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发出这一声的;竟然是朱瞻基;他厉喝道:“你们还嫌我皇爷爷不够生气么”
朱高炽又于又裂嘴唇翕动几下;本想讨杯水喝;但听了儿子这话;便住了口。
父子俩又跪了一刻钟;终于等到朱棣返回;这次銮舆在二人身前停了片刻;朱棣瞥一眼落汤鸡似的太子;目光中满是厌恶的哼了一声;便又起驾回宫。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太子终于支撑不住;颓然昏倒;一头撞在石板路面上;登时头破血流。
“还愣着于什么;快救我父亲”见众人都不敢上前;朱瞻基怒目圆睁;从地上弹起;喝骂道:“快去禀报我皇爷爷”
“是”身边人那个委屈啊;不是您不许我们上前的么……赶忙上前扶起太子;又把太医叫来;先给太子包扎;再把他衣袍的前襟扯开;用艾条灸他的胸口;才把太子殿下弄醒过来。
朱高炽一睁眼;便看到王彦站在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皇上请太子殿下进去。”王彦轻叹一声道:“太子爷;臣扶您进去。”便和朱瞻基一左一右;扶着朱高炽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因为并不在此常住;朱棣并没有换下朝服;仍是一身黄sè的团龙衮服;透着帝王的尊崇与威严;此刻他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的望着在两人搀扶下;蹒跚进来的太子。
朱高炽刚进大殿;朱棣便讥讽问道:“太子醒酒了?”
朱高炽赶忙挣脱搀扶;跪在皇帝面前;重重叩首道:“儿臣今ri失礼;有乖国体;有负皇恩;请父皇严惩”
“你何止是失礼”朱棣哼一声道:“朕远征漠北凯旋而归;满朝文武、外国使节;一个不缺的在龙江关迎候;唯独你这个监国太子;居然宿醉不起;迎驾失时”皇帝越说越生气;重重一拍扶手;喝骂道:“你让朕丢尽了脸面
“儿臣知罪”朱高炽使劲磕头:“请父皇责罚”
“你以为向朕请罪;朕就能放过你了?做梦去吧”朱棣冷声道:“你身为监国;滥饮无度醉生梦死荒废政事身为皇子;目中无父本为人臣表率;却目无礼法朕岂能用把大好江山;交到你这种无礼无国、无君无父之辈手中?”
朱高炽听得父皇的弦外之音;竟然毫不掩饰废储之心;他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却知道自己不能解释;因为父皇已经恶了自己;自己说什么父皇都反感;只能适得其反。只好使劲叩首道:“儿臣听凭父皇责罚”心里暗叫道;吾儿;全看你的了
朱瞻基果然挺身而出;本来他跪在父亲身后;此刻蹭蹭蹭膝行上前;抬起头大声对满面怒容的朱棣道:“皇爷爷;我父亲是忠厚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孙儿恳请代父陈奏”
“你休要瞎掺合;”朱棣板着脸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速速退下
“不;孙儿若不大声喊冤;我父亲无辜蒙冤事小;让皇爷爷误会了太子;于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就太可怕了”朱瞻基的xing格;和其父截然想法;他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主;而是容不得半分委屈;这次从九龙口后;他胸中就郁积着愤懑;此刻在皇帝面前;终于爆发出来;他泪流满面道:“皇爷爷;您英明神武;举世无双;为何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呢”
朱棣本来不想跟他多说;但听了这句话;反而冷哼一声道:“你且说说;朕看不穿什么小把戏”
“孙儿请问皇爷爷;可知我父亲昨晚几时才返回东宫的?”朱瞻基大声问道。
“朕怎么知道?”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父亲昨晚;一直与礼部、鸿胪寺官员;以及内监总管在一起筹划今ri的大典;皇爷爷只消传他们来;一问便知”
“有话直说;不要兜圈子”朱棣皱眉道。
“是;我父亲昨晚回东宫时;已经是四更天了”朱瞻基大声道:“请问皇爷爷;以您健旺的jing神;如果cāo劳到四更天;还有没有jing力和心情;去饮酒作乐?”
第四卷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三八零章 而后生?
如果换算成ri后的小时制;四更天就是凌晨三点。换成谁;在忙碌一天;凌晨三四点回家后;都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自己扔在床上;睡死过去算了。何况朱高炽这种身胖体虚的残疾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情饮酒作乐呢?
朱棣听了心中微动;不动声sè听朱瞻基继续说下去:“今ri的迎驾仪式;和宫中大张筵席;皇爷爷都已经亲眼见了;这么多的文武大臣;上万内侍宫人;可曾有一点乱象?如果我父亲真的轻慢无礼、目无君父;又怎能将这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试问我父亲如此尽心;又怎会在皇爷爷抵达前一个时辰;突然过量饮酒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其实朱棣也有些奇怪;是啊;太子行事素来谨慎;怎么会在明知道自己要收拾他的节骨眼;如此放浪形骸呢?现在让朱瞻基一提醒;他更加觉着蹊跷。看一眼跪在那里的太子;朱棣冷哼一声道:“你没长嘴么?什么都让你儿子说?”
“是;父皇。”朱高炽忙答道:“瞻基说的没错;儿臣昨夜确实四更天回府;但是儿臣因为紧张今ri的仪式;辗转反侧睡不着;只好叫人端了杯父皇赐的苏合香酒过来;饮下后便人事不知了。”
苏合香酒是用郑和从西洋带回来的苏合香制的酒;有安神静心的奇效;皇帝也时常饮用;自然知道这酒不醉人;何况只喝一杯。朱棣眉头微皱道:“胡说八道;区区一杯苏合酒;怎会让你人事不省?”
“此事千真万确;如有虚言;叫儿臣不得好死”朱高炽赌咒起来道:“儿臣来的路上;也跟瞻基讨论过此事;他说昨夜给我端酒的侍卫;已经自杀了
“哦?”朱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太子说得是真的;那他就是被陷害的了。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陷害大明太子?答案不言而喻。
大殿里鸦雀无声;朱棣沉默的来回踱步;谁也不知这位至尊在想什么。
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跪在那里;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等待着皇帝的宣判。
终于;朱棣站住脚;冷声对太子道:“朕今天累了;你先回去闭门思过;待朕查清事由再做处置”
“是。”父子俩应声谢恩;心里齐齐松了口气。虽然不过是缓刑;但总算躲过这当头一刀了不是?
待太子太孙退下;纪纲便在外面求见。
朱棣让他进来;纪纲跪下禀报道:“启禀皇上;锦衣卫奉旨将东宫属官并留守京城主要官员拘拿审问;现已拿下一于罪员;请皇上过目”说着呈上长长的名单。
朱棣一看名单上;自吏部尚书蹇义、内阁大学士杨士奇以下;竟有足足二百余人。不禁面sè难看道:“你要兴大狱么?”
“臣不敢;是臣误解了圣意么?”纪纲能在锦衣卫头子位上十余年;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消息灵通;见风使舵便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秘诀;当他看到太子父子安然无恙离开乾清宫时;便知道皇帝并未下定决心废储。他赶忙叫手下暂时不要为难那些大臣;自己试探一下风头再说。
“当然;朕只是让你查问;没让你抓人蹇义、金忠这样的重臣也抓;你要朝纲震动么?”一试之下;皇帝果然大为光火;纪纲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太子不会这么快就倒了
“臣愚不可及;罪该万死”纪纲马上小意道:“皇上不让抓;这就全都放了。”
“也不用都放;”朱棣哼一声道:“东宫的属官;还是要审问清楚的”酝酿了这么久的雷暴;不可能因为朱瞻基几句话;就能消弭无形;终究还是要劈下来的
“是”纪纲jing神一振;这样也能向汉王交差了。“皇上还有何吩咐?”
“把蹇义、金忠和杨士奇带到北苑去;朕有话要问他们。”朱棣吩咐一句;纪纲赶紧应下。
锦衣卫诏狱;是个令人闻之sè变的鬼地方;蹇义、金忠一于大臣;万万想不到前一刻他们还在皇宫中高坐宴饮;后一刻就被下了大狱。好在没等他们品尝到锦衣卫的酷刑;那边又下了急令……除了一于东宫属官外;其余官员一律释放。
这真是天威难测;福祸难料啊几位老大人面面相觑;心情并未因获释而放松……因为东宫属官依然在诏狱里;这一太子失势的信号;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这时候纪纲过来;笑眯眯的朝众大臣拱手赔罪道:“一场误会;让大人们受惊了;是纪某的不是;改ri兄弟摆酒向诸位赔罪;诸位大人务必赏光”
众大臣恨不得吐这厮一脸老痰;可一于东宫属官还在诏狱里;他们不得不压着xing子问道:“纪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抓我们”
“兄弟说了;误会一场。”纪纲笑笑道。
“那为何不放东宫诸臣?”众大臣追问道。
“那是皇上的意思。”纪纲皮笑肉不笑道:“蹇大人、金大人、杨学士;皇上请你们到北苑见驾;到时候你们问问皇上;不就知道了?”
“哼;我们走……”蹇义恨恨的盯着纪纲道:“请纪大人善待东宫众臣;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就是以卵击石;也要跟锦衣卫死磕到底”
“不错”众大臣莫名其妙被抓来;心里都憋着火呢;闻言自然齐声响应;把纪纲差点气炸了肺。
窝着火;把那帮文臣送走;纪纲黑着脸转回;一脚踢翻桌子;骂道:“一群什么东西;要不是皇上突然改注意;老子非整死你们不可”
“老祖宗;诏狱里还有东宫那帮人呢;”庄敬赶忙道:“儿子这就炮制两个;给老祖宗解气”
“不必了。”纪纲闷哼一声道:“还不知道皇上什么个意思;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难道太子又还阳了?”庄敬等人难以置信道。
“哪有那么容易;”纪纲冷冷笑道:“骑驴看账本;走着瞧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
往皇宫去的马车上;三位大臣都一脸的焦急;虽然东宫属臣下狱;并不代表太子一定被废;但对太子来说;已经是再危险不过的信号了
“都说话呀”见两人沉默不语;蹇义着急道:“太子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这些留京辅佐他的大臣;可不能独善其身啊”
“那是当然。”杨士奇点点头道:“不管太子因何获罪;我们都有责任;怎么可能只顾自己呢。”
“是啊;太子殿下因何获罪?”蹇义皱眉道:“就算迎驾失时;皇上也不至于一棒子打死太子啊”说着看看杨士奇道:“士奇;你是聪明人;你来参详参详。”
“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引子;”杨士奇淡淡道:“当初皇上在大漠上断了粮;全军要杀马果腹;我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既然赵王没倒霉;那太子就躲不过去了。”
“太子可没敢大意;只是谁成想;通往宣府的必经之道;竟然有白莲教造反……”蹇义道:“退一步说;粮食运不过去;也是当地官员的责任;太子并没有什么错?”
“您老心向着太子;当然会这么想;”杨士奇叹口气道:“皇上本来就不喜太子;却会认为这都是他的责任;要是有人再进几句谗言;让皇上认为太子是故意怠慢;想要把他饿死在大漠上;那就不只是怪罪这么简单了。”
“啊……”蹇义脸sè大变道:“皇上圣明;应该不会因为几乎谗言;就要废太子”
“所以才会叫我们过去。”杨士奇沉声道:“我们三人的奏对;将帮皇帝下定决心;是要判太子死刑;还是再详查此案”
“说的对”蹇义重重点头道:“我俩肯定是力保太子的;”说着看看金忠道:“世忠兄;我知道你是皇上的孤臣;从来都是置身事外的。但正因如此;你的话比我俩加起来的分量还重;求你这次务必破例;救一救太子殿下”
“宜之兄哪里话;”金忠淡淡道:“昔ri汉高祖yu废太子;张良出主意请出商山四皓。我如今也跟着宜之兄、士奇老弟沾个便宜拼上这条命;也要保太子无事”
见他如此爽快;蹇义大喜过望道:“世忠兄;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豪气肝胆;这样一来太子殿下的希望;一下大多了”
“也不要太乐观。”金忠冷静道:“皇上是个极有主见之人;不会因为某个人改变心意。要想让皇上打消对太子的疑虑;一是要有实证;二是要让皇上看到;我们是忠于皇上;而不是忠于太子的”
“世忠兄说的对”杨士奇不禁对金忠刮目相看道:“是的;皇上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臣子都和太子一心;要是皇上相信;臣子还是站在皇上这边的;自然会对太子疑虑大减。但又不能让皇上觉着太子不得人心;那样也不利于太子”
“绕来绕去;把人都听糊涂了;”蹇义骂道:“你就直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们分工;这样这样……”杨士奇便把计划娓娓道来。
第四卷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三八一章 三英战吕布
三人来到北苑求见之后;太监传旨出来;命金忠和杨士奇在仪天殿外等候;蹇义先见驾。
“谢皇上;罪臣不敢坐。”蹇义却拒绝道。
“你何罪之有;竟然自称罪臣?”朱棣问道。
“臣奉命留京辅佐太子;却未能尽到职责;还辜负了皇上和太子的信任。”蹇义叩首道。
“你怎么辜负朕和太子的信任了?”朱棣仍在笑;但笑声已经有些冷冽了:“叫太子起床;不是你的责任?”
“臣说的不是这件事……”蹇义一脸沉痛道:“前月主事张鹤朝参失仪;太子宽仁;并未计较;臣身为领班大臣;当弹劾之;却以张鹤岳父吕震之故;亦宽宥之。臣恃恩枉法;请陛下处罚”
“那就跪着。”朱棣的笑容敛去;“太子号称谨慎;你也号称谨慎;但朕一离京;你们就都不谨慎了;看来所谓的‘谨慎;;不过是做样子给朕看的”说着冷冷道:“朕委以监国重任;你们就是这样徇私枉法的吗?”
“臣惭愧;臣确实枉法了;但并不是徇私。”蹇义叩首道:“当时的情形极其危急;大量的军粮屯在太原;却被白莲教造反阻断了往宣府的路;太子殿下和臣等忧心如焚;已是无暇他顾。吕震身为礼部尚书;独自筹备今年的秋闱;事务极繁;若是陡然换上旁人;又要忙中出错;故而为了大局;臣才劝太子先不要追究的……”
先认错再辩解;比一上来就辩解;效果要好很多……
“为了大局”朱棣的声音变得像三九的寒风;目光如深洞般幽暗道:“还敢说为了大局要不是赵王从宣大百姓口中夺食;将粮草运到大漠;朕和朕的将士;早就成了累累白骨;也等不到太子的粮草”说着仰天一笑;桀桀道:“这才是太子的大局”
皇帝这样的目光蹇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只觉一颗心一直在往下沉。终于;他想起了杨士奇在路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咬着牙定下了神;抬头看着皇帝道:“臣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要说太子最终没把粮草运到宣大;这是事实。但说太子有不臣之心;那是绝对没有的臣等奉命辅佐太子;其实也是在监督太子;太子稍有不轨;臣等便会禀报皇上绝不会袒护之但臣和金兵部所见;是太子为了运粮;殚jing竭虑;寝食难安听说粮道受阻;太子是一ri数催;换了八个运粮官;连带山西的官员也换了个遍;至于效果不佳;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但绝非太子有贰心;臣请皇上明察;若臣有半句虚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这番话;虽然仍是在给太子撇清;但说得十分巧妙;处处表明自己是在监督太子;而不是跟太子穿一条裤子。这让朱棣的心情不禁好过许多……毕竟大臣的屁股还没坐歪。皇帝心里最大的担忧;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但朱棣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松弛;依旧冷声道:“朕问你;粮草可不可以走运河;从běijing发运?”
“回禀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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