我……”她神思涣散地无力反覆喃着。
穆夕华闻言,猛地挣脱她的手,一脸震惊地摇着头咽声说道:“不!我不要!我不要!”
无法和司徒墨濯相守的心痛,加上身体上的剧痛难忍,了无生意的艳无敌骤然发出一连串极痛的嘶喊,只求一死以解脱。
“三师姐!”穆夕华惨白着脸,怔然地杵在原地,俨然被她突然发狂的行径给吓坏了。
就在此时,一名红衣女子霍地出现在她俩身旁。“我来吧!”
穆夕华瞅着对方绝美的容颜,不解地间:“姑娘是谁?怎么会……”
被蓦然这么一问,俞红馡也不恼,仅是微微牵唇道:“我是你大师哥封漠扬的朋友。”
她眨了眨眸,可人的脸庞尽是不解。
“放心,她的状况我最了解。”瞧着她茫然不解的模样,俞红馡坐在榻边轻轻扬袖抹去艳无敌额上的冷汗。
处在极度的浑噩当中,艳无敌虚弱地喃着、反抗着。“没用的……让我死……让我……解脱……”
俞红馡轻蹙眉恼道:“我不是要你别放弃任何希望,我会来寻你的吗?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个儿呢?”
毒姥姥怎么也没想到,她这唯一的得意弟子,竟会因为爱上“步武堂”的长弟子而背叛了她。
因此,在艳无敌躺上石榻前,俞红馡便已偷偷喂她吃了颗丹药,虽不致解她的毒,却成功阻止她全然将毒气吸收入体内,因而救了她的命。
不知是否将俞红馡的话听入耳,艳无敌不再挣扎,只是让泪无意识的流着。
她为艳无敌把着脉,叨叨絮絮说着。“虽然我尚未研出解药,但多多少少可以减轻你的痛苦──”
霍地,俞红馡顿住话,脸上的表情却更显复杂。
瞧见俞红馡脸上愕然的神情,穆夕华忐忑地问:“怎么了?”
俞红馡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语气凝重地喃着。“她已经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
早在进“步武堂”前,她已经揣测过各种艳无敌此刻的状况,千计万算间,偏偏忘了这一个可能。
艳无敌睁开眼,由破碎迷离的意识中挣脱而出,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了。”
顿时,她不知该喜该悲,只是神情恍惚地抚着小腹茫然喃着。“我有四个月身孕……我有孩子……我有孩子了?”
她有了司徒墨濯的孩子,她为司徒氏续了后。
俞红馡酌量了好半刻,神情认真地握住她的手。“艳姑娘,你万万不能留下孩子。”
艳无敌瞠大双眸,紧张问道:“为什么?”
“依你现在的状况,不一定能成功留下孩子,再说,孩子跟着你中了毒,生下来或许……会活不了。”即便残忍,她还是得将利害关系分析清楚。
然而,艳无敌却听不进她说的话,只是以着细微、虚弱的嗓音,坚定而肯定地说:“我要生下孩子,不论结果是死是活,我都要生下孩子。”
这孩子虽然来得让她措手不及,但她绝对要这孩子!
孩子是圣朝的希望,是她和司徒墨濯的骨肉,或许孩子天生带毒,但她相信,俞红馡一定可以研出药方,解去孩子身上的毒。
俞红馡重重地叹了口气,造化怎会如此弄人呀!在见证她与银发男子刻骨铭心的情感之后,艳无敌会留下这个孩子,她并不意外。
只是,她尚未研出解药,此时,有两条命在她手中哪!
顿时,她沉重地跟着乱了方寸。
因为俞红馡的出现,艳无敌结束了整整几个月的昏迷,同时背负着努力疗毒及养壮身体的重责大任。
在俞红馡边研药边照料下,艳无敌发挥了身为娘亲的母爱,熬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关头,终于在怀胎九个月后,顺利生下一个活泼健康的小壮丁。
孩子一如俞红馡所预期,天生体质微寒、带毒,庆幸的是,这小家伙天生福泽丰禄,带毒的状况并不严重。
而艳无敌则在生产的过程中,造成下半身瘫痪,但可喜的是,在俞红馡的金针牵引下,存在她体内的大半毒素,也随着生产排出体外。
在孩子满月那日,艳无敌为孩子起了个名──少尘,只因他爹是个不惹俗世尘埃的出尘男子,他曾说过,他讨厌江湖。
因此艳无敌希望,孩子能像他的爹一样,无须涉足江湖惹风尘,一世无忧。
在“步武堂”上上下下的关怀中,艳无敌与孩子得到妥善的照顾,师兄弟们更是对司徒少尘这初来乍到的小家伙疼爱有加。
至于俞红馡在她生完孩子后,就偕着大师兄离开“步武堂”,为她寻研解药。
也就在那一刻她才发现,俞红馡与大师兄之间那让人瞧不清的情愫。
在“步武堂”欢乐温馨的气氛里,艳无敌脸上浓烈的失落寂寞却是益发明显。
六师弟对她的深情执着及回到圣朝的司徒墨濯何以没来寻她……全都成了她落落寡欢的原因。
她不懂,司徒墨濯是忘了她,抑或他已经再娶了另一个命定女子,为圣朝传宗接代续了后?
无尽的想念加深了她心底的懦弱,她不敢去探查证实,也因为孩子身上未解的毒,打消了把孩子送回圣朝的念头,但心头记挂的,仍是孩子的爹。
在她的思绪恍然时,“步武堂”里排行第十的图定光突地蹦了出来。
“三师姐!”
艳无敌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笑道:“都当叔叔了,还这么没定性,以后让少尘怎么服你?”
“少尘还那么小,等他大了,我的年纪也更大了,自然就会稳定、庄重了。”
“就净会胡说。”
图定光吐了吐舌头。“唉呀!是不是胡说都无妨,你瞧,我和几个师哥们帮你做的木轮椅,以后你想到哪也方便些。”
他话一落下,老四关劲棠便推出木轮椅,喜孜孜地邀功。“三师姐你瞧,这木头是上等楠木,质感好,摸起来滑不溜丢的,比少尘的皮肤还嫩。”
“我可是拿磨纸磨到手都破了层皮耶!”
“我上了漆,不怕水。”
看着忙着争功、斗嘴,逗她开心的师兄弟们,艳无敌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她抿了抿唇,咽着嗓开口。“有劳你们费心了!”
自从她的腿瘫了之后,她的活动范围就变小了,至多让人搀着到花木扶疏的园子里透透气,不再是那一个武功高强、窃功了得,四处在江湖闯荡的侠女。
这样的转变,让她飒爽的性子更加内敛与……成熟。
被艳无敌这样一赞,图定光尴尬地挠了挠头,反而觉得受之有愧。“其实,这木轮椅是六师兄连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