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的战争中,修行者始终扮演着辅助的角色。无论阵师还是符师,又或是那些甘于执行刺杀任务的剑师,都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而在这场战争里,修行者则显得非常重要。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场战争是西陵神殿发动的圣战,中原诸国几乎所有修行者都来到了荒原,数量级的差异导致了战争模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来自西陵神殿的神官,来自诸国道观的道门修行强者,来自南晋剑阁、大河墨池苑这些地方的道门客卿,珍稀的符师,各**方倚重的阵师,纷纷参战,荒原战场之上,天地元气被无数道念力操控着,被无数张符纸扰动着,被无数阵法撼动着,急剧地变化不安,甚至让自然环境都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深春之时的荒原,暴雨大雪晨露暮风不时出现,然后消失,战场上混乱不堪,危险无处不在,如果不是荒人先天身体强横,强大的战士首领暗中学会了魔宗的功法,只怕在中原修行者和骑兵的第一次攻击下便会崩溃。
虽然荒人苦苦支撑了下来,但在这些场战斗中,不知有多少战士死去或者重伤,当然,有更多的中原骑兵死在他们的斧下,又不知有多少修行强者,被普通的荒人士兵杀死。
总之,如今的荒原战场,就像是一架水车,不停地从人类形成的溪流里汲水浇到原野间,只不过那些水是人类的血与肉。
荒原战场上无形的血肉水车缓缓停止,交战双方暂时收兵。西陵神殿联军和修行者们疲惫地回到营中,荒人部落里的战士,则是支撑着更加疲惫的身体,行走在原野间,寻找着属于自已部落的同伴尸身,确认他们的名字。
西陵神殿联军的中央,有一座巨辇。
这座巨辇有三层楼高,一整块青铜铸刻为底座,辇上的栏杆是纯金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浑,仿佛要夺去世间一切光华。辇上有座楼台,帘纱万重深锁,看不见楼中画面,只能隐隐看到一尊极为高大的身影。
整片荒原上,就是这座辇上的楼台最高,比远处绵延的草甸更高,甚至给人一种感觉,辇上的楼台仿佛比在天上飞翔的苍鹰还要高。
最高的辇上,自然是最高的人。
辇上那道高大的身影,便是西陵神殿掌教大人。
修行界里最神秘的人物,一直是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但事实上还有一种说法,真正最神秘的人,是这位西陵神殿掌教。
只不过没有谁,敢用神秘这个词来形容他。
哪怕关于掌教大人的神秘传说,一直带着某种令人敬畏仰慕的神性。
西陵神殿掌教,统驭昊天道门,拥有立废俗世诸国皇帝之权,以无上权威享世间信徒之崇拜,单以权力而论,他甚至要超过大唐天子。
这样一个站在人间顶峰的大人物,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掌教大人也从来没有下过桃山,直到现在他出现在荒原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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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四十九章 苍鹰
…《 》…:。 西陵神殿掌教所在的巨辇东西两方,约十里之外,还有两座神辇,东向的那座神辇色作黑红,肃杀之意十足,是裁决大神官叶红鱼的神辇。西向那座神殿里坐着位皱纹深若山川的老者,正是天谕大神官。
就在那辆黑色马车驶出荒人部落南下之时,从开战到现在,始终沉默不语、低头默读教典的天谕大神官,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荒原北方,看着天边那道乌云形成的云线,轻声说道:“真黑。”
片刻后,巨辇楼阁里那道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震,抬头望向北方那抹乌云,沉声说道:“黑夜马上就要到来,尔等还在踌躇何事何时?”
掌教大人的语气并不如何沉重,声音却是宏大至极,就像是雷声一般,在巨大的神辇四周响起,辇畔的神官和强者们脸色骤白,当他们听到掌教大人话语的内容以及隐藏着的警惕意味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荒原战场之上,能够像天谕大神官和掌教大人这般,看到远方那辆黑色马车的人极少,但随着黑色马车的移动,北方那片黑沉的乌云随之南移,却是极为醒目,没有用多长时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天边那抹云。
绝对的安静降临在战场双方的营地间,然后荒人方响起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西陵神殿联军方的气氛则是变得有些压抑,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因为这场大战的缘故,西陵神殿神卫统领罗克敌离开了叶红鱼的身边,回到了掌教大人身前,他在朝阳城里被宁缺重伤将死,然而如今没有过多长时间,伤势便似乎已经痊愈,应该是掌教大人用神术替他治疗的缘故。
听着掌教大人如雷般的谕令,罗克敌沉声应下,然后挥动手中的旗帜,向延绵二十余里的神殿联军诸营。发出攻击的命令。
刚刚停歇不到一刻的战斗,再次重新开始。疲惫的神殿联军在将领的指挥下,在红衣神官的神术祝福下,仿佛瞬间获得了力量与勇气,呼喝着向着荒人的战线冲了过去,无数马蹄踩踏地面,烟尘狂舞,大地震动不安。
荒人战士也已经非常疲惫。但无论是头发微白的中年人。还是犹自带着青稚神情的少年,都站起准备迎敌,他们没有像中原联军那般呼喊。脸上也没有什么兴奋的神情,平静而且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双方终于在荒原上相遇,斧与刀相遇。拳头与马首相遇,剑与身体相遇,符文与飞斧相遇,鲜血与鲜血相遇,无数声沉重的撞击声,在荒原上响起,无数战马惨嘶着倒下,无数骑士倒下,而当荒人倒下时。则有无数利器斩了上去。
侍奉在巨辇旁的罗克敌,用余光看着楼台里那道高大的身影,知道掌教大人非常不满意联军的进展,把牙一咬,厉喝着,带领着直属的神卫,和一千名无比强大的西陵神殿护教骑兵。向着北方冲去。
停留在荒人部落后方的两千名荒人战士,一直没有参与先前的数场战斗,始终沉默注视着那座巨辇方向的动静,此时看着西陵神殿终于动用了传说中的护教骑兵,那些荒人战士也开始动了。唐冲在最前方。
就在此时,荒原西方向起密集的蹄声。那些蹄声很沉重,可以想见骑兵与战马的重量非同寻常,蹄声又很整集,如此密集竟没有丝毫混乱,不似暴雨,更像是数千人在同时击鼓,可以想像这些骑兵的纪律性和优秀程度。
一万余名大唐精锐骑兵,再次出击,在极短的时间内,荒人战线的右侧方,便开始承受不住压力,有了崩溃的迹像。
唐以及荒人部落的战士首领们,猜到了神殿联军为何会忽然发疯一般再次攻击自已——那辆黑色马车是个变数,有可能没有任何意义,也有可能会直接改变战场上的局势,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没有后撤。
他们有信心在神殿联军的攻击下,一直支撑到那辆黑色马车到来,虽然肯定会死很多人,然而当他们发现万余唐骑开始冲锋,他们感觉到了危险。
但此时的荒原战场上一片混乱,唐和部落最强大的战士们,没有办法去支援右侧的族人,而且就算此时赶过去,也没有办法战胜那些已经开始冲锋的万骑唐军。
所以他们沉默而强悍地继续向中腹地带杀入,希望能够重挫神殿联军的锐气,最好能够歼灭那支传说中的护教骑兵,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说不定这场必败的战争,还能赢来一些转机,至少可以让荒人被灭族的悲惨时刻晚些到来。
神殿联军的中腹地带,是南晋的军队。南晋向来自认为是世间第二强国,南晋骑兵也自诩为世间第二强军,直到他们来到荒原,与荒人开始战斗之后,他们才明白那是怎样令人羞耻的一种自诩,而此时,他们自面临着荒人最强大的两千余名战士的强硬攻击,阵形顿时大乱,有几名修行者甚至被乱蹄直接踩死。
南晋剑阁强者程子清,穿着一件普通的南晋骑兵军服,骑在马背上,挥动手中的剑左右挥杀,目光却始终盯着数十丈外一名强大的荒人首领。
那名强大的荒人首领实力非常强悍,已经有三名剑阁弟子,被此人直接震死,至少有数十名南晋骑兵,被此人用一根类似于铁棍般的物事击倒。
此时南晋骑兵的局势非常糟糕,如果任由那名荒人首领冲过来,肯定会引发慌乱,中腹被破,荒人便能直面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看如今荒人的气势,对方的目的,便是要把那一千名护教骑兵生生吃掉。
程子清的脸色骤然苍白,一道极为澄静的剑意,从他身上那件普通军服下方渗出,剑离手而去,化作一道长虹,直刺那名荒人首领。
只听得嗤的一声利响,这道蕴含着他毕生修为的飞剑,直接割断了那名荒人首领的腰腹,鲜血喷洒如雨,剑势却犹然未尽,柄端带着那名荒人首领的下半截尸身,斜掠而飞,向着极遥远的荒原后方飞去。
数名荒人面露悲痛之色,飞身向程子清扑了过来。
程子清面色不变,以指为剑,轻而易举地将那几名荒人击倒,他身为南晋剑阁强者,修为境界仅在剑圣柳白之下,乃是知命境中品的大修行者,普通荒人岂是他的对手,先前的战斗中他始终低调隐忍,只是为了完成这惊天一击。
如今目标达成,他自然不会恋战,再如何强大的修行者,肉身依然脆弱,在这充斥着飞斧箭矢与天地元气震动的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很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更何况他施出自已此生最强一剑后,急需冥想休养。
程子清抬手指向空中,想要收回飞剑,然而就在此时,他听着战场远处传来如击鼓般的脚掌踏地声,脸色骤然剧变。
脚掌踏地如击鼓,那人来的很快,但更快的是拳头,一道极为恐怖的炽热拳意,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击向程子清的面门!
程子清此时念力枯竭,身体疲惫,本命剑不知飞出多少里地,哪里还有办法抵御这道恐怖的拳意,只有等死。
咔嚓一声脆响,一道雷在他的身前炸开。
那道拳意与那道雷声相撞,暴发出极强大的天地气息波动,程子清身下的战马被直接震死,他的身体也被震的斜斜向后飞出,重重摔在地面上。
噗的一声,程子清脸色苍白,吐血难止,在那道雷的帮助下,他极侥幸地避开了那道恐怖的拳意,却还是被二者相撞时产生的天地元气波动震至重伤。
最严重的是,他失去了与自已本命剑的联系。这名南晋剑阁强者,前年秋天在烂柯寺里,本命剑被宁缺一箭射毁,好不容易在师兄柳白的帮助下,再炼出第二道本命剑,威力更胜从前,此时再毁,对他的伤害更是可怕。
第一道雷声响起,便有第二道雷。
雷声在荒原上不停响起,极细的电光照亮了烟尘,那些雷电并不是来自于高空之中,而是在离荒原地面十余丈的空间里,突兀出现然后突兀落下。
这些雷电的威力不如自然界真正的雷电恐怖,但如果落在人的身上,依然会造成极可怕的杀伤力,就算是再强悍的荒人战士,一击之下都必成飞灰。
但奇怪的是,那些生于虚空的雷电,并没有击向战场上到处都是的荒人战士,而是时而消失,时而出现,似乎在追着某人,就像是具有灵性的剑一般。
荒原上有种在地面筑巢的苍鹰,有只苍鹰的巢,早已被无数马蹄践踏成了废墟,那只苍鹰惊恐地飞舞在空中,不舍远去却也无能为力。
当雷电响起后,它终于承受不住本能里的惊恐,再也顾不得巢里的稚鹰,凄鸣两声,振翅向更高的空中飞去。
苍鹰不敢往北飞,因为北面有片乌黑的云,只能往上飞,往南飞,飞的越高,荒原地面上的人便越小,渐渐变成密密麻麻的蚂蚁。
如果苍穹有眼,此时在荒原上舍生忘死厮杀的人类,大概是比蚂蚁更小的黑点,它或许会疑惑、或许会发笑于看到的这一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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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五十章 荒人的呐喊
没有人知道,人类思考的时候,昊天会不会发笑,也没有人知道,人类战争的时候,昊天会不会发笑,但思考或者战争终究是人类自已的事情,无论昊天会否发笑,人类还是会继续做下去,或冥思苦想或抛头颅洒热血。
苍鹰飞走了,黑云渐近了,荒原上的战争还在持续,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都有剑折断,都有鲜血涌出,烟尘渐渐敛没,却不知道是因为骑兵无法高速冲锋还是因为大地被血浸湿、被尸体遮盖的缘故。
战场中腹地带,强大的荒人战士们不停地前冲,南晋的骑兵已经被他们撕出一道极大的口子,传说中极为强悍的西陵神殿护教骑兵,都被他们冲的有些阵势不稳,当然他们也为之付出了极惨烈的代价,很多荒人战士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皮衣衣袂在充满血腥味的风中颤抖,然后拖出道道残影,深身浴血的唐就像块燃烧的石头,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一路震飞十余匹战马,徒手撕碎数名西陵神殿的神官,然后终于来到了罗克敌的身前。
血水从唐的身上淌落,像瀑布一般,那都是敌人的,不是他自已的,他的肩上挂着一名神官迸出的内脏,画面看着血腥无比。
罗克敌知道他是谁,脸色骤然苍白,恐惧占据身心,本能里便想要闪避或者逃走,但他清楚如果自已躲避或者转身逃走,那么下一刻唐的拳头便会把自已砸成碎片,就算自已侥幸活下来,掌教大人也会赐给自已更悲惨的结局。
一声暴喝,罗克敌挥动神赐之刀,向着唐的头顶砍下,刀锋在空中带来尖锐的鸣啸,刀身上的金色符线骤然明亮,威势陡然增加。
唐面无表情看着落下的刀,平直一拳击出。像山般的拳头,砸在罗克敌的刀锋之上,刀锋顿裂,然后刀柄顿烈,罗克敌握着刀柄的虎口裂开,然后那道恐怖的巨大力量,顺着他的手臂向上侵袭。
肩胛骨喀嚓一声断裂,罗克敌鲜血狂喷向后堕支。他左手化刀。猛地砍到自已的肩部,强行以劲冲劲,断绝那道力量的侵袭。才侥幸未死。
就在他落到地面的那瞬间,唐的身体凌空而至,一脚踩向他的头顶。看着那道越来越近,满是血泥的鞋底,罗克敌的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此时的情绪,就像先前感知到那道恐怖炽热拳意的程子清一样,然而也正如程子清一样,在死亡到来前的那一刻,有道雷电挽救了他的性命。
荒原低空里的那些雷电,追着唐的身影已经追了很长时间,始终无法追上。但在唐重伤罗克敌的这一瞬间,终于追来。
唐重重一脚踏到地面,把那道雷电硬生生踩进地里,被血水滋润多时的荒原地面,无由一震,断裂的草枝间,竟挤出了很多血水。
雷芒大作。其间清幽出现一道剑,刺中唐的腹部。
唐是魔宗行走,甚至有可能是魔宗最后一代行走,他很强大,无论是剑阁强者程子清。还是罗克敌,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有剑刺中他的身体,但此时他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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