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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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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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缺注意到小姑娘身上的旧皮袄换作了崭新的书院院服,脚上那双旧皮靴,换成了一双小巧的青布鞋,显得很是清爽。

    正打量着她,忽然听着小师叔三字,他不知为何忽然心情变得极为舒爽,片刻后便明白了这种美妙心情由何而来。

    首先他不要担心自己多出一位小师妹,其次他比唐小棠高了一辈,那将来岂不是那位魔宗行走也得敬自己三分?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对书院而言,小师叔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个称谓。

    书院后山上一位小师叔,是世间最了不起的角色,是二师兄念念至今依旧崇拜到无以复加的传奇人物。

    如今宁缺他成为了下代弟子口中的小师叔。

    每一代中,小师弟只有一个,小师叔自然也只能有一个,想着从今往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不停对自己恭敬行礼,喊自己小师叔,他便觉得很是得意。

    唐小棠行礼完毕,直起身来,发现宁缺的神色变幻不停,似乎陶醉到了极点,自然想不到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荒原上便相识,于长安城重逢,她在书院里最熟的便是宁缺,而且二人年龄相近,真的很难把对方当成真正师长来看待。她偏着脑袋看着他,觉得他此时的神情好生滑稽可笑,竟是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

    宁缺看着她说道:“再叫两声小师叔来听听。”

    唐小棠当然不想喊他小师叔,在她看来像宁缺这样实力弱小、又很是无耻的家伙,哪里有资格做自己的师长。

    先前是因为老师有命,而且初入书院总要见过所有人,所以她才会捺着性子行礼,喊了一声小师叔。

    “快喊啊。”

    宁缺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乐滋滋说道:“我最喜欢听别人喊我小师叔了。”

    “书院三代弟子现在就是我一个。”

    唐小棠咬着牙,看着他说道:“哪里有别人?”

    宁缺说道:“所以你以后多来崖洞探视我,多喊我几声小师叔。”

    唐小棠生气说道:“你要再这样,我以后不来找你们玩了。”

    宁缺得意说道:“我现在辈份比你高,你必须听我的话。”

    唐小棠恼怒说道:“不要忘了我是书院三代弟子第一人,也就是说我将来会是书院大师姐,小师叔你如果不想以后的儿女或者是爱徒,被我欺负一辈子,最好现在不要太过欺负我。”

    宁缺怔了怔,感慨说道:“繁华中原果然是蚀骨污魂地,一个不通世务的荒原小姑娘,只用了这么短时间,便变得狡猾起来,真是无趣。”

    唐小棠不再理他,走到桑桑身旁,牵起她的小手把她拉进草屋里,开始关心她在崖坪上过的好不好,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桑桑有些不习惯她的开朗和热情,愣了愣后才想起来月前在山那边的草屋外,她们已经说好要做朋友,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向唐小棠讲了讲在崖坪间的生活,虽说听着有些无趣,但似乎一切都好,唐小棠确认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没有受小师叔宁缺的欺负,也没有吃什么苦头,才如释重负,拉着桑桑坐到地面上,开始玩耍起来。

    桑桑未满十五岁,唐小棠年龄更小,尤其是心性都很简单,其实都还是小姑娘,凑在一起玩的还是那些孩童们喜欢玩的石子棋。

    崖洞口,余帘师姐正在翻看宁缺这些天记下的学习疑难,静思片刻后,她抬起头来开始轻声讲述其中的某些道理。

    宁缺专心致志地听着师姐清雅柔和的声音,发现有很多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经由师姐简洁描述提醒之后,顿时豁然开朗。

    余帘明显不懂浩然气,但对天地气息的运转规律,尤其是在不同材质上间的细微差异上极有研究,而且她的知识渊博到了极点,信手便能拈来一段修行往事或是精妙比喻,最让宁缺震惊的是,这位师姐的思维方式竟是那般的飘渺,常常能于不可能间发现可能,于山穷水尽里看见山青水秀。

    时间缓慢流逝,绝壁外的日光渐趋强烈,宁缺沉浸在师姐为自己点破的那片风光中无法自拔,对师姐的敬佩更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心想果然不愧是书院后山仅次于两位师兄的女子,无论见识智慧乃至眼光,竟都强大到了如此程度,即便是陈皮皮和她相比起来,只怕也有极大一段差距。

    ……

    ……

    余帘的授课向来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废话,时间刚刚过午时,她便已经解答完了宁缺所有的疑难。

    不等宁缺致谢,也没有任何寒喧的意思,她平静站起身来,唤出草屋里的唐小棠,向洞中轻轻点头,便飘然下山而去。

    狭窄陡峭的绝壁间,两道娇小身影和那两件款式相同、宽松相似的院服时隐时现,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那道瀑布处。

    先前在崖坪草屋里,唐小棠拉着桑桑玩耍,要她陪自己下石子棋。

    石子棋是从荒原到大河国所有孩童都会玩的简单游戏,也正因为简单,所以输赢往往没有什么规律,然而她竟是一局都没有赢过!

    唐小棠是意志力坚强、极为好胜的魔宗少女,一开始连输十余局,如果换作别的人,面对如此简单的游戏大概便会觉得很是无趣,就此罢手,但她却是坚决不干,非要和桑桑继续下,最后竟是输了一百二十九局!

    如此简单的石子棋,居然连输一百二十九局,唐小棠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再如何意志力坚强,此时的小脸上也不免流露出几分沮丧神情,看着身旁的老师苦恼问道:“老师,我是不是很蠢?”

    余帘缓步自绝壁悬崖畔走过,向那道窄峡里走去,说道:“你不是蠢,你只是愚蠢地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对手。”

    唐小棠远远跟在她身后,好奇问道:“我知道桑桑是光明神座的传人,但下棋这种事情又不是修行,再说怎么可能一盘都赢不了呢?”

    余帘平静说道:“数十年间,西陵神殿那座桃山之上,便只有光明神座拥有真正的智慧,他所挑选的传人自然非凡,至于为什么一盘都赢不了……那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所以她很认真。”

    听说桑桑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朋友,唐小棠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蹦蹦跳跳像个调皮的石头般追向余帘的身影,先前的沮丧和难过仿佛像叶屑一般,被峡谷里风瞬间拂进深渊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想着自己的好朋友终日呆在鸟迹罕见的绝壁之上,唐小棠忽然又不开心起来,抱怨说道:“宁缺这个无耻的家伙,自己被囚也就算了,还要拖累桑桑……”

    余帘停下脚步,说道:“那是你的小师叔,岂能直呼其名?”

    唐小棠在她身后吐了吐舌头,辩解说道:“我喊宁缺喊习惯了。”

    余帘平静说道:“教后再犯,依院规当罚。”

    唐小棠微惊问道:“怎么罚?”

    余帘说道:“走到这道瀑布之上,再跳下来。”

    唐小棠看着不远处那道急落如束的银色瀑布,愁苦说道:“好像有些高。”

    余帘说道:“一百二十九次。”

    ……

    ……

    (这是第二章,第三章争取十一点前写出来,我能行的!我就是新一代的开山怪!)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跳瀑布,说禽兽

    唐小棠听从兄长的建议,远自荒原千甲沼沼南下,路上历尽万般辛苦,才来到长安城,然后偶遇夫子,才终于进入了书院。

    按照原先兄妹二人的计划,她应该直接拜到夫子门下,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夫子既没有因为她魔宗的身份,直接把她逐出书院,又没有收她为学生,而是把她交给了余帘,让余帘收她为徒。

    对于世间而言,书院二层楼虽然依然神秘,但毕竟是两世相通之地,尤其是对他们兄妹这等已然处于修行界顶层的人来说,书院后山的人们有很多都听说过。且不提大先生二先生这等人物,也不提陈皮皮这个被昊天道门视若珍宝的家伙,便是北宫未央那些人,当年在入书院修行之前,在各自领域各自国度里亦享有威名,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而渐被世人遗忘。

    然而真没有多少人知道书院二层楼里有位三师姐,她的名字叫余帘。

    夫子命唐小棠拜在余帘门下,小姑娘震惊之余,第一个想法便是拒绝。

    那个穿着宽大青色院服的女教授,文静淡雅可亲,但境界实在谈不上高深,只与自己差相仿佛,甚至还不如自己,她是要成为天下最强的女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实力境界还不如自己的女子做老师?

    然而就在她准备拒绝的时候,余帘淡然看了她一眼。

    书院三师姐的眼神就像她的人一般,清清柔柔不堪一击,然而却自有一番气度风姿,便是这一眼唐小棠顿时生出不敢违逆的感觉。

    唐小棠自幼生活在极北寒域,过着艰辛的日子荒人的血脉和魔宗的教育让她天然形成疏朗的性情,小小年纪便敢扛着巨大的血色弯刀,和恐怖的雪原巨狼群对峙战斗,敢与叶红鱼大打出手,甚至还顺带一刀斩了隆庆皇子凝结的冰桃。

    然而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宗少女,面对着余帘平静而温柔的目光时,却感到了恐惧,不敢有半点放肆。

    “要我跳一百二十九次瀑布?!”

    唐小棠看着老师娇小的背影,震惊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严苛更因为这个次数竟是和她先前在崖坪上输给桑桑的次数完全相同自己明明没有说过,她怎么知道的?难道说当时她在崖洞口为宁缺答疑解惑的同时,完全掌握着崖坪上所有的情况?

    余帘转过身来,说道:“明知下石子棋不是桑桑的对手,却是屡败屡战,不肯认输,直至连输一百二十九局,看似勇气可嘉,实际上却是愚蠢不堪,如果你总是这般容易头脑发热又凭什么胜过叶红鱼?”

    唐小棠倔强地说道:“哪怕是愚蠢,也不能认输啊,如果就这么一直下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真的能赢一盘。”

    余帘平静说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改掉这种性情,所以我也不准备纠正这一点,既然你坚持勇气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那么今后我会尽可能地锻炼稳定你的勇气,让你去跳瀑布便是其中一点,你怕了吗?”

    这是最简单的激将法,唐小棠当然听的懂,然而哪怕明知道这点,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倔强地向瀑布那边走去。

    从这一点上来看,如同宁缺感慨的那样,余帘大概真是位很好的老师,她了解自己学生的性格,并且能够善用。

    “从瀑布上跳下来简单,我们都知道她从小修行魔宗功法,就算受些伤,也不会致命,但那么湿滑的山崖,要爬上去就难了,更何况师姐要她从瀑布里爬上去,你是没看见那水有多大,水里那些石头上的青苔有多滑!”

    “那个小姑娘跳了整整一夜,爬了整整一夜,摔的鼻青脸肿,身上到处都是小伤口,看着那——个惨。二师兄的小院不是隔那片瀑布近?他是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认为这样教学生实在是毁人不倦,最后就连大师兄都站出来替唐小棠求情,但你猜怎么着?师姐她竟是连两位师兄的面子都不给!”

    “她现在还在跳。”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蠢到了极点,倔强到了极点,从瀑布里摔下来时一声不吭,也不肯求情讨饶,就像是要和师姐赌气一样。你问她跳了多少次?我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前面不知道她跳了多少次,但光我看着她就跳了三十几次,算起来应该快六十次了,但离师姐的要求还差一半!”

    “一百二十九次!就算真的让她完成了,只怕人也要废了!真不知道师姐到底在想什么!平时看着如此文静温柔的一个女子,收了个女学生后便变得如此可怕,你说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情绪问题?”

    宁缺被囚崖洞的第二十二天,依照夫子的安排,陈皮皮登上绝壁崖坪,来替他讲解书院不器意,然而很明显这个胖子今天没有任何传道授业解惑的心情,坐在崖洞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喷吐着唾沫,对书院后山从昨天到清晨发生的这件事情表达了最沉痛的反对和愤怒。

    听了半晌,宁缺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唐小棠这个小姑娘就因为没有喊自己小师叔,便落到如此悲惨下场,不禁有些惴惴。

    他早就发现陈皮皮今天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皱眉问道:“按照最早时候你警告我时说话的语气,我本以为你恨不得所有魔宗余孽全部去死怎么今天听你说话,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陈皮皮怔了怔,羞恼说道:“她现在既然已经入了书院,拜在三师姐门下,便是我们书院弟子,是我们的师侄女,和魔宗又还有井么关系?如果照这般说,我现在似乎更应该先把你给灭了!”

    宁缺冷笑说道:“有本事你进来。”

    陈皮皮不耻说道:“有本事你出来。”

    桑桑端着茶盘走到洞前,沉默放下两杯茶,然后分别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有些尴尬,拿起茶杯,沉默不语。

    桑桑摇了摇头,说道:“最好换些词。”

    然后她犹豫片刻,望向洞里的宁缺说道:“我想去看看她。”

    宁缺知道她想去看唐小棠,说道:“既然是朋友,当然应该去。”

    桑桑离去之后,陈皮皮忽然开口问道:“你在荒原上便见过唐小棠,你说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倔强?”

    宁缺开始讲述自己对唐小棠的印象。

    陈皮皮端着茶杯无滋无味地饮着,想起在长安城南门见着的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小姑娘,长时间沉默不语。

    然后他望向绝壁间的白云,蹙着眉尖,苦苦思索片刻后说道:“既然是魔宗之人,又怎么能这般可爱?”

    宁缺向来没有什么道魔不两立的概念,如今自身入魔后,对这种看法自然更是反感到了极点,看着他嘲讽说道:“道痴叶红鱼乃是昊天道门娇女,那为什么在你我眼里,她却是那般可怕?”

    陈皮皮喃喃说道:“有道理。”

    宁缺看着他圆脸上的失神,忽然间想到一种可能,犹豫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你从昨天夜里一直看唐小棠跳瀑布看到清晨?”

    陈皮皮点了点头。

    宁缺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虽说这小姑娘确实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而且能和叶红鱼打成平手,强大的不像话,除了有个过于强大的兄长之外,各方面都符合你对完美伴侣的想像,但我必须提醒你,她可是魔宗的少女,换作魔宗全威时,甚至毫无疑问可以去当魔宗圣女,而你却是昊天道门的宝贝少爷,所谓道魔不两立,书院还可以站中间,你怎么站?”

    陈皮皮此时心神有些恍惚,并没有完全听明白这段话,下意识里嘲笑回应道:“先前谁还在嘲笑我腐朽的正魔观念?”

    宁缺叹息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比我们低一辈,你是她的十二师叔,这能成吗?老师能答应吗?”

    陈皮皮终于听明白宁缺在说什么,胖乎乎的身躯像弹性十足的鱼丸般,嗖的一声从地面弹起,满脸通红指着洞里的宁缺,破口大骂道:“欣赏!你懂不懂什么叫欣赏!你这人脑子里怎么尽是这些污秽的东西!”

    宁缺说道:“老羞成怒不能说服对手,只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陈皮皮痛心疾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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