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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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6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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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正强者:佛宗行走七念。

    “你们不可能上山,强行进攻,徒增死伤又有什么意义?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退去吧。”

    七念的声音像钟声一般,飘荡在阴暗的地底原野上,数万起义者听着他的话,反应各不相同。

    君陌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这山我上过。”

    他左手倒提着铁剑,看着七念脸上那道伤疤,这句话便是在揭对方的伤疤,说对方的伤心事。

    当年桑桑和宁缺被困佛祖棋盘。为救小师弟脱困,君陌单剑闯山,生生杀破数道防线,最终杀到那片山崖间,与悬空寺讲经首座相见,然后才有棋盘开启的故事。

    在那个过程里,他与七念真正地硬撼过一次,他很理所当然地胜了,七念付出了数颗牙与重伤的代价。

    “就算你能上山,那又如何?”

    七念平静说着话,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感觉,“家师便在山崖间坐着,你又能如何?”

    是的,即便闯进般若峰,又能如何?君陌曾经进过山,但却不能留,那便不是胜,没有意义。

    “我不如何,我只是不喜欢听你们这些秃驴说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种话,那很可恶,会让我愤怒。”

    君陌说道:“所以待我上山后,我会朝你师傅脸上吐口唾沫,看看他会如何反应,是待山风自干,还是拿起锡杖与我战,只是他走的太慢,想要杀我真的很难,所以你们只有看着。”

    “为了满足你的威风,让这么多人死去……我以为这并不符合书院的意趣,更不是夫子的教诲。”

    七念看着他身后那些穿着破烂兽皮衣裳的农奴起义者们,脸上流露出怜悯的情绪,说道:“为什么不能议和?”

    如果是宁缺在场,肯定会淡淡嘲讽笑着,然后对七念竖起中指,但君陌没有笑,也没有竖中指,因为他是一个很讲究礼仪的人,也因为他不知道竖中指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静静看着七念,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七念微微挑眉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君陌没有告诉他自己想做什么,而是直接在有些冷的草甸上坐了下来,取出数块小石头,扔了出去。

    那些小石头骨碌碌滚着,最后静止。

    人们看着这画面,心想这是占卜?那些小石头真的有像龟甲牛骨一样有用?那么现在兆示了些什么?

    君陌不是在占卜。

    断臂之后,他数夜之间,黑发变灰,然后被他一剪而尽,他开始研读佛经,境界渐深,在这片原野上被称为上师,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信佛,变成了一名僧侣——他依然禀持着书院的理念,不语怪力乱神,不看**之外,不思生死那头,不寄命运于卦象。

    他是在计算,以感知到的很多信息碎片为数字,不停进行着计算,这个过程很复杂,需要很强大的算术能力,不过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他这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

    小石头散落在枯黄的野草间。君陌沉默看着这些草与石,想了很多事情,叶苏死了,证明观主不在意道门的前景,证明他不在意昊天信仰的根基,证明他不在意昊天变弱,这是为什么呢?

    他的视线离开草与石,落在灰暗的天穹上,然后想到了一种可能。彼处有她。此处有她,此处就在人间,离人间最近,若信仰削弱,自然是此处的她首先变弱。当然,首先这要证明确实有两个她。

    君陌无法证明,只能通过观主的行事进行大致地模拟,因为那样能够最好地解释观主为什么这样做。

    桑桑没有回到神国吗?还在人间?

    君陌的眉头皱了起来,无论观主是领奉神国之她想要杀死桑桑,还是自行想要杀死桑桑。他都不能接受。

    或者是因为对手最想做到的事情,便一定不能让他做到。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在人间的她……是桑桑?

    君陌认为宁缺也应该算到、或者知道了这种可能,那么他一定会离开长安城,去寻找她的踪迹。

    对于这一点他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他很了解宁缺和桑桑,他知道对宁缺来说,桑桑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整个人间。

    宁缺离开长安城前会做些什么?元十三箭离开长安城。便会失去千里杀人的神威,他一定会想着要试试。铁箭会射向何方?不会是西陵神殿,有桃山清光大阵的庇护,大师兄都无法进入,铁箭也不能。不会是金帐王庭,更不会是燕国或东荒,只能是这里。

    是的,宁缺这时候正瞄准着悬空寺。

    君陌这样认为——宁缺离开长安,很想他能早些回去。他虽然不自恋,却很平静地知道自己的强大。

    换句话来说,这样的选择最划算。

    宁缺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要消耗掉一道甚至有可能是数道铁箭,那么便一定要收获最大的利益。

    思至此时,君陌抬头望向峰间极高的一处崖坪。

    讲经首座在那里。

    数年前,讲经首座被大师兄和他轮番狂砸,后又被桑桑所震,受了些伤,一直在清修。

    但他坐在崖坪间,这座巨峰便仿佛永世不会倒,那些黄庙里的僧人和部落贵族的武装,便永远不会失去信心。

    君陌决定了自己要做些什么。

    从把石头扔到草里,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无论是对面的敌人还是义军,都渐渐变得诧异起来。

    君陌拔剑,所谓拔其实只是把铁剑举起来,那道方正宽直的铁剑,指着灰暗的天空,很像火把。

    在他身后,最忠诚、也是最勇敢的数千名奴隶一阵骚动,因为这并不是进攻的信号,这让他们很困惑,很不安。

    再如何困惑不安,也不能违背军令,峰前原野上的义军们缓缓向后退去,如潮水一般。

    数千名奴隶负责压阵,最后方退,目视着站在草甸上的君陌,虽然还是不解,却并不担心。

    君陌从来没有宣称过自己是解放者,是领路人,是仁慈的神或人间的佛,但在这些奴隶们的心里,他就是大慈大悲的救世主,就是要带引自己进入极乐世界的真正佛。

    佛,自然不会有事。

    七念手掌横在胸前,念珠随风轻摆,庄严的身外法像,在晦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威势无双。

    “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君陌,隐隐有些不安。

    数万奴隶正像潮水一般退去,黑压压席卷天地间,湮没石与河,吞噬遇到的所有,画面很是壮阔。

    君陌没有回话,握着铁剑向前走去,向数万敌人走去,虽孤身一人,画面却更加壮阔。

    铁剑割破寒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瞬间。

    君陌要闯山,再次闯山。

    当年他手执铁剑,站在青峡之前,数万铁骑便不能再向前踏进一步,今日他要闯山,这数万人可否能拦得住?

    七念和悬空寺戒律院的那些佛宗强者,联手或者要胜过他的铁剑,但般若峰如此大,怎么能守?

    只要不惜代价,他总可以闯进山峰,只是七念非常不解,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君陌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次闯山,因为他要救小师弟,此番闯山,亦是如此,他要让小师弟放心地离开长安,去做他的事。

    有道理,有理由,这事便做得,可以理所当然地去做。

    晦暗的世界里。铁剑破风而起。厮杀之声震天而响,无数残肢断臂,开始飞舞,无数鲜血开始泼洒。

    佛经颂唱之声不绝,高寺远钟悠扬,佛宗气息大盛,无数强者围攻而至,却始终无法吞噬那道剑光。

    君陌开始闯山。

    一闯便是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之后的三更半夜,君陌终于来到了般若峰那道极高的崖坪上,又至清晨。他终于来到曾经的梨树下。

    蔓藤那边的山道上到处都是僧侣的尸体,鲜血像溪流般不停淌着。他的身体也已经完全被血水染红。

    这道崖坪上没有梨树,只有很多蔓藤,破旧的庙宇早已变成了废墟,只有一座蒙着灰的白塔。

    白塔前没有坐人,坐着位容貌寻常的老僧,那是人间的佛。

    君陌走到老僧身前,前一刻七念被他用铁剑拍落山涧。一时不能便至,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

    悬空寺诸僧其实也没想过真正阻止他,因为就算他闯山成功,来到崖坪上,他又能做什么?

    他是书院了不起的二师兄,但面对着佛宗境界已然至金刚不坏真身的讲经首座,难道还想奢望胜利?

    讲经首座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数年时间不见,二先生一如昨日。风尘仆仆,只是憔悴了。”

    讲经首座的笑容很温和,眼神很宁静。

    君陌看着崖畔那个缺口,沉默片刻后说道:“一日不能将这万恶的佛国烧毁,一日便不能安眠,风尘憔悴自然事。”

    那处曾经有株梨树,后来被他用铁剑把山崖切开,那株梨树被带到万里之外,应该植在书院后山里。

    如今那株梨树,青叶不知多大了。

    君陌忽然有些怀念。

    是该抓紧了些。

    讲经首座看着他,平静说道:“那箭,射不死我。”

    书院现在最强大的手段,或者说最有效的杀伤方法,对于修行界顶尖的大人物来说,不是秘密。

    多年前在月轮国白塔寺,讲经首座便接过宁缺的铁箭,更准确来说,他连接都没接,因为他避都没有避。

    有长安城为源的铁箭,自然要比当年的铁箭强大无数倍,但首座依然不惧,因为他金刚不坏。

    同样是面对元十三箭,首座的神情要比屠夫平静很多,一是因为生死观不同,二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

    看着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君陌,首座的眉在风中轻舞,不是得意,而是不世强者的淡然。

    “世间从来没有能够镇压一切的法器,佛祖留下的棋盘不能,那铃铛不能,书院凡人打造的铁箭如何能?”

    首座微笑着问道:“我真的很不理解,那些铁箭可以射死很多人,为何你们一定要选择射我?”

    “你和观主,酒徒和屠夫,这四个人是铁箭射不死的,其余能被铁箭射死的人,便能被杀死,何必浪费?”

    君陌说道,这是他真实的想法,看似有些无奈,但实际上话语背后,隐藏着的还是他和书院的绝对自信。

    “但你们还是射不死我?”首座说道。

    “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再次强行闯山,只是为了刺我一剑,好让宁缺射箭,如今知晓,那些铁箭对我并无意义,你会不会觉得你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血战……以至于这些年你不眠不休血战,根本没有意义?”

    首座看着他,面露怜悯之意。

    君陌握着铁剑的手紧了紧。

    地底佛国燃遍原野的怒火,看似滔天而起,终有一日能将整座悬空寺烧成灰烬,但只有他知道,如果没有办法战胜峰间的那位老僧,那么这场征战还将永无止期地继续下去。

    或者真的没有意义吧?

    但真的很有意思。

    “你问我们为什么要射你……道理很简单,因为你太慢,就这么天天杵在崖坪上,不射有些可惜。”

    君陌向前踏出一步,来到白塔前,有前夜的雨水从塔檐滴落,顺着崖枰的裂缝,流到他的脚下。

    血水从他的身上淌落,落在那片水洼里,溅起水滴,迎着天坑外的晨光,能够看清楚。丝丝缕缕的血丝在水滴里流转。把光线绕成无数种模样,纠缠在一处。

    忽然间,那滴水里的无数丝光线骤然散开,无论是曲折的还是柔软如绵的,都碎成最细的粉末,于是水珠光明一片。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铁剑斩碎了崖坪上的一切,也斩碎了那道水洼以及跃起的水珠,便似连光线也斩碎了。

    嗤的一声厉响,铁剑挟风而起。破风而出,便在眼睛都不及眨动的瞬间内。来到讲经首座的身前。

    铁剑刺中首座的胸腹,发出一声闷响,如重物击中石鼓,又如石块击中铜钟,嗡鸣回荡。

    总之,这绝对不是铁器击中人体的声音,因为讲经首座早已修成佛身。金刚不坏,超凡脱俗!

    君陌的铁剑,曾经斩破无数山崖秋风,便是连南方那条大河,也曾被他斩断过,今日却是进不得首座身躯一厘!

    看着讲经首座神情肃穆平静的模样,君陌神情漠然,并不震骇,只是如剑般的双眉挑了起来。

    一声清啸。从崖坪间向着般若峰四周传播,震的林间惊鸟乱飞,瀑布迎风而乱,落叶簌簌而舞。

    君陌清啸,修为尽数灌于铁剑之中……挑!

    他挑眉,然后挑剑!

    铁剑在首座胸间微陷,然后向上挑起!

    数十年来,铁剑就像君陌一样,宁折不弯,然而此时却发生了微小的弯曲,因为承受了极大重量。

    君陌想用铁剑把首座挑起,准确来说,就是要把首座与地面分开,因为他的力量是来自于大地。

    安忍不动如大地——这是悬空寺讲经首座恐怖的境界形容,也是对力量来源的说明。

    君陌要做的事情,便是要让他离开地面,即便不能破其金刚不坏法身,也要最大限度地弱化对方的佛法神通。

    讲经首座乃是佛宗最强者,行走在人间的佛,他的境界修为高深程度可想而知,既然与大地的联系,是他的凭恃,那么自然不会轻易地让人切断这种联系。

    事物与地面之间的联系,就是引力,引力就是重量,联系的越紧密,引力便越强,事物也就越重。

    讲经首座与大地之间的联系举世无双,那么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他便是这个世界上最重的人。

    大师兄曾经说过,讲经首座和屠夫,是世界上走的最慢的数人,其中的道理,便是因为那两个人都很重。

    要切断首座与大地之间的联系,就等于要承荷如此重的份量,甚至等于要挑起地面,谁能做到?

    铁剑在寒风里发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微微弯曲的剑身,不停地颤抖,似乎下一刻便会断开。

    君陌神情依然漠然,微微挑起的剑眉下,寒星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坚毅与决心。

    清啸再次响彻崖坪,然后传遍峰上峰下,引得那些正赶来的悬空寺诸僧好生骇然,心生惧意。

    君陌于清啸声中,向前再踏一步,铁剑抵着首座的胸口,硬生生地将他向后推了一尺距离!

    首座依然坐在地面上,与大地之间的联系没有被切割开,但他被铁剑推动了,这足以说明某种可能!

    是的,首座的身躯与大地连为一体,仿佛不能切开,但事实上数年前有人曾经让他离开过地面。

    当年首座的手放在佛祖棋盘上,正是君陌的铁剑,将棋盘挑起一瞬,从而也将首座的身体挑离崖面一瞬。

    就是那一瞬间,李慢慢飘然而至,带着首座离开了崖坪,开始在天空与地面之间穿越,然后撞击。

    今日李慢慢不在,但铁剑在。

    簌簌声起,讲经首座看似瘦弱的身躯,触到了那座残破的白塔,塔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痕迹。

    清啸之声再起,已是第三声。

    事不过三。

    君陌铁剑不再继续弯曲,猛然挣直,就像是被巨石压了无数万年的石猴,终于挣破了天地的束缚。

    铁剑获得了自由。

    由弯折回复平直,所释放的力量,都落在了讲经首座的身上,那具瘦弱的身躯,终于离开了地面!

    至此刻,首座终于不能再安坐如大地。

    他依然金刚不坏,沉稳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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