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有些头疼。
正在梁薄苦思背叛者的名单时,那边呆滞了很久的刀因却突然站了起来。
只是,或许是起身的太猛,他有些踉跄的又一次摔倒在地。自己吐出来的呕吐物抹了一身,到处都是酸臭的味道,与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有之前梁薄叫人点燃的竹香的味道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极度难闻的味道。
“你先回去歇上几日,将你侄儿的身后事办一办,何时想通了,你便回来,本将需要你。”梁薄安慰道。
他现在确实很需要刀因。
因为宝藏的泄露开始让他疑神疑鬼,似乎身边的那些所谓心腹已经不值得完全信任,特别是他自己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更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更是觉得谁看起来都值得怀疑。
唯独刀因。因为不肯背叛他,因为要维护他。不惜害死了自己的侄儿,那个刀家唯一能传承香火的刀琛,这样的付出足以让他相信刀因对他是无比忠诚的。
故而他说起话来便体贴了许多。从前很少表露的善意。此时毫不吝啬的堆砌在刀因的身上。
刀因却站着发愣,似乎没有听到梁薄的话,双眼无神的望着那些盒子,突然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你便甘心如此放过那幕后之人?他送来刀琛的尸首,甚至连条全尸都不肯留下,你就甘心让杀侄仇人如此逍遥下去?”梁薄正在激起刀因的仇恨。他越是恨意滔天,就越容易为他所用。
“报仇。报仇。报仇……”刀因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神采。脸上的肌肉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
“报仇!报仇!报仇!报仇!”刀因越说越激动,最后猛的锤下一拳,那他扶着的桌子应声而碎。
“求将军为阿琛报仇!”刀因一把跪在梁薄的身前。用力的磕着头,额头上片刻间就现出了青紫。
梁薄满意的笑了笑,也不顾刀因身上那一堆呕吐的脏污,双手扶肩的将刀因扶了起来。道:“你之仇便是本将之仇。本将定会将那凶徒寻出,由你亲手就地正法!”
“多谢将军。末将感激不尽。末将告退。”刀因的神色开始恢复正常。似乎是因为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你暂且回去。这些尸首,本将会命仵作将之接驳完好,再给你送去,到时便叫他入土为安吧。”梁薄一脸伤心道。
刀因满脸感激,摇摇晃晃的出了守将府的大门,一回去便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大半日都没有再出现过。
而梁薄只顾着担忧宝藏秘密的泄露还有身边的叛徒。却没有留意刀因离开守将府后与之前一脸颓然不同的寒意。
回了府后,刀因将自己关在房中半日。他没有做别的,只是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任由整个身体软踏踏的倚在上头,而后千万种思绪不停歇的飘过,最后化作一声颓然。
他突然起身,打开屋门,脸上不由自主的又换上了一副生无可恋的颓废。他没有带任何人,只独自朝着柳树胡同走去。那里的最尽头,本是刀琛置办的私人宅子。
他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刀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迈入屋中,一扇门关闭,隔绝了他与外头的世界。
而此时,刀因的对面正站着一个女人还有两个男人。
女人自不必说,非方笑语莫属。而刀因看到方笑语身后的两个男人,神情顿时一滞。
本应该在守将府地牢中关押着的人,此时大摇大摆脸上还带着愤怒的盯着他看。
他当然熟悉这两个人,因为当初亲手将他们诱至守将府的人,就是他这个梁薄梁将军的得力心腹。
梁薄与这二人一样都是方将军的心腹,这二人也断没有想到梁薄会背叛方将军,软禁他二人。如今逃出生天,在看到他这个‘罪人’,自是怒不可遏。
“两位将军,别来无恙。”刀因口中发苦。落得如今这等地步,里外不是人,不是自找又是什么?
“托你的福,我二人福大命大,还死不了。”周安与槐南对他焉能有好脸色,若不是方笑语正在他们身前拦着,恐怕二人早就扑上去将他撕碎个稀巴烂了。
刀因苦笑。他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方笑语的阵营之中的。他是梁薄的心腹,为了梁薄背叛了方将军,为了梁薄背叛了大承,却又因为贪生怕死,因为怕连累家人而背叛了梁薄。
如此善变之人,于任何人而言,用了都是大忌。
如今他已不奢望将来能够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为今之计,是如何在这场幕后之人与钦差大人的交战之中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他始终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
他可以视金钱如粪土,视名望如敝履,可面对家族的传承,面对性命攸关,他却依旧卑微的选择了妥协。
“我已按你所说去做了,何时能放了阿琛?”刀因如今只想先救出刀琛再说。
“你做的很好,每一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真实到极致。相比起军人,你更适合做一个戏子。”方笑语却笑道。那话语在刀因耳中是极尽侮辱之意,可偏偏方笑语说起来就像是毫不吝啬的夸奖。
而事实上,方笑语也确实是在夸奖他。对她而言,戏子不是什么肮脏见不得人的职业,相比起那些人前显赫富贵,背后一肚子腌臜的人来说,戏子的内心可要纯白无暇的多。
可刀因却感觉到了无比的憋屈。
那一日得知了方笑语钦差的身份,他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原本以为对梁薄忠心耿耿的心,在那一刻亲手被他打的支离破碎。
他开始配合方笑语演戏。那些强硬的搜查每家每户,那些搜查时粗暴的手段,看似是一个叔叔为了寻找已经失踪的侄子焦急不已,但实则是为了在百姓心中埋下对于梁薄这个代将军的强烈不满。
包括那些乱七八糟的留言,也都是他和罗良罗大人相互传出去的,一切都在于挑唆民众对于梁薄的反抗意识。
这些流言,不会那么快就见效,可是随着大旱肆虐,粮食越来越匮乏,只要在关键时刻稍微一煽风点火,就可能会造成燎原之势。
而方笑语过几日却要开始施粥济粮,梁薄这个暂代的北燕最高指挥者的刻薄寡恩与方笑语这个真正的最高指挥者的和善好施相比,哪一个更得民心,一目了然。
而他同样得到了命令,假装阿琛已被杀死,而他,扮演一个誓死也不背叛梁薄的忠诚的狗,取得梁薄的信任,跟在他的身边,然后等待她下一步的命令。
他本不想冒险,可却别无选择。阿琛的两根手指是她给他的警告,他再也不敢拿着阿琛的性命与方笑语去赌一次善良。
可听对方的意思,他在守将府里演的那出戏,竟是分毫不落的落在了对方眼里吗?
他可以想到,当时,或许这个女人就躲在守将府中的某一处,用玩味的神情看着他与梁薄的表演,或许神色里还充满了讽刺与鄙夷。
而守将府里的侍卫,包括他自己还有梁薄,没有任何人发现在那周围还有着另一个人,另一双眼睛,全程在注视着他们的虚伪,如同看一场漏洞百出的大戏。
刀因的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梁薄斗不过她。无论拥有在强大的势力支持,可若是对方武力无敌,拼着北燕大乱将梁薄击杀,简直轻而易举。而只要对方的强大武力再加上哪怕一点点的头脑,几个可用之人,就能将这个自以为是的梁将军彻底击垮。
民心不可用,将士不可用。
一旦百姓受够了梁薄的欺压,一旦将士知道了方将军重伤逃遁的真相……
梁薄顿时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而方笑语,却掌握了所有。
民心,将士的效忠,还有为方将军报仇的仇恨以及被欺骗而成为帮凶的内疚……全都可以为她所用!
而如何证实梁薄所说的一切皆为谎言……那周安与槐南二人不是正站在方大钦差的身后吗?
何况,方笑语还有最后也是最实用的一道杀手锏,镇远大将军方剑璋本人,他还活着!活的好好的!(未完待续。)
ps: 感谢【问酉】的20点点币~
第三百五十二章 怀疑
“将军,城门处来报,说是近来城下总有人鬼鬼祟祟往来探查,可需要派人将他们抓来审问?”刀因此时似乎已经从失侄之痛中缓和了过来,给刀琛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之后不过两日,刀因就重新回到了梁薄的身边,尽心尽力的帮着梁薄处理边城中的琐事。
刀因此刻是梁薄最为信任的人,故而将城中重任全都委派给了他,而他自己则********全都扑在了守将府下的宝藏之上。
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曾有什么进展,而他怀疑身边出了叛徒之后,更是将所有的心腹全都调走,开始一人独自琢磨这宝藏的事情,整个边城,刀因几乎已经可以用一手遮天来形容了也不为过。
可刀因却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他现在不过是个正在将功赎罪的‘罪人’。他的性命,家人的未来,全部都掌握在了方笑语的手上,所以,取得梁薄信任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北燕所有重要的事一点不落的全都送到了方笑语的耳朵里。
这一场由刀琛假死而得以顺利进行的无间道,被刀因玩的很溜,至今为止没有被梁薄发现一丝可疑之处。
而他今日却久违的打扰了梁薄。他知道梁薄在做什么,因为他现在是梁薄唯一能相信的人,所以他尽量不去打扰梁薄破解宝藏机关,他还打着黄雀在后的心思,想利用这个宝藏作为将功折罪的筹码,希望这个秘密能够打动方笑语。让他真的能够摆脱北燕与流沙国这场战争的影响,安全的退出这场必死的争端。
但是,城楼下的徘徊的那些人。看到的可不止他一双眼睛。若是他隐瞒不报,将来梁薄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这些,必然会追究他的责任,也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他今日出现在此处,就是为了将这件事含混过去。
刀因见梁薄皱了皱眉头,随即问他:“可知城楼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刀因早已想好了要如何说。故而并没有一点迟疑道:“那些人身着的都是流沙国的战甲,当是流沙国的斥候。”
梁薄剑眉微敛,道:“这群东西看来并不信任本将!若非是那位大人下令。本将早就出兵平了这些蠢货,焉能叫他们如此放肆的在本将跟前儿蹦跶!罢了,随他们去吧,等到那位大人下了新的命令。再作打算也好。命人看紧城门。也不必与那些人计较,只要不危害边城,随他们折腾。”
梁薄这话分明是与流沙国之人有所勾结。这些刀因作为梁薄的心腹,一开始就清楚的很,也主动与方笑语交代过,所以方笑语才敢大摇大摆的派人在城外出没。而只要他几句引导,就可以将嫌疑全都算在流沙国的头上,想来现在梁薄心系宝藏。也没那心思与这群在他看来也蹦跶不多久的蚂蚱计较。
“是,末将亲自着人看着。不会叫他们危及边城。”刀因记下,而后便要告退,却被梁薄叫住,道:“你且稍待,你来看。”
说着,将手中的一张奇怪的图纸递给刀因来看。
刀因敛下眼中瞬间而逝的异色,接过图纸,随即皱了眉头道:“将军,这是……”
“那藏宝之地的机关十分诡异,本将对机关之术也曾粗略的了解过一些,只可惜,终究是不曾精通,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如今本将身边有了奸细,本将也难以分辨何人是人,何人是鬼。此刻本将能信任的便只有你一人,你来看看,能否为本将解惑?”
梁薄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原本他身边的心腹都知道宝藏一事,他也许诺过,若真有宝藏,自然也会分他们两成。若是这宝藏是真,往后就算不再混迹朝堂疆场,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神仙日子,这些人自然也都异常的积极。
但是自从方笑语将‘刀琛’的尸首送到守将府那一刻开始,梁薄对所有人产生了怀疑,这些日子已经不敢轻易叫他人靠近那宝藏所在之地,只能以别的理由将人全都打发去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算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来破译宝藏的机关。
“本将根据记忆将那宝藏入口的机关大致画了下来,也曾找人瞧过,却一无所获。本将知你识得的能人异士不少,你若能替本将解开其中之谜,本将重重有赏。”
梁薄也是心焦,朝廷的钦差或许不日就要到了,而方剑璋又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若是时间足够,他也不想冒着宝藏被他人发现的危险去求助他人,但是北燕之事,朝廷是早晚要插手的,就算如今这个女钦差方笑语方大小姐再是无用,可朝廷上能顶事儿官员何其多,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最让他不安的是方剑璋的反扑。五万大军的仇恨,被陷害险些致死的怨怒,方剑璋这一怒,必定需牵连甚广。而或许就在不久的某一日,他就会与方剑璋正面对上,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他必须要尽早的得到宝藏,而后尽快的退出北燕,如此,有他身后那位大人周旋,方剑璋的怒火也就不会波及到他的身上了。
刀因眼珠子转了几转,随即一脸迟疑道:“将军,若是将此物于他人见了,会否泄露了宝藏之事?”
梁薄满意的看了刀因一眼,很受用刀因为了他的利益考虑,于是笑道:“无妨,本将将这机关的样式改了一些,你只说是偶然得了本奇书,只是却不怎么看得明白便是。”
“末将晓得了。”刀因将画轴收了起来。可心中却一点要去求助他人的心思都没有。他知道方笑语的存在之后,自然也就知道了方笑语身边有着许多的奇人异士,刀琛那座宅子里被人布下了精妙的阵法与机关。在宅子易主之后,他第一次去时,许是方笑语想给他个警告。故而没有提醒他,就让他独自闯进了院子之中。那真是一段奇妙到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的经历。他在院子里整整转了三个时辰,就愣是原地徘徊了三个时辰。从院子到屋子之间短短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他却从天亮转到天黑,最后还是方笑语着了人将他领了出来,他这才算是得了解脱。
他对这阵法一道很是惊奇,也意识到若是将这些阵法运用到战场之上。对方没有防备之下,必定会血流成河。
这也是他真正下定决心投靠方笑语的最主要原因之一。有了这些机关与阵法,再加上皇上的手令与将士的配合。流沙国那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镇远军的对手。
事实上北燕与流沙国之战一直在失败,并非是镇远军太弱,而是因为梁薄一直在给对方放水。
他每一次坑死的都是与他意见不合的人,而他自己的部下却鲜少有战死的。这一次若非是方将军来的太快。出手也太快。也许他还不会轻易的就使出陷害方将军的手段。这样的手段太过阴损,后遗之症也大,一旦秘密泄露,他将面对的,可能是北燕几十万镇远军的讨伐。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不如此做,那宝藏的秘密必定会被方将军得知,届时。或许就没他梁薄什么事儿了。所以,他必须要铤而走险。
但他一定想不到。风水轮流转,最终还是要转回该转的地方。方将军没有得知的秘密,会由他的女儿亲手解开。
刀因不动声色的将画轴贴身放好,随即又与梁薄讨论了一下北燕的杂事,这才告退。
而刀因出了守将府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一直到傍晚也没有出来。
城楼上的士兵对城楼下那些鬼鬼祟祟穿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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