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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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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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锅里的米粥熬好了,散发着淡淡的香,宁缺把桑扶起坐好。喂她吃粥,说道:“粥里搁了些药,偷的那憨货的,别让它知道。”

    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车外望了一眼,然后忍着笑低头吃粥,吃了小半碗后,精神稍好了些,想着他有伤在身,说道:“伱也吃些。”

    宁缺说道:“我已经吃过了。”

    桑说道:“冷水就干粮。怎么好吃。”

    宁缺说道:“也就是到渭城后日子才好过些,想当年我们在岷山的时候,能吃干粮就算是极好的生活,不用的我吃不惯。”

    赡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伱吃干粮肯定没小时候那么香,但知道宁缺的性子。不再劝他,只是默默告诉自己得赶紧好起来。

    锅中米粥还在沸腾,发出噗噗的声音,热雾蒸腾,车厢里很是温暖。只有角落里的大黑伞和那张棋盘仿佛在散发着寒意。

    那张看似寻常无奇的棋盘,自然便是佛祖留下的那张棋盘。宁缺想不明白,明明应该是马车在棋盘里,为什么最后棋盘却出现在马车中。

    “我们现在知道自己在极西荒原深处,地点已经确定,却不知道现在距离烂柯寺之变过去了多少天时间。”

    他说道:“老僧说世间搜寻我们已经很久,看来棋盘还是发挥了作用,我们在里面那条山道上奔驰不过刹那,说不定外界的真实世界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虽然还是深秋,但我想现在至少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

    桑觉得他的推算很有道理,想着烂柯寺里那道佛光,心有余悸,又想着进入棋盘之前的那些破寺动静,说道:“伱猜当天破寺的便是大先生和二先生,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宁缺说道:“不用的,能把我这两位师兄同时搞定的人,世间顶多只有两个人,但那两个人怕激怒老师,肯定不敢出手。”

    他说的两个人自然是知守观观主以及悬空寺讲经首座。

    “我反倒比较的岐山大师。”

    宁缺想着那位德行仁厚的佛宗高僧,想着大师开启棋盘送自己二人离开时的画面,皱眉说道:“大师身体本来就不好,用真言助我与七念一战,接着又强行逆转棋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桑闻言也很的,从腰间取出一颗黑色的棋子,出神看着。

    宁缺知道这是瓦山三局棋最后一局时,桑在棋盘上落下的那颗黑色棋子,低声说道:“我有不好的感觉,把这颗棋子留着,作纪念吧。”

    桑点点头,手掌握拳,把那颗黑色棋子紧紧握住,然后看着棋盘说道:“这棋盘上已经没有佛祖的气息,算是毁了?”

    宁缺说道:“毕竟是佛祖的遗物,就算不能再开启棋盘里的世界,留着卖钱也是好的,总不好随便找个地方就埋起来。”

    夜色渐深,大黑马已经入睡。

    皮糙肉厚的它,根本不在乎荒原黑夜里呼啸而过的寒风。它的睡眠方式和一般马的睡眠方式也极为不同,没有把身体的重量完全用四蹄支撑,也不像那些疲弱老马般躺到地上,而是歪着脑袋靠着车厢,像醉汉般斜斜倚着,鼻孔微翕,嗅着窗缝里飘出的米粥香气,睡的极为香甜。

    车厢里弥漫着米粥的热雾,加上铜盆里依然在缓慢释放热力的符纸,有些闷热憋气,宁缺伸手把车厢顶板上的天窗推开一道缝隙。

    银色的月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洒在他和桑的身上,落在所有事物的表面。变成了他们两个人最喜欢的银子的世界。

    桑缩在他的怀里,右手抓着他的衣襟,看着那道缝隙里的夜空,发现荒原的星夜还是像以前那般明亮,只是她总觉得繁星之中有谁在看着自己,不由微生惘然恐惧,把宁缺的衣裳抓得更紧了些。

    宁缺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发现她的额头有些微凉。但比犯病的时候要好很多。

    他抬头望向夜空里的繁星,忽然心头微动,伸手指向缝隙里的星空。缓慢移动指尖,显得极为凝重。

    桑看着他指尖移动的痕迹,确认不是二字符。紧张问道:“新符?”

    宁缺得意说道:“哪里是符,只是写了几个字,很萧索的一道书帖,至少可以排进我作品的前十位,伱说能值多少银子?”

    车厢里一片银色,然而那些都是虚妄的,用手指在空中写出的书帖,再如何道尽世间萧索,也同样是虚妄的。无法保存便不值钱。

    桑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真要回书院,路上不知有多少危险,这字不能卖钱,还不如赶紧再悟几道新符出来。”

    “我虽然已经进了知命境,但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和伱那个鬼扯蛋师傅同赴神国,没人指点。顶多算半个神符师,能写出一道不定符,已经算是符道天才,哪里那么容易又能悟出第二道新符来。”

    宁缺想着桑先前的话,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看着她说道:“这一路上无论遇着什么危险,伱都不准再用神术。更不准撑开大黑伞。”

    桑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如果她动用西陵神术,极有可能再次发病,或者死去或者引来冥王的眼光,如果她撑开大黑伞,则极有可能引发一些别的变故,同样可能引来冥王的眼光,或者佛道两宗大能的注意,无论哪种情况都极为危险。

    ……

    ……

    清晨时分,桑还在睡梦中,宁缺已经醒来,他看了看天色风向,确定今天是个赶路的好日子,便把大黑马用拳头揍醒,让它赶紧上路。

    然而黑色马车没有走多远,便遇到了敌人♀里是荒原深处,人迹罕至之地,即便是连人都很难遇到一个,更何况是还要遇到敌人。

    唯一能够解释这种情况的,大概只能是昊天已经发现了冥王之女的存在,无形无状却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天道,开始试图毁灭她。

    这是一片微微起伏的草甸,草甸上的黄草早已被寒风吹的偃倒,也许死去,也许等待着明年春天的时候再次复生。

    数十名穿着皮甲的草原骑兵,沉默守侯在一处草甸上方,不时伸手安抚身下疲惫的战马,看来他们也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才来到了这里。

    宁缺看了那些草原骑兵一眼,没有去观察兵甲细节,便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历——在西荒里,只有右帐王庭的部落,才能拥有这样精锐的骑兵。

    此时黑色马车距离那些右帐王庭的草原骑兵,还有两百丈左右的距离,还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他完全可以让大黑马发挥速度上的优势,直接斜刺里冲过去,相信那些骑兵就算驭术再如何精湛,也不可能追上自己。

    只是那些草原骑兵散布在草甸上,冲锋线拉的很长,看似稀疏无力,实际上正是防着黑色马车逃跑,宁缺如果想不战而走,便需要尽可能地绕行一个大弯折行,才能绕过这片草甸,但那样太耽搁时间。

    最关键的问题是,宁缺和荒原里的马贼以及草原骑兵不知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他很肯定,来拦截自己的骑兵绝对会源源不绝到来,如果自己遇着拦截的人便折行而去,以对方的骑术和狩猎手段,只需要数次反复,便能用大数量的骑兵把黑色马车围困在荒原深处,那样非常危险。

    所以宁缺没有避走,黑色马车依旧缓缓向着草甸驶去,而且速度变得越来越快,钢铁车轮碾压着覆着薄霜的草茎,溅起无数泥土。

    草甸上方一名骑兵首领,发现那辆黑色马车居然朝己方冲了过来,脸上没有流露出喜悦或看白痴的神情,而是变得异常凝重,然后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

    无论左帐右帐还是金帐王庭,草原骑兵和马贼的佩刀都是弯的,几年前宁缺在渭城专业砍柴的时候,也很习惯用这种弯刀。

    因为这种刀砍人头很爽利。

    数十名草原骑兵同时抽出鞘中的弯刀,锃锃之声不绝于耳。

    当黑色马车高速驶到草甸下方,应该再也无法转变方向时,又有十余名骑兵悄无声息出现在那名首领后方,取下弓箭瞄准马车!

    ……

    ……

    对宁缺来说,荒原之上没有任何新鲜事。

    他对草原骑兵和马贼的作战套路,甚至比对大唐的军纪三疏十四章还要更熟悉一些,所以当他看到那些先前隐身在草甸下,此时才现出身形的弓骑,没有任何意外和震惊,反而因为太过熟稔而觉得有些无趣。

    弓弦嗡鸣作响,箭疾破空声起,十余枝羽箭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线条,从数十丈外的草甸上方,向黑色马车抛射而去。

    “十几把黄杨弓居然也玩抛射?马车的目标虽大,也不能这么玩啊。”

    宁缺向身后看了一眼,桑依然在熟睡,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被角,眉毛皱的极紧,不知道在梦里见到了什么。

    他掠出车厢,落在了大黑马的背上,双腿轻夹马腹。

    大黑马欢嘶一声,猛地向前冲了过去!

    就在前一刻,车辕与厢体处的的联结已经被宁缺解开,大黑马前冲,顿时与车厢分离,失去动力的车厢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前驶,只是变得慢了些。

    就在逐渐变慢的过程中,黑色车厢里响起一阵啪啪的轻响,顶棚上的天窗以及两侧的车窗,还有前车门尽数被机簧锁死。

    草原骑兵抛射的羽箭,终于落了下来,呼啸凄厉。

    有五六枝箭准确地命中了正在缓慢停下的车厢,然而对于纯由精钢打铸的车厢来说,被这些看似恐怖的箭矢射中,连挠痒痒都不如。

    箭簇射中车厢,然后从中折断,颓然飘落于地,看上去就像是几根试图戳穿石头的干稻草,非常可笑,又非常可怜。

    黑色车厢很厚,一旦完全封闭起来,很难听到外面的声音,那些羽箭射中车厢,响起极轻微的几声轻笃,像是鸟儿在啄食。

    车厢里,桑还在熟睡,大概听着箭落的声音,有些不高兴地挥了挥手臂,似乎想要把声音从耳边赶走,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

    ……

    (这章写的比较满意,然后明天我争取白天写白天更新,大家方便看,我也再次调一下生物钟,再这么搞下去,身体真会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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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多事之秋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觉醒来敌灭,重拾当年皮靴

    抛射的箭,有些落在车厢上,变成折断的干稻草,有些则是向着大黑马落下,然而大黑马一旦加起速来,根本不受草甸坡度的影响,瞬间变成一道黑色的烟尘,把那些箭矢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草甸上正准备冲锋的骑兵们看着这幕画面,震惊无语,首领一声厉喝,骑兵们醒过神来,高声狂叫着,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向着下方冲刺而去,然而刚刚冲出去十余丈便忽然散开,一部分迎向大黑马挟起的那道烟尘,更多的骑兵则是杀向已经停下的黑色车厢!。

    必须要说,骑兵首领在极短时间内做出的指挥非常正确,车厢停在草甸下方无法移动,完全就是一个待屠的靶子。宁缺如果不管,草原骑兵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车厢里的人杀死。宁缺如果担心车厢里的人生死,停止冲锋折返,便会失去最大的速度优势,必陷入乱战之中,——荒原乱战,游而射之,本就是草原骑兵最擅长的战斗方法。

    然而出乎那名骑兵首领的意料,宁缺没有折返救援车厢里的桑桑,甚至没有任何犹豫,继续向着草甸上方冲来,大黑马在霜白色的草甸上,生生拉出了一道黑色的残影,速度恐怖到了极点。

    骑兵首领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大喊着命令十余名正面迎向大黑马的下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住敌人。

    在他想来,就算不能杀死黑马上那人,只要能够把此人拖住极短一段时间,那些向车厢里杀去的下属,也能完成今天这个艰巨的任务。

    宁缺看着越来越近的十几名草原骑兵,感受着寒风带走脸颊上的温度,心境变得越来越平静,伸出右手握住探出肩头的刀柄。

    双方都在高速冲刺,遭遇的极快,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草原骑兵。挥舞着弯刀,面容狰狞扭曲,狂喝着向他砍了过来。

    极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名草原骑兵身首分离!

    战马带着身上那具无头的身体,依旧高速向前疾驶,骑兵颈腔里喷出的血水,仿佛要把天空染红!

    无头骑兵骑着骏马与大黑马擦身过,继续前奔数丈。尸体才堕落到地面。此时那颗飞到空中的头颅也落了下来,恰好落在死去骑兵的手边!

    先前那极清脆的声音,其实是两道声音合在一处。第一道声音是朴刀出鞘的磨擦声,第二道声音是朴刀砍断那名骑兵坚硬颈骨的磨擦声,然而这两道声音最终汇在一处。变成了一道单独的声音,可以想见宁缺拔刀斩首这两个动作是何其迅速,中间似乎没有任何间断!

    大黑马如黑色闪电冲进十几名草原骑兵形成的冲锋阵形里,宁缺手中的朴刀则像是无数道黑色的闪电,不停在骑兵中间亮起,然后敛灭!

    不过数息时间,大黑马便与十几名草原骑兵交错而过,只听得连绵闷哼声音响起,那些骑兵或捂着喷血的脖颈。或捂着不停涌血的胸口,纷纷从马上坠落,砸落到坚硬的草甸地面上,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宁缺看都没有看那些骑兵一眼,继续向着草甸上方冲去。

    大黑马的速度太快,他挥刀的速度太快,片刻间连斩十余骑兵。草甸上染遍鲜血,他和大黑马的身上竟是连一滴血都看不到!

    草甸上的骑兵首领脸色骤然苍白。

    昨夜他便知道这次的敌人是修行者,他不是没有与月轮国的修行者战斗过,甚至曾经斩过一名洞玄境的高手,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却哪里想到,今天的敌人根本不是那些只会驭使飞剑、徒有声势的修行者。竟是如此可怕!

    一声厉喝,十余名骑兵挽弓放箭,然而大黑马的速度实在太快,绝大多数箭矢都落空,偶有凑巧射到马前的箭枝,则被宁缺随意挥刀挡下。

    片刻间,宁缺骑着大黑马冲上草甸,朴刀破风声响起,血花喷溅之声随之密集而作,那些箭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抵抗,便成了刀下的亡魂。

    骑兵首领刚刚举起手中的弯刀,便发现自己的胸口被一柄灰黑色的朴刀刺穿,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把唐式朴刀上的寒冷。

    他落马堕地,他看着那名根本无视自己的敌人,灰暗的眼眸里露出极度的惊恐,旋即那些惊恐又变成快意,心想即便伱再如何强大,但那车厢里的人肯定已经被杀死了,伱难道还能把死人救活?

    骑兵首领的右脚还在马蹬里,战马受惊,拖动着他在地上前行数尺,震得他胸口鲜血狂涌,草甸下骑兵们围攻车厢的画面,进入他的眼眶,他的面容骤然变得极度苍白,在临死前最后一刻,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

    宁缺骑着大黑马冲上草甸,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那名骑兵首领和十余骑射手尽数杀光,他没有急于折返草甸下方去援救桑桑,而是骑着大黑马穿行于骑兵尸首之间,摘下两张弓和几筒羽箭,然后才调转马头。

    ……

    ……

    草甸下方,至少逾三十名骑兵正在围攻黑色的车厢。

    马车车厢孤伶伶地呆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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