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韶光叩帘栊
偌大的宫殿内,明窗几净,纱幔舒华茵。
文昌帝君正站在一幅泼墨山水画前;静静打量着画中堪称一绝的山光水色。
他兀自站了良久,背影修长挺拔;像是生在这幅画前的兰芝玉树,竟叫人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个念头,想长长久久陪他站在一起——
哪怕不能站在他身边,只能站在他身后也好。
能站在文昌帝君身边的那个人,几十万年来;都不曾出现过。
他从来没对哪位女仙起过心思,也从来没在意过名利权位,真如澧兰沅芷般超凡脱俗;心境宁澈恬淡无欲。
不过天帝陛下,却一度为此事而感到忧心忡忡。
虽说天帝他老人家不怎么爱管儿女的私事;但文昌帝君多少年来都是孑然一身;简直一副注定寂寞孤独一辈子的模样。。。。。
委实愁白了天帝的几根头发。
后来天帝他老人家,愁着愁着就习惯了;习惯了以后就更不想管了。
仰慕文昌帝君的女仙有很多,从豆蔻少女到风韵美妇,性格各异品种齐全,却没有哪一位能够打动他。
就连已故的歆芙公主。。。。。
也没有做到。
他似乎只适合站在凌驾于天的位置上,接受凡夫俗子和百千神仙的仰视,十丈软红里纷纭纠葛的爱恨痴缠,永远与他没有干系。
两情相悦,生死不渝,这些字眼对文昌帝君来说,都是海市蜃楼般虚幻无形。
然而几个月前的仙魔大战里,文昌帝君收回了丢失三千年的一缕魂魄,那朝思暮想融于骨髓的思慕之情,竟跟着一同转嫁在了他的身上。
那缕魂魄有着根深蒂固的执念,文昌帝君竟然束手无策。
他有一段时间处于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中,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无论丽日当空亦或朗月孤照,时常会想到初莲神女。
他想到她长裙赤足跳着不知名的舞,想到她在春风拂槛的院落里放风筝,风卷草色微翠,庭中酒暖花深。
这不是属于他的记忆,却又分明是他的一部分。
文昌帝君原本打定主意要待在帝君宫殿,却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华棠神域。
在山明水秀仙气腾云的华棠神域,他见到了依旧是倾城美貌的初莲神女。
彼时正逢晨曦破晓,朝阳铺展出瑰丽非凡的浅金色日晖,清寒云风往来,苗圃中木叶瑟瑟,似在吟咏一首无疾而终的惘然长歌。
青藤盘结,烟水未霁,初莲手中拎着云母石雕成的精巧水壶,正弯腰给满院翠枝繁花浇水。
她身段娴雅婀娜,红裙鲜妍多姿,浇了一院子的山蔷薇,暗香盈满了袖口。
站在她身后的文昌帝君静默良久,竟是不知自己看的是清丽繁花,还是那位比花更艳的清绝美人。
初莲神女转过身来,手上犹自提着水壶,见到文昌帝君的那一刻,她怔愣当场,半晌过后方才问道:“你。。。。。有事吗?”
文昌帝君并未答话。
他并没有什么事找她,若非要说出个所以然,他只是想见她。
文昌帝君仍旧觉得,这种感觉不应该属于他自己。
“花开得很好。”他这样平淡无奇地说道。
而后,这位几十万年来不曾和一位女仙近距离接触过的帝君大人,伸手摘去了初莲发间的一片花瓣。
薄殷红的蔷薇花瓣从他指尖滑落,他抬头看着东方初阳,忽然毫无征兆地低语道:“即便开得好,也不及你五分动人。”
初莲手中的水壶摔落在地,清泉流水从壶中缓缓淌出来,润泽了一方葳蕤碧草。
三千年前,也是这样。
那时的九王爷东逸辰手执马鞭,在郊外园圃里看着妖娆争色的韶华繁花,勾唇一笑对着初莲调侃道:“这花再好,也比不上你五分动人。”
初莲一愣,又听得东逸辰补充道:“在我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你五分。”
此刻的初莲提着裙摆弯下腰,伸手去捡那个跌落在地的水壶,她目光平静,长睫低垂,像是什么也不记得。
等到初莲拎着水壶站直以后,却发现文昌帝君早已消失不见。
朝云淡薄,影沉静水,阑珊夜未央。
三十六重天的帝君宫殿中,司命星君一撩衣摆,竟是在文昌帝君的面前直接跪下,话语中也带着平日里所没有的急切,“殿下。。。。。抽魂一事非同小可,当下放眼三界皆是太平无忧,殿下为何还要做此等伤及本体的弊事?”
文昌帝君端过酒盏饮了一口,陈酿千年的清酒后劲十足,然他喝了将近一坛,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司命星君跪了一天一夜也没动摇文昌帝君的决心,帝君大人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重新造出了三千年前的那个凡人,将近来扰乱自己的那缕魂魄尽数灌入。
他本想做一个仙人出来,奈何抗不过天命,也造不出来浑然天成的仙骨仙气。
文昌帝君给这个凡人取名叫东逸辰,让司命星君亲手把这个凡人当做礼物送给初莲神女。
司命星君立刻头脑一抖,虎躯一震。
这是干啥?!
为啥要这样干?!
司命星君完全想不通,用疑惑的目光反复打量着东逸辰,绕着他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圈。
东逸辰本来就有着恍如隔世的感觉,被司命星君这么一转,更觉得头脑发晕,但他也只是晕了一会,就立定在司命星君面前,亟不可待问话道:“可否快些带我去见初莲?”
司命星君神色复杂地看着东逸辰。
按道理来讲,这个凡人不仅是文昌帝君亲手捏出来的,也可以算作帝君殿下的一部分,他这么急切地想见到初莲,司命星君应该是要满足他才对,何况这本来就是文昌帝君的命令。
但是。。。。。
司命星君实在是不习惯做自己想不通的事。。。。。。
星君他独自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把心一横,领着东逸辰去了华棠神域。
珞姻上仙听明白司命星君的来意后,只觉得有些云里雾里,倒是修明神君对东逸辰说了一声,“你想见的人,在西南别苑。”
东逸辰走后,珞姻立刻看着修明问道:“他就是我娘原本喜欢的人吗?可是即便复活了,他的寿命也不过短短几十年。。。。。”
修明神君唇角微勾,似是根本不在意这一点,对着珞姻解释道:“既然是凡人,他的命理便由我掌管,生死轮回归夙恒裁定,只要我们改了他的案籍,他即便不成仙,也可以不老不死,安享永生。”
雾凝松香,风撩倩影,东逸辰在西南别苑里,找到了他记挂三千年的楚楚美人。
初莲还是在弯腰修剪花草,并非闲情偶寄,而是长此以往乐在其中,她的动作,神态,甚至是衣着喜好。。。。。
和他记忆里比起来,都一点没变。
“初莲。。。。。。初莲!”东逸辰跑了过去。
初莲抬起头来,朝阳的灿光迷了她的眼睛,她以为自己身在恍惚梦境。
泪水从玉白双颊滚落,初莲后退一步转过身去,背对着东逸辰像是在逃避所见所闻。
“这么多年没见到我,真的不愿意扑过来给我抱抱?”依旧是调笑的口吻。
初莲沉默许久,终是转过了身,扑进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骗子。。。。。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是我不好。”他答道:“我再不会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最后一个番外,就真的结局了,再也没有别的了_(:_」∠)_
第92章 番外幽梦几多重
卧月伏眠,萤火戏灯。
玉阑亭台外,一只浅棕毛色的小猫竖起两只绒绒的耳朵;认真凝视着自己在清澈溪水中的倒影,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漾着晶亮的水光。
泥巴仔细研究了自己的长相。
它是一只特别乖巧特别美丽的小猫!没有错。
但是为什么最近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老虎?!
还是那种看起来特别凶残特别无情就连皮毛花纹都是火焰形状的大老虎。
嘤。。。。。好可怕!
对坚信自己是一只小猫的泥巴来说,最近的梦都是可怕无比的噩梦。
泥巴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爪子。
每一个肉垫都是如此完美;每一根猫毛都被它精心舔过;只要把这样的猫爪摆在珞姻上仙面前,她就会立刻弯腰将这只小猫抱起来。
呵,它果然是一只高贵又美丽的猫啊。
然而,就在泥巴沉浸于自己的高贵美丽时,不可思议的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乍然发生了。
泥巴感到有点不对劲。
它缓缓地低下头,紧紧盯着澄明的溪水,四周猩红色火光陡然涌现;快不见影地越过云雾仙露;将溪边的小猫层层环绕包围。
映月水波浮纹千行,沉寂深夜里星火四溅,泥巴看到自己体形渐长,浅棕的猫毛成色加深,隐约透出深红似血的火焰纹路,原本尖细的指甲变得粗厚而锐利,仿佛轻轻一划就能致人毙命。
泥巴惊悸又慌张地后退,惶恐不安地喵了一声。
不,不是喵,准确说来,是一声极为地道的虎吟长啸。
残月沉沉西斜,繁茂树林中的几只鸟雀听闻虎吟,登时从枝杈上惊起,争先恐后地振翅飞过。
泥巴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再不敢看那澈如明镜的溪流一眼。
救救救救。。。。。。命!!!
这世上再没有比噩梦成真更可怕的事了。
遭遇这样沉重的打击,泥巴觉得它四肢发软,浑身无力,简直快要站不起来。
然而打击却并没有到此为止,泥巴又觉得后背有点痒。
它试着抖动了一下背部,痒劲并没有止住,于是它又使尽全力地狠狠抖了一下,却发现。。。。。
那里长了东西。
“啪”的一声,是强壮有力的翅膀展开的声音。
泥巴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
它它它它它为什么会像那匹蠢马一样长出一双翅膀?!!!
岂不是会变得和那匹蠢马一样蠢!
泥巴又害怕又紧张又愤怒又不知所措,它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想跑掉,厚重的虎掌捶在地上,火光一卷烟灰飘过,霎时烧掉碧草芳华无数。
泥巴低头看地,刚刚还是鲜艳娇俏的几朵小花,现在已经是一片虚无散落的烟尘。
水榭兰亭翘角映月,华棠皎树枝叶低垂。
浅风拂过,光影轻摇,生有一双金翅的炽焱虎叠搭着双爪,端端正正又非常高冷地趴于台阶,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特别严肃的事。
泥巴想去找珞姻上仙——
看看它的主人珞姻上仙,会不会嫌弃它。
哪怕主人嫌弃它,它也绝对不会难过的。
它还难过个什么。。。。。
直接去死好了。
神君宫殿边,翠桃花枝浓淡深浅,泥巴就这么自以为隐蔽地藏在桃花树下,立起耳朵偷听殿内的响动。
然而整个宫殿外布着一层固若金汤的强悍结界,里面的声音,是一丝一毫都传不出来。
泥巴非常失望地离开了。
静夜已深,这个时候的修明殿下会和珞姻上仙做什么。。。。。
殿内云风吹拂,素纱罗帐飘然垂落,挡住芳菲春泽的万千旖旎。
低浅娇软的嘤。咛,猫叫般勾得人心痒难耐,光听着这样销。魂酥骨的美人声,就知道榻上该是何等的春情糜艳活色生香。
珞姻上仙目光迷蒙,乌黑如瀑的青丝铺散,白皙胜雪的双颊嫣粉,怎么看都是一场艳极的美。
只是修明的力道越发重起来,她渐感无力承受,轻不可闻地浅声哀求道:“轻。一点。。。。。”
她长睫沾泪,深棕瞳色的美目含着楚楚水光,强烈激起了修明肆意享用她的欲。望。
他所摸到的柔嫩雪肤,每一寸都犹如璧玉凝脂般剔透无瑕,某处带来的爽感快意不断累积,让他只想更深更狠地继续占有她。
这个时候的修明殿下。。。。。
哪里会有半点心思去管结界外的小泥巴。
可怜的小泥巴在神君宫殿外溜达了一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它转着转着,就转去了十分偏僻的地方。
庭院里种着繁丽的素馨和木槿,屋角挂着表征祥瑞的铜兽,泥巴尚未踏入那院中,已经闻到了浓郁非凡的药香。
它顿时很机智地想到——
有没有哪种药可以让自己变回猫咪!
泥巴欢脱地奔过门槛,虎爪扣地,脑袋一撞,轻松推开了半掩的木门。
木门内的沉枫仙医,正对着玄元镜发呆。
他侧目看到了泥巴,并未显出丝毫惊诧,青衣袖摆一甩,双手背后看着它问道:“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这是泥巴变成又凶又可怕的大老虎之后,第一次有人和它说话。
泥巴在心里默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然后它忽然发现,沉枫仙医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一面镜子,自己这么跳进来,其实是打扰了他。
泥巴又有些愧疚,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它仰起脑袋,乌溜溜的双眼定睛一看,竟然看到沉枫仙医的手中端着的。。。。。
乃是玄元镜。
玄元镜是冥界至宝,镜中所呈现的皆为凡界之景,滚滚红尘芸芸众生,市井百态生灵万象,都能从镜中一览无余。
只是玄元镜还是一面有节操的好镜子,当它照到让人害羞的事情时,镜中景象就会变得影影绰绰极为模糊,半点看不清楚。
而现在,玄元镜里出现的,是前不久和东逸辰一同下凡的初莲神女。
哪怕在荣泽云君的法器里待了三千年,东逸辰的脑子还是聪明的紧,他下凡以后几番生意转手,就成了有名的权商富贾。
凡间所拥有的绮梦浮华,他都能弄到手送给初莲。
而当下,初莲在灯下剪着窗花,东逸辰就在一旁执笔作画。
他笔下的美人眉眼灵动,栩栩如生,红裙翩跹若盛放的水莲,回眸一笑,颠倒众生。
初莲抬起头来看他,见他收笔,略有讶异:“你画的好快。”
“你总是待在我心里,”东逸辰答道:“画起你来,当然很快。”
初莲双颊一红,伸手去拿那幅画,只是纤纤玉手刚伸过去,就被东逸辰一举捉住,握在掌心揉弄。
他弯身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娘子。”
初莲应了一声。
东逸辰得寸进尺,弯身便要吻她。
初莲忽然一顿,从长椅上站起来,被东逸辰拦腰抱进了怀里,她红着脸挣扎了一下,反而被他箍的更紧。
“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初莲声音轻细地开口道。
东逸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很有一番偷香窃玉的满意,“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