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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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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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晋棋师应道:“家师年老,在下勉力能胜。”

    老僧点点头,说道:“那确实还算懂得一些棋了。”

    南晋棋师极为骄傲于自己的棋艺,先前说略懂,只不过是矜持之语,却没想到,这老僧竟是真的这般以为。不由好生恼火。

    他这一生在棋枰之上只服三人,一个是月轮国某位忽然失踪的宫廷棋师,一名是传闻早已圆寂的烂柯寺洞明大师,而他最佩服敬重的则是自己在南晋的前辈,俨然已成一代传奇的宋谦大师。除此三人。其余的棋者都完全不在他的眼中,是以哪怕发现桑桑有天算之能。他依然想着要收她当学生。

    南晋棋师气的不善,便想与那名老僧好生理论一番,然而看着那老僧苍老的面容,却是无来由地心头一凛,浑然忘了理论这件事情。

    他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名老僧。

    但他总觉得老僧的脸很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无数次一般。

    南晋棋师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便在这时,瓦山三局棋的第二局,正式开始了。

    老僧望向帷幕,平静问道:“光明之女,欲择何色?”

    帷幕里很快传出桑桑的声音,显得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不需要任何思考。

    “黑色。”

    听着桑桑的回答,老僧身体微微一震,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看着厚厚的帷幕,叹息了一声,说不出的遗憾。

    帷幕里,桑桑也听到这声叹息。

    走进秋亭,看着老僧慈祥和蔼,她便心生亲近之感,此时听着对方叹息声里的遗憾,不由有些不安,轻声问道:“不能选黑棋吗?”

    老僧缓缓摇头,似还是有些不甘心,望着帷幕问道:“瓦山第一局,棋者只能择白,而能通过第一局者,往往会有某种心理暗示,择白便能一直赢下去,却不知光明之女,为何却是毫不犹豫便选了……黑棋?”

    桑桑说道:“因为黑棋先行,极为占优,所以我选了黑棋。”

    老僧有些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

    就在这时,南晋棋师终于从自己的回忆里找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画面。他像看见鬼一般看着老僧,颤声说道:“小时候在道场里,我见过你的……画像。”

    “你,你……是洞明大师!你不是死了吗!”

    ……

    ……

    (这是第三章,第四章争取三点前写出来。)

 第三卷多事之秋第七十二章 书院,胜在有桑桑

    。。南晋棋师的惊呼,在秋亭外也引发了一些骚动。

    只要是会下棋的人,哪怕仅仅是简单学过一些,都必然听说过洞明大师的名字。在棋枰强者辈出的烂柯寺周边,百余年来,他是唯一公认瓦山第一高手,即便是在世间,也是最绝顶的人物。。

    洞明大师还是年轻僧人时,便已经展露自己在棋道方面的无上智慧,负责镇守瓦山三局棋最后一关长达十余年时间,当他中年时不知何故忽然间消失无踪,听说早已圆寂,但在世间棋者心中,依然是最传奇的人物。

    南晋棋师看着亭中的老僧,想着这位老僧不知被多少棋手视为祖师爷,身体难以抑止的颤抖起来,颤声说道:“您还活着?”

    老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人认得我?”

    南晋棋师终于稍微镇静了些,急忙跪在蒲团上大礼参拜,恭恭敬敬说道:“学生自幼在道场里观看祖师爷画像,所以识得。”

    老僧叹息说道:“当年云游南晋,与小禇下过一盘棋,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听大师提到自己的老师,南晋棋师不敢插话,只是终究还是无法压抑住心头的疑问,问道:“大师,您为何消失了这么多年?”

    老僧沉默片刻后说道:“很多年前,一个少年来到烂柯寺,棋力惊人,横扫寺间诸僧,于是我下瓦山与他对了三棋,前两局胜负各一,到了第三盘残局,我与他因为对某个连环劫的算法不同产生了争执。”

    “那少年骄傲到了极点,大概是急了眼,所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那时我不知何故动了嗔念,竟鬼使神差打了他一掌,少年吐了口血。骂我无耻,恨恨而去,我事后静思当日之事,发现他的算法才是正确的,不由大生悔恨之心,经歧山长老点化,就此远离棋枰,隐居不问世事。以修行来化解当年之悔。”

    南晋棋师闻言大惊。

    他自负棋艺惊人。虎跃涧旁那道乱柯局,也难不住自己,但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在棋枰之上胜过洞明大师。就算对方多年不摸棋盘,他依然没有任何可能获胜,可洞明大师中年棋力最盛之时。竟有人能与他平分秋色!

    当年的少年究竟是谁?

    南晋棋师默默算了一下时间,一个他最崇拜的传奇名字渐渐浮上心头。

    只是当着洞明大师的面,他自然不便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又问道:“那大师今次为何会再次出山,主持瓦山棋局?”

    老僧静静看着帷布,没有说话,但已经做出了回答。

    能够让这位一位棋界祖师重临人世的,自然便是桑桑。

    ……

    ……

    棋盘很大,棋子也很大。需要用专门制造的木叉,把棋子运到自己想要落下的地方,宁缺想要帮忙,却被桑桑拒绝。

    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竟是忘了咳嗽,精神更是不错,宁缺放下心来。便专心透过帷布的缝隙去看棋盘上的局面,虽然他看太懂。

    南晋棋师能够看懂,只不过现在他要比在虎跃涧旁安静很多,不再那般上蹿下跳,而是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看着落子安静无声,显得非常老实。

    他不认为桑桑能够胜洞明大师。甚至哪怕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他认为今天这局棋更像是自己在宫廷里和皇后娘娘下的指导棋。

    因为棋道绝对不是单纯的计算,至高深处需要的是智慧、经验甚至是难以捉摸的感觉,残局再精妙终究是活的,对弈之时,棋盘对面的人却是活的,就算桑桑是天算之人,能够以不可思议的计算能力,强行破解乱柯残局,又如何能够算出对手心里的想法,尤其是洞明大师这样深不可测的棋者。

    然而棋局的发展,和南晋棋师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秋亭里大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渐渐增多,却依然维持着均势。

    南晋棋师确认,不是因为洞明大师年老体衰,从而棋力下降的缘故,因为白棋比他在道场里曾经看过的那张棋谱走的更加精妙,构形起势宛若羚羊挂角,根本无迹可寻,真真是妙夺造化,哪里是能够算得出来的棋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棋局维持着均势,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情,执黑棋的桑桑,在棋道上的水平,竟丝毫不逊于洞明大师!

    在南晋棋师的眼中,此时黑棋的行法,与洞明大师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纯粹靠的是不可思议的缜密计算,缜密到了极致,便不再有任何漏洞,竟渐渐散发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黑棋落下第一子时,便似乎已经想到了一百步之后,其间的线索隐藏在飘渺的棋道中间,普通人根本无法想像,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黑棋在中盘的实地争夺之上,又是那般的冷酷无情强硬,如同天意降临世间!

    南晋棋师看洞明大师的白棋时,便觉得自己仿佛融进三春景里,温暖美好地不愿醒来,看桑桑的黑棋时,却觉得自己仿佛来到冬瀑之前,看积雪山崖溅起寒冷的水花,清醒无比地感受着那份美丽与疼痛,想离开却又舍不得。

    一时春暖一时冬寒,一时湖上一时瀑前,这名南晋棋师看着这样的棋局,真是愉悦畅快到了极点,仿佛修行者吃了通天丸一般,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随时可能要飘到亭上,美好的仿似不在人间!

    在黑白棋子间移动目光的过程里,他偶尔会清醒过来,看着黑棋不禁生出些许疑惑,总觉得这股肃杀的棋风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他心想大概是被洞明大师重现人世震惊,所以弄得有些恍惚,看见什么好东西便总觉得眼熟,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随后便忘了这件事情。

    ……

    ……

    秋亭里,大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越来越密。

    黑白两色在棋盘上竟生出了一种相融相生的感觉,显得完美而衡定,南晋棋师怔怔看着棋盘,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却隐隐看明白了些什么。

    秋亭外懂棋的人们也莫不例外,亭间棋盘很大,足够他们看的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安静的人群里,没有任何人再去注意这局棋的细节。

    人们看到了黑夜与白昼的交替,看到了清晨与黄昏,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轮转,然后他们听到了晨时的钟声和暮时的鼓声。

    晨钟暮鼓里。一片安宁祥和之意渐生。哪里还有什么胜负之心。

    秋风微作,亭后山林里的鸟儿轻鸣,寒虫无声。

    南晋棋师不知何时湿了眼睛。

    ……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生平唯一所恨。便是不曾得见洞明大师与宋谦大师对弈,今日亲眼见到这局棋,便是此时当场死去也再无所遗憾。余生满足。”

    南晋棋师向着老僧行了个大礼,说道:“感谢大师。”

    然后他转身对着帷布拜倒,真诚说道:“感谢姑娘,让我知晓原来世间真有宿慧之人,我哪里做得你的老师,只愿拜在姑娘门下。”

    桑桑有些惭愧说道::“在山里我很少能赢,哪里有资格收徒弟。”

    听着这话,南晋棋师身体微震,想到先前便觉得她的棋风有些眼熟。不由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颤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随宋谦大师学棋?”

    桑桑有些惘然地摇了摇头。

    宁缺眉头微皱,觉得这名字虽然陌生,但确实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僧看着帷布,关切问道:“宋先生在书院可好?”

    听着这句话宁缺终于想起来了,书院后山去年发冬服的时候,二师兄家的小书童曾经报过一个叫宋谦名字。那不就是……

    “你们说的是五师兄?”

    宁缺的声音传到亭外,人们震惊议论纷纷,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南晋棋圣宋谦大师这些年一直在书院二层楼里修行,不由对书院生出更多敬畏向往。

    南晋棋师像傻了一样。呆了半天才醒过神来,尖叫一声。喊道:“我要去书院!我要去书院!我要去看宋谦大师!”

    宁缺完全没有想到,书院后山那个痴于棋道以至于经常忘了吃饭、蓬头垢面看上去神经兮兮的五师兄,居然在世间享有如此盛名,不由愣住了。

    ……

    ……

    秋亭里的对弈结束,双方棋势差相仿佛,没有人忍心破坏黑色二色完美的圆融,甚至觉得哪怕去数子,也是一种亵渎,所以没有人数子,自然也就没有胜负。

    洞明大师先前的遗憾神情已然不见,仿佛相通了什么事情,目光透过帷布看着桑桑,微笑说道:“黑白分隔,本就是随心意而定,你想选黑便是黑,你想选白便选白,只看自己如何想,人生与棋局也没有什么差别。”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着亭外的观海僧并烂柯寺住持,缓声说道:“既然师弟封了涧旁的乱柯局,那我这一局也封了,若有想上山的客人,你们不要拦阻。”

    观海僧很是吃惊,不解问道:“这是何故?”

    洞明大师说道:“能和这样的对手下一盘棋,能下这样一盘棋,然后做为人生最后一盘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

    秋亭外的众人很是震惊,想到涧旁的乱柯局已封,秋亭里的第二局棋也成了最后一局,难道传说中的瓦山三局今日便成了绝响?

    ……

    ……

    黑色马车缓缓向山顶驶去。

    宁缺想着先前秋亭里的棋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到底谁赢了?”

    桑桑说道:“我应该赢了几个子,不过黑棋本就占便宜。”

    宁缺怔了怔,然后大笑起来。

    然后他感慨说道:“难怪五师兄当时会说烂柯寺里的和尚下棋有一套,你学的是他的棋谱,今天赢了那老和尚,也算是替师兄把当年吐的那口血争了回来。”

    数十日前。

    书院后山,诸人替宁缺和桑桑送行。

    当时五师兄看着桑桑和言悦色地说:“桑桑在棋道上的悟性,远胜小师弟,维护书院棋道天下第一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书院天下第一,无论是棋道还是琴道或是书道,都是天下第一。

    只是要维护这个天下第一,却并不容易。

    但正如五师兄殷切期望的那样。

    今天,桑桑做到了。

    ……

    ……

    (晚了十几分钟,多写了几百个字,不然不痛快,哈哈,嗯嗯,啊啊,投月票不?)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一颗青梨

    距离瓦山顶峰越来越近,山顶的佛祖石像在人们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仿似头顶已经触到了真实的天穹,看到这个画面,修行者们生出极大震撼。

    那名南晋棋师的眼中根本没有佛祖石像的存在,他像最老实的学生那样,乖乖跟着那辆黑色马车,眼中满是崇拜向往的神情。

    看着自己的下属竟有如此作派,南晋太子殿下的心情自然十分糟糕,当山风偶尔掀起车上的窗帘,露出莫山山清丽的面容时,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佛辇中的僧人,毫无疑问是场间地位最崇高的人,所以虽然一直保持着安静,除了月轮国的苦行僧众人,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不可知之地里的人们,忽然现身尘世,必然是因为某椿大事,却没有人能够猜到他的来意究竟为何。

    瓦山顶峰的地势极为开阔平缓,如同整座山被从中切断一般,天然形成一片巨大的石坪,然而因为石坪中间的佛祖石像实在是太过高大,所以反而显得有些小,就如同被佛祖踩在脚下的一方瓦片。

    烂柯寺后的这尊佛祖石像,据说是世间最高大的佛像之一,然而只有真正来到佛像之前,才能真切体会到那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之情。

    宁缺抬头,看着自佛像胸前缓缓飘过的几缕秋云,想起几年前带着桑桑回长安,远远望着长安城墙耸立在云中的画面,才发现这佛像竟似乎比长安城的城墙还要高些,不由下意识里生出些渺小的感觉。

    歧山大师隐居的洞庐不在峰顶。黑色马车绕过佛像,顺着山道下行片刻,然后在佛像巨大的左脚脚后跟下,看到了一道有些破落的庐门。

    此时秋日已斜,瓦山佛像的阴影,几乎要遮住整座后山山麓,洞庐就在佛像脚下,更是被掩映的极为清幽。石壁间的青藤仿佛都变成了黑色的粗线。

    青藤之间的崖上天然有洞,洞前有方石坪,邻着山道的地方用柴木和草枝随意搭着一门,便是人们看到的破落庐门,门上的锁闩隐有锈迹,看得出平时很少打开。

    不过今天的庐门已经开启。

    黑色马车在庐门前停下,宁缺把桑桑从车厢里扶了出来,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虽然有阴影覆山。却也谈不上寒冷,所以他没有给她披罩衣。

    这是场间很多修行者第一次看清楚桑桑的模样。

    人们看着这个面容普通,头发微黄发蔫。精神委顿的小姑娘,不由大感诧异,心想如此不起眼的小姑娘。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光明之女?

    观海僧带着宁缺和桑桑走入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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