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刹那,向阳君已挟附着雷霆万钧之势,霍地涌身而进,进势之快有如风掣电驰!
郭彤方自警觉到对方已临面前,却已为一股奇特力道深深锁住了。
那实在是一种他从来未领受过的奇怪感受,一时之间,仿佛环身前后左右都被胶住了,像是掉进一个盛满胶汁或是浆糊的大桶里,想任意转动一下也是不易的。
这些已使得郭彤不胜惊骇,更吓人的是向阳君赫然站在他眼前咫尺之间!
他震怒得眉剔目张,那张凌厉的脸暴现出的狰狞杀机,简直使目睹之下的郭彤不寒而栗!
“小子,”他冷冷一笑,“原来老和尚早就和你商量好了,想让你来做挡箭牌,对我施以暗算。我原无意取你性命,这么一来却是饶你不得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一松,现出了一丝笑容。
“话虽如此,我仍然可以给你出手三招的机会!”向阳君慢条斯理地缓缓说道,“在我退后一步时,你身上就可以行动自如,那是要你乘机出手,你休要以为可以趁此逃脱。那么一来,你连出手的机会都将失去,立刻伏尸在我摧心掌下,当然——”
他笑得那么狂傲、自负,缓缓接下去道,“即使你向我出手,你获胜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只是总还有一个机会。你这就开始吧!”
他边说边向后退了一步,随着后退的势子,郭彤身上先时的那种桎梏感觉登时解除了。
眼前的时机,自然不应该轻易放弃;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与对方拼上一拼。
郭彤一念及此,再也不顾及其它,丹田气机立时向下一沉,猛地向前跨进一步。
既然老和尚所传授他开阳七掌已难奏功,他不得不另施杀招儿。
“老树盘根”招式,他已练多年,自信具有相当火候,既然对方说过三招不还手,那倒不妨给他一个厉害的尝尝。
只听“噗”一声,郭彤的一双铁腕,已沉实地夹在了向阳君的两肋之上!
郭彤决心要用这一手纯功夫,使对方当场骨折筋断,所以施出了十成力道。
就在他双腕力夹之下,眼看着向阳君两肋霍地向里一收,郭彤更加用力向当中挤按。
眼看着这双手腕收拢了又张开来,张开来又收拢下去……
向阳君在身当巨力之下,脸上仍保持着微微的笑容,郭彤那张脸却涨红如血!
忽然,他紧夹在向阳君两肋之上的一双手缓缓地松开了。
向阳君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这一手抱树功,竟然有了相当的火候;只是要想伤害我,还差得太远——你可知你施展这一式功夫的毛病在哪里?”
郭彤由于方才运力过久,一双手臂有些脱力的感觉,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老和尚难道没有传给你?运施这等真纯功力,最忌讳正面近敌;如果对方练有柔功或是气炁功力,更是切忌向对方出手……”
说到这里,他脸上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可曾想到,在你正面向我运功夹击时,我举手之间即可震开你的天灵盖骨——那就没命了!”
话声方出,就见郭彤霍地身子向前一贴,同时右手上攀,如出穴之蛇,攀在了向阳君的脖颈上!
这一手倒是颇出向阳君意料之外:一来他已有言在先,实让对方三招,再者他万万想不到对方在连番败阵之下,还会有勇气出手。
这一手功夫得益于向阳君的指引,改变了路数,施展的功力,改刚为柔。
郭彤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这一手白蛇盘项施出了全身劲力。大异其趣的是,前一手纯属刚劲;而此刻所施展的却属于后天极阴。
果然,向阳君在全然无防之下,伟岸的身子震动了一下。郭彤加诸颈项上的这只手腕子,像是一条盘颈的巨蟒。
双方在一阵子纠缠挣扎之下,向阳君固然是发出了急剧的呼吸之声,而郭彤吃亏在功力无继,在向阳君神力暴扩之下,他的手又慢慢松开了!
他还剩下最后一次出手的机会,于是在身子缓缓下缩的同时,再次聚结内力,施出了勤习了数年之久的鹤眠功。他左腕翻处,手掌形成一只甩起的倒锄,只一下扎在了向阳君左面肩窝云门穴上!
向阳君对他的这三招,居然都采取不防不躲的态度,似乎决计以实在的功力伸量一下对方的武功。
所以他又实实在在地接下了郭彤这一式倒甩神锄。
眼看着郭彤的这只手深深地陷入到他的肩窝之内。
向阳君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一阵子发青,伟岸的身躯再次晃动了一下。
可是,他的脸忽然变成了一片赤红颜色!
也就在这一刹那,郭彤的身子忽然像一只球似地被抛了起来。那只插进对方肩窝的左手,就像置于沸鼎汤炉之中一般……
郭彤这才知道,向阳君这个人果然功力高不可测。三招已过,对方再也不容他活命了!
他心中一急,借着倒地翻身之便,双手后探,把插在后腰胯间的一对精钢匕首蓦地拔在手中。
第九章恶煞从天降圣地血腥飘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面前人影忽闪,高大的向阳君再次临近到郭彤的身前。
和先前一样的感触,一股无形的胶着力道,有如当头罩下来的一片云,霍地倾头罩下来!
郭彤登时一阵子奇热砭骨,和刚才一样,就像是掉进了一大桶热胶之中,全身上下简直动弹不得。
向阳君注视着他的那一双眸子异常可怕,伫立在他面前的身子犹如丈二金刚。
“郭彤!我已让了你三招,也实实在在地接受了你三招,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他冷冷一笑,微微现出了一些怜惜:“我真不了解,你们这些人居然为一个老和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既然如此,你求仁得仁,我就成全你,送你上西天吧!”
他说着,缓缓伸出了一只左手。
在他初一伸手时,丝毫看不出什么异状,可是很快现出了显著的异态,五根手指变粗了一倍有余!
在他缓缓抬起手来时,郭彤登时觉得当头像是悬了一个太阳那般酷热。顷刻间,不禁汗流不止。
这一刻的感受,真是他平生从来未有过的。一则,如同身陷于浓胶之中,转动不得;再则,头顶上那只手掌烤得他头脑生花。那只手只要向下一落,必将命丧黄泉!
谁不怕死?
只有在自知必死的一刹间,才能显现出一个人的真正气魄与胆识。
偏偏向阳君这只手掌并不匆匆落下,旨在探测对方面临死亡时的胆识与气魄。
郭彤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向阳君冷笑道:“你可认识我用以杀害你的这种功夫么?”
郭彤撩起眸子道:“大概是太阳功吧?”
“谁告诉你的?”
“方丈师父!”
“他是你的师父?曾经传授给你功夫么?”
“但愿曾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郭彤无限气馁地道,“果真那样,我的武功也就不会这般的不济了!”
向阳君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以为他死?”
郭彤呐呐道:“方丈仁辉普照,为我达云寺继往开来之圣僧,故而乐于为其代死!”
“代死?”向阳君嘿嘿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不能为他代死的,只能说是为他屈死。郭彤,你当真想死?”
郭彤冷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但是,在下区区生命,与方丈大师相较,实是微乎其微,不值一提,足下要是执意向方丈行凶,倒不如先杀了我好!”
向阳君冷笑道:“那么,我就成全你吧!”
说到这里,忽然高举在空中的那只手掌翻了一翻,郭彤觉得耳际像是响了一声焦雷,耳鼓麻得难以经受。
向阳君一声狂笑,赤红的手掌突然箕开,正待向着郭彤当头击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那扇垂挂着的竹帘猛可里“哗啦”一声大响,一股冷森森的阴风,猝然向着向阳君身上袭到。
饶他向阳君目空四海、技艺超群,只是对于这阵子猝然阴风,却是不敢视为等闲。
他顿时神色大变,眼前再也顾不得向郭彤出手加害,身子倏地一个侧旋,疾速地闪躲到八尺以外。
虽然这样,那阵子猝出的阴风,仍然由他身边擦过。由于这股子突出的劲道,恰恰属于至阴之性,称得上向阳君所练正阳的克星!
尽管是沾着了一点,在向阳君感觉起来,却也是经受不起,痛得全身上下籁籁疾颤。
那张原本呈现出血红颜色的脸,一刹间变成了苍白色。
他足下打了一个踉跄,霍地掉过身来,那双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老和尚——你竟敢暗箭伤人……”
可不是么?
不知何时,那个看来瘦弱、盘膝禅房的静虚老和尚,竟然站身而起,当门而立。
尽管看来他老朽不堪,可毕竟是一个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强者!
显然,环绕在他身侧四周,也同向阳君围绕着一团罡气一样,只是性质上截然不同:
向阳君是属于至阳,而静虚上人则属于至阴。
阴克阳、阳克阴,是人们认定的事实;谁胜谁负,那就取决于持功人的造诣深浅了。
静虚老和尚虽已现身,却并未立刻向对方发难。他瘦削甚至于略似佝偻的身子,在这一霎看起来精神抖擞,尤其是那双眸子闪烁的精芒较之向阳君毫不逊色。
在他站立的地方,珠帘四下抛飞而起,竟然未有一根能够垂落下来。看起来,他整个人就像一个鼓风炉,致使环其身侧四周的任何物件,都被风力鼓荡而起。
这就是强者的高标风范!
即使一个不懂武术的门外汉,目睹此种情景也会大感惊异!
不可一世的向阳君,在他目光接触到老和尚出场的这一刹间,脸上的神色顿时现出了庄重神态。
他以极其快捷的速度,贴着殿壁转了半个圈子呈现出与老和尚正面接触的方向……
“老和尚!”向阳君紧紧咬了一下牙,“姜到底是老的辣,我几乎上了你的当!”
“阿弥陀佛!”老和尚一只手拈着老长的佛珠,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不明白施主的意思,最好说清楚一点!”
向阳君怒声道:“这还要说么,你故意打发个弟子与我胡搅,而你自己却在里面养精蓄锐,等到功力成了再出来——好阴险的家伙!”
“哼哼……”
这阵子低沉的笑声,发自老和尚鼻腔之内。
“老衲如果阴险,在你来此之前,早就避走他处了!”静虚慢吞吞地道,“那时,你岂非扑了个空?”
“嘿嘿!”向阳君单掌护胸,厉声道,“你以为那样就跑得掉么?”
静虚上人冷冷地道:“老衲生平行事,至大至刚,从无不可告人之事,又何必逃避于你?”
“你明明就是在逃避,还要强词夺理!”向阳怒声道,“我且问你,你既然无意躲我,又何必嘱咐手下,佯称你不在寺内,说什么在坐关之中。哼哼,分明是一派胡言,现在你明明就在这里,看你怎么解说?”
“老衲不曾说过一句谎话!”老和尚单手打着讯号,宣了声无量佛,道,“老衲原本就不曾离开这里一步,至于老衲正在坐关,谅必施主你已眼见,没有片语虚词……所说一切,全是真的,孽障你休得血口喷人!”
向阳君神色一呆,偏头想了想,觉得对方所说,倒也不伪,他脸色一红,倒像是自己理屈了。
当然,老和尚的这番话,是难以令他心服口服的。
“哼哼……你还要狡辩!”向阳君用力地向前跨了一步,“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深居后殿不出,却嘱令寺内弟子设下重重埋伏,对某家加以暗害?可怜这些和尚一个个都为你屈死,老和尚你的良心何在?”
“老衲心如止水,并无不安,阿弥陀佛!”静虚弯下腰来,活像一只大海虾,“良心不安,该受天谴的应该是你!”
“是我?你胡说……”
说着,向阳君又用力地向前跨进一步。
不,只是跨前了半步。
因为当他足步跨前之时,即感觉遭遇到一种极大的阻力,其力万钧,真如泰山当前。
而那等巨大的阻拦力道,显然是发自老和尚的瘦弱躯体之内。
这就是说,向阳君在这个范围之内,即使想再向前跨进半步也是甚难了,虽然他的功力足够给老和尚致命的威胁。
眼看着老和尚那个瘦弱的躯体,就像不倒翁般地前后摇晃着。虽然这样,他站立在地上的那双脚步,就像是打进地里的一对木桩,休想转动分毫。
“咳!”老和尚轻轻地咳了一声,“金贞观,你进得庙来,一路滥杀无辜,可怜这些无辜的沙门僧侣——咳咳!”
他一连发出了几声咳嗽,显得有点儿喘:
“老衲曾经答应过,要带领他们修成正果,早登彼岸。看来,老衲是失言……失信了,而这些,只是因为你……”
他伸出了一只瘦手,遥遥地指着,“只是因为你这个孽障……金贞观,你的独断胡行,迟早会受到报应的;老衲劝你,即刻放下手上这把杀人刀……随我入殿,面壁十年……吃斋念佛,颂经膜拜……尚须身受十刹厉戒。如此,或许蒙佛祖降恩,尔后尚有重生之机,否则,悔之晚矣!”
向阳君聆听之下,心中动了一动。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话何以出自老和尚的嘴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原是不经入耳的话,竟然破例地在脑中三思起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金贞观你可觉悟了么?”
向阳君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你说的也许有理,但是时候不对!”
“什么时候才对?”
“等我杀了你这个老和尚,杀了全天下所有该杀的人之后,嘿嘿……”他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也许那一天,我才会考虑到皈依佛门!”
“那一天,你已经晚了!”
“晚不了!”向阳君说,“佛不是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阿弥陀佛,”老和尚单手捻着佛珠,“施主,你难道真有把握杀尽天下之人吗?”
稍后,他又补充道:“老衲是说,你这么有把握,杀尽天下的强者?就好像——”
“好像是谁?”
“好像是老衲!”老和尚瘦躯伸直了一下,目射精光,“你难道有把握杀死我么?”
这句话倒令向阳君大大吃了一惊!
他睁大了眸子,频频在老和尚身上转了转,然后冷笑道:“和尚这话说得有道理,看来你的功力,显然比方才你与我隔帘对垒时精进了不少,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么?”
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连串地宣着佛号:“金贞观,你既然要问,不妨告诉你,老衲闭门坐关,乃是在运施一种至高功力。”
“什么功力?”
“一种专门为了对付你的功力——澄波返渡!”
“啊?”向阳君吃了一惊,“哼哼……看来你像是对我很清楚,欲以至阴之功来对付我的纯阳之性喽。”
“你完全说对了。我正是这个意思,只可惜——”
他微微一顿,脸上现出了一片惨灰颜色。
“只可惜你的功力未完,可是,”向阳君有把握地说,“这功夫我是最清楚不过,老和尚,你大概是想以先天之气来补后天之功吧?可是!”
静虚上人惊讶地扬了一下长眉:“你果然是个杰出的少年人,了不起……”
一旁的郭彤听了这话,忽然有所异动。
可是,他的身子方自转动之间,已给向阳君掌中宝剑所泻出的剑气陡然罩住。
郭彤登时不再移动,他脸上却现出十分不耐的表情。
这种形象在静虚老和尚眼中,并不以为然。
“培空,你不可妄动。”他讷讷地说,“老衲正在为你讨命。你如果不听老衲之言,擅作主张,将是后悔不及,死定了!”
他叹了一声,又讷讷道:“在你来说,显然太不聪明了,死有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一个聪明的人,是绝不会轻率地选择一死的。郭彤,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郭彤一时目含热泪,点点头:“弟子省得!”
向阳君目睹他们师徒情谊,不免为之动容!
“老和尚,你是在为你这个弟子讨命么?”
“不错,老衲正是这个意思。”
“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饶他不死?”
“凭他的完全无辜,凭他根本不是达云寺的弟子!”
“啊,”向阳君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