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心！”
“哦……”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吧？”
“没，没事。”
黑暗中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方萍萍终于恢复如初，而我却又出了一身汗。
我没话找话的道：“老方，你怎么突然想起到这种地方来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你还‘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不会是在这石洞里过夜吧？”
方萍萍扑哧一笑：“那可说不好！走－－”方萍萍不由分说的挎起我的胳膊，迈步向洞口走去。
我苦笑着道：“老方，你不是还要往上爬吧？”
“不爬啦！累啦！咱们出去赏月去！”
“赏月？今儿晚上有月亮吗？”
“管它呢！”
“咳……咳……”
我想，无论如何这都是值得记录的一幕。
寒冬，京西，凤凰岭。
半夜，深山，石洞口。
我和方萍萍偎在一起，这样能让我们感觉到些许温暖，至少在心理上如此。
“大蟋蟀，你不觉得很惬意吗？”
“我只能感到寒意。”
“这里离天上多近！你有记不记得有句古诗，叫做‘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是得小心点，那帮老神仙一定是盖着厚厚的棉被睡在有暖气的屋子里，把人家吵醒了小心告你扰乱社会治安。”
“你看，快看，远处那些星星点点的，就是城里的灯火吧！来，你跟我一起喊：北－－京－－你－－好－－吗？”
“北－－京－－我－－很－－冷－－”这一声实在太卖力气，我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调。
我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这样纵声高呼过了，整天被淹没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每个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哪里有机会像这样纵情高呼？我那长期积压在心中的块垒似乎也随着这声呐喊渲泻出来，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此时我也似乎明白了方萍萍深夜带我来爬山的真正用意，心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沉默了片刻之后，方萍萍忽然道：“大蟋蟀，跟我说说你工作上的事吧。”
即使方萍萍不问我也要说的，于是我一五一十的把遇到的麻烦对方萍萍说了，方萍萍听完之后并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人的话，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别的我帮不了你，钱的事我找我老爸帮帮忙，看能不能从银行贷出款来。”
银行贷款的事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贷款需要担保或者抵押，对于我们这样的刚刚起步的小公司，谁肯给我们做担保？方萍萍听了我的顾虑笑道：“你别忘了，我老爸好歹也是位行长，这点小事还难得住他？”
我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老方，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方萍萍不解的道：“你怕什么？”
我自然怕，凭方萍萍父亲的本事，自然可以通过暗箱操作贷出款来，但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即便能瞒天过海，我拿到了贷款，万一我们的网站没有做出来怎么办？这个后果太严重，方萍萍越是为我着想，我越不能冒这个险！但这个顾虑我无法对方萍萍直说，一时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只是很决绝的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真要过钱，咱这哥们就做不成了！老方，这事儿到此为止，你只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方萍萍并没有坚持，她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这么佞呢？好，不说这事儿。这半天光听我唠叨了，轮到你了，你得给我说点有意思的事儿！”
第七章
我松了口气，搜肠刮肚的想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只好把听过的几个笑话讲给方萍萍听，可每次我还没讲完方萍萍就讲出了结尾，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打断我的话道：“大蟋蟀，你是不是刚从马王堆跑出来啊？怎么说来说去都是些老古董？”
我赌气道：“你讲个新鲜的听听。”
“讲就讲！”方萍萍撸胳膊挽袖子，做出一副拼命的架式，我先就被逗得笑起来，方萍萍这才郑重其事的道：“说有这么一天，两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头迷了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两个人满心失望的在一个山洞里坐了下来……”
我笑：“怎么越听越熟啊！”
“……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说：‘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另外那个就问：‘坏消息是什么？’，先前那个说：‘坏消息是咱们的粮食吃完了，只能靠吃牛粪过日子。’‘那么好消息呢？’‘好消息就是：牛粪有的是！’”
“哈哈……”听完最后一句话，我忍不住捧腹大笑，方萍萍也跟着开心的笑起来。
坐得时间越久，越感觉到天气的寒冷，后来我们干脆把外套都脱下来，两个人背靠着背坐到一起，把两件外套裹在身上，然后我们就一直不停的说话，跺脚，直到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感觉也就刚刚闭上眼睛，就听方萍萍的叫声：“大蟋蟀，醒醒！醒醒！”
我睁开眼来，只见方萍萍已经起身，我忙跳起身来，把方萍萍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埋怨她道：“天儿这么冷，你不要命啦？”
方萍萍一脸的疲倦，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精神却很亢奋，她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快点儿，再磨叽就来不及了！”
我还以为方萍萍急着赶回城里，不紧不慢的道：“别着急，反正天也亮了，车还不有的是？”
“有你个大头鬼啊！”方萍萍也不待我穿好衣服，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
出了石洞，方萍萍不往山下走，却往山上爬去，一边走着方萍萍一边告诉我，要爬到最高的地方看日出，不然的话，这一晚的冻岂不是白挨了？这话弄得我哭笑不得，此时显然悔之晚矣，只好跟着她往上爬，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制高点，方萍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握着我的手的那只手已经汗津津的，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地方，神色既紧张又有些期待，望着她这神情，我只觉好笑，眼前这个患得患失的方萍萍还是我所熟识的那个老方么？方萍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偏过头来扫了我的一眼，似是不经意的道：“你大概不知道，每天能看见初升的太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这回终于轮到我奚落她了，这种时候我通常不会吝惜我的刻薄：“嘿！咱们老方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你说，今儿这太阳会不会打西边出来？”
方萍萍白了我一眼：“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越容易得到的越不知道珍惜，只有等失去的时候才明白其可贵之处！”
方萍萍似乎话里有话，我正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然恢复了惯常的那副玩世不恭的嘻哈态度，对我道：“大蟋蟀，咱俩打个赌，你说，今天咱们能不能见到日出？”
天边的云层虽然有点厚，却并没有变天的意思，于是我道：“还用得着赌，当然能。”
方萍萍摇头：“那倒未必！我赌看不到。”
“那你可就输定了！赌注是什么？”
方萍萍想了想：“谁赢了就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而输的一方必须无条件的满足对方的要求。”
我笑：“让我想想啊，提什么要求呢……嗯，我要赢了，你得背我下山。”
方萍萍莫测高深的一笑：“等你赢了再说吧！”说完又转过身去专注的去看东方的鱼肚白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但我所期待的喷薄的日出却始终没有出现，一直等到十点钟左右，才有一轮银盘样的太阳从天空的云团中透出来，方萍萍的脸色有些异样，我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赢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方萍萍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的了，我去过两次泰山，却一次日出也没有看到。”
我没想到方萍萍竟会对这种事耿耿于怀，安慰她道：“据说郭沫若去了三次都没看到泰山日出，可这也没耽误人家成为大文豪。”方萍萍终究不能释怀，一直到下山话都很少。
我们坐上开往市区的公车，离开凤凰岭不久，我的手机就铃声大作，刚一接通，电话里便传来英子急切的声音：“帅子哥，你在哪儿呢？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尽量将语气放平缓，道：“英子你别急，出什么事儿了？”
“网站遭到攻击，昨天一晚上网站都陷入瘫痪！”
我关心的第一个问题是：“现在局面控制住了吗？”
“昨天晚上小丁和曲博士忙了整整一个晚上，网站现在算是恢复正常了，但攻击者并没有就此收手，现在还在组织进攻！”
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遭受攻击，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我心里并不十分慌张，但英子接下来的话却让我脑袋嗡的一声响：“曲博士说这次的对手似乎跟上次是同一拨人，他们的攻势比上次猛烈十倍，而且对方似乎已经摸到规律，小丁他们应付起来十分吃力！现在曲博士已经请了学校的同事来帮忙，但对方似乎也有高手助阵！帅子哥，你快回来吧！”
我尽量心平气和的道：“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公司。英子，先别慌，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咱自己不能乱了阵脚。”
车轮在飞快的转动着，我的脑子也在飞速的旋转，方萍萍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说的什么我却根本听不到，我掏出电话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拨了出去。铃声响过几声之后，对方才接起电话，我忙道：“廖总，您好！我是小黄啊，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第八章
廖广志沉稳的声音使我的情绪平稳不少，他不急不徐的道：“小黄，你说吧。”
“是这样的，廖总，”我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本来是想请廖广志帮忙联系几个搞安全的技术专家，但突然想到，如果这种问题暴露给廖广志，说不定会影响他的投资决定，于是已经到嘴边的话我硬是咽了回去，我说：“就是想问问您过年回不回老家，想过去看看何阿姨和小凡。”
廖广志呵呵笑着道：“小凡前两天还念叨你呢，今年这个年我们就在北京过了，只要你抽得出来时间，我们随时欢迎！”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周末我就去看看嫂子和小凡。”
“那好！周末我在家等你。”
见我挂了电话，方萍萍关切的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网站遭到黑客攻击。”一边说着话我一边拨通了谢永朝的电话号码，“谢总，我是黄帅啊……是啊，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忙不忙？是这样啊，我这边遇到点麻烦，想请你找几个安全方面的专家帮帮忙……这个事儿很急，越快越好……好，我等你的消息。”谢永朝是做门户网站的，这方面应该比我们有经验，而且上次的生意没谈成，他多少也欠我个人情，这个忙他是不好意思不帮的。
这时候公车到站停了下来，方萍萍二话不说，拉着我跳了下来，这是一个新建成的小区，门口停着几辆黑出租，方萍萍拉着我飞快的跑向其中一辆，我无意中扫了一眼小区的公告栏，里边贴着两张通知和几张报纸，突然之间，一个标题闪入我的眼睑，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方萍萍已经拉着我坐上了一辆黑出租，方萍萍急促的道：“师傅，中关村……老黄，去什么地儿？”
“万寿寺。”
“师傅，万寿寺，快点！”
司机扭头看了我们一眼，慢吞吞的道：“这会儿堵车，至少得六十……”
见他还要啰嗦，方萍萍掏出个百元大钞塞给他，急促的道：“要是十五分钟之内能赶到，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司机再没再说一句废话，打火、松手刹、挂档、抬离合、踩油门，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汽车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蹿了出去。
没多久，谢永朝就回了电话：“黄总，我联系了两个搞安全的，一个是中国计算机研究所……”
我忙打断他的话：“谢总，您介绍的人我还信不过？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能到？”
“黄总，不瞒你说，人绝对是牛人，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人家的价码也高啊。”
我沉了一下：“什么价码？”
“一天一千美金。”
我听了心一沉，马上道：“没问题，这样，谢总，一客不烦二主，麻烦你告诉他们两位，现在就去我万寿寺的机房。”我把机房的具体地址告诉了谢永朝。
“好，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
“谢总，你这回可算帮了我的大忙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咱兄弟，还客气什么！先不说了，回头见面聊吧，Bye！”
挂断电话的时候，汽车刚好停在我们租用的机房所在的大厦，没等车停稳，我和方萍萍就急匆匆下了车，走了两步，方萍萍身子晃了晃，险些没跌倒，我忙伸手相扶，她的手冷冰冰的，全没一丝热乎气，再看她的脸色，红通通的也有些不同寻常，我急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得赶紧去医院瞧瞧！”
方萍萍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行啦，你甭管我啦，赶紧上去吧！”
“不行！你这样我哪儿放得了心，我先陪你去医院瞧瞧，你没事我也踏实。”一边说着，我一边伸手拦车。
方萍萍不以为然的道：“别磨磨叽叽的了，这儿不是离着海淀医院不远吗？我自个儿去瞧，总成了吧？”见我还在犹豫，方萍萍笑着推着我往楼里走，“你还是赶紧忙你的大事去吧，你陪着我瞧病，反倒叫我心里不踏实！”
方萍萍这话倒也是实情，我没有再坚持，只是又叮嘱了一句：“老方，你千千万万别不拿着当回事，必须得去看医生！”
方萍萍不耐烦的挥着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想想方萍萍说的也对，她好歹也二十大几了，应该能照顾好自己，再加上网站的事确实火烧眉毛，我也就没有再多想，转身进了楼。
机房里，小丁、曲博士等人都在，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大概就是曲博士的同事了，整个房间里，除了机器的轰鸣声，就是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英子一脸焦急的坐在旁边左顾右盼着，一看见我，她张嘴就要大喊，我连忙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曲卫东扭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就又去关注众人的屏幕了。众人里头，似乎就只有曲卫东轻松一些，他皱着眉头站在众人身后，一会儿瞅瞅左边的屏幕，一会儿又看看右边的屏幕，偶尔会指着屏幕对操作的人低声说几句什么，那个人就会噼里啪啦的敲上一阵子键盘。小丁坐在最靠边的地方，他的屏幕在快速的滚动着，各种数据几乎是一闪而过，偶尔他会按下Pause键，屏幕暂时停下几秒钟，他对着那堆数据发上一会儿呆，然后屏幕又快速的向上翻滚；旁边有的人对着一堆日志在分析对比，不时的在其中做着各种标注；还有的不停的输入着各种各样的命令。大家似乎都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全然都对身外之事浑然不觉，对于我的到来，大家似乎都没有察觉。
我在曲卫东身边看了一会儿，轻声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曲卫东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我忙按下接听键，快步走出机房。
第一个安全专家终于赶到了，他的名字叫做陈永德。
第九章
陈永德的人跟他的名字一样其貌不扬，个头也就一米六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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