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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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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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冼植朗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如果能够达成这两个目标,那么就算我们如此白痴地死在这里,对大唐父老也算有了个交待。”

    ……

    ……

    整整一夜时间,成京城都在颤抖。

    东城门落下的铁闸也在不停颤抖,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拳打脚踢刀砍之声,过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天色渐明。

    白天的成京城,终于变得安静了很多,只有一些地方还偶尔传出追逐和厮杀的声音,官府开始组织民夫和衙役士兵清理街巷。

    东城门处的铁闸,到了正午的时候,终于被拉了起来。

    铁闸前到处都是死尸,有唐人的也有燕人的,还有好几具尸体穿着奇怪的黑色的神官服,随着铁闸升起,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像溪水般淌出。

    看着这幕惨烈的景象,燕国民夫和士兵的脸色都极为苍白,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铁闸上那些深刻的掌印与刀痕时,更是心惊胆颤,暗自想着这些唐军究竟是不是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绝境中还有如此可怕的决心?

    燕国与唐国敌对多年,在战场上却从来没有获得过胜利,一直处于被羞辱被欺凌的一方,昨夜的这场战争,毫无疑问是有史以来,燕国在对唐战争中获得的最大胜利,值得大书特书,大抒燕人多年来的怨气。

    面对这样一场胜利,按道理本应该举国欢庆,然而此时的成京城却根本没有这种气氛,胜利的人根本高兴不起来。

    人们恐惧恶心地收拾着街道上残破的尸身,用扫帚扫着零散的内脏,不知道有多少燕军和草原骑兵,被唐人的重骑踩成了肉泥。

    有些街巷里还有零星的战斗,没有燕人敢靠近,只有燕军和草原蛮人拿着兵器,胆颤心惊地四处搜寻,在街道一角,有名年轻的燕军发现了一个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大唐骑兵,挥刀不停砍落,显得格外麻木机械。

    那名唐军早已不行了,此时身上被砍了这么多刀,也不觉得多么痛苦,漠然抬头看着那名年轻的燕军,眼眸里满是讥讽的意味。

    他向那名燕军吐了口唾沫。胸肺早已穿了无数个洞,呼吸将绝,唾沫带血,根本吐不了多远,便落在自已的胸上,然后死去。

    那名年轻燕军却吓了一跳。把刀扔掉,哭喊着逃开。

    ……

    ……

    成京城东北方向。

    隆庆皇子旧王府外。

    数百名燕军和草原骑兵,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王府门前,倒卧了很多具唐军的尸体,绝大部分的唐军尸体上都布满了羽箭。有几名唐军已经攻到石阶之上。却未能再进一步。

    还有几名唐军站在街上,站在重围之中。

    他们把冼植朗护在中间。

    冼植朗的身上都是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片刻后,又有几名唐军不支倒地。

    现在便只剩下冼植朗和近卫营的将领二人。

    那名将领望向四周逼近的敌人,忽然问道:“大将军。我们这时候死了。算不算是堕了大唐的威名?”

    冼植朗说道:“所有的错,都是殿下与我的错,与你们无关。”

    那名将领说道:“如此便好,还请大将军送我一程。”

    冼植朗笑的咳嗽起来,说道:“不是你送我?”

    那名将领正色说道:“依唐律军例,我必须死在将军之前。”

    冼植朗敛了笑容。抽出剑说道:“你知道我的剑法很糟糕,请原谅。”

    将领说道:“大将军来土阳城后。我们多有不敬,请原谅。”

    冼植朗点点头。一剑斩下。

    然后他望向燕国皇宫方向,脸上的神情显得有几分遗憾。

    ……

    ……

    王府正门开启,崇明太子从府里走了出来。

    军阵渐分,隆庆皇子从外围走了过来。

    二人看着提剑而立的冼植朗,明明是他们成功地算计了这位以智谋著称的唐国大将,最终获得了胜利,却生不出多少欣喜的情绪。

    看着那个文弱的将军,隆庆甚至觉得有些寒冷。

    在昨夜的战斗中,他的肩上受了一道极重的刀伤。

    大唐骑兵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最后暴烈而不讲道理的反击,竟是险些粗暴地破坏了他整个计划。

    便是战到最后,唐军大势已去时,冼植朗在极短时间内组织了一次斩首,如果那时他身旁不是有两名西陵神殿派来的武道强者,两名武道强者以命保护,他只怕已经死在了那次暗杀里,战局必然会再生变化。

    冼植朗看着崇明太子,问道:“做背叛者的感觉如何?”

    崇明太子依然风度翩翩,说道:“谁都有资格说我背叛,但你们唐人没有。无数年来,我燕国备受欺凌,至夏侯时,我燕国更是苦不堪言,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死在唐人铁骑之下,如果我与你们联手,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隆庆走到崇明太子身旁,看着冼植朗问道:“唐军的悍勇确实非同一般,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你还不自杀,是想等什么?”

    冼植朗说道:“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和刚开始一样的问题,我不理解崇明太子为什么会和你联手设这样一个局,相信长安城里的公主殿下得知真相后,也会不理解。”

    “你们唐人总喜欢标榜天下大同,以为接纳了一下异国人在朝中为官,在书院教书,便真可以无视国别,其实不过是因为你们过往这些年足够强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心态,你们根本不知道别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崇明太子说道:“我在长安城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我与李渔妹妹交好,甚至有唐臣劝我就留在长安为官,但你们究竟有没有想过,在长安城的岁月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有没有想过,我终究是燕人?”

    冼植朗沉默片刻后说道:“之所以我会相信公主殿下的谋划,愿意信任你,是因为我很清楚,你与隆庆皇子不可能共存,无论是为了燕国皇位,还是为了生存,你都应该很想他去死。”

    崇明太子说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象,我们兄弟二人其实小时候感情不错,后来双方母族对峙,却与我们无关,因为我们从小就很清楚地知道,彼此想要的是什么,我要的世俗皇位,他的目光却在世俗之上,而我们兄弟唯一都很想要的东西,便那便是灭掉你们唐国。”

    冼植朗摇了摇头,说道:“**是无止境的,目光在世俗之上也不见得愿意抛弃红尘里的繁华,不然西陵神殿何必在人间搞三搞四?而且你们的族人已经结下血仇,根本无法宽恕,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隆庆一直沉默,直到此时才说道:“不愧是以智谋著称的大唐智将,即便死到临头,也不忘在我兄弟二人心间留颗钉子。”

    崇明太子说道:“就算真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天,我也不会后悔如今的选择,你们唐人千年以来都没有败过,不知道那种屈辱感是多么的令人疯狂,数百年来,你们施予我们燕人的屈辱感,到了今天便会变成毁灭你们的力量,为了这个目的,无论是我还是隆庆,都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

    “毁灭大唐?”

    冼植朗笑了起来,看着这对燕国兄弟感慨说道:“你们终究还是太高估自已,西陵神殿支援你们的护教骑兵全部死了,相信你们积攒了很多年的力量,也全部投在了这一役中,最终你们也只能做到和我们同归于尽。”

    崇明太子的脸色变得有些暗沉,他知道冼植朗的判断没有错误,为了把大唐东北边军的铁骑尽数歼灭,燕国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经过昨夜一战,虽然那数千名恐怖的唐国玄甲重骑再也没有可能重现人间,但燕军和草原骑兵的伤亡竟已经快要十倍于敌人。

    更震撼的是,被他和隆庆倚重为胜负手的那一千余骑西陵神殿护教骑兵,竟是在最后的决战中,被已然久战疲惫的唐骑全数歼灭!

    这样惨痛的胜利,真的能够算是胜利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东北边军还有很多没有进成京城,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我也没有把所有草原骑兵都带进成京,现在那些草原骑兵正和宋陈诸国的联军携手,在追杀你的部队。”

    “而且你现在也应该判断出,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绝对不止千骑之数,不错,护教骑兵的总数早在五年前便已经超过了一万。”

    “如今我燕**民一心,又有如此强援,如何不能灭唐?”

    隆庆皇子看着冼植朗说道:“千年以来,你们唐人仗着兵强马壮,四处欺凌弱小,享尽风光,有没有想过也会有败的如此惨的一天?”

    “人总有一死,再强盛的帝国,也会有覆灭的那一日。大唐的历史会在哪一天终结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在现在,更不可能由你们燕人来终结,”

    冼植朗说道:“世人皆称唐军为不败之师……其实这是错的,我大唐军队也会吃失败,即便与你燕国交战也有输的时候,我们从来不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永世不败,只不过……我们总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

    ……(未完待续)

 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九十章 胜在千世

    像冼植朗一样坚信大唐必然会获得最终胜利的人,还有很多。

    有些人已经死在了昨夜的战斗中。

    有些人还有战斗。

    一名唐将,挥刀把一名燕侍卫的脖子砍断一半。

    他是大唐东北边军锋营统领,姓胜名永利。

    他的名字很吉利,尤其是对于一名将军来说,无论是先帝还是夏侯大将军,都很喜欢在战报上看到他的名字,于是他的名字在战报上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牢牢掌握着东北边军最强大的重骑营。

    当然,哪怕他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也不可能只靠一个名字,便在军中升到这样重要的位置,胜永利很善战善于胜利,这才是关键。

    他这辈子在战场上杀过很多敌人,有燕国的、有宋国的,有左帐王庭的蛮人,也有南归的荒人,但此时想来,加起来竟都没有昨夜一夜杀的多。

    牌楼倒塌,锋营遇伏,他持矛上前冲杀,矛断便换了刀,右臂遭了一锤,肩甲都有些变形,于是他把朴刀换到了左手。

    朴刀不知与多少草原骑兵和燕军的骨头摩擦撞击过,出现了很多缺口,然后就在那时,他看到了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

    他带领着自已的部属,继续向前冲锋,继续杀人。

    他不记得自已究竟杀了多少敌人。

    他只记得那些骄傲的西陵神殿护教骑兵,最后脸上只剩下了惊恐和绝望。

    他只记得所有敢拦在锋营之前的敌人,都变成了尸体。

    这一杀便杀到天亮。

    他也已经从牌楼长街,杀到了皇宫里。

    这段回忆很血腥,也令他感到很愉悦。

    鲜血从头顶的伤口里不停淌下。蔓过眼眸,胜永利的视野已经变成了血红一片,满是秋树的燕国皇宫,再也显不出丝毫美丽,只有血腥。

    他已经很疲惫,但想着大将军的军令还没有完成。所以他拖着受伤的右腿,用缺了半截的朴刀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向皇宫深处走去。

    胜永利没有回头,便知道跟随自已杀进皇宫的部属都已经全部牺牲。

    因为他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胜永利不在乎,他继续向前。

    血色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几抹明亮,应该是别的唐军杀进皇宫,想趁乱点火烧宫,可惜的是,经历了连场大战。还能杀进皇宫的同袍人数实在太少。火势很快便被宫里的侍卫和太监扑熄。

    胜永利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然后他看见了一道朱红色的宫门。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把半截朴刀夹到腋下,把沉重的宫门推开。

    门后是一座偏殿,偏殿前后很多惊慌失措的宫女和太监。

    看到浑身是血的唐军,这些宫女和太监都惊声尖叫起来,太监的叫声。竟比宫女的叫声更加凄厉,更加悲惨。

    胜永利怔了怔。把朴刀重新握回手中,看到太监宫女身后有个穿明黄色衣服的老头。下意识里觉得自已有些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

    手指离开眼睛时,指腹上全是血水。

    有勇敢的太监尖叫着拿起木棍向他砸去。

    胜永利想要挥刀,却发现自已所有的力量,都似乎在先前推开宫门的那瞬间使了出去,竟抬不起胳膊。

    砰的一声闷响,太监手中的木棍重重击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两道深的伤口,流了很多血,所以多了这一棍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棍棒的力量,却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倒下。

    胜永利摇摇欲坠,却盯着石阶上那个穿明黄色衣服的老头,不肯倒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头儿。

    能在燕国皇宫穿明黄色衣服的老头儿,只可能是燕皇。

    杀了整整一夜,终于杀进了皇宫,找到了燕皇,眼看便能完成大将军交待的军令,然而他却已经没有了力气,马上将要死去。

    胜永利很不甘心。

    非常不甘心。

    燕皇已经重病多年,随时可能毙命,全靠着长安城派过来的御医和珍药维持,如今陛下已经死了,这个糟老头儿为什么还不死?

    胜永利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的半截朴刀,向远处那个糟老头儿掷了过去。

    以身上的伤势来说,他早就应该死了,之所以不死,是因为胸口一直憋着那口气,身躯里所有的力气,加起来也没有剩多少。

    朴刀破空,歪歪扭扭地飞了过去,没有接触到燕皇的身体,便落了下来,在地面上弹了几下,险些砸中燕皇的脚趾。

    燕皇重病缠绵多年,又遇着唐军围攻皇宫,早已骇的神思不清,此时看着那血魔似的唐军向自已掷来飞刀,根本没有看清楚那刀落在何处,只听得一声脆响,吓的脸色骤然苍白,嘴唇发乌,捂着胸窝软软瘫倒在太监的怀里。

    “惊煞朕也!”

    燕皇惊唤一声,双脚一蹬,便闭上眼睛,没了呼吸。

    偏殿里响起一片尖叫声和哭泣声,太监宫女们四处逃窜,哪有人还顾得了燕皇的遗体,慌乱间一名宫女推翻了一盏油灯,幔纱顿时燃了起来。

    胜永利看着眼前这幕画面,过了半晌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喃喃自言自语说道:“居然被吓死了?这也叫皇帝?”

    说完这句话,完成冼植朗交付的军令的他,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疲惫和伤痛,缓缓坐到地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闭上眼睛。

    大唐东北边军锋营统领胜永利,获得了他军事生涯的最后一场胜利。

    ……

    ……

    燕皇驾崩的消息,很快便从皇宫传到了王府前。

    看着黑烟滚滚的皇宫方向,冼植朗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显得格外放肆和快意。

    “就算是伏袭,就算是公主殿下和我中了你们的诡计,但要灭我东北边军,你们依然要拿一个皇帝的命和一座皇宫来换!”

    崇明太子的脸色铁青一片,隆庆沉默不语。

    冼植朗静静看着二人,眼神异常寒冷,说道:“这还不够,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日后成京城,必遭我唐军血洗。”

    隆庆说道:“世上再不会有唐这个国家,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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