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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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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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发现。月亮与过往无数年里夜空里的繁星不同,并不是绝对的安静肃穆,而是依循着某种规律在运动,在变化。有晦明之别,有形状的改变复圆,变化的规律相对稳定,非常适合用计算时日,安排农耕劳作。

    有人开始用月亮的阴晴圆缺来计时,简称为月。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

    ……

    大唐长安城东南方向有座紫金山,此处地势相对较高,雨云气候相对较少,便于观星望天,于是钦天监便设在此处。

    虽然过去十余年间,帝国年号是天启,但唐人出了名的不信天不信命,所以钦天监便成为了朝廷里最不重要的机构,也成为了最清静的衙门,平日里门可罗雀,除了来紫金山赏景的青年情侣,很难看到什么客人。

    今天钦天监外却是十分热闹,数十名羽林军,拱卫着数名官员,站在石阶下方,断绝了内外的联系,偶有行人经过,看见这幕画面并不吃惊,也没有联想到别的地方——夜里多了个月亮,朝廷当然要问问钦天监的意见。

    那几名礼部官员和羽林军没有进入钦天监,进入钦天监的是一位太监首领和几名身强力壮的杂役太监,奇怪的是没有人迎接他们。

    那名太监首领脸色阴沉难看盯着房门紧闭的正堂,寒声说道:“陛下等着你们的回话,朝廷等着你们的推衍批注,你今日必须给个回话。”

    钦天监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紧张。

    ……

    ……

    钦天监正堂里,摆着很多观星所用的仪器,从侧门往后走,直上露台,还能看到书院去年刚送过来的一个极大的望天镜。

    此时堂间的小桌子上,只摆了几盘很家常的菜,数罐不怎么烈的酒,坐着两个情绪很低落的人,正在毫无滋味地对饮。其中一人是监正苗可持,另一人是监副徐良守,正是钦天监最重要的两名官员。

    太监寒冽的声音从门外透了进来:“你们钦天监一向以为能够上体天心,当年不顾先帝盛怒,坚持批注,如今天有异象,你们却反而说不出话?”

    苗可持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徐良守说道:“听见没有,终究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

    徐良守沉默不语,执酒壶替大人将酒杯满上。

    “当年夜观天象有所得,所以我在历书上批了八个字:夜幕遮星,国将不宁,陛下为了朝政平稳,下旨令我将这八字抹除,我却坚辞不允。”

    苗可持叹息说道:“谁能想到,这八个字竟起如此大的动荡,宫里朝堂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公主殿下被迫远嫁荒原,皇后娘娘自此不问政事,不知多少人想要我去死,只是陛下看顾我,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

    他端起酒杯,发了会儿呆,然后端至唇边缓缓饮下,神情木然说道:“如今陛下已经离世,谁还能护得住我呢?”

    徐良守看大人神情,便知其已萌死志,微觉紧张,诚恳劝说道:“如今新帝登基,公主殿下依然监国,但皇后娘娘与六皇子未归,无论是陛下还是殿下,都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引发议论,轻则引发反对声浪,重则动摇国体,理应不会对大人逼迫过甚,若殿下是要报当年之仇,何至于还要朝廷来问大人?”

    苗可持静静看着他,说道:“公主殿下素有贤名,当然不会为了旧年之事便把我逼死,但你应该知道,对于这轮明月的批注,她只想听到什么。”

    徐良守沉默无语,公主殿下的心意,他这位钦天监副官很清楚,既然当年星晦之夜,钦天监批注那八个字直指公主殿下,那么如今夜月临空,钦天监为何不能像当年那样再做批注直指尚未归京的皇后娘娘?

    “其实我看了这么多年星星,除了星星变暗的那个夜晚,我再也没有看到星星有任何变化,所以钦天监观星一职,实在是没什么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苗可持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起来,连连举杯相劝,带着微醺之意说道:“但这月亮不同,你看夜空之月盈缺有道,阴晴有序,其间自有微妙变化,无论修历还是观天,都大有可为,遗憾的是本官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徐良守听见这话,不由又是好一阵紧张,连连劝道:“既然公主殿下仁心厚德,大人何不借势而行,何至于如此?”

    苗可持闻言双眼一瞪,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我钦天监最初,皆是由太史令兼任,正是因为天意人心史书皆不可欺!我为何要违心做那批注?”

    “依据唐律和吏部递补旧例,我若去后,你便是钦天监的监正,我如今被逼的无法自处,那是因为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被宫里那对姐弟捏住了把柄,但你不同,你身心皆正,而且无所系绊,我走之后,你可不能让我钦天监蒙羞!”

    徐良守沉默了很长时间,轻轻点了点头。

    见到他有此表示,苗可持稍舒了口气,缓声说道:“先帝年号天启,很多人都不知道其间的真实原因,便是我也不知道,如今看来,夫子离世,陛下归天,一应老臣柱梁纷纷随之而去,这大概就是天启的原意。”

    “天意不可违啊……”

    苗可持声音骤然严厉,说道:“但人心更不可欺!既便人不能胜天,但我们可以不从天而行,这天又能奈我何?”

    ……

    ……

    钦天监正堂的门终于打开。

    看着饮毒酒自杀的钦天监监正苗可持的遗体,那名太监首领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说话的声音愈发尖刻颤抖,难听到了极点。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畏罪自尽!”

    徐良守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旁观着这幕画面,想着大人自杀前说的那番话,看着那名暴跳如雷的太监,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当然胆子够大,连死都不怕的人,何谈畏罪?连命都不要了,即便是昊天都拿他没办法,宫里那对姐弟又能如何!

    ……

    ……

    (今天四章,这是第一章,还有三章)(未完待续)

 第四卷垂幕之年第八十二章 秋宫凉

    那几名礼部官员得知钦天监监正苗大人的死亡之后;匆匆离去;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难言。

    那名太监首领示意徐良守跟着自已进了偏室,自行坐在椅中,脸色阴沉难看说道:“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

    徐良守恭谨说道:“请公公明示。”

    太监首领轻轻敲打桌面,说道:“咱家不懂观星之术,全听你的。”

    徐良守沉默片刻后说道:“公公真要卑职写?”

    太监首领这时候已经极为心急,喝道:“罗嗦什么,还不赶紧着把这事办了!”

    徐良守不再推搪,走到案前,挥笔写下了八个字。

    “暗月侵星,国将不宁!”

    ……

    ……

    多年前,大唐钦天监观星夜忽暗,批注了八个字。多年后,有月现于夜空,钦天监的官员看都未看,又写了八个字。

    太监首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阴沉地仿佛要滴下水来,眼眸里的怒意,却像是火焰一般,咬牙说道:“徐大人这是何意?”

    徐良守平静说道:“本官乃是监天监监副,大人辞世之后,依据唐律及相关条例,顺序递补,不需经朝堂讨论,公公既然要我批注,我便批注,有何不妥?”

    太监守领气极反笑,指着他的鼻子干笑说道:“好一个徐大人。”

    徐良守神情骤肃,将这名太监干瘦的手指打掉,厉声喝道:“我称你一声公公,说请你明示,自称卑职,不过是给宫里贵人一些面子!我乃堂堂四品朝官,你区区一个阉货,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大胆!放肆!”太监首领气的浑身发抖,“你想死吗!”

    徐良守面若寒霜,喝道:“死?你真当唐律是摆设!告诉你和你身后那个贵人,我不是苗大人。我没有当街斗殴误伤人命的不肖子弟,也没有贪污受贿的妻家舅哥!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想我死没那么容易!给我滚!”

    话音甫落,他重重一掌打在太监的脸上,掌声响亮。

    ……

    ……

    大唐天枢处,负责代表朝廷管理修行者,在普通人甚至是一般官员的心中,这个机构都显得很神秘。

    但天枢处的衙门位置并不神秘,只是有些偏僻。就在朱雀大道东面四里外的一幢小楼里。和军部那片园林可以隔空对视。

    连绵大雨结束之后,看天色,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下雨。但今日天枢处三楼的案几上,却有一把黄纸雨伞,伞面微湿。

    何明池拿着一块雪白的绢布。细致而缓慢地擦拭着伞面上的水滴,就像根本没有看到对面诸葛无仁额头上的汗珠。

    诸葛无仁是大唐天枢处主官,世人皆知皇后娘娘的一条忠狗,当新帝登基之后,他的境况自然难免变得被动惶然起来。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诸葛大人对局势的变化,应该早就心里有数,为何还要徒劳地四处奔波走动,莫非你想推翻先帝的遗诏?殊为不智。”

    何明池把绢布收进袖中。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平静说道。

    诸葛无仁看着对面这名穿着道衣的年轻人,额上的汗水变得越来越多,他怎样也没有想到,这些天自已的行踪,竟全部都在对方掌握之中。

    他和何明池其实很熟,在过去这些年里。做为天枢处最主要力量来源的南门观,一直是由何明池负责与他配合。他对何明池一直很尊重,但那主要是尊重他的师门以及他那位贵为国师的老师,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已错了。

    何明池最值得尊重的就是他自已本身。

    “何门主究竟想说什么?我只不过和一些故旧喝喝茶,聊聊天而已。如果你要栽赃我想推翻先帝遗诏,恕我不能接受。”

    诸葛无仁的声音有些沙哑。

    当何明池施施然走进天枢处。自已却没有听到任何警信时,他的嗓子便近乎哑了,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已说些什么,都很难被人听见。

    “先帝当年之所以会同意皇后娘娘的建议,让你做天枢处主管,是因为你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对修行者的同病相怜之感,也没有别的普通人对修行者的先天敬畏,这是一个优点,但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何明池说道:“如此多年来下,天枢处里的修行者,有谁会诚心服你,一旦你没有手中的权限,你根本没有办法命令他们。”

    诸葛无仁觉得坐在自已面前的就是一条毒蛇,说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们南门观对天枢处的渗透竟是如此可怕,但你不要忘记,我依然是主官,那些人虽然不敢拦着你来见我,也没有胆子帮着你杀了我。”

    何明池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说道:“我是一名修行者,虽然不像宁缺和陈皮皮那样了不起,但要杀你一个普通人,哪里还需要别人帮忙?”

    诸葛无仁厉声喝道:“我不信你有胆子杀死一名朝廷命官!”

    何明池说道:“我确实不敢,但诸葛大人不要忘记,如今新帝已经登基,他只需要一道旨意,便能夺了你的官职,到那时你还剩下什么?”

    诸葛无仁额头上的汗珠瞬间变得更多,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还等什么?”

    “陛下刚刚登基,便要对皇后娘娘的忠犬动手,这落在满朝文武的眼中,并不怎么好看,而且大人执掌天枢处多年,相信手里也握着一些秘密,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陛下不想因为君臣之间的意气之争,而产生不必要的损失。”

    何明池看着他微笑说道:“所以陛下想你辞官。”

    诸葛无仁盯着他嘲弄说道:“你觉得我会这么愚蠢?”

    “这和愚蠢无关,只与时势有关。就算你还有些底牌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但大势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翻不了天。”

    何明池敛了笑容,说道:“诸葛大人心伤先帝离世而身患重疾,情真意切自请辞官,陛下和公主殿下会怜你劳苦功高,允许你在长安城里居住,如果要让陛下夺了你的官职,那么你会被派到外郡任职。”

    诸葛无仁听着这话。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看来诸葛大人也很清楚其中的差别。不错,你这辈子跟着皇后,不知做了多少阴私烂事,像猪狗一样使唤修行者,不知得罪了多少宗派,如果没有朝廷撑腰,只要你离开长安,你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说完这句话。何明池从案上拿起黄纸伞夹到腋下。走出了天枢处。

    ……

    ……

    今夜殿外没有传来风雨声,李渔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情绪也有些不宁。连看了几份奏折,心情也无法安定下来,甚至没有看清楚奏折里写了些什么。

    如今她的亲弟弟已经登基为帝。按道理来说,她的监国一职应当失效,但无论是新帝还是朝中两派官员,都极有默契地请求她继续监国。

    皇帝要她继续批改奏折,是相信皇姐的政务能力,表示自已的感恩与亲近,公主一派的官员坚持如此,实则是有些不信任新帝的政务能力,至于皇后一派的官员。谁知道暗底里又存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

    李渔随手翻着厚厚的奏折,忽然她的手指微微一僵,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在奏折最下面,她看到了诸葛无仁的辞呈。

    烛火照耀着案几与屏风,也照耀着她阴晴不定的脸,看着这封皇后忠犬的辞职。她想起了最近朝堂上发生的很多事情。

    新帝继位以来,长安城看似平稳,实际上水面下则是暗流涌动,那些依然忠于皇后的大臣和将领,经常私下联络。说的内容不用打听都能猜到。

    朝堂之上也有一次大争执。宫中决意尽快改元,将新帝继位一事完全确定。皇后一派的官员,则以先帝灵柩未归,太后娘娘远在荒原为由,强烈要求将更改年号推迟,至少要等先帝入土为安。

    以孝为先的理由非常充分,无论是李渔还是皇帝陛下,都不可能阻止,只好同意朝臣们的建议,决定趁雨歇之时,派队伍前往贺兰城迎灵。

    李渔非常清楚更改年号一事对帝位的重要性,而且这本来就是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椿大事,结果却被迫无功而返,所以她猜到弟弟肯定会非常愤怒,却没有想到在自已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便开始动手了。

    借着烛光的照耀,她细细审看着诸葛无仁的辞职,想在辞呈的字句细节里,看出些更深层的东西,却一无所得。

    ……

    ……

    因为先帝灵柩未归,所以新帝没有搬进正殿居住,还是住在往年的偏殿里,只不过如今的偏殿,却要比正殿热闹繁华的多。

    今夜的宫殿,忽然重新变得安静起来,除了两名最受信任的太监首领守在门口,幽静的殿内没有其余人,只有姐弟二人。

    “当年听父皇转述过院长的一句话:治大国就像煎小鱼,不要随便去翻动,要顺其自然,谨慎行事,万万不可心急。”

    李渔看着弟弟轻声劝说道:“你如今已然是大唐皇帝陛下,只要顺势而行,那些跳梁小丑根本撼动不了你,何苦贸然出手?”

    李珲圆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让皇姐你如此紧张慎重,原来不过是封辞呈,不错,是朕派人让诸葛无仁辞官,全大唐的人都知道,那个阴险小人是那女人养的一条狗,我可不想在宫里再看见那张可恶的脸。”

    李渔看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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