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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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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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老弟想得周全。”唐云摸着钢针似的胡子道:“那成,咱们分兵两路。我带人去攻城,你带人去包围郑宅镇,如何?”

    “又要封锁县境,又要攻城,又要封锁郑宅镇。”周新有些担心道:“兵力会不会太过分散?”

    “哈哈,这个你就是外行了。”唐云得意笑道:“浦江区区弹丸之地,五万大军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要不是为了万无一失,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

    “军事上的事我是外行,”周新身上难得没有文官那种不懂装懂,这也是唐云比较给他面子的原因:“就听伯爷的

    “嗯。”唐云点点头,站起身道:“胡潆那厮之所以迟迟未到,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见周新不动声色,他自顾自道:“你们是想证明,为天子侦查缉捕,刑部按察司也能胜任,而且比锦衣卫做得更出色。”

    “真没有争风吃醋之心。”周新摇头道。

    “那换个说法,想要皇上知道,锦衣卫是可以替代的……”唐云幽幽道:“还要否认么?”

    周新默然,这位老兄面带猪相,心中嘹亮,还真什么都明白。

    “别紧张。”唐云笑笑道:“我要是不站在你这边,早就通知锦衣卫了。”说着面现阴狠之色道:“老弟放心,哥哥我支持你们,早日把纪纲那王八蛋撵下来,好让弟兄们把他剁碎了喂狗!”

    周新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唐云恨纪纲,应该不是假装的。虽然他们同属靖难之臣,但纪纲是诸生出身,素来和武将们尿不到一壶,后来他成了锦衣卫指挥使,能够以皇帝的名义,动辄缇骑四出、抓人杀人,不管文臣武将在他面前都噤若寒蝉,唯恐遭殃。

    纪纲飞扬跋扈,天底下皇帝第一他第二,哪怕比他官职大、地位高的,只要惹到了他,都会遭到他的残酷报复……与纪纲平级的都指挥使哑失帖,由于在路上没有给他让道,被纪纲认为是故意不敬,记在心里。后来纪纲竞诬以冒赏的罪名,用大杖将哑失帖活活打死了。还有阳武侯薛禄,身为都督,无论官职地位,都比纪纲高,两人为了个道姑争风吃醋,一次在皇宫里相遇,纪纲抓起卫士手里的铁瓜,照着他脑瓜就打,把薛侯爷的头颅都打裂了,差一点死掉……

    而薛禄和哑失帖,都是唐云的老战友、老兄弟。唐伯爷虽然不敢直接招惹那凶神,但若有人想挑战纪纲的权位,他是很愿意提供帮助的。

第三卷秋尽江南草未凋 第一八零章 旧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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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计之后,唐云和周新兵分两路,前者带兵直取浦江县城,后者则率军围了郑宅镇。

    郑宅镇就在白马镇边上,仅仅一个时辰,官军就完成了对郑家的合围。

    郑宅镇上没有慌乱也没有过激的反应,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安静。

    郑家虽然不出声,但所有官军都感到莫大的压力,这压力来自镇口那块太祖钦赐的牌坊——江南第一家尔等若是够胆,只管放马过来大音希声,却震慑人心……周新一面令官军挖壕下营,一面命人到镇上通告来意。

    对其所谓的‘保护,之言,郑老爷子自然嗤之以鼻,但仍然派自己的儿子,前去军营表示感谢,还抬着十几担美酒、十几车生猪劳军,并带去自己则因为‘病重难起,,不得亲至的歉意。

    郑沿出了九道牌坊便发现,镇外已是沟壕深挖,栅栏林立,官军分明一副严防死守、要镇上人插翅难飞的架势。

    尽管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看到此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抽搐一下……道明来意,官军放其通过从尚未合龙的地带,又故意引着他们经过层层营垒,方带其进入中军。

    通禀之后,周新倒没有故弄玄虚,很快便让他进了大帐。

    “草民拜见臬台大人。”

    郑沿深深施礼。

    “免礼。”

    周新端坐在大案后,凝视着郑沿道:“请坐。”

    侍卫奉上把椅子,又给郑沿上了茶,便躬身退下。

    大帐中只剩下坐在大案后的周新和与他对坐的郑沿。烛火照帐,周新依然在看着郑沿,郑沿也回望着他,两人一时沉默。

    良久,周新方缓缓道:“十年不见了,别来无恙,老同窗。”

    “不敢……”听到‘同窗,二字,郑沿似笑非笑道:“在下早已是乡野草民,日新兄却贵为省臬台,百姓高祖,草民高攀不得。”

    这年代尊称县官为‘老父母,,知府高一辈,则是衤卫父母,,以此类推到一省大宪,自然是‘高祖父,了……“你还是温良恭让。”

    周新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罕见的温声道:“就像二十年前。”

    周新一句话,将郑沿的思绪拉回到洪武年间,当时他以诸生入贡太学,身为江南第一家的嫡系子弟,族中父兄又多在朝为官,那时的郑沿自然风光无限,哪怕是在京城之中、贵胄云集,他也依然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尊崇。

    而那时的周新,则是个不起眼的南蛮小子,家境贫寒、不爱说话,常常受到一些纨绔同窗的欺负。

    郑沿看不惯,便时常回护于他。

    有了郑沿的保护,周新这才不受欺负,得以继续学业……之后的岁月里,两人交往渐多,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也曾携手出游,也曾吟诗作对、也曾指点江山、也曾激扬字。

    直到肄业后,郑沿在朝中为清贵词臣,周新到地方为官作吏,两人还书信不断,互诉心曲,直到建四年,靖难之变,燕王破京,京城官员不愿侍奉乱臣贼子,纷纷弃官归隐,郑家子弟深受两代君恩,自然也在其中,郑沿便回到家乡,闭门读书、侍奉老父。

    而周新则继续在永乐朝为官……自然,两人便断了联系。

    道不同不相与谋,昔日的好友形同陌路。

    之后十年里,郑家因为对永乐皇帝的消极态度,自然失宠于朝,郑沿也渐渐褪去光环,和光同尘,与寻常乡绅无异。

    而周新则声名大振,成了皇帝宠信、百姓敬仰,赫赫有名的冷面铁寒公如今更是为一省大宪,率大军包围了郑宅镇,郑家全族老小的生死尽在其手中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生浮沉变幻之无常,莫过于此……感慨万千,千万感慨,但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尽管现实是那样的残酷……“我这次的来意,他们应该和你们家说明了。”

    还是周新重新开口道:“子彦兄亲自来这一趟,应当不只是为了劳军吧。”“臬台明鉴,”郑沿拱手道:“草民这次来有三件事请教。”

    “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能够。”

    周新淡淡道。

    根来不及重温旧情,他就不得不戴上冷漠的面具。

    “是。

    ”郑沿点点头道:“草民请问臬台,大军既然是保护郑家,为何要在面向郑宅镇的一面挖壕设栅?”“军队的安排,我不太清楚。”

    周新缓缓道:“不过我想,周家只要问心无愧,这些事情都不足挂怀吧。”

    这便没法再问了。

    郑沿接着问第二件:“是不是这段时间,任何人不得出入郑宅镇了?”“不是。

    ”周新摇摇头道:“只是不许人进入,若有要离开的,只要经过检查,确认不是明教妖人,自然放行。

    ”顿一下道:“不过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为了避免危险,还是少外出为妙。

    ”“谢臬台好意。

    ”郑沿又道:“但其实我郑家非但足以自保,甚至可以襄助官军收复县城。

    我听说明教徒凶顽狂热,又据城而守,唐伯爷兵力太少,恐怕要吃亏,还请臬台不要为寒家浪费兵力,速速与伯爷合兵一处,我愿发两千子弟兵,助朝廷一臂之力。

    ”“郑家有这份心,很好很好。

    ”周新沉默片刻道:“但是保护郑家是朝廷的命令,官也唯有遵从而已。

    至于县城那里,唐伯爷身经百战、破城无数,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说着有些伤感道:“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子彦,我们十年没见了,今晚我请你喝酒。

    ”“黄鲁直这首诗,还有下半阙,”郑沿却缓缓摇头道:“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想必这才是日新你想说的吧?”周新闻言沉默片刻,方点点头道:“子彦,你可有话要对我说?”“……”郑沿也沉默了,半晌方摇头道:“没了。

    ”“子彦”周新那张万载不动的冷脸上,突然显出激动的神情:“你难道不明白,我是想救你么”“……”郑沿神情一黯,低声道:“臬台多心了,区区明教,还毁不了郑家。

    ”见他〔迷不悟,,周新终于图穷匕见道:“明教毁不了郑家,但那人能毁了郑家”“……”郑沿却面无表情道:“此话怎讲,还请部堂明示。

    ”“明说的话,你就不能离开了。

    ”周新垂下眼睑道:“如果子彦你不打算回去,我成全你。

    ”毕竟十年没有出山了,郑沿已经远不是周新的对手,闻言一滞,才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声音有些发颤道:“请讲但这一刹那,已经让周新明白,建就在郑家,就在郑宅镇他缓缓摇头道:“算了,看来这杯酒是喝不成了,你回去吧。

    ”说完便转过身去。

    周泰进来,送郑沿出去。

    郑沿离开大帐后,周新才转过头来,那双总是透着冷厉目光的鹰目,已微微湿润。

    那厢间,郑沿离开了军营、返回郑宅镇。

    当他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一扇扇虚掩的房门打开了,族人们定定的望着他。

    没有人是傻子,都看出官军的一系列动作,正是针对他们的。

    他们虽然保持着镇定,但需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郑沿满嘴苦涩,满心负疚,他根无法面对这些目光,抬起头来,望着如血的残阳,他深深一叹道:“都放下心,会没事的。

    ”族人们却没挪动,有人低声道:“七叔,郑迈失踪前的话,是不是要应验了……”郑沿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郑迈临死前曾说,k家要遭灭顶之灾了,,这话经其家人之口,在族中已经不是秘密了。

    加上过往的蛛丝马迹,族人们虽然猜不中真相,却能清楚感觉到,郑迈口中的‘灭顶之灾,,似乎要变为现实了。

    “一派胡言”郑沿黑着脸训丨斥道:“我们郑家是太祖亲封的‘江南第一家,,与大明国运休戚与共。

    国运长存,我郑家亦必长存”说着朝众人深深一揖道:“诸位请放心,我郑家若有谁负‘孝义,二字,则人神共弃,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听他如此赌咒,众族人神情放松下来道:“如此甚好,最怕有人做了恶事,连累我等是小,令祖宗蒙羞就罪大恶极了。

    ”“绝对不会。”郑沿摇头道:“若有事情要告诉大伙儿,会敲钟的,现在请各回各位,不要放松了警惕。

    ”“敢不从命。”众人纷纷应喏,便离去了。

    看着淳朴忠厚的族人,对自己信任若斯,自己却还要瞒着他们,郑沿心如刀割,步履沉重的来到祠堂中,便见白发苍苍的老父,负手立在院中,正看着太祖御笔的匾额下,那幅方孝孺所题的楹联入神。

    ‘史官不用春秋笔,天子亲书孝义家,,十四个字是那样的遒劲有力,正气凛然

第三卷秋尽江南草未凋 第一八一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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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我回来了。”郑沿轻声道。

    “嗯。”郑棠缓缓转过头道:“你那老同学说什么?”

    “没说什么。”郑沿低声道:“叙旧而已……”顿一下道:“父亲,此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是。”郑棠转回头去,望着那副楹联道:“为父一直留着正学先生这副对联,就是知道我们恐怕也难逃一样的结局。”

    “只是这样一来……”郑沿黯然道:“对族人们太不公平了。”

    “唉。”郑棠苍声一叹,颤声道:“忠孝自古两难全,为父终于体会到,十年前正学先生的抉择,是何等的艰难了。”一面是忠孝节义,一面是族人性命,当两者不可兼得时,怎样选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选择了前者,你将成为冷血的忠臣,固然青史留名,但每个字背后,都含着全族父老的鲜血;选择了后者,你还算个有感情人,但将背叛自己的信念,成为不忠之臣。不仅遗臭万年,还让全族蒙羞,这是比死亡还残酷的惩罚……

    之前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郑老爷子都在反复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应该对谁负责,向谁尽忠。但答案无一例外……人必须要知恩图报,太祖皇帝厚待郑家,授予郑家最高的荣誉,建文皇帝为浙江减免税赋,又在危难之际选择了信任郑家,郑家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唯有将建文保护到底,哪怕牺牲全族,也在所不惜

    尽管早作出了选择,但当来到这关口时,郑老爷子仍旧心如刀绞,这几日,他只要一闭眼,便是满眼的尸山血海

    好在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若是此时背叛了皇帝,非但名节要被玷污,举族的性命亦已难保。朱棣那样的暴君,怎会容忍收留建文的郑家,存在于世上呢?

    “父亲,何时告诉他们真相?”郑沿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族人们有权知道真相。”

    “当然,但不是现在。”郑棠缓缓道:“现在,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还有机会保全大师和族人”顿一下,他苍老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道:“所以小子,打起精神来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绝望”

    “难道我们还有什么底牌么?”郑沿将信将疑的问道。

    “有”郑棠沉声道:“心系大师安危的,不光有我郑家,还有天下的忠义之士。他们会想尽办法来救驾的”

    “但愿吧……”见父亲将希望寄托在外援上,郑沿不禁失望,在永乐皇帝的注目下,在数万官军压境下,哪路神仙也没法从浦江捞人。

    但是郑棠不愿细说,底牌之所以能成为底牌,它首先是最高的机密。

    “父亲还有一事,”郑沿话锋一转,道出更现实的危机:“官军在镇子四周深挖沟壕,会不会挖出我们的密道?

    “……”郑棠闻言低声道:“周新这个人太狡猾了,没想到一上来就来这手,”这看似是个笨办法,却是最要命的:“所幸当初祖父考虑秘,将密道开在地下极深处,朝廷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平均用力,短时间内是挖不到的。”顿一下道:“实在不行,只能引檀溪之水灌进地道了。”

    “那样大师彻底没有逃生之路了。”郑沿低声道:“父亲为何不让大师从密道离去,或有逃脱的可能。”

    “不可能的,朝廷的耳目已经遍布全县,只要大师他们一露头,走不出多远就会被发现。”郑棠摇头。

    “唉……”郑沿闻言深深沮丧道:“现在真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六哥的,与明教合作共举义旗,哪怕死也是轰轰烈烈,哪像现在这样……只能窝窝囊囊的等待屠刀落下。”

    “我看你是昏了头”郑棠断然呵斥道:“你道朝廷为何对我郑家围而不攻?不就是因为我们占着大义的名分。要是我们与明教合流,那就是对太祖皇帝的背叛,朝廷自然会再无顾忌的举起屠刀”说着一把攥住儿子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刺得他生疼道:“我们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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