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崖坪到峰顶的光明神殿之间,山道石阶共计七百级,宁缺看似走的缓慢,实际一步便是百级石阶,仿佛御风而上。
他的脚离开崖坪,落到第一个落脚处时,便是走出了一步,夜空里那七颗明亮的指引星中,最北方的离天星骤然黯淡。
宁缺继续走出第二步,于是七颗指引星里的第二颗也随之而黯淡,他每迈一步,夜空里那七颗指引星便有一颗黯淡无光,仿佛那些永恒不变的星光,都被他的脚步吸纳进了自己的身体。
前坪上的数万人不是谁都能看到他在山道上的行走,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夜空里那七颗指引星的先后黯淡,震惊的呼喊声和惶恐的祈祷声骤然响起,掌教等人看着星象的奇异变化,更是神情凝重至极。
……
……
满天繁星,桃山上有数座神殿,宁缺的眼里只有一座。
光明神殿使用的建筑材料很不寻常,非金非玉亦非石,却自然透着份贵重之意,此时被星光笼罩,更添了几分圣洁的感觉。
宁缺站在光明神殿之前,就像是一只不起眼的蚂蚁。
他看着眼前的神殿,沉默不语,心里生出极为复杂的情绪,有些畏惧,有些兴奋,有些向往,却又想要逃避。
他冒险离开长安,来到西陵神国,潜入桃山,便是为了来到光明神殿,去见神殿里的她,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直表现的淡定,然而当他真正来到光明神殿之前,将要与她相见时,便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管他怎样说服自己神殿里的她是桑桑,是自己养大的黑瘦丫头,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但事实上她就是昊天。
有个词叫天壤之别,这是用来形容二者之间遥远的距离,还有个词叫天人相隔,用来形容永远无法接触的事实。
他是凡人,她是昊天,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便是天与地的距离,他与她之间隔着一道贯通天地的高墙,天人相隔,其实便是永隔。
宁缺的情绪从未像今天这般复杂过,他也从未像此时这般恐惧过,如果要在过往的人生里找到类似的经验,其实也与她有关。
那次是桑桑离家出走,他坐在老笔斋里沉默等待,然后在长安城里四处找寻,在学士府里默然不语,于雁鸣湖畔呵天骂地。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变化,依然是她离家出走,依然是他要找到她,然后把她带回家,他担心带不回去,所以害怕。
宁缺忽然间变得极为愤怒,不知道因为恐惧而生气,还是因为她像上次那般不听话而恼火,愤怒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很有趣吗?”
他看着光明神殿幽静的深处,说道:“第一次我就当你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呢?你都已经过了二十了,还不懂事?”
“你知道老笔斋里现在有多脏吗?桌子上积的灰比灶里的灰还要多!这些事儿不都应该是你做的,结果你在干什么?嫁了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家洗碗扫地抹桌子,结果还收不了心,非要到处玩,整天不着家!”
“哪有这么多好玩的呢?你看看这座破神殿,冷清的像座石墓似的,哪有临四十七巷热闹?我就不信这里的陈锦记能比长安城的好!”
光明神殿里始终没有声音传出,宁缺越发恼火,说道:“说话呀!说话呀你!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是不是心虚了?”
“难道你真拿定主意要和我分家?把箭和马车给我,把黑伞和那头憨货留下,你倒是把这些家当分的清清楚楚,但你有没有经过我同意?”
“好,不说我有没有同意的问题。就说分家这种事情,既然要分就得分的彻底一些,老笔斋里的银票,我把你的一半埋进了坟里,雁鸣湖庄园的地契,我填上了你的名字,赌坊的股子我给了学士府……”
他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黯淡,低声说道:“其实我没有想过和你分家,那些财产的处置是按遗产算的,既然你还活着,那些处置自然失效,你把拿走的那些东西还回来,就当这些事情没发生过怎么样?”
光明神殿里依然没有声音。
“把大黑还给我,把大黑伞还给我,把……你自己还给我。”
宁缺说道:“我相信就算你忘了很多事情,但至少这些事情没有忘记,不然你不会想着让酒徒把箭和车送到长安。”
神殿依然幽静,无人回答。
“我现在才想明白,你为什么要西陵神殿召开这场光明祭,因为你要杀皮皮,但你没办法杀死他,因为我对你说过,我们欠他命。”
宁缺的情绪忽然变得平静起来,举步向神殿里走去,一面说道:“就算没有这场天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一直都在。”
“你屏蔽了我的感知,一样存在,就像你脸上涂上三层脂粉,你的脸也依然是黑的,因为这是天生的,这是冥冥中注定的。”
幽静的光明神殿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和平静坚定的语声。
“你是昊天,也是冥王,那么你我之间的关系,便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既然如此,你又怎么可能单方面做出切割?”
……
……
(实在是顶不住了,今天两千,算差一千,月内补齐,包括五号非休假断更的那章三千,月内也补齐,再就是后几天,我大概会提前把后面的假调到集中一起,明天向大家报告到底怎么办,我不行了。)
续一
……因为显示不全,所以把后面的再分两页贴一下。
……
……
我写书写了这么多年,一直被骂酸腐,一直被嘲讽文青病,我以前说过如果文青真的是种病,反正我是不会治的,这些年这么写下来,一直都挺红不是?
但……真的很累,我以前说过更新累,写的累,其实这时候回头看这些年,必须不怕被骂地说一声,想这些小说里的故事情节,才是最累的事情。
情节构思或者如我以前在采访里重复过多次的那样,不需要灵感,但真的需要好的精神状态,这十天里我的精神状态着实是有够糟糕。
现在想起来,单论情节构思这块的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还是朱雀记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单身?因为那时候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事情?还是说因为那时候写不出来的时候,直接就不写了,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拼命地煎熬出一章满意的,却把压力积攒到了第二天,直到最后压的再也承载不起。
记得那年九月第一次去东北见领导,我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请的是毫无心理压力,读者大人们也是嘻嘻哈哈祝我一路顺风。
当然现在的情况肯定和当年不同,职业写手必须要能承受得住这种压力,…《 》…书打赏辛苦投票,我凭什么不努力?
只是努力真的有很多种,我现在如此糟糕的精神状态,真***是努力出来的结果,我必须得想办法扭转一下,我得让努力产生效果,如此才能把将夜的后面写的啪啪的好,才能继续为您写书服务二十年啊。
从庆余年开始,这六年时间里,我请过各式各样的假,有病假有事假有写不出来的假有年假,但没有毫无理由的请假,这七天假确实找不出来理由,我就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放松,甚至是狂欢一场,啤酒不能喝了那就少喝点白的。
休息不见得都有好的结果,有可能让作者更懒惰,甚至可能一蹶不振,但我不担心这一点,您也不用担心,因为我休息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将夜这个故事写到八分以上,我要我以后写的所有故事都在八分以上,我一定能做到。
下面还有。______________________(未完待续)
将夜第五卷神来之笔 续二
续二
休息不见得都有好的结果,有可能让作者更懒惰,甚至可能一蹶不振,但我不担心这一点,您也不用担心,因为我休息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将夜这个故事写到八分以上,我要我以后写的所有故事都在八分以上,我一定能做到。
要做到这一点,确实是困难的事情,但我有信心,因为我知道自己骨子里面是个很狠的人,对自己很狠的人,十几年前在成都和大学同学们一起去体育场排队买明星足球赛的票,想要倒卖挣些钱,当时真是人满为患,我们排了整整一夜时间,到凌晨队伍被冲散,铁栏杆被冲倒,有人倒地流血,有人挤的肝肠寸断,我身边所有的同学最终都被挤了出去,只有我一脸呆滞排到了最后。
我买到了球票,最终挣了四块钱,这是我们大学时著名的笑话,也是一直源源不断给我提供精神支持的好笑话,我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个请假单章写了两千五百字,我说这个不是想表示我的诚恳,只是想说以我现在的精神状况,确实怕写不出来好的内容,但如果不管质量,真要敷衍一章三千字的将夜,真的不是什么难事。这个解释当然可能还是没有什么意义,想骂的朋友还是会骂,但这些年一直在支持容忍我的你们,我想解释给你们听。
我曾经在拉月票的某个单章里写过这样一句话:你可以不投,但我不能不拉,说的是掷地有声,在江湖上引起无数回响。其实这个单章也是一样的意思,我的理由或者您不想听,但我必须要向您做出认真地汇报。
无论如何,我谢谢大家。
。(未完待续。
将夜第五卷神来之笔 第五卷神来之笔 第六十五章 问天(下)
宁缺走到神殿深处,才看到露台上的那个身影。
他有些震惊,因为那个身影很高大,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大,而且露台上的女子很胖,已经超出了丰腴的范围,只能用胖来形容。
她穿着一件很薄的繁花青衣,崖下有秋风轻拂,却拂不动丝毫,因为衣料被她丰满的身体绷的极紧,紧紧地贴在身上,线条夸张地隆起。
宁缺想象过很多次和桑桑重逢时的画面,却从来没有想到再次相见时,那个黑瘦的小丫头已经消失不见,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个高胖的女子。
他想起来那日在小镇上买红薯时看到的那辆马车,看到那辆马车里的那个高胖的少女,想起自己曾经说她好像一只肥猪,才明白原来两人早已相遇。
当时的他相遇而未相识,她却必然一切了然于心,一念及此,他觉得自己的信心正在逐渐消散,书院的计划似乎也将要变得可笑起来。
他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个女子看上去和桑桑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和他回忆里的桑桑完全是两个人,但他知道她就是桑桑,不是因为那种玄渺的感觉,而是因为肯定的感知,他和她之间的屏障已经消失,他自然能知道她就是她。
露台上的女子明明就是桑桑,看着却不是桑桑,不是那个瘦瘦黑黑的桑桑,而变成了白白胖胖的桑桑,宁缺忽然间伤感起来,因为他明白自己大概再也见不到那个瘦瘦黑黑的桑桑了。
桑桑站在露台上,临绝壁以观秋夜,双手负在身后,青袖垂落有如沧海,身姿挺拔仿佛高峰,然而给他的感觉却是那样的寂寞。
“跟我回家。”
宁缺看着她的背影说道,语气很自然,不再像先前在神殿外那般激昂,就像一个男人在湖边看到了贪玩的小妻子。
桑桑没有转身,依然负着双手,沉默不语,夜穹上的星光洒落在露台上,洒在她宽圆的肩头,然后如水墨一般洇开。
神殿里幽静无声,夜风自露台处拂入,绕过断成数截的万年长灯,掀起一块旧布,露出一块金砖,还有一把大黑伞。
宁缺看着那处,沉默片刻后向露台走去。他走到她身后,把手伸向她的肩,似想要把那抹星光从她的身上拂去。
夜风轻柔,他的指尖向她的肩头落下,然后落下。
他手指前端被削掉了一块,鲜血渐溢,凝成一个极规整的圆,看上去就是一个殷红的小点,像美人身上的朱砂痣般好看。
露台上有无数道肉眼看不到的线条,把空间分割成两个部分,分成两个绝然不相通的世界,桑桑的世界和人间。
桑桑的世界由最基本的规则所构成,包括空间规则,只要她不允许,那么便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和人间相距无比遥远,即便她来到人间,依然如此,她明明就站在宁缺的眼前,却像是远在天边。
宁缺和她站的这么近,却隔的那么远。
……
……
宁缺看着手指前端殷红的血,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清淡和嘲讽,说道:“果然是天人相隔。”
他抬起头看着她高大的背影,看着她丰腴的腰臀,说道:“你变胖了很多,也变高了很多,人都变了,想来有很多事情你也已经忘了。”
桑桑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负着双手静观夜穹下的群山。
“那些事情我没有办法忘记。那年在河北道,饥民自相残杀,父母易子而食,我虽然活了下来,但已经变成了他们的一分子,如果不是在尸堆里刨出了你,我不知道我一个人会活成什么样子,所以不仅仅是我救了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救了我,你让我活的比较像个人样,让我在岷山在荒原上无恶不作的时候,都能找到一个比较光明的理由,是的,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背上的你就是唯一的光明,你甚至曾经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
宁缺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负在身后的手,忽然想要去把她的手握住,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岷山里被狼群吓的哇哇大哭时,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和她说了整整一夜故事。如今她的手不那么小,但他依然想握着,这种渴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你是永恒的客观存在,人类则只是时间旅途上的匆匆过客,我们的生命很短暂,而且必然有终结的那一天,很容易陷入虚无的路数,最终能够让我们坚定地走完每一天的理由,不外乎是情感之类在精神上显得比较强大的东西,而如果仔细去分析这些东西,往往会发现,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回忆的基础上。拥有的回忆越多,情感便越浓烈长久。我这时候不想和你回忆当年的那些事情,但你很清楚,我们两个人拥有谁都难以比拟的回忆,所以你不能离开我,我也不能离开你。正如我以前曾经说过的那样,你是我的本命,你是我的命,所以我来找你,我要带你走。”
说完这段话,他再次把手伸向她的肩头,想拂去那抹寂寞的星光,想把她从那个孤单的世界里拉回人间,拉回身边。
露台上响起无数道极脆的碎裂声,他的衣袖瞬间裂成无数块,覆在手臂上的精纯浩然气只支撑着极短暂的时间,便被空间里的那些线条切成碎絮,无数道细密的血线在他手臂上出现,眼看着便要被切断。
忽然间,那些把世界分成两端的空间规则消失不见,他手臂那些恐怖的血线,不再继续深入,因为……桑桑放开了自己的世界。
桑桑缓缓转身,静静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
宁缺此时还没有从她放开世界的震撼中醒来,看着她的眼神,愈发震撼无语,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的眼神。
桑桑伸手握住他僵在身前的手。
他觉得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就像是湖水一般,能包容一切,不,那不是手,而是温柔的宇宙,让他有些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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