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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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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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必定输了将来……

    所以王贤这些日子,直摆出副‘司吏虐我千百遍,我待司吏如初恋’的小受面孔,就是在给自己攒人品,没办法,谁让他是新人,没有人品积累呢?只能靠这种方法,来唤起人们的同情心。

    因为无论他如何小心,都不可能瞒天过海,衙门里是什么地方?那是群人精所在,切鬼蜮伎俩都无所遁形之处。所以只能用阳谋,让家知道他不反击只有死路条,这时候,就算是以下犯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要赞声,应该的、有血性!

    其间分寸的把握,运用的精妙,非得像王兴业这样的积年老吏,或者王贤这种二世为人者方能把握,我辈没有此等阅历者,还是老老实实做媳妇,等着多年熬成婆吧。

    见儿子竟然无师自通这样高深的学问,王兴业乐不可支,“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王贤这个汗,啥时候不自夸,就不是老爹……

    “不过似乎还少点什么……”王兴业手抠着脚丫子,手摸着腮帮子道:“周公瑾草船借箭之前,先用了招什么计?”老爹平生最爱三国,多数智慧,也是从三国学到的。

    “苦肉计呗。”王贤说着看看老爹道:“爹,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虽然已经够惨了,但还不够惨,”王兴业又换只脚丫子道:“得更惨点,才好用这计。张华这小子,虽然是我的老部下,但这些年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你不能指望他来护着你,得自己保护好自己。”

    “怎么讲?”

    “置之死地而后生!”王兴业双手拍,咬牙道:“只有这样,才没有后患!”

    “……”王贤苦着脸道:“不过是个饭碗,要牺牲这么么?”

    “错,不是饭碗,是人生!”王兴业瞪他眼道:“你得在衙门里干辈子,要是起步就走偏了,这辈子就完了!”

    ~~~~~~~~~~~~~~~~~~~~~~~~

    于是老爹料理晁天焦的计划推后,让王贤先演他的苦肉计。

    所有计策里,苦肉计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因为你只要够蠢,就总有吃板子的机会。

    但凡衙门里派的公差,不是派了就算完,而是要限期完成的。如果不能按期完成,上司就会打板子以示警惩,叫做追比……

    李晟要料理王贤,自然用最严苛的三日追、五日比要求他!王贤每天趟往上新乡跑,每次都灰头土脸的回来,五天时间很快过去。

    见王贤仍旧空手而归,李晟勃然怒道:“五日比,期限已到,你却无所获,分明偷懒耍滑,虚应差事!”说着立马签票发往刑科。

    上午时,上次那个典吏又过来,将王贤带走,来到刑房后,李观道:“二郎,上次我饶了你,结果被李晟告到老爷那,好吃了顿骂。这次不能再徇私了,你忍着点吧。”

    “啊……”王贤不禁紧张道:“意思意思还不行?”

    “不行。”李观让人往地上铺了个毯子,命王贤趴上,又让四个书吏按住他的手脚,然后朝两个皂隶点点头。

    两个皂隶呲黄牙,咧嘴笑道:“二郎,得罪了。”说完操起板子,朝王贤雪白的屁股打去。

    伴着啪啪的打板声,王贤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六房书吏听得清清楚楚,全都面面相觑,这是谁挨打了?

    不会儿,十二板打完了,俩皂隶用块门板,把王贤抬出刑房,正赶上吃饭的点儿,六房小书吏百多人,都看见王贤被打得满腚是血,雪白的吏衫都打破了,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

    “这太狠了吧。”见王贤已经被打晕过去,众书吏纷纷摇头道:“李晟还是不是人!”“就是,太过分了,王二挺不错的小伙子,就要被他活活整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明天求求人,把王贤调到礼房来吧……”

    风言风语传到李晟耳朵里,他的脸色更阴沉了。本以为刑房的人,就算不像上次样庇护王贤,顶多也就意思意思,哪想到他们真打啊!

    ‘把他打成这样,被动的紧……’李司户想想,暗暗咬牙道:‘横竖再比次,就可以开除他了,让他们说去吧……’于是装作没听见的,径往食堂吃饭去了。

    饭后,同屋的几个书吏,打了份饭给王贤送过去。还没进吏舍,便听他在不断呻吟,口里还在骂人,说什么:‘人家都是坑爹,我却老让爹坑……’

    众书吏都以为,他说的是他爹和李司户的恩怨,都暗暗摇头,进去后看见吴夫把王贤的腚包成了个粽子,白纱布上还有殷红的血迹渗出来……

    “爹,他没事儿吧?”吴为看着面色苍白的王贤道。

    “唉,太狠了。”吴夫摇头道:“腚都打烂了,好在没伤到骨头……”

    “啊……”众书吏不少吃过板子,但都是意思意思,当天就能走道,哪被打得这么狠过?不禁都怀疑,是不是李司户买通了打板子的皂隶?

    王贤的伤情并书吏的猜测,很快便传遍了六房,又引起阵对李司户阴险狠毒的讨论……

    下午时分张典吏到王贤的吏舍探望他,还给他带了点红糖鸡蛋。看着老上司儿子的这副惨样,张典吏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

    未曾开口,王贤先哭起来:“呜呜,张叔,司户人是要整死我么?”

    “说什么呢……”张典吏尴尬道:“李人不过严苛了点,他对谁都是这样,不是单纯整你。”

    “可是为啥只有我被打成这样?”王贤哭道:“他们都说,是李司户给行刑的塞钱了。”

    “别瞎说。”张典吏严厉道:“这话传到司户耳朵里,你少不了又要挨顿!”

    “呜呜,我不管了,我实在受不了了……”王贤把鼻涕把泪道:“从进衙门头天起,他就直整我,我把他当成上司,发现了问题都不吭声,他却要整死我……”

    “什么问题?”张典吏眉头皱。

    “他让我核查永乐五年的账本时,结果我发现县里每个月拨给吏员食堂、胥役食堂的粮食,杂七杂加起来,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是九百斤。而每月的伙食尾子,平摊到每人也不过三十斤。所以每个人每天能吃二十九斤米。”

    “还有,仓库里拨给吏员胥役作衣裳的布,春天足足每人百尺。秋天更达百五十尺!”王贤竹筒倒豆子道:“还有笔墨纸砚、蜡烛菜油之类都是这样,个人能分到十个人的量!”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张典吏瞪眼睛道。

    “我把所有的开支从账簿单列出来,结果自然就出来了。”王贤脸理所当然道:“人让我核算,又不告诉我方法,我只能这么瞎弄,也不知对不对。”

    “……”张典吏这个汗啊,老刘啊老刘,十老娘倒绷孩儿,你做了辈子假账,竟让个门外汉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识破了。他仔细打量着王贤道:“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那账簿是李司户编造的……”王贤小声道。

    “是么?”张典吏闻言眼前亮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哦,我听张叔的……”王贤老实的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张典吏说着离开了吏舍,却没有马上回衙,而是在花池子周围踱起步来。他也干了几年户房,自然明白王贤所说的情况,是当时任典吏的李晟虚增费用、套取收入的手段。但问题是,这件事自己竟不知道!也就是说,李晟是瞒着所有人,在偷偷的饱私囊!(未完待续)

第一卷富春山居图 第四十章 如何挤走上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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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口声声说,我在为家谋福利,却暗饱了自己的私囊,这就很招人恨了。

    当然也可能是前任司吏捣的鬼,但无论如何,李晟是账目编造人。按照规定,他对每笔账目都要经过核实后才能确认,还要加盖朱色戳记来明确结果。

    比如收受清楚便加盖‘收讫’字样,支付完毕加盖‘付讫’字样,过账加盖‘过入’二字,账目对应结清则加盖‘结清’戳记。而且凡收入事项,突出说明该笔收入的来源;凡支出事项,首先突出说明其去向,然后附带说明该笔支出之来源。尽管不能完全弥补单式记账法的不足,但这种方法至少让事后倒查时,可以明确找到责任人。

    所以李晟至少也是伙同者,其罪难逃!

    而且这件事发生在四年前,当时的司吏已经得急病死了,李晟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上司身上,再活动活动,避重就轻,只背个失察之罪。

    失察的话,最多就是开革,甚至只是降职,这样就算自己举报他,也没有太心理负担……

    是的,张典吏十分想干掉李司户,是更进步的**。典吏和司吏虽然都是经制吏,但地位和权力差的太远。且不说房事务由司吏权独揽,典吏不过是个带着书办们干活的,谁吃肉谁喝汤不言而喻。单说在堂官面前,非正式场合下,司吏是可以看座的,典吏只能站着,司吏还能得到免呼其名的待遇,典吏就只能被直呼其名了。

    种种差距,不而足,你让张典吏如何不动心?

    加上李晟是个媚上欺下的,对顶头上司刁簿,那是百般逢迎,唯恐不周。对自己这个下属,则向来不放在眼里,连起码的尊重都欠奉。你让张典吏如何不怀恨在心?

    但张典吏叫张华,不叫张飞,不是想干就干的,他得考虑后果。毕竟李晟也算根深蒂固,上面还有刁簿保他,要是自己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那就不划算了。

    是以琢磨了下午,他也没拿定意。过晌散衙后,他离开衙门准备家吃饭,恰巧碰上司马师爷。向来抠门的司马求,反常态拉他到酒楼喝酒。张典吏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不敢得罪司马师爷,不仅欣然愿往,还表示定要自己请。

    两人来到临县衙的周家酒楼,见司马师爷和户房二爷来了,酒楼老板周礼忙亲自迎进去,安排在二楼雅间,又亲自布菜,烫了壶好酒。见两人有话要说,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寒暄之后,张典吏便等着司马求交底,谁知这厮扯东扯西拉家常,就是不说正事儿。张典吏终于憋不住道:“先生向来都是从后门出入,这次在前门碰见,想必不是偶遇吧。”

    “呵呵,随便你怎么想吧,”司马求呷口小酒,翘着老鼠胡子笑道:“张令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是么?”张华摸摸脸,干笑道:“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了。已经到了收秋粮的日子,本房却还忙着重核黄册,能不着急么?”

    “这也是自找的。”司马求淡淡道:“本县这三年来风调雨顺,亦无水旱蝗灾,为何人口会连年锐减?有些人做的太过了吧!”

    “这种事……”张华心紧,又颤,暗道司马求这话里有话啊!分明是冲着李晟去的!想到对方莫名其妙请自己喝酒,他似乎下有了答案……这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啊,张典吏暗暗道,遂谨慎试探道:“在下也觉着不太正常,但是先生知道,黄册登记都是由本房司吏独揽,我这个典吏也无法知情……”

    “哼,李晟太张狂了……”司马求似乎也很生气,怒哼道:“老爷早就想换了他,可惜找不到理由!”说完好像自知失言,不再提李晟,转而没口子夸奖起张典吏道:“张令史真不错,老爷很欣赏你,只是吏班论资排辈的厉害,没什么机会提拔你,直深以为憾呢。”

    张华被司马求忽悠的晕晕乎乎,当晚回家就失眠了。既然睡不着,索性拿出偷带回家的账册,开始按照王贤的法子,将那些异常零散、十分分散的购买记录,从账册上条条提取出来,然后汇总起来……

    等他完成统计,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张华却不累也不困,反而兴奋的浑身颤栗,因为经过他亲手验证,证明王贤所说完全属实!

    再想想昨晚司马求的那些话,他终于咬牙,拍案道:“干了!”便胡乱抹把脸,穿好青衫,抱着账册冲出家门,直奔县衙!

    进了县衙,张华过六房而不入,径入后衙签押房!

    签押房里,魏知县正和司马求枯等,虽然感觉已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但今日排衙没见张华出现,让魏知县的心提得老高……

    听到户房张典吏求见的消息,魏知县长长松了口气,对司马求笑道:“先生真乃神人也,算计的丝不差!”

    其实,这又是人家王贤的意……司马求接受奉承的同时,又有些悲哀,他发现自己快要离不开那小子了。

    待张华进来,魏知县十分客气的看座,让张典吏受宠若惊。

    “子华所来何事啊?”知县老爷和气的问道。

    “回答老爷的话,”张典吏咬咬牙道:“卑职近日无意听属下说起,四年前本县的胥吏可都是巨人,天能吃二十九斤米,还不算菜和肉。年能穿二百五十尺的布,还不算日常便装……”

    “开什么玩笑?”魏知县失笑道:“我以为宋朝相赵温叔,喝酒就是三斗,下酒的猪羊则要各五斤,已经是史上之冠了。感情来我县食堂的话,还算个食欲不振的呢……”

    “虽然听着是玩笑,但卑职呵斥了那属下,谁知他竟说,不信你去查永乐五年的账簿,”张典吏本正经道:“卑职被他这说,觉着事关官府钱粮,不能马虎,于是调阅账簿、仔细核查,结果发现……”说着将自己所列清单,双手奉上。

    司马师爷接过来,呈给魏知县,知县人看,勃然变色道:“果有此事?”

    “每条都可在账簿上查证!”张华又呈上摞厚厚的账簿道。

    “……”魏知县随手翻开本,看到记账人是李晟,阴下脸道:“叫刁簿来!”

    刁簿片刻便至,这时张典吏已经回避了,外签押房里只有魏知县和司马求。

    刁簿进来,便见魏知县在生闷气,他询问的望眼司马求,司马师爷便努努嘴,让他看桌案上的清单与账簿。

    “这……”刁簿是专管县里书账册的,打眼看,变色道:“这是谁干的!”

    “李晟。”魏知县冷声道答。

    其实刁簿的意思是,这种翻旧账的缺德事儿是谁干的?但见魏知县脸阴得滴水,他只好压住怒气,低声道:“眼下正是收秋粮的关口,却有人拿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来找李司户麻烦,我看这是存心破坏局!要彻查,彻查!”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不错!”魏知县本来是想让刁簿别管闲事的,现在却见他气焰嚣张,存心要压住自己。登时也来了火气,声道:“要彻查!查查这些年来,他到底做了多少假账!”

    “人……”刁簿神情滞,接着摆出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道:“谁在他那个位子上,都免不了这个。要是他来真格的,县里从上到下,五百多口,只能喝西北风了,人哪有钱给司马师爷开束脩?”

    见他又来了那套‘贪污有理’的理论,虽然魏知县承认这是事实,但他实在听不惯,堂堂朝廷命官,也公然挂在嘴上说事儿!

    “不如本官这就下令,让这五百多口集合起来,咱们起说道说道!”魏知县现在是身怀利刃,根本不惧这老油条。

    “这……”刁簿登时没了火气,气焰低了好多。

    他哪敢答应,因为县里根本没有五百多胥吏!

    富阳县府衙六房三班,正式工加临时工,共有二百五十三人。此外还在县境设有县学、铺房、巡检司、驿站、河泊所、课税局、批验所这样的管理机构,都有正式官吏编制。还有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这样的官办公益机构,亦有州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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