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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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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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雪丰缓缓行来一名僧人。

    林中漆黑一片但偏生僧人身上的木棉袈娑和头顶的笠帽却是那样清楚可见,自然透着股光明正大的意味。

    三供奉看着风雪中行来的僧人花眉微微蹙起。

    数年前,他便已经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然而此时却发现,自己竟是看不出这僧人的深浅,不由生出极大警慎与战意。

    强者相峙,争的是片刻辰光,不需要任何言语试探,也不需要问来历山门,三供奉伸手到背后,握住剑柄抽出。

    剑身与鞘口磨擦,发出极细微的声音,就如同雷花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上,然而剑身只抽出一半时,便被迫停止。

    三供奉的眉梢渐要飞起,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求,体内的修为尽数喷出。

    然而他身后的鞘中剑非但没有继续向外抽出,反而是缓缓收回鞘内。

    剑与鞘摩擦的声音静如落雪,却令他心悸难安。

    那名戴着笠帽的僧人在风雪中缓缓行来,距离他只有数丈距离。

    三供奉的身体无比僵硬,握着剑柄的手颤求的仿佛承雪的枯枝,看着那名僧人,往常骄傲的眼瞳里只剩下了惊恐。

    那僧人没有任何动作,雪林里没有任何天地气息的变化,他只是缓缓走来,便让一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剑不能出!

    三供奉震惊无比,他想像不出世间有哪个修行者能够拥有这样的手段,转瞬间便猜到了这名僧人的来历,眼瞳剧缩。

    悬空寺来人?

    三供奉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名僧人,看着他温和而坚毅的眉眼,僵硬的身体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拖起来。

    他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得潮红一他,枯瘦的五指骤张,遁着雪林里飘浮的天地气息痕迹……想要脱离对方的控制。

    僧人抬起右手掌立于身前,食指微屈,结了一个不知所意的手印。

    冬林里的风雪骤然加疾。

    万片雪似乎霎时间落到了清河郡三供奉的身上。

    那些雪片感知着僧人手印里的无上佛威,向着三供奉衣衫里沉降,变成了无数道无形的雪绳,缚住此人。

    僧人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慈悲与恰悯,然后便重新抬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过他的身旁,像冬林外的湖畦走去。

    三供奉落宾地盘膝坐在雪中,根本动弹不得丝毫先前潮红一片的脸颊早已变得无比苍白,眼眸里写满了羞恼与惊惧。他是清河郡备受尊崇的老祖,修行入知命境后,更是骄傲自信到了极点,即便是对书院这等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也没有太多敬意。

    在这个,风雪夜里,他终于遇到了一位来自不可知之地的僧人,他才终于明白传说便是传说在对方面前,哪怕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也没有丝毫骄傲的本钱。

    三供奉想到先前在公主府里自尸还曾大言不惭,要在书院和昊天道门之间弄些纷争是非,此时被那僧人一个手印便束死在寒雪地里,他不由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羞愧,恨不得就此死去。

    高高的城墙上叶苏挥手驱散身前五丈范围内的雪片,看着雁鸣湖醚那片漆黑的林子,神情冷漠说道:“那个清河郡的蠢物,愚痴到了极点,小小螟虫竟然也妄想涉身洪流,真是令人厌慎。”

    大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叶苏说道:“我本想杀了那蠢物但既然哑巴出手,便罢了。”

    大师兄摇头说道:“我岂能看着你违背唐律。”

    听着唐律二字,叶苏微嘲一笑。

    大师兄看着雁鸣湖畔,想着正在穿过冬林向湖岸走去的那位僧人,说道:“小师弟与夏侯将军这一战在世间很多人眼中大概都是一场盛事,所以你们才会来长安城,而我只是希望小师弟不要出事。”

    叶苏说道:“你知道我来长安城不是因为这场战斗而是因为宁缺这个人,那哑巴自然也是为宁缺来的。”

    大师兄很清楚叶苏想点明拖是什么但他保持着沉默,没有接话。

    叶苏望着雁鸣湖,忽然感慨说道:“十五前,出现在黑线周边的那些人……除了唐以外,我们大家都到了。”

    大师兄说道:“其实唐也来了。夏侯将军身上的伤都是他留下的,所以说他的人虽然没有来,但他的拳头来了。”

    叶苏说道:“有道理,但即便夏侯身上残留着唐的无数个拳头,在我看来,这场越境之战,宁缺依然没有任何机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担心什么,我尊重小师弟,所以我不会出手。”

    大师兄感慨笑道:“当然我更清楚,如果小师弟他知道书院的想法,一定会哭着喊着求我不要尊重他。”

    叶苏说道:“二先生在雪桥上拦着许世,这是何寒?”

    大师兄说道:“公平之意。”

    叶苏说道:“夏侯奂力远在宁缺之上,难道书院认为这也是公平。”

    大师兄说道:“老师曾经教过我们,公平是心意,与实力无关,只要双方都愿意这样去做,并且接受规则,那么便是公平。”

    想着这段是夫子的话,叶苏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看着雁鸣湖畔的夜林,微微蹙眉说道:“那哑巴如果要开。说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

    叶苏转身望向他,问道:“君陌在拦许世,你在看我,那谁能拦他?我不会拦他,而且在他开口那瞬间,便是我也拦不住他,难道需要惊动夫子?”

    大师兄望着凛冬寒夜里的那片湖,蹙眉不语。

    雪在飘舞,僧人在林间行走,向着雁鸣湖的方向行走。

    十五年前在那道黑线前,他微微一笑,嚼烂了自己的舌头,吞入腹中,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修闭口禅至今。

    今夜他再次踏足红尘,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口说话,他究竟会说些什么,人们只知道闭言十五年,一朝启唇,佛音必然清亮如雷。

    即便是强大的知守观传人叶苏,都不想面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谁来与僧人对话?

    真的需要夫子下山?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极薄的雪从夜林上空飘落下来。

    那雪极薄,薄至透亮,仿佛是一片蝉翼。

    (马上要出门去接领导,然后和她一起回娘家,第二章更新应该会很晚,向大家报告一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蝉鸣

    夜林里风骤雪密……然而那片看似轻飘飘的薄雪……却没有被呼啸的夜风吹走,也没有混入密雪里消失无踪,而是孤独冷傲地自天而降,无视周遭的恶风与同伴,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了三供奉的肩上。

    清河郡三供奉被那僧人手印所缚,盘膝坐在雪中,根本动不得分毫,眼睁睁看着那片薄雪落在自己肩上,不禁有些困惑。

    当薄雪飘落下来时,僧人停下了向湖畔走去的脚步,草鞋深深地陷在厚雪中,然后他转身,望着那片薄雪,沉默不语。

    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这声音如尖锐冰片在磨擦,伴着风雪,自然显出凄切的感觉,听上去宛如蝉鸣。

    蝉是属于夏天的生物,遇着秋风便沉默。

    在语境中,寒蝉便是沉默。

    然而今夜风寒雪骤,这片林子里却仿佛出现了无数只蝉!

    那些蝉藏在树枝后,躲在翘起的树皮里,悬挂在蛛网间,坐在冰雪中,看着从天而降的风雪和风雪中那名僧人,放肆地鸣叫声。

    蝉声所阵。

    满林寒蝉。

    林中寒蝉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密寒,越来越凄厉,树丫上积着的厚雪被震的簌簌落下,然而湖锋雪林上空却似乎又有两面大而透明的无形蝉翼,遮蔽了整今天空,让此间的蝉声没有一丝溢出林外。

    凄厉的蝉声,比冰雪更加寒冷……比夜风更加难以捉摸,在四处鸣响,在四处归寂,又在四处复苏,最终落在那个僧人的耳中。

    林中的蝉声仿佛在冷漠地说:回头是岸。

    僧人听着愈来愈凄切的蝉鸣,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叫七念。

    他来自不可之地悬空寺,是强大无比的佛宗天下行走。

    因为寺中经卷上的记载,他远来长安城……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书院……也要将那人杀死。

    自修闭口禅以来,他禅心愈发坚定,意志愈发坚毅,便是长安城里无数强者,城南那座书院大山,都不能让他心神稍移。

    按道理来说,没有任何声音能够阻止他的脚步。

    但这些掸声不同。

    因为他清楚,这些蝉声代表着一个人。

    那是世间最神秘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世间最可怕的一个人。

    莫说是他,即便是悬空寺讲经首座在此,听着这些声声凄切的蝉鸣,也必须以最慎重的态度荐待。

    七念的神情凝重……甚至还带着晚辈应该有的恭谨,但他的眼神依然坚毅,缓缓伸手指向身后的雁鸣湖。

    他用这个动作告诉蝉声后面的那个人,他的彼岸在那边。

    清河郡三供奉此时身体被佛宗手印幻化的雪绳所缚,根本动不得丝毫……但他能看,能听,听着林子里凄切的寒蝉声……看着肩头那片薄如蝉翼的雪,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神情越来越惊再。

    他是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在清河郡藏里知晓了很多修行世界的秘密,他虽然不能确定,但已隐约猜到林中那人的身份。

    能在如此风雪夜里引发一场华鸣,能够让悬空寺大德神情如此凝重,自然只能是世间最神秘的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

    当年魔宗山门覆灭后,这个曾经在世间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势力已然谓蔽,但没有谁敢无视当代魔宗的宗主。

    很多年过去,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位魔宗宗主,甚至没有人听说过此人的消息,于是这位宗主变成了修行界里最神秘的传说。

    有传闻说这位魔宗宗主修练二十三年蝉走火入魔,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但也有人说这一代的魔宗宗主正隐匿在世间某处,冷漠地注视着世间的风风雨雨,随时可能出现,再次呼风唤雨。

    但不管怎样想,修行界里没有人会遗忘此人,哪怕坚信他已死去的人们,其实夜深梦回时也自惊惧不安,总觉得将来某日,这位魔宗宗主,会在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时刻,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确实是一个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时刻。

    至少是清河郡三供奉无法想像的时刻。

    就在书院宁缺与夏侯大将军决战之前,道佛两宗天下行走皆至,风云际会于长安城之时,二十三年蝉竟然重现人间!

    三供奉惊恐无比,然而紧接着,他想到魔宗宗主现在与悬空寺大德对峙,自己说不定能够觅到一线生机,眼珠下意识转动了一下。

    他眼珠微转,余光看到了自己肩头那片薄若蝉翼的雪。

    然后他想起自己忘记了传说中的一些事情。

    传说中,这位魔宗宗主杀人不多,但那是因为他不屑于杀普通人,他认为只有知命境的大修行者才有资格被自己杀。

    传说中,这位魔宗宗主之所以是世间最神秘的人物,是因为他会杀死所有听过蝉鸣的人。

    三供奉是知命境,而且今夜他听到了蝉鸣。

    三供奉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然后便死了。

    那片薄如蝉翼的雪,振翅而起,轻轻拖进他苍老的脖颈。

    鲜血它的颈间喷溅而出……向着风雪里狂洒,发出嘶嘶的声音。

    亦如蝉鸣。

    蝉鸣乃是蝉腹鼓膜振动之声,刹那能振万次,是以清亮处能裂帛,凄婉处能催泪,萧瑟处能黯神。

    血水味溅发出声音,是血液与伤口的摩擦振动,与蝉鸣的原理很相似,所以声音也很相似,可以同样凄楚。

    哑巴僧人转身望向盘膝坐毙深雪中的清河郡三供奉……微微蹙眉,知晓这是林中那人对自己的警告。他是佛门弟子,能杀人却不愿杀人,所以先前只是以佛宗手印缚住那位供奉,然而没有想到,却成了那个魔宗强者的帮凶。

    僧人知道那位二十三年蝉为何会重现人间,为何会用蝉声阻止自己走向雁鸣湖。

    因为夏侯是魔宗的叛徒,是二十三年蝉必然要杀的人。

    如果这位魔宗宗主真的死了……那么自然没有什么……但他既然还活着,那么他一定要杀死夏侯,或者看着夏侯去死。

    因为书院和大唐朝廷的缘故,这位魔宗宗主大概隐忍了很多年,今日既然书院决意对夏侯动手,那么他怎能 允许别人插手?

    二十三年蝉或许会畏惧夫子。

    但他绝对不会畏惧悬空寺或者是知宁观。

    哑巴僧人能明白蝉声的意图,但不代表他能接受。

    佛宗向来被昊天道门称悄外道……但毕竟是正道一属,虽然明知林中那个魔宗强者深不可测,意志坚毅如他,怎会就此却步?

    他是悬空寺传人七念。

    他开始愤怒,是为嗔。

    不是娇哦,也不是怒哦。

    僧人依然紧紧抿着嘴,目光坚毅……双手在木棉袈裟前幻化不定,须臾之间,便结成一道意味凛冽的手印。

    佛宗大手印里最为光明,威力最大的不动明王印。

    旧袈裟前那两只看似寻常的手指,翘指如兰……相搭似离,磅礴的气息顺着手印所向,向着雪林四周散去。

    无声无息间……林间积雪骤散上天,顿时把空中的风雪都震的一滞。

    夜林里仿佛无所不在的蝉鸣……也随之一滞。

    然而随后,蝉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愈发明亮暴躁。

    仿佛是一个人友放肆地大声嘲笑。

    林中风雪更疾,堕落的更疾,刚自地面震起的积雪瞬间重新铺满地面,空中飘舞的雪片嗤嗤作响射向七念的身体。

    七念神情不变,草鞋轻踩雪面,右小腿缚起,击打在自己的左腿膝弯处,就势坐到雪地上,坐了个半朵雪莲盘。

    漫天激射的雪片,就像是无数只蝉,鸣啸着击打在七念的身体上。

    七念身体表面,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些雪片在距离他身体还有半寸距离时,便再也无法前行,然而那些雪片也没有落下,而是像棉絮般粘在他的身体表面。

    不过刹那,他的袈裟上便积满了雪,只剩下头脸还有身前结着不动明王印的双手还在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雪人。

    七念望向夜林深处,看着键毛上渐生的寒霜,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些什多

    他苦修了十五年闭口禅,今夜终于要开口了?

    就友这时。

    夜林深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是那般的恬静。

    与林间暴躁的蝉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如此恬静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冷酷。

    “你若开口说话,我便在世间造十万哑巴。”

    听得此言,僧人大怒,圆睁双目,望向夜林深处,灼烧的眼睫上的冰霜蒸腾为水汽,身上的积雪化作温水淌下。

    他知道,即便今夜自己破戒开口,也不见得能战胜那人,但那人却一定能在世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若面对的是书院大先生或二先生,甚至是夫子,僧人都可以不加理会,因为他知道书院行事,必不会如此无耻。

    但那人是二十三年蝉。

    那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所以他怒,却依然开不了。。

    夜林深处那人,在说了这句话之后,也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但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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