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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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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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罚他入后崖闭关,确实让他沮丧甚至有些绝望,然而他总以为若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书院还是会把自己放出去,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夜到白头,直至垂垂老死在这洞里。

    然而这才一日不到,他在云端崖洞里沉思,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并不值得信赖,或许这个崖洞真是个没有止尽的深渊。

    听着他的问题,筹火堆旁的二人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二师兄摇了摇头,大师兄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有山风呼啸而至,崖坪上的柴尖招摇渐弱。

    宁缺棒着热茶,看着火所,忽然觉得有些寒冷,有些后悔先前就这般跟着夫子采了后崖,而没有带着桑桑逃走:

    那道寒冷和被田终生的恐惧,让他这半日里蕴积的愤怒终于暴发出来,大声喊道:“第一天见着自己的学生,就把他关进山洞里,准备关他一辈子,这叫什么道理?我又没有犯错,又没有违反院规,他凭什么这么做?他以为他是谁?皇帝还是长安屁尹?不是说唐律第一吗?他私设牢堂阴囚无辜,算不算违反唐律?我要告他去!我要出去告他一状!”

    火堆旁的二位怀兄知道他只是在发泄,没有理他。

    宁缺渐渐冷静下来自嘲微涩一笑,心想夫子不是皇帝,但他是比皇帝陛下更尊贵的人物,他说的话比唐律更有效力。

    筹火照耀着崖洞口四周,大师兄看着他前襟上的斑点血渍,知道他果然如大家所料,划进崖洞便已经开始尝试脱困,劝道:“崖洞闭关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当年小师叔用了三年时间才能想明白你要有些耐心。”

    白天在山那边的草屋里,宁缺已经知道小怀叔曾经被囚禁在崖洞中过但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连小师叔这位曾经的世间第一强者,居然也要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能脱困,身体不由变得愈发寒冷。

    他再如何自信也不敢奢望能与小师叔相提并论,小怀叔当年用了三年时间,那么自己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脱困?十年还是一辈子?

    他纸头说道:“如果出不去怎么办?把我囚在崖洞里关一辈子村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待耗到白头才发现没有意义,那真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上师叔当年曾经说过,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家伙,在确定你能承担使命之前,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断你的寺一根骨头,录离你每一丝的血肉让你承受世间最极端的痛苦如此方能让你的意志心性强悍到有资格被命运所选菜……”

    二师兄看着他说道:“只有真正的绝境才能激发真正的勇气,所以这个崖们兵于你采说必须是死地,如此才能让你想明白那件事情,真正做到欺天瞒地当初小怀弟你与隆庆登山之时,我曾见过你的心性意志,我知道你有潜质有可能,所以这件事情就算对人世间没有意义但对你有意义。”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筹火旁的师兄,想着他那句话里欺天瞒地四字,再联想到当年小师叔也被囚禁崖洞三年,最终确认了自己心中那个猜想,夫子之所以让自己闭关,果然与入魔之事有关。

    只是小师叔当年为什么练浩然剑入魔?夫子为什么要把他关进山洞?宁缺忽然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因为他自己似乎重新走上了小怀叔当年的道路,那么他需要学习借鉴以及思考。

    大师兄看着火堆畔抱膝入睡的桑桑,犹豫片刻后笑了笑,缓声说道:“我说话太慢,还是让君陌来说吧。”

    二怀兄说道:“我们都来过后崖绝壁,却从采没有进过这个崖洞,书院这么多年,只有小师叔曾经被老师关在这里整整三年。”

    他望向洞里的宁缺,说道:“上师弟你当初在旧书楼上曾经看过浩然剑初探,后采在镜湖旁我也曾传你浩然气,如今你在魔宗山门里继承了小师叔的遗息,学会了活然气,自然明白浩然剑与浩然气是两回事了

    事到如今,宁缺再隐瞒自己入魔的事实没有任何意义,尤其是当着两位师兄的面,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浩然气呼吸天地气息于体内。按照昊天道门的教义,学会浩然气便等若入魔。”

    很明显筹火旁的二人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情,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神色。

    二师兄回忆往事,赞叹道:“洁然剑乃是书院前贤所创剑法,修练至精妙处,飞剑凛冽可破九霄重云,便是与枷白的大河剑法相较也不稍弱,当年小师叔天纵其才,轻而易举把浩然剑修练到了这等极致境界,却丝毫不以此自满,又凭洁然剑意领悟出了活然气,那时小师叔才十六岁。

    宁缺早已习惯了书院后山里都是些天才,更何况小师叔是二师兄的偶像,自己也曾在荒原上感受到小师叔遗留剑意的无上强大,所以此时听说小师叔十六岁便与如今的世间第一强者柳白境界相仿,并不是太过震惊,只是想着浩然气竟是小师叔所创,心神还是不免有些轻荡。

    “如今你我都知道”上师叔的洁然气本质上便与昊天道门的理念相冲突,换句话说就是魔宗功法,所以当老师发现此事后,直接把小师叔关进了这个崖洞,据说当时老师对小师叔也说了那句话。”

    宁缺问道:“哪句话?”

    “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出来。”

    宁缺默然龙语。

    二师兄继续说道:“小师叔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走出崖洞,骑着小黑驴出了书院进了长安城,就此入世,此后他凭手中一柄青钢剑杀尽世间强者,更远赴荒原灭了魔宗在这无数场战斗中……”上师叔的浩然剑纵横无双却没有昊天道门或佛宗诸寺的任何怀疑了……”他看着宁缺说道:“因为小师叔在崖洞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宁缺办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二师兄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上师叔单剑灭了魔宗后,因为某事心灰意冷,骑着小黑驴便回了书院,在前山剑林里苦思一夜,又进后山与老师长谈三日,便来到崖畔修了这间草屋,便是你眼前这间。”

    “上怀叔灭魔宗后,被公认为世间第一强者,不知多少世外高人想来挑战他,当年书院后山只有老师师叔师兄我和读书人,没有云深不知处那座大阵,谁都能上门挑战,比你前些天在长安城里遇着的更加麻烦了

    大师兄想着当年后崖绝壁间的剑气佛光,微微一笑。

    “上师叔也不觉得厌烦,他在崖畔草屋里清修思索,想到苦闷时便有真正的强者送来门来替他试剑,于是他便一剑斩之,如今想来,知守观和悬空寺后面这些年如此沉默,只怕也是那些年在小师叔手底死了太多人:”

    二师兄回头望向不远处的绝壁,想着当年此间的那些战斗,想着那些来自不可知之地的五境巅峪强者,纷纷陌落在小师叔剑下,死伤惨重堕入悬崖,竟是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的名宁,便觉得骄傲再又遗憾。

    当年那些来到这片山崖绝壁的世外之人,明知小怀叔举世无敌,却依然纷沓而来,都是些真正值得尊敬的强者,那和修行者先天便应该拥有的骄傲,哪里是如今修行界里的这些庸硅惧死之徒可以比较。

    二师兄也很骄傲,他一直想追随小师叔的脚步,他也想重现当年山崖间人们为了尊严和骄傲把生命燃烧成烟花的画面,非常遗憾的是,当年的那些人都死了,如今世间又有多少人值得尊敬配得上出庅

    “那些世外之人或死或伤遁,再也没有人敢来书院挑战,山崖归于平静,后来某日小师叔忽然离开了草屋,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二怀兄讲完了当年的故事: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在荒原上吧叶红鱼说过,小师叔最终是遭天罚而死,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夫子上西陵斩了一山桃花,昊天道门不想再提起此事,当年的世间第一强者声名渐渐湮灭不闻。

    小师叔为什么会受到天罚?因为浩然气不容于昊天,而他已然是世间第一强者,从而弓发了昊天神怒?小师叔在崖洞草庐间前后思考多年,最终还是走上了毁灭的道路,自己何德何能又凭什么能把这件事情想明白?

    “老师把你囚在崖洞里,便等若是把你当作当年的小师叔一般看待,其间隐着很大期望,若你连这第一道关口都无法度过,以后又如何行走?”

    大师兄看着他微笑说道:“上师弟你如今的境界修为当年小师叔差太多,自然不会马上便出现问题,然而天未下雨,却不妨碍提前带把黑伞出门,而且正因为你现在境界尚浅,所以要解决那个问题,却又比当年小怀叔要容易一些,所以不要总想着自己不如小师叔,你是有希望的:”

    宁缺望向崖洞外的夜空。

    从荒原回到长安城,他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怎样才能不让浩然气入魔的本质被人发现,在与观海僧的战斗中,他已经做出过某种尝试,只是那和手法形诸于表,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果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便要学会撒一个弥天大谎,骗住世间所有人,甚至要连这片天地都欺瞒住。

    (这是第一章,第二章已经写了些,八点半前应该能搞定。)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解决问题有三种方法,或者一种

    当年小师叔在崖洞和草屋里前后闭关两次N

    第一次,他用三年时间完美地解决了以浩然气行走世间的问题,然而当他成为世间第一强者,再不需要欺骗世人时,却要面对更麻烦的局面。

    于是他再次闭关苦思,不知道思考多长时间,他最终发现无法欺骗自己,于是飘然下山离开书院,去直面那片天穹然后就此消失无踪。

    宁缺看着崖坪外的夜空,看着黑幕上缀着的繁星,目光第一次试图落在繁星之后,触碰那些深沉的底幕。

    世间除了昊天道门之外,根本没有人敢对书院有丝毫不敬,书院是这般的强大所以骄傲故而嚣张,而小师叔依然是后山的传奇,老师能够收留唐小棠这个魔宗少女,说明书院没有太严苛的正魔之分,至少对魔宗没有什么歧视,那老师当年囚禁小师叔,今天囚禁自己,究竟在警惕什么?

    他看着夜色里的天空,在心中喃喃说道,难道是要瞒过你的眼睛,然而你是天道你是神辉,你怎么会有眼睛呢?

    宁缺的思绪有些混乱惘然,骤然间感觉有些心悸,明白自己与世间真正的本源层次相差的太遥远,根本没有资格去思考这些事情,一旦思考,夜空里的那些星星仿佛都在发笑,他必须解决眼前的问题。

    如何离开这片崖洞的问题。

    这个问题当年小师叔曾经完美地解决过。

    现在轮到了他。

    夜色中的长安城,有资格或者说有必要知道的人,都接到了书院的传讯,知道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夫子终于结束了历时两年的游历,回到了书院,第二件事情是书院二层楼十三先生宁缺奉夫子命闭关修行。

    文渊阁大学士曾静虽然是当朝一品官员,其实也没资格接到书院的传讯,只不过因为他最近刚刚寻回失散多年的女儿,所以除了皇城之外,学士府竟是最早知道这件两件事情的地方。

    “闭关修行?那要多长时间?”曾静大学士皱眉问道。

    林公公摇了摇头,犹豫说道:“一个月两个月?这个谁能说得准,书院二层楼里那些奇人的概念,和我们大概不一样。”

    曾静不解问道:“依照唐律和宫中的规矩,书院的事情向来由礼部理会,尤其是书院二层楼,除了宫中和军部有资格知道之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陛下要让公公专程来告诉本官?”

    林公公苦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您家府上那位新回来的小垩姐,听闻院长亲自发话让她照顾十三先生,十三先生既然要闭关修行,您家小垩姐只怕也得在那儿陪着,您可别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真不知道。”

    开着这话,曾静夫人顿时慌了神。

    两位师兄离开崖洞之前,还对宁缺说了一些话,他知道老师和书院不会就这样把自己扔在洞里任由自己自生自灭自己想,稍微放下心些,在洞里觅了块吹不到风的角落,铺好铺盖沉沉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他睁开眼睛,发现天色依旧晦暗。

    走到洞口向外望去,只见并无风雨,崖外云海远端的长安城笼罩在晨光中,非常美丽,这才想明白山崖绝壁对着西面,在洞中能多看几眼落日,但想要亲近朝阳晨光,却要比云海下的人们要困难很多。

    二师兄挑的担子里有很多东西,甚至有很多是老笔斋里的物事,不知是陈皮皮还是哪位师兄师姐进长安城取了过来,睡前桑桑清点了一遍,大黑伞元十三箭以及那匣银票都在,便连牙具毛巾都在。

    桑桑把清水牙具毛巾递进洞里,宁缺草草洗漱一番,然后吃过早饭,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忽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不由皱了皱眉。

    “有马桶。”桑桑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宁缺无奈说道:“会很臭的。”

    桑桑说道:“勤洗便是。”

    宁缺看着山崖绝壁间的云海,摇头感慨道:“真是可惜了这些云,不过小师叔当年也污过,想必再多我们两人也不算什么。”

    真正的清爽过后,宁缺捏着鼻子,便准备去提马桶。

    桑桑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时候不都是你自己做这些事,这才几年时间,就会嫌臭了。”

    宁缺正色说道:“居移体,养移气,咱们现在身份不同,自然感觉不同,说起来有件正经事一直忘了和你商量。

    桑桑问道:“什么事?”

    宁缺说道:“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去买个丫环。”

    桑桑指着自己,困惑问道:“我不就是丫环?——

    宁缺笑着说道:“你虽然还是我的小侍女,但毕竟是当朝一品大学士的女儿,铺床叠被倒也罢了,怎好让你继续做那些粗重活儿?”

    “我可不习惯被别人服侍。”

    桑桑说道:“想着老笔斋里会多个人,我便觉得有些别扭——

    宁缺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些别扭。”

    桑桑笑着摇了摇头,端着盆清水走进洞里让他洗手,然后走到角落提起马桶,走回崖畔倒进了那些流云里。

    宁缺洗完了手,扯下洞壁上挂着的干毛巾擦了擦手,看着她提醒道:“搁远点儿,虽然是自己的味儿,闻着还是恶心。”

    桑桑嗯了声。

    宁缺擦手的动作忽然僵住,看着她的身影,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他忽然醒过神来,震惊喊道:“你怎么进来了?”

    桑桑愕然回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进了崖洞,而且先前提马桶的时候,已经进来过一次,不由轻轻啊了一声,小跳着赶紧跑了出去。

    片刻后,她扶着洞壁小心翼翼探头望向里面,问道:“没事吧?”

    宁缺有些糊涂,说道:“没事,问题是你有没有事?”

    桑桑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确认没有受伤,也没有像宁缺一样吐血,说道:“好像没事……你要不要再试试?”

    宁缺走到崖洞口站在昨天画的那道线里面,伸出手撑向空中按下去,有些失望地发现掌上依然传来了那道凝滞的触威。

    “我出不去。”

    他摇了摇头,明白是怎么回事。

    崖洞口的禁制是夫子当年为了囚禁小师叔专门设置的,针对的便是小师叔体垩内的浩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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