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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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6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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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你的心像磐石一般不可动动摇,像南海墨玉一般冰冷渗骨,根本不会因为这些血腥和死亡稍有颤动,但你的身体终究也是会累的。

    念力会消耗渐空,符纸会用完,箭会射完,刀会磨损,即便刀不磨损,你每挥一刀都要消耗气力,最关键的是,刀锋与人的骨肉相斫,反震力虽微却存在,如此累积下去,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会让你受伤。

    此时,朴刀锋利的刃口,不知砍开了多少人骨,竟磨擦的有些发热,上面的血水冒着淡淡的雾气,宁缺收刀入鞘,开始用鞘横打。

    把刀鞘变成铁棍,把拦在身前的人一一击飞,虽然比直接砍杀要来的慢一些,但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时有民众被刀鞘击到半空,然后砸进人群里,人群后方变得越来越混乱,甚至有些地方开始自相踩踏起来。

    一名孩童被人群挤了出来,落到宁缺身前的空地里,坐在血泊间哭泣,孩童年龄约摸七八岁,看坐姿应该是腿被人群踩坏了。

    宁缺手中握着的刀鞘破空落下,落在那名孩童头顶,然后静止。

    人群后方依然嘈杂混乱,叫骂不断,但附近的人,都下意识里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这幕画面,惊恐地等待着血腥的事情出现。

    宁缺看着那名男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挥刀鞘,把他推到一边。

    桑桑靠在他的肩头,脸色苍白,很是虚弱。看着地上痛声哭泣的男童,她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赶紧回家去。”

    男童抽泣着以手撑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向旁边躲去,便在这时,他看到了桑桑的脸,想起这个女人就是冥王之女,就是这整整一个冬天,奶奶用来吓唬自已的妖怪,不由吓的惊声尖叫,下意识把握着的一块石头向那张脸砸了出去。

    宁缺此时正用刀鞘把一名苦修僧击飞,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桑桑被捆在他的背上,就算看到了,也没有办法躲避。

    啪的一声,那块石头砸中她的额头,一道鲜血缓缓流下。

将夜第五卷神来之笔 第五卷神来之笔 第一百一十七章 棋盘的那头

    崖坪间清风徐拂,白塔生于破庙乱檐之间,自不似在朝阳城湖畔被万民敬仰喜爱那般光彩夺目,黯淡无比所以感觉颓败。

    暴雨落了无数叶,风又拂落数百果,崖畔的青树枝条散乱,如无衣蔽体的女子般令人怜惜,崖下的瀑布仿佛在嘲笑它,声音很大。

    棋盘躺在崖坪上的雨水里。

    遮掩着天穹的云层已经散去,崖坪上的佛光也没了踪迹,泛着金光的经文随云流散,不再有花瓣飘落,满寺的钟声和经声也已停止。

    黑压压的僧人们从悬空寺的各间寺庙里走出,望向上方那道崖坪,情绪有不安渐归静,各自归寺,重新开始每天必行的功课。

    世间无数座寺庙的钟声也已停止,寺庙里那些长老和住持们看着佛像,神情惘然无语,忽有知客僧来报,某郡王妃或某世子前来上香。

    无论长老还是住持,听得这话,迅速变了脸色,摆出得道高僧的模样,移步前去相迎,窃喜想着,今日要收多少香火钱才算合适,当然,不要露出太多烟火气,以免贵人不喜,此时哪里还记得佛祖是谁。

    人间的无数万信徒们也醒了过来,他们揉着磕破的额头,有些慌乱地看着四周,不知道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老妇忽然听着孙子的哭泣声,回头望去只见乖孙滚落到床下,额头上磕了一个和自己额上极相似的包,不由好生慌乱。

    她赶紧撑着有些酸麻的身体爬起来,把孙子抱进怀里不停哄着,对着地面一通乱踹,说都是这地不好,此时哪里还记得佛祖是谁。

    燕国都城外的破庵堂里,妇人们看着再怎样砸也砸不响的破钟,脸上的神情异常惊恐,难道再也听不到钟声了?忽然间,她们开始放声痛哭,来世就算能得再多的福报,今生这悲惨的日子该如何过?她们失魂落魄地走回铺着稻草的房间,双手合什跪倒,对佛祖不停祈祷。

    天坑底部的原野间,数百万跪在地面上的人也纷纷醒来,贵人们发现自己居然和那些贱民跪在一处,不由很是恼怒,挥动手里的皮鞭,在几个农奴的身上抽出了十几道血渍,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那些农奴被抽了十几鞭,很是疼痛,却哪里敢反抗,撑着疲惫的身体去做活,直到夜深时,吃过极糟糕的食物,在睡前又开始对着佛祖不停祈祷,默默祈祷仁慈的佛祖早些接引自己去西方的极乐世界。

    人间的信仰,在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回事,无论佛祖还是昊天,都很容易被遗忘,当然,有时候也很难被忘记。

    幸福的人们容易忘记他们的信仰,而这却是不幸的人最后的希望,从这个角度上说,信仰或者是好的,但同时却意味着不好。

    或者正是因为如此,书院后山才会有那样一群无信者。

    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有很多,只不过因为身处的位置和立场关系,那些人无法也不敢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

    黄杨大师走出禅室,听着山峰上下传来的颂经声,感受着无数座寺庙里散发出来的宁静意味,发现这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

    事实上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桑桑和宁缺自行进入棋盘,但在悬空寺看来,自然是佛祖以无上佛法,把昊天和她的侍从收进棋盘中,正在度化。

    黄杨大师僧衣飘飘,直上山道,便要来到那道崖坪。

    他要去拾那张棋盘,因为宁缺在棋盘里。

    宁缺对唐国来说太过重要,他无法看着他就此死去。

    黄杨大师是佛宗高僧,但首先,他是唐人。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这道宁静而威严的声音:“如是我闻:有山名般若,其重十万八千倍天弃山……”

    这道声音来自遥远的崖壁地面上,来自讲经首座。

    这是佛宗至高法门:言出法随。

    当年在朝阳城白塔寺里,讲经首座便对大师兄说过这段经文。

    这段经文形容的是一座名为般若的山。

    悬空寺所在的巨峰,便是般若。

    佛言既出,山崖有回音,有回应,雄峻的般若山,忽然间变得更加沉重,飞掠在山道里的黄杨大师,骤然停住了脚步。

    喀喇一声,黄杨大师腿骨尽折,竟是被山峰本身重伤!

    ……

    ……

    天坑边缘的崖壁上方。

    讲经首座的身体依然被埋在地面里,只剩下脑袋在地面上,两道白眉耷拉在尘土里,脸色苍白,显得很是虚弱。

    首座被桑桑以神通融进大地,这些天他在大地无尽力量的挤压下苦苦支撑,已然疲惫,此时又施出言出法随的手段,更是辛苦。

    一阵秋风起,极淡的酒香在荒原的风里弥漫开来,依旧穿着文士长衫的酒徒,就这样平空出现在讲经首座的头前。

    酒徒没有看首座此时有些滑稽的模样,而是盯着巨峰间那道崖坪的位置,脸色非常苍白,眼睛里尽是惊惧不安的神情。

    首座艰难抬头望向他,说道:“看来你已知道发生了何事。”

    酒徒的脸色非常难看,说道:“如此大的动静,整个人间都知道了,我即便想装作不知道,又如何能够?”

    人间处处钟声经声时,他一直在燕宋之间的那座小镇上,然而即便与屠夫在一处,他依然觉得极为不安,与朝老板喝了很长时间的茶。

    “我没想到,你们真的敢对昊天下手。”酒徒喃喃说道。

    首座缓声说道:“这是佛祖的安排。”

    酒徒看着他颈下那道小裂缝,伸手拣起一块石子,扔了进去。

    首座颈部与地面之间的那道裂缝,瞬间扩展开来,那是因为石子正在里面不停地膨胀,正是佛宗无量境界。

    片刻后,讲经首座从地底爬了出来,修至金刚不坏的佛身上没有留下伤痕,但身上的袈裟包括手里的锡杖都已经被大地碾成了粉末,此时站在荒原秋风间,不着一缕,哪里还有半点佛宗高僧的模样。

    首座从酒徒手里接过一件衣服,说道:“当年你从佛祖处学得无量法门,我凭此脱困,如今想来,一切皆是佛缘。”

    酒徒说道:“这是昊天的世界,天意不可测,自然无佛缘,若不是她去了棋盘里,我也没办法把你从地里拉出来,所以不是佛缘,是天意。”

    首座说道:“自今日起,再无天意,只有佛缘。”

    酒徒说道:“真不知你这和尚的信心来自何来。”

    首座说道:“随我来。”

    二人离开崖壁,来到巨峰间的崖坪上。

    首座看着那株很是破落的梨树,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此树乃佛祖亲手种下,梨便是离,意味着与人间分离。”

    酒徒神情凝重说道:“五百年一开花,难道昊天一去便是五百年?”

    首座说道:“其内不知年岁,昊天……再也无法回到人间。”

    酒徒微微挑眉说道:“若昊天把佛祖杀死,自然便能回。”

    首座平静说道:“佛祖已涅槃,如何能被杀死?”

    酒徒皱眉,直到此时,依然没有人知道佛祖是生是死,这座名为般若的巨峰,是佛祖的身体所化,那佛祖的意识在哪里?

    首座对着雨水里的棋盘跪倒,赞道:“我佛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他不在悬空寺,不在佛身,佛就在这一方小小棋盘里,等了昊天整整五千年,终于等到今日相会,这是何等样的智慧,何等样的慈悲?”

    酒徒神情微凛,觉得愈发听不懂,如果佛祖的意识确实在棋盘里,那首座为何说昊天无法灭掉?涅槃到底是什么?

    看着那张普通的棋盘,他沉思良久,依然无所得。

    这张棋盘是佛祖等待昊天的战场,除非夫子回到人间,再没有谁能够进去,没有谁有资格参与进去,即便是他也不行。

    值得思考的是,昊天进棋盘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人,确实无人能进棋盘,但那人已经提前进了棋盘,他会对这场战争造成怎样的影响?

    酒徒说道:“有个问题。”

    首座说道:“什么问题?”

    酒徒说道:“有个人。”

    棋盘里除了天与佛,还有个人。

    首座平静说道:“宁缺虽然境界提升颇快,然则不过知命境,哪有资格参加到这样层级的事情里?”

    知命境乃是修行五境巅峰,然而讲经首座和酒徒都是逾五境的至强者,自不会在意,连他们都无法触碰这场天佛之战,更何况宁缺。

    酒徒神情严峻说道:“即便他不能影响棋盘里的事情,但他能够影响棋盘外的人世间,他在棋盘里,书院怎能不管?”

    书院有大师兄和二十三年蝉两名逾五境的至强者,还有个谁都不知道发起飙来会到何等境界的君陌,如果让这些人知晓,佛宗把宁缺困死在棋盘里,他们会怎样做?他们会做些什么?君陌会不会发飙?

    首座微笑说道:“观主让你来传讯,不正是算到了今日的情形?”

    ……

    ……

    谁都想不到桑桑和宁缺这时候在哪里,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

    看着有些熟悉的街道,有些印象却还是陌生的民众服饰,二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宁缺想着事情,甚至忘了收大黑伞。

    街旁有很多神龛,里面供着佛像或尊者像,到处弥漫着香料的味道,有佐食的香料,也有佛前的燃香,行人们神情安乐无比。

    他和桑桑进了棋盘,却到了朝阳城。

    “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去问谁?”

    宁缺望向桑桑,叹道:“当然是你去问佛祖啊。”

    桑桑背起双手,向街中走去,说道:“那得先找到他。”

    ……

    ……

    (第二章,我和老婆去遛狗,休息一下,第三章争取一点钟前出来。)

将夜第五卷神来之笔 第五卷 神来之笔第一百一十八章 贪

    街旁不远处一座寺庙里,忽然响起钟声。

    宁缺正在收伞。他在悬空寺里被那道钟声折磨的极痛苦,这时候又听到钟声,不由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桑桑的手。

    桑桑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什么情绪。宁缺才想起来已经离开了悬空寺,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学她的样子背到身后。

    朝阳城里的钟声越来越响,竟是所有寺庙都在鸣钟,宁缺听的清楚,最响亮的钟声,来自城北方向,应该是白塔寺里那座古钟。

    行人们有的正在吃凉粉,有的正捧着蕉叶吃手抓饭,有的正在看猴戏,各种喜乐,听着钟声,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向最近处的寺庙走去。

    有些人无法离开,直接跪在街道上,双手合什祈祷不停。耍猴戏的汉子,也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上,还顺手把顽皮的猴子按到地上磕头。

    还站着的人只有宁缺和桑桑,那些虔诚的佛宗信徒们,虽然没有向二人投来敌意的目光,也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钟声带来的变化其实很可爱,很像宁缺在那个世界里曾经见过的某种快闪活动,那只被主人轻轻摁着的小猴子不停转着眼珠,也很可爱,但因为在悬空寺下看到过那个悲惨的世界,宁缺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桑桑自然更厌憎这些画面,轻拂衣袖。

    轻拂之间,青袖上繁花盛放,街道上生起一阵狂风,吹倒了凉粉摊,吹跑了蕉叶上的饭粒,迷住了很多人的眼睛,耍猴戏的汉子去揉眼睛。又忘了抓绳,得到自由的小猴子蹭的一下跑了出来,也没有跑远,只在翻飞的蕉叶里寻找香辣的饭粒,吃的很是开心。

    街旁寺庙的钟,也被这阵风乱吹了,钟声的节奏变得乱糟糟的,风依然未停,向天穹而上。把朝阳城上空的云都吹的乱作无数团。

    桑桑有些满意,背着双手继续向前走去。

    宁缺看着她的背影,却沉默了起来。

    当初在西陵神殿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未曾动念。只是情绪稍有不宁,眼眸里便有星辰生灭,便有无数云自万里外来,在桃山峰顶雷电交加。而离开西陵之后,尤其是进入荒原深处后,战斗或者动怒时,她却开始拂动青袖……

    如今的桑桑。神威之强大依然远远超出人类能够想象的范畴,但相对于曾经真正无所不能的她来说,确实变得虚弱了很多。

    宁缺有些不安,却没有办法说些什么。因为她之所以会逐渐虚弱,是因为夫子在她体内留下了人间之力,因为两年前那趟漫长而欢愉、如今想来却是那般凶险的旅程,更因为他带着她在人间行走。不让她回去。

    街道上到处是被风拂起的烟尘,烟尘里满是香料的味道。有些呛人,不知是不是这里的人们自幼习惯了的缘故,竟听不到什么咳嗽声。

    走在烟尘里,也是走在旧路上。

    宁缺和桑桑在这座城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他曾经背着她在这里逃亡,很多街巷都留下过他的足迹,也留下过很多被他杀死的民众的血迹,只是近三年时间过去,那些血迹早就已经看不见了。

    ……

    ……

    在悬空寺崖坪上进入棋盘,出来时便到了朝阳城,看似不可思议,实际上只有一种可能,就像那年在烂柯寺里一样,悬空寺与朝阳城之间,也有条佛祖开辟的空间通道,这张棋盘便是开启这条空间通道的钥匙。

    当年宁缺和桑桑从东南隅的烂柯寺,直接来到西荒深处的悬空寺外,今日则是从悬空寺,直接来到了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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