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弓月国达奚齐德,狼主胞弟,也是虎旗旗主。”
虽然不懂他到底是干啥来着的,不过狼主胞弟这四个字,元凤栖可听明白了。
啊啊啊,原来他是小叔啊。真是太失敬了。至此,她总算开始反省自己不明就里,冲动开打的愚昧。唉,她以后一定会谨慎行事,不敢再大意。
“那么,我现在可以带走公主了吗?”达奚齐德心情显然还不错,对于马上就能把该办的办一办,然后愉快打道回府觉得松了口气。
“请把那美丽无双的天朝公主,交给我们护送到咱们狼主身边吧。”
在场的天朝士兵全都愣住了,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以整齐划一的动作一致将视线集中在元凤栖身上。
她一身因为打斗而沾了泥沙,而破了好几处的狼狈男装,白衣早染成灰黄色,原先扎好的发结早已崩塌下一半,长发要散不散,很像吊了个瓠瓜在头上。
除了她那脸蛋红通通的,还算挺可爱之外,她脸上未施脂粉妆钿,身上也没有一丁点儿的首饰缀饰,就算说她是个调皮的美少年,也没人会否认。
“美丽无双吗……”大伙异口同声的呐呐反覆念着。
不管从哪点来看,所谓的美丽无双、动人心魂、端庄高贵的天朝公主似乎都不该是像她现在这模样……
这就怪不得达奚齐德左右张望半天,还看不出个所以然。他扫视周遭一圈,立刻判定有几名畏缩抱在一起的天朝女子,应该只是随行侍女而已。
“那么,公主在哪儿?”他问,但没人吭声。
天朝一方没人敢告诉他真相,就连张大人也保持缄默。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好像都会很惨的样子。好不容易才让达奚齐德心情好了些,没人想带头找死。
最后在众人注视下,他大步走向停在一边的轿子,一掀轿帘,却发现里头空空荡荡。
“人呢?”他皱起眉头,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下对劲。
“人呢!”第二次追问时,语气变得冷冽,对于事态似乎往他不能控制的诡谲方向发展,达奚齐德显然有些不悦。
“公主不见了?你们把人藏到哪儿了?”
“公主在这儿!”
全场唯一胆敢回应达奚齐德的勇士,就是公主本人。
元凤栖对于大家莫各其妙的保持沉默也有些纳闷,可是既然没人要帮她引荐,她不出声怎么办?张大人和老督统,干嘛都不说话?
还怕达奚齐德没看到她,她甚至举高了右手挥舞好几下,快步走到他面前。
在他锋利目光凝视下,她匆匆忙忙拍拍衣裳,还拿衣袖猛力在脸上擦了擦,想让自己看来体面些,接着深吸了几口气,鼓足勇气自我介绍。
“我……我就是公主。晨星公主,元凤栖。”
“你?别跟我说笑了。”达奚齐德强压下差点笑出声的冲动,拍了拍元凤栖肩头,拼命要门己别笑得太下礼貌。
“护卫大人想与我结个交谊也行,正事办完再谈,我还挺欣赏你的。不过,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谁跟你说笑!”元凤栖一把拍开他的手,他的反应让她只觉错愕与侮辱。
“怎么说,公主也应该是楚楚动人,柔弱堪怜的。”
就达奚齐德听过的传闻来看,天朝女人与弓月国女人的豪迈爽朗不同,不是捧着胸口喊疼有心病,就是动辄吐血、吹风会倒,其他细节他也没心思研究。
“美貌……”元凤栖不服输的扯下束发巾子,将水亮长发披散开来。
怎么说,她也是号称第一美人的公主之孙女,偶尔换回女装也曾遇上想调戏她的公子哥儿,美貌难道还会少吗?
大家都公认,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不动手打架,还算个美人胚子,可他那双眼睛是长着好看的呀?究竟将她当成什么了?
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点动作也没有,她也不免急了起来。“既然无论如何大人都不信,不然,还请先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我回轿中更衣再回来。”
元凤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娇羞不娇羞;她不快点取信达奚齐德,人家就不要她啦!公主……公主应该是什么样?他希望看到什么,她就让他看!
打扮还不简单吗?她要让他看得目瞪口呆、看到眼珠子掉下来,证明他有多驽钝,她转身大喊:“小雨,快过来帮我!”
“不用麻烦。”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去。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进他眼眸,“你……看仔细了?”
他仍没回答。许久,两人就这么直勾勾的对视,像是要看穿彼此心底最深处,没有任何秘密与隐瞒。
“你确实是个美人。”最后,他几番端详,做出结论。
平心而论,眼前这张瓜子脸上,有着水灿的漂亮瞳眸,小巧玲珑的鼻子,略弯而饱满的樱色唇瓣,五官精致而迷人,以容貌而言,确实有过人之处,但……
“不过,说谎也该打草稿。”达奚齐德将手贴向她胸口,找出最直接的证据证明他要的答案。他不把这举动视为失礼,只因他已认定元凤栖必是少年无疑。
而当他试探之俊,果真自然的点点头。“果然……平的像煎锅还想骗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是女人吗?不过我承认,说你美貌倒还不假。”
假使不是因为她太愤怒,元凤栖真想就这么槌着心肝开始吐血,昏倒给他看。
“该不会是公主早让别人带走了?还是天朝无意相亲,公主根本没上路?”他微眯眼眸,眼中隐隐约约透露着危险,自顾自开始揣测公主不在队伍中的可能。
“你——”过于震惊,反倒让元凤栖连生气都忘了。
这家伙竟然——随意砸她胸口?
他有眼无珠地碰了她,不知忏悔就罢,还敢嫌她太平?
他这——该死的手、该死的眼睛、该死的脑袋、该死的糊涂大混蛋!
第四章
“我就是晨星公主元凤栖!”她气得完全忘了之前信誓旦旦、决定不再逞强冲动、要展露迷人的优雅风范,现在根本是在原地蹬着小脚,跳到几达半天高。
“哈哈哈……你也真会逗人开心,瞧你说得像真的。”达奚齐德被逗得笑到合不拢嘴。“真上了当,带你回去,王兄不扒了我的皮,削我兵权才怪。”
别说达奚齐德那不苟言笑的一号表情居然会变脸,而且还是开怀大笑,让在场的其他人都看得一愣一愣,谁也不敢上前破坏他的好心情。
可笑容之后,陡然一凛,他厉声下达不容反抗的命令。
“所以,护卫大人,你还是乖乖告诉我,公主真正的行列在何处?我承认你功夫高强,护主忠心,不过,该办的正事还是得照规炬来。人,我是绝对要带走。”
“你不信?”震颤倒退三步,元凤栖百口莫辩。“你——不肯带我走?”
完蛋了,她该怎么办?人家不抢,她……总不能扑上去赖着他不放?自己武艺不如人,想逼迫他更不可能,难道她真要被丢在这儿?
“抱歉了,我的任务是来迎接公主的,至于天朝的使者不是由我招待,恕不负责。”眼见元凤栖迟迟不回应,他也懒得继续纠缠。
赶快回头逮着那些无能部下,逼出公主真正的队伍到了何处才是正事。
“你——你这混蛋,等我到了你们狼主面前,你看我怎么告你的状!”她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还不用你担心,我王兄没那方面的癖好。一个小小武官的话,他哪会听信呢?”
看样子他当真认定“她”是男人了,而且没有意思带她回去。“我们走——”
“达奚旗主!”总算挤开众人,抢在达奚齐德离去前现身的张大人,胆战心惊的冲出来,指着元凤栖,结结巴巴的说:“公主……是她没错。”
之前代表天朝和弓月国商谈相亲事宜的,正是张大人,达奚齐德还认得那张总是睡眠不足的脸?而现在张大人出面,告诉他公主在……哪里?
“什么?”达奚齐德顺着张大人手指的方向望去,这回他下巴可真的险些掉落地·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轻轻拍拍脸颊。
敢情刚刚他好像起了幻听?怎么最近耳朵好像不太灵光?“我好像听到……”
“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晨星公主元凤栖。”张大人郑重的重复一次。
“可是他那本事——”就算达奚齐德皱着眉头想装傻,一个人的话让他难以信服,但当整队的天朝士兵部朝着他点头如捣蒜时,他不信也不成。
他看向元凤栖,怎么样都很难接受这事实。天朝只说送来一个美貌公主,没说那是个干瘪而凶暴的公主……这、这门婚事有诈欺之嫌!
“你到底带不带我走?”抹抹眼泪,元凤栖极为不甘心的催促着。哼,等她当上皇后,一定要努力发挥她的魅力诱惑狼主,狠狠教训这个无礼家伙!
“这……”大家都说“她”是,就算他再怎么抗拒,好像也不能不带人走。
达奚齐德同样也很不甘心的咬牙低忖。要是承认“她”是公主,好像显得他眼拙。可是……
最后,他吹了声口哨,就见远方的爱驹接受召唤奔驰而来。他飞跃上马瞬间,同时闪电出手,一把抓住她,像扛麻袋似的将她扔上马背。
“我们走!”他抓稳她,回头对着部将,举起弯刀俐落一挥,留下天朝士兵,按着习俗带著“公主”扬长而去。
算了,反正这家伙终归是王兄之妻,只要顺利将她送到王兄手上,哪管她像个男人不羁,就算他们夫妻天天开打,一切也与他无关!
经过十天路程,达奚齐德才将元凤栖一行人送进弓月国关口,安排他们在驿馆内住下,立刻苦于安排让他们晋见狼主的事宜。
虽然只是来到弓月国边关的小城里,可光是房舍格局,便和从前元凤栖在京中看到的那些栉比鳞次、井然有序的住屋排列,有极大差异。
城外边,有弓月国的住家们一户户散列。住家外头往往便是畜养牛羊或是耕种的地方,所以邻居与邻居之间的相隔大都有些距离。
住屋之间,要划分彼此界线,不靠砖墙泥壁,而是木头篱笆,甚至打桩拉绳便算数。男人女人不特别区隔活动空间,即使是女人也有在外头骑马赶牛羊的。
百姓如此,城中也相差不远。只是属于官府或军营的地方,便起了几幢类似天朝京官的府郧,规模较壮观也较为气派。驿馆便是其一。
至于狼主出游时暂居的行宫,则是以石彻为主,上木为辅的巨大宫殿:行宫尚且如此,不难想像国部风光应也不亚于此处吧。
说弓月国纯属化外之民,野蛮嗜血,似乎也不对,这王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风俗典范,与天朝相比虽算是独特出奇,可说弓月国毫无文化可言也并非如此。
在等待狼主亲自来迎接新娘的这段时间,一解决完军务与族内事项,达奚齐德便耐着性子为元凤栖讲解有关弓月国的种种,只希望元凤栖别在他王兄面前出糗。
“多年前,弓月国曾经遣人往天朝学习,截长补短,淬炼出自己的文化。”
对于弓月国能由弱小国家窜起为一方霸主,甚至威胁到天朝,一提起这些,达奚齐德就骄傲了起来。王国的富强,都归功于当今狼主,他的王兄领导有方。
可是,每当他从弓月国开国传说,由一对夫妇拉弓射月开始陈述,才刚讲到箭搭上弓,还没离弦呢,元凤栖便很不留情面的呼呼大睡起来。
没办法,白天她得要听着跟随她来的张大人,不断唠叨一堆身为公主的应尽礼节与知识,念得她只想逃回天朝不做公主了,晚上哪还有余力留给达奚齐德说教?
“狼主他什么时候才会到这儿来接我?”
元凤栖一有机会,便大剌剌的闯进达奚齐德批文书的厢房厅外,双手合握,可怜兮兮地用那闪闪发光的水灿瞳眸,对着达奚齐德眨呀眨,一副小媳妇模样。
“我王兄忙得很,要是你真闲得发慌,就暂且把我当成他,好好练习你的举止进退吧。”宁愿放下手边工作,他倒是很乐意取笑她,等着看她好戏。
“不好。”元凤栖撇撇嘴,直觉就是反对,怎么也不认为这是个好方法。拿他当她夫君?她才不想给他好脸色呢!
“有什么不好?”
“因为、因为……我、我……”她心里老觉得不安,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好。
达奚齐德是狼主胞弟,听说容貌相仿,说起来是个再好不过的练习对象,在他面前先找到自个儿的进退失态处,总比到时候住狼主面前出丑好。
那她究竟还在犹豫什么?“那你又干嘛好心想帮我?”她反问。
“抢一次公主就折腾半天,这麻烦事我可不想再玩第二次。天朝公主和亲,来一次就够了,过程顺顺利利我也省事。”他说得倒是振振有辞。
眼见她还是没点头,达奚齐德开始有些沉不住气。明明她之前还对他动辄干戈向,现在倒装出小女人扭捏娇态,一点也不像爽朗明快的她。
“喔,我懂了,其实是你根本做不到吧?”他桃挑眉,一脸了然。
“算了,难得我想帮你一次,既然你宁愿让我王兄瞧你这粗鲁样子,等着被我王兄将你五花大绑退回天朝的话,那,随便你了。”他转身作势要走。
“谁说我做不到?”她话未完,又开始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容易中了激将法?可是就为争一口气,她不想让他看轻。
“来就来!谁怕谁!”她白皙双颊因恼怒而薄染红霞,不自知平添几分媚色。
她挺直身子一昂首,骄傲站定他面前,不服输的眸光紧盯眼前那可恶男人。
他是她夫君、他是她夫君……
她催眠着自己,几次深吸气,最后,她双手合拢,轻按腰际,面色僵硬地朝他福身。
“妾身乃天朝晨星公主元凤栖,拜、拜见狼主……夫君。”夫君那两个字,念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倒像是在唤仇人。
看着她僵硬表情,他突生笑意,却得强憋住,力持镇定。
“不对,不对,语气要更温柔可人,我王兄可没欠你债。屈膝,再屈膝蹲低一些,说话的时候,眸光好好的看着我,你紧瞪着地面也找不到银两可以捡。”
他说着说着,离开座位,极为自然地来到她面前,不停挑剔这个那个。
最后他索性将双手伸了过去,下意识的纠正她,托起她小脸。“别发颤,脸蛋微微上仰,嘴角带苦浅笑……想想眼前是你仰慕已久,盼望多时的夫君……”
话还没完,当她抬起头来,柔媚万分的朝他浅浅一笑时,他反而愣住了。
“夫君对凤栖如此严厉……妾身有点儿害怕呢……”随即她双手环住身子,依稀可见她身子隐隐发颤,眼中流露出不明所以的惊慌,楚楚可怜望着他。
“夫君……可以对凤凄温柔些吗……夫君……”强忍惧意,勉强挤出讨好的苦笑,佳人的恳求,谁能不动容?
他从没发觉,卸了一身防备的她,星眸含泪,竟然叫他打从心底深处涌出了对她的……怜惜?不愿见她愁眉不展,如此作弄她,甚至让他起了罪恶感。
他……这是着了什么魔?
元凤凄原来只是一时气不过,决定拿出看家法宝,每次爹爹生气的时候,她总拿来讨饶的绝技——准备哭给他听。
可她也不过才开始啜泣,他便像是见着什么古怪,整个人完全呆愣住,害她也按不下话,没办法继续哭下去。
她更没料到,那个总是取笑她的达奚齐德,不带半分戏谑,只是这样热切专注的盯着她,她竟会觉得心开始剧烈加速。他到底在看什么?
她心头像是……像是有些害怕,却又不明所以的期待……怀着几分羞怯,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