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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
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一百四十三章 二师兄的规矩(下)
不服便打到你服,其实这不是二师兄的规矩,这是书院的规矩,说起来有些霸道不讲道理,但其实在这之前,有道理两个字。
叶苏没有动怒,平静说道:“道理与武力无关,就算君陌你能胜过我,也不能让我同意你的看法。真理来自于昊天,道理来自于对现实的评价,来自于贤者的教诲,大先生可以教我,但你不行。”
既然说不通,那便不用再说,像君陌和叶苏这样层次的人,说话只是闲聊或者说只是局限在话语本身,无关心理上的什么攻势,那没有意义。
一人站在青峡之前,一人稻田之中,各自沉默。
在原野上观战的数十万人,紧张地看着青峡方向,不知道这场战斗会怎样开始,不知道他们会何时出手,谁会先出手。
就在不知何时的那个时刻,叶苏出手了。
道门天才对书院天才的出手,与所有人的想象都不一样,没有天崩地裂,没有山石滚滚,没有什么恐怖的威势,反而显得极为平淡。
那道薄薄的木剑,从叶苏身前向青峡处而去,淡然平静沉默,剑前的稻浪随势而分,就像是湖水渐分,湖里一道柳枝起伏向前。
无数道目光盯着那柄木剑,有些惊讶,有些不解,甚至有些失望。
然而下一刻,青峡前便出现了一幕令人感到震撼的画面。
随着木剑的飞行,青峡前忽然生出一道云层。
那片云层厚约数丈,晦暗至极,里面隐约可见雷电渐蕴,距离地面极低,只有十余丈。从远方望去。竟似要与地面接触。
青峡出口,被云层覆盖。
云层与地面之间,便是铁篷。以及篷外的君陌。
四师兄服了数剂煎药,精神微振,然而此时看着空中那片云层。感受着其间蕴藏的天地气息,他举着沙盘的双臂再次颤抖起来。
他很震惊,能够施出这样手段的修行者,对天地气息本源以及规律的了解,那该到了怎样恐怖的一种程度?
“这才是真正的五境巅峰,叶苏果然不愧是道门的奇才。”
四师兄看着稻田里飞来的那柄木剑,失神说道:“二师兄铁剑砍人,用的是天地之力,叶苏此时用的也是天地之力。双方境界仿佛……”
七师姐木柚担心说道:“谁更强些?”
四师兄说道:“不知道,此间大概只有柳白能看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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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峡被白云覆盖。
西陵神殿联军阵中,有很多神官和修行者以及护教骑兵。曾经参与过春天在荒原上的那场战争。他们曾经见过这片云层,看着荒人最强大的战士唐。被这片云层弄的非常狼狈,所以看着这幕画面,他们震惊而兴奋起来。
神辇里,叶红鱼缓缓抬头,看着那片白云,眼眸深处隐隐现出一道极复杂的情绪,然后这些情绪尽数归为脸颊上的漠然。
当年她追杀隆庆过燕北边塞,在那片细蓝如腰的海子畔,曾经见过这片云,所以这片云对她的意义,与对西陵神殿里别的人的意义都不同。
柳白看着青峡处的白云,没有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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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峡处的云是白的,但因为离地面太低,而且太密太紧,所以变得很晦暗乌黑,就像是盛夏时节,那些会落下暴雨的乌云。
木剑的颜色是淡白的,就像叶苏身上的衣衫,飞下暗云覆盖的原野后,顿时变得极为显眼,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闪电,缓慢的闪电。
晦暗的云层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然后无数道明亮从云层深处生出,变成无数道闪电,看上去就像是无数道淡剑,恐怖的淡剑。
闪电不只一瞬,穿透云层,向十余丈下的原野间落下,紧随其后的便是雷鸣,无数轰隆恐怖的闷雷,向青峡处砸去!
二师兄的盔甲,在昨日的战斗中被叶红鱼的万柄道剑烟花灼的焦黑一片,此时映射着自天而降的无数道明亮闪电,就像是黑土上爬行着无数条光蛇。
他握着铁剑,身姿挺拔,神情严肃。
高冠系在头盔甲之上,于电闪雷鸣间,自巍然不动。
他的眉毛都没有颤抖一丝。
他的神态是那样的端正。
黑云压顶,万道闪电万重雷。
他却像是在赴一场盛宴。
不旁观,不斜视。
不看云,不看剑。
只看着远处稻田里的叶苏。
他举起手中的铁剑,持平,齐眉,施古礼。
一平剑,迎面吹来的秋风顿时为之一肃,自敛没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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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终于落了下来。
青峡前响起无数声恐怖的轰隆巨响。无数道闪电挟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威力,几乎瞬间便尽数落在了地面上。
黑云绞动不安,闪电像蛇般钻进青山,山石垮塌。
二师兄平剑,秋风骤肃,便是身前的空间,都仿佛被这道宽直的铁剑,画出了无数个方块,然后变成方框,最后变成细条。
无数道雷电向他的身体落下,进入那些空间,本应曲折的闪电,陡然间变成了一道笔直的明亮的线条!
电闪雷鸣还在持续。
焦黑的盔甲表面反射着闪电,渐热渐亮,无比明亮。
在南方原野间观战的联军官兵,觉得自已仿佛看到了一轮太阳,双眼被刺的无比剧痛,急忙遮住眼睛,有反应慢些的人痛呼出声。
修行者也闭上了眼睛,用念力感知着青峡处的变化,感知着那些雷电里蕴藏着的精纯磅礴的天地气息,被那柄木剑震撼的无法言语。
也许只是刹那,但在观战的数十万人感觉中,却像是过了亿万年时间。
青峡处的白云终于消散,雷声不再,闪电自然也无踪影。
烟尘渐敛,二师兄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站在青峡之前。
盔甲如先前一般焦黑,神态如先前一般严谨端正,铁剑依旧平于眉间,姿式是那样的标准,再严苛的礼科教授也挑不出来任何问题。
在他的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数千道手指粗细的黑洞。每一道黑洞,就是叶苏木剑引至的一道雷电,黑洞深不见底,可以想见其威。
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这些黑洞都在二师兄的身前,他身后的地面平整如先。
万重雷电,没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一道落在他身后的铁篷上!
数千道黑洞,在他的身前排列的非常整齐,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笔直的线!
雷电拥有至上威力,来自于天地,只臣服于自然的规则。
然而却无法逾越二师兄身前的那道线。
书院的礼,就是规矩。
这道线,便是二师兄用铁剑守护的规矩,他的礼。
有规矩,便要遵守,无论是谁的剑,无论是风雨还是雷电。
白云应该在天上,在山间,不应这般低。
雷电又怎能来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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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章完成,写的很爽快,本想再写点,把昨天补些回来,但奇怪的是,好些天都没问题的颈椎,忽然变得极难受,依然是没睡枕头,想来想去,发现只有一个可能……今天睡了十二个小时,睡多了,唉。明天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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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消雷散。
木剑微振,从青峡前飞回稻海,平静悬停。
叶苏双眉微挑。
他知道君陌很强,但没有想到会这般强。
逾过五境之上那道门槛,才能在昊天的世界里创造属于自已的规则。
二师兄没有越过五境,却在昊天世界的既定规则中,寻找到自已最强大的信念,从而让那些规则变成他专属的规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五境的范畴。
叶苏双眉渐平,意渐平。
他已经出了剑,现在该轮到二师兄出剑了。
他看着青峡处,挥动双臂,衣袖轻拂,负在身后,平静说道:“请。”
二师兄出剑。
他的剑更简单。
宽直的铁剑,离开他的右手,离开青峡。
铁剑距离原野地面约一人高,缓慢地向着稻田飞去。
从青峡到稻田,中间有一段距离,那片土地染满了血。
不是鲜血,是前两日无数骑兵与战马淌出的陈血。
原野被血水浸透,发乌发黑,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尤其是稻海之前的那片原野,更是积血如墨,泥土都变了颜色。
铁剑在血染的原野上飞过,没有染上一丝血腥气味。
但多了一道死意。
不是死寂,不是心丧如死,而是决绝地想法。
极为肃杀。
今日青峡之前,他与叶苏相见。
相见不是相遇,因为两个人手中的剑始终未曾相遇。
他的这道铁剑,便是要叶苏以木剑相遇。
这道铁剑,已经斩杀了千百人。
原野间的血,都是这道铁剑斩出来的。
就是铁剑自已的血。
铁剑与自已的血相遇,气势饱满到了极点,肃杀到了极点。
才以礼相见,便以剑相见。
即便是叶苏,在这样霸道的一剑之前,亦不能避。
他只能举剑相迎。
远处南方原野间,柳白在马车畔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青峡处那道铁剑,说道:“这一剑终于有些意思了。”
青峡之战持续了两天多,这位当世第一强者始终没有出手,因为他一直等着君陌晋入最强的状态,不然便没有意思。
此时看着这道铁剑,他终于做出了有意思的评价,这也就意味着,他认为此时的二师兄已经晋入最强的状态,他很想接这一剑。
这道铁剑确实很有意思。
甚至比柳白以为的更有意思。
铁剑代表的依然是二师兄的规矩。
或黑或白,没有灰色。
或生或死,不能两全。
或战或败,不能逃避。
面对着如此决然的一剑,无论是谁,都要做出最决然的选择与决定。
你必须选择一条道路,必须选择一个方向。
世间没有第三条道路,墙上的野草不可能倒向自已的位置。
这道铁剑已经超出霸道的范畴,隐隐然散发着光明正大的感觉。
给你选择的机会,然后碾压你,斩杀你。
这是王道。
生死之间你会怎样选择?
就算你真的已经勘破生死,但生死依然在。
看破不代表能破,反而因为你看的太多,你会不知道怎样选择。
你不选择,那便是失败。
这就是铁剑给叶苏所出的难题。
叶苏没有接这道铁剑。
因为铁剑是对方的规矩,一旦他接了,便等于是接受了对方的规则,那么无论此战如何发展,他都不可能再改变被动的局势。
但铁剑要他接。
他能怎么办?
叶苏让稻田来接这道铁剑。
这片稻田是他的规则。
在铁剑出青峡之前,他已经负起双手,衣袖微拂。
有清风自袖间出,金黄色的稻谷被拂的轻轻颤动,时而弯腰。
宽直的铁剑,进入稻海。
稻海渐分,如湖水,如海水,如青山里的苍松。
田垄上的野草染着血。
没有收割的秋稻染着血。
铁剑过处,野草寸裂成屑,飞扬而起,落在稻田间。
沉甸甸的稻穗,随剑意而落。
失去沉重负担的稻杆猛然挺直腰身,把稻叶弹至空中。
稻穗向地面坠落,尚未坠到地面,稻谷便剥离而出,随稻叶一道飞舞。
稻谷上的麸皮裂开,露出浑圆晶莹的米粒。
米粒在秋风里四处洒扬,如珍珠反射着阳光,美丽异常。
撒向空中的米粒被阳光灼的焦黄,散发出米香。
落到地面的米粒被血水浸的发黑,悄悄潜入泥。
泥土间,生出绿色的稻叶。
稻叶向着空中仲展,似要结实。
极短的瞬间内,这片稻田经历了收割、死亡以及重生。
稻田的生死别离,就这样在人们的眼前上演。
这个过程非常连续,生死循环变成完美的圆融,找不到任何清晰的分界线。
在稻田里飞行的铁剑,也没有找到那条分界线。
铁剑依然沉默前行。
稻海生稻,骤疾,哗哗而响。
有飓风自铁剑发出,狂啸于稻海之上。
木剑悬在叶苏身前的空中,被飓风吹的不停抛起落下。
在狂暴的稻海里,就像一只不起眼的小船。
小船没有动力,借稻海与剑风的力量,在惊涛骇浪里飘摇。
无论海浪再如何大,无论风再如何狂,小船始终没有沉没,在黑色的海水与白色的浪花间时隐时现,时沉时浮。
前一刻,小船沉入死亡冰冷的海底。
片刻后,小船浮上海面,看到生命的青天。
因为这条小船没有甲板,没有船舱。
这条小船就是木剑。
木剑就是最简单的一块木头。
在生与死的海洋上,木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飘着。
它不求生,也不求死。
生死也无法临诸于其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风渐停,稻海渐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稻田泥土里那些新生的青苗,在证明着一些什么。
叶苏仲手到稻田上的空中,接住数粒米。
新稻初剥的米很饱满,被阳光灼烤至焦黄,散着香甜。
他用手指拈起一粒米,放入唇中。
他缓缓咀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其中自有真味道。
“十余年前,我周游诸国,自以为勘破生死关,从此再无任何畏惧,所思便是剑所指,剑心通明……”
叶苏将掌心里剩的几粒米撒到稻田里,微笑说道:“如果是当时的我,面对你这一剑,必然要接,而且必然会败。”
“直至数年前,在荒原雪峰绝顶上,我迎着满天阳光,以澄静剑意,隔空刺了大先生一剑,我才知道自已大错特错。”
叶苏笑容渐敛,平静说道:“因为我那自以为已然贯通生死的一剑,根本没有刺中大先生,就连潭里的水都没有激起一丝。”
“因为大先生坐在潭边是在看书,根本就没看我的那一剑,他甚至想都没有想。那时我才明白……看破生死,便是看不破。”
“后来我去了长安城,在一座破落的小道观里住了很长时间,我看着那座道观垮了,看着街坊的雨檐破了,我不再在世外,而在世内感受,我开始替街坊修雨檐,一砖一瓦修道观,才明白破而复立的道理。”
叶苏望向稻田边缘的血水,说道:“血代表着死亡,浇灌出来的原野却极肥沃,在这片原野上生出血稻,明年想必非常美味。”
“毁灭然后再生,如此不息,这就是生。”
“世间根本就没有死。”
二师兄看着站在稻田里的他,忽然说道:“有死。”
叶苏说道:“我承认,但至少在你我的时间范畴内,没有死。”
二师兄说道:“在你的观念里,有生死,你如何破之?”
“佛道两宗追求的便是最后的大平静。”
叶苏说道:“勘破生死,为的就是平静,然而我现在明白死是永恒,生是幸运,其间自有大悲喜,为何一定要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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