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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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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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寺殿前的人们,看不到山下的具体画面,只能看到一道滚滚烟尘,正向着这边狂啸而至,烟尘之前,任何事物都被震飞!

    七念的眼眸里骤然闪过一抹惊色。

    叶苏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一直沉默的唐,忽然抬起头来,眼眸如燃烧一般,战意大作。

    这佛光大阵便是书院大先生都破不了,来者是谁?

    ……

    ……

    早前某时,齐国某处。

    这里是当地最著名的风景名胜,这段山道却是最偏僻的角落,罕有人至,所以那两匹雄骏异常的白马行走在其间,蹄声清晰。

    二师兄君陌坐于白马之上,峨冠博带,姿仪颇盛,只是稍嫌过于古板中正,无论骏马如何摇晃。他的上半身都保持绝对的笔直。

    小书童骑在后面那匹白马上,与雄骏高大的马身一衬,显得愈发可爱,他看着前面,稚声不解问道:“少爷,我们为什么忽然下山?”

    二师兄说道:“老师前些天告诉我,师兄想骗小师弟和桑桑去烂柯寺治病,但我以为师兄和歧山都太老实。不怎么会骗人。我担心小师弟看出问题,偷偷带着桑桑跑了,所以我要守在山下。随时准备把他抓回来。”

    小书童心想大先生和歧山大师如果说因为太老实而不会骗人,但以少爷你这种性情,只怕也没办法骗人。哪里有资格说别人什么。

    “那我们要在这里转多长时间?”

    二师兄又道:“如果歧山老和尚不像别的秃驴那般爱说大话,爱打诳语,那么三个月时间,应该就差不多能把桑桑的病治好。”

    稍一停顿后,他又道:“如果真要进棋盘,小师弟也肯定要跟着进去,那我们就要等两年,或者把那个棋盘带回书院,只是歧山老和尚就算比别的秃驴要稍好些。但想必也一样贪财,只怕不会让我们把棋盘带走。”

    小书童苦着脸说道:“难道真要在这里守两年?”

    二师兄严肃说道:“家纶啊,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山与瓦山相邻,虽名声不如瓦山,但风景犹胜之,你且随我在此行走两年。赏景清心以助修行,说不定便能走出万里路去。”

    小书童无奈叹息一声,心想行万里路倒也要得,只是如果天天绕着同一座山转,看同样的风景看出万里路来。除了少爷你,还有谁能受得了?

    便在这时。忽然有风起。

    二师兄抬头望天,眉头微蹙,忽然心头一动,面寒如霜喝道:“找死!”

    他伸手向后一招。

    小书童捧在怀里的剑匣,顿时飞到他的手中。

    二师兄轻踩马背,广袖飘飘,便落到了山道旁的密林里。

    小书童着急喊道:“少爷,这不是去烂柯寺的正路!”

    “最直的路最近,最近的路就是正路……”

    山林里传来二师兄的声音,声音渐渺。

    当正路二字传到小书童耳中时,他的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

    ……

    大师兄看着身前的烂柯寺。

    他身上的棉袄上已经多了无数道口子,绽出的棉花上已经染上了血渍。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与笼罩烂柯寺的佛光大阵,难以想像地发生数千次撞击,佛阵颤颤欲坠,他的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依然没能进入烂柯寺。

    他的目光顺着那道佛光,望向瓦山顶峰上的佛祖石像,心头微动。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青烟自远处奔来,溅起无数尘砾。

    一路风尘仆仆。

    君陌来到烂柯寺前。

    他满身灰尘,比大师兄破棉袄上的灰尘还要多,但头上那顶高高的古冠,依然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君陌一声清啸。

    烂柯寺外秋树颤抖,青叶飘落。

    瓦山之上,满山红叶飘落。

    君陌并指为剑,刺进佛光之中。

    他狂喝一声。

    高冠下的黑发,被劲风吹拂着向后散开,狂舞!

    他的手指在佛光罩里艰难而不容阻挡地下移,生生撕开了一道极小的口子!

    大师兄棉袄上的一朵棉花,忽然颤了颤,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烂柯寺石阶前,已经没有大师兄的身影。

    转瞬之间,大师兄进入寺院,来到十七座佛殿。

    他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这十七座佛殿里。

    在檐下,在室里,在廊前,在梅边……

    大师兄连破十七座古钟。

    佛光大阵,就此而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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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书院之二

    君陌踏上石阶,向烂柯寺里走去。

    他右脚落在石阶上,石阶碎裂,他颀长的身影落在寺门上,寺门碎裂,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后的石壁上,石壁碎裂。

    正如先前穿山越岭来到这座古寺,他依然选择走最直的路,最正的路,因为那就是最近的路,所以闯寺便真的变成了真闯。

    入古寺后,君陌没有走平缓却歪斜的石阶,没有绕过回复曲折的雨廊,他直接向着后寺走去,无论身前是寺门是石壁还是庄严的佛殿,都无法挡住他的去路,一路走来,墙倾殿塌,砖石四溅,硬生生被他走出了一条路。

    秋风吹不动巍然不动的古冠,吹的他的黑发向后飘舞如箭,在他身前,即便是佛殿里的那些石尊者像都被震飞,更何况是人。

    君陌行走的速度非常快,一路行来,那些试图拦阻他去路的修行者,被震飞到空中,有的挂在秋树梢头惨号,有的重重摔在青石地面上再无声息,砖石木梁石砾混着人影不停溅散,在他的身后形成一道恐怖的烟尘。

    ……

    ……

    看着那道迅速向后寺逼近的烟尘,七念神情微凛,从烟尘里隐隐透出的气息里猜到来者是谁。佛光大阵既破,前寺里便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甚至稍微延缓一下对方的脚步,而他最警惕的那个人应该比那道烟尘更快来到。

    在这种时刻,他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哪怕杀死冥王之女,必须先要杀死宁缺,意味着佛宗将与书院结下解不开的深仇,他依然要动手了。

    通过岐山大师的分析,宁缺知道破阵之后,如果大师兄不能马上来到自己身边,那么自己马上便要面临七念甚至还有叶苏的毁灭性攻击。

    他无比希望大师兄此时能够出现在黑色马车前,他非常想要看到那件旧旧的棉袄。想要看到师兄那张温和的面容——佛光大阵既然破了,大师兄在毁掉十七座钟后,应该马上便会来救自己,可为什么他没有来?

    看着那道挟着无尽杀意的烟尘,正向着后寺而来,宁缺知道下一刻,便可能与二师兄相见,然而他却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犹豫。因为七念和叶苏,绝对不会犹豫,绝对不会让他和二师兄真的相逢。

    所以他提前出手。

    他手中的铁弓骤然变弯。铁箭搭在弓弦之上,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七念很清楚书院学生都是些怎样的怪物,知道宁缺不到最后时刻。肯定不会轻言放弃,所以他早有准备,再次召唤出了不动明王法身!

    然而宁缺这一箭射的不是七念,也不是叶苏。

    他射的是瓦山顶峰,云雾缭绕里的佛祖石像!

    黝黑的铁箭,穿过黑色马车的天窗,顺着那道自天而降的佛光,反溯而上,箭簇溅出点点佛光辉点。直射相隔数里的瓦山顶峰!

    佛祖石像站立在瓦山顶峰,云雾在其胸腹之间,无比高大,沉默承受着风雨数十年时间,显得格外庄严慈悲。

    佛祖石像很巨大,左手单掌合什在胸前,石指尖端可以容苍鹰降落。

    佛祖石像的右手正对着山下的人世间。拇指与食拇似触未触,作拈花之态,若真能拈一朵花,那必然是世间最大的一朵花。

    从盂兰铃响起,便一直笼罩着桑桑、镇压着桑桑的万丈佛光。便是从佛祖石像面向人间的右手掌心喷射而出。

    元十三箭顺着佛光倒溯而上,不过刹那时间。便来到了瓦山山顶。

    佛祖石像的右掌掌心,出现了一道浑圆至极的箭洞,箭洞边缘的石掌上隐现蛛网般的裂痕,溅出的碎石穿过云层,不知要过多久才会落到山顶。

    佛光依然在降临,但因为佛祖石像掌心多了一个破洞,佛光的光柱不再像先前那般凝结成束,而是变得有些幻散,威力小了很多。

    ……

    ……

    烂柯后寺。

    看着弯弓而射的宁缺,唐铁眉微挑,铁拳微紧,却依然没有出手,叶苏神情微变,右手自薄袖间探出,隔空一指点向宁缺的胸口。

    他的手指便是威力无穷的道剑,刺向宁缺的胸口,而不是眉心,是因为他不想杀死一名书院学生,只想让宁缺重伤,不要再护着冥王之女。

    宁缺右手自黑色院服袖中探出,把一个小纸团弹向空中。

    叶苏以为那是一张符,神情不变。

    然而当那个小纸团与他的剑意相触时,瞬间化为一道青烟,然后便是一道极为凛然的剑意,从里面迸发而出!

    那个小纸团不是宁缺写的符,是叶红鱼写给宁缺的信,纸上是她画的一柄剑。

    叶苏察觉到那股充满不甘的剑意,神情再变。

    两道剑意,在空中相抵相生相灭而化为空虚。

    ……

    ……

    便在这时,岐山大师把身前的棋盘翻转过来!

    一道清静至极的佛光从棋盘非金非石的表面上喷薄而出,在后殿残破石阶间,破开个约两丈高的洞口,洞里隐隐可见一条幽深的通道!

    早有准备的大黑马狂嘶一声,拖着车厢便向那片清静佛光世界里冲去,它知道只要能够进入到里面,便能获得暂时的安全。

    黑色马车与棋盘的距离很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成功地进入。而七念和叶苏这样修行界顶峰的强者,想要杀死宁缺,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这时候,就看宁缺能不能抵挡住对方必然是最强大的攻击,把这段时间撑过去。

    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此时七念的僧衣已然飘起,他的身体四周向空中扩展出了一道光圈,完全依循于他本人的身体形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更大的七念。

    这道身外法身,与七念的身体完全相同,只是更大,唯一的区别便是面容,法身的面容不像七念那般平静坚毅,而是满脸怒容眉挑如剑,眼中雷霆。世间任何邪祟,都不敢与其对视,不动明王法身尽显!

    佛光法身里的七念,双手合什,默颂真言。

    似有整座佛殿般高的不动明王法身,受真言召唤,举起右掌,猛地向黑色马车拍了下去。其势猛如山倾。残殿颤栗不安!

    佛法真言与法身手印完美的结合,这才是真正的佛门真言手印!

    面对佛宗最浩翰力量的碾压,宁缺根本来不及射出第二箭。他也清楚就算射出元十三箭,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七念这时候根本杀不死。

    便在这时。歧山大师大喝道:“无畏!”

    大师的断喝令宁缺瞬间醒来,想起在佛殿里参悟真言手印的漫漫长夜,本能里双手在身前合什,屈指结了道无畏真言手印,向着空中迎了过去!

    真正的佛门真言手印,应该就是七念现在使出的这般,是佛法真言与法身手印完美的结合,宁缺虽然学了手印,但修佛时日极浅。哪里能够明悟真言妙谛?

    按道理来说,他的真言手印根本不可能是七念的对手,应该马上便被碾压粉碎,然后整座黑色马车,都要被击毁。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当宁缺的真言手印,与七念的真言手印相遇之时。竟是没有落任何下风!

    轰的一声巨响!

    宁缺唇角渗出鲜血,而七念的身体也微微摇晃了一丝。

    残破殿廊下,歧山大师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降魔!”

    宁缺右掌屈指,向身前递出。

    一道劲风自黑色马车里喷吐而出,在殿前石坪上。结了一道至为庄严的真言手印,硬生生把七念的第二记真言手印给震了回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因为歧山大师虽然患病多年。修为境界极弱,然而当年他才是世间的不二佛子,苦修多年,慈悲度世,佛性较诸七念更为精深!

    大师的真言,岂会弱于七念的真言!

    而宁缺入魔后,身体在浩然气的炼养之下,变得极为强大,虽仍然不如不动明王法身强悍,但和歧山大师的真言相合起来,同样强大无比!

    歧山大师吐血再喝:“去念!”

    宁缺再结一手印。

    此时,佛法大阵已破,被压抑多时的天空,终于回到了自然的状态中,秋雨自云中缓缓飘落,落在残破的古寺庭院之间。

    秋雨中,佛殿正对着的藏书楼,轰然垮塌。

    ……

    ……

    七念的脸上流露出极决然的神情,竟是毫不理会宁缺威力恐怖的佛门真言手印,带着不动明王法身,向着黑色马车而去,竟是要以真身镇压!

    一声轻响,叶苏身后的木剑也终于出鞘,化为一道无识无觉、无生死之意的流光,直刺黑色马车,目标依然是车里的桑桑!

    此时黑色马车距离歧山大师身前的棋盘,已经很近,大黑马的前蹄,已经踩到了那片清静的佛光世界里。

    “天下溪神指!”宁缺伸出右手的食指,刺向秋雨之中,随着这一指出,他的脸色骤然苍白,脸颊似乎瞬间变瘦了很多。

    听着天下溪神指五字,七念神情再变。天下溪神指乃是知守观不传之秘,为什么宁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他想到这必然是陈皮皮暗中教给宁缺,震惊之余却是坚毅无前地继续向着黑色马车扑了过去!

    叶苏却知道,陈皮皮绝对不可能把天下溪神指教给宁缺,所以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剑指桑桑!

    宁缺确实不会天下溪神指。

    但他的手指依然指向秋雨之中,而且从左至右,看似简单寻常地画了两道直线。

    他身上的黑色院服忽然间变成无数碎布落下。

    他用的是符,那道符太过强大,强大到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他用的是不定符。

    他用的是神符。

    在红莲寺前的那场秋雨里晋入知命境,他便已经成为了一名神符师,而他悟出的第一道不定神符,承自师傅颜瑟,依然走的是切割之意。

    这道神符才是宁缺现在最强大的手段,压箱底的手段,先前在佛殿里,宝树大师摇动净铃之时,他便想动用这道神符,却没有来得及。

    当七念这些真正的强者出现在场间后,他清楚如果把这道神符就这么用出来,没有太大意义,一定要留在最关键的时候——这道神符,虽然不可能击败七念或者叶苏,但绝对可以为自己和桑桑争取一些时间。

    他的这道神符,只有颜瑟大师一半的符意,自然无法切割世间万物,甚至是空间本身,但正因为相对简单,所以更加凌厉。

    他的手指在秋雨里画过。

    一道凄厉强大的符意,横在黑色马车之前的空中。

    两道无形的锋芒,在雨中若隐若现。

    就如同是大河上横着的铁索。

    又像是一把无限长无限锋利的剑。

    秋雨飘至黑色马车之前,切碎成两半。

    看似坚不可摧的不动明王法身,胸口间多了两道极为深刻的黑线。

    七念的胸腹上多出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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