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朱六说得轻松,但其实在纪纲的眼皮底下,驱动他那些徒子徒孙,在正式布告旁贴上私货,又调动那些地痞****,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传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不如此,两个嫌犯也不会第一时间就知道‘官府’的决心。说着他有些得意的笑道:“不过好歹不负所托,也让老弟在皇上那里有交代了。”至于案子到底最后如何判,还有没有下文,他是绝对不会问的。
但两人你来我往,亲密无间的样子,还是吓到了朱九爷,他一个劲儿递眼色给六哥,你不是来真的吧?朱六微微点头,确实是真的……
朱九爷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王贤不是请自己但说客,而是请朱六当说客,来说服自己的。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王贤问道:“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九哥在北苑门外当差,也是又威风又发财吧?为何还愁眉苦脸?”
“威风不假,可威风能当饭吃么?”朱六摇摇头,替朱九说道:“席上都是自己人,不瞒老弟说,我九弟这差事,还不如个县令知府的门房有油水。”
“这是为何?”王贤问道。
“门房上的油水,都是靠着索贿来的,拿不到贿赂就不通传。”朱六苦笑道:“可谁敢在皇宫门前来这套,活腻了不成?”说着看看满面愁容的朱九道:“我们兄弟几个,不管在不在锦衣卫,至少都吃香的喝辣的。唯独我这九弟,家里负担又重,光靠那点俸禄哪里够?虽然弟兄们常接济,但救急不救穷,终究不是个办法。”说着看看王贤道:“老弟不是要接手北镇抚司么?我推荐老九跟你混怎么样?相信老弟肯定不会亏待我兄弟的。”
“九爷这样的能人,我自然是扫榻相迎。”王贤大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是一定的,总之定然不会亏着九爷。”
“怎么样,九弟,跟着王老弟干吧?”朱六意味深长的看朱九一眼道:“哥哥们老不着用,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帮你指条明路,跟着王老弟干,升官发财,一点不愁!”
朱九有点错愕的望着猛替王贤拉人的六哥,再看看外头,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第523章 大敌
以王贤的性格,就算不报复朱六,也得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不能光帮他破个案子就算了,起码要帮他在北镇抚司站住脚,心里才能勉强舒服点。
朱六说我帮你去站站场子当然没问题,但我都被从镇抚司排挤出来了,偶尔露个脸有什么用?被王贤逼得没办法,只好说我给你找个帮手吧。王贤问是哪位?他说你也认识,我兄弟朱九。王贤闻言说,九爷可不欠我什么了,我能驾驭的了这老前辈?朱六说,那不一样,老九还年轻,为人又耿直,不会那些虚与委蛇,这些年一直被纪都督那帮徒子徒孙欺负,处境真的很不好。要说能一心帮着你对付他们的,他是一个。
本来说是过两天让朱六把朱九约出来谈,但今儿个早晨既然碰上了,择日不如撞日,王贤便主动约了朱九,又把朱六叫出来当说客。一番说辞之后,朱九果然动心,他觉着王贤到了镇抚司,必然是四面楚歌,凡事只能靠自己,这样怎么也比在宫外站岗好得多。至于可能陪着王贤倒霉,他却是不怕的,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老侍卫,只要不造反,再不济也能回来继续站岗。如是想来,他便点头道:“既然大人诚恳相邀,六哥又这么劝,我再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只是锦衣卫人事大权在纪都督手里,他能调我去镇抚司?”
朱六便看看王贤道:“这点小事儿,难不倒老弟吧?”
“这可不算小事儿,”王贤摸摸鼻子道:“不过今天面圣时大着胆子跟皇上提了下,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谁成想皇帝说……”说到这,他故意顿一顿,瞥一眼朱九,只见他已经正襟危坐,屏息凝神,显然对皇帝的崇敬,已经浸到骨头里了。
“皇上说……”王贤这才肃容道:“朱九这个人,是有能耐的,但不会做人,朕的老侍卫里,混得最不济的就是他。你日后要多敬着他点,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皇上……”朱六眼里一下涌出泪来,起身在桌边朝北跪倒,磕头道:“万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心里还挂念着奴才,奴才这次要是干不好,提头回来见皇上!”
朱六爷也是眼里含着泪,把朱九扶起来道:“皇上仁德,就一直没忘了咱们这些老侍卫!你这次可得争点气,皇上让王老弟让着你,你也更得敬着王老弟!”
“我记在心里了。”朱九这才擦干泪,站起来,朝王贤抱拳道:“朱九从今往后谨遵大人的令,令行禁止,绝无二话!”
“好,好。”王贤也被这份老兄弟的情谊,感动的眼眶微红,忙一把扶住他道:“咱们从今往后,一同为皇上办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非要做出个样子来,给那些人看看!”
“是!”朱九爷使劲点头道。
“一品锅上来喽!”外头店家听着里头动静消停了,这才端着热腾腾的锅子进来,一边摆上桌一边拖长调道:“一品神仙味,高升享富贵!”
“来来来,趁热吃。”朱六爷大笑着,夹一筷子肉丸到王贤碗里道:“我们这些人官居一品是没指望了。不过大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起高升,一起发财!”王贤跟两个武夫,也不装那个酸秀才。果然大对二人的胃口,酒足饭饱之际,瞪着惺忪的醉眼,越看王贤越顺眼。临了,朱六爷搂着王贤的脖子,小声道:“兄弟,现在锦衣卫里,确实是纪纲一手遮天,谁也没法跟他斗。但这不代表皇上一点手段也没有,锦衣卫两个副都督,一个是我们四哥,一个是太子妃的亲哥哥张永,这二位先后被皇上安排进来,目的就是分纪纲的权,却都被纪纲制住了。而且那些年,锦衣卫的差事太重,皇上还指着纪都督铲草除根呢,也只能默许了。”
王贤点点头,自从知道自己要入主北镇抚司后,他就开始琢磨有什么可乘之机,连朱六朱九这样的对头他都能找上,那位张娘娘的本家兄弟自然逃不出他的视线,只不过还没机会拜访罢了。
“这两位虽然现在不大管事儿,但你要真想在镇抚司立起来,非得他们帮你撑腰才行。”朱六笑道:“我四哥这边,我帮你探探口风,至于张永那边,就得看老弟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赐教。”王贤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那厢间,夫子庙旁纪大都督府中,纪纲正和徒子徒孙们喝着闷酒。由不得他们不郁闷,纪纲亲自出手要人,经还被薛府尹把人交给了那个王贤,这放在从前简直不敢想象,但这次却真的发生了。这让一众徒子徒孙心中惊惧莫名,都等着老祖宗给大家吃定心丸呢。
可纪纲却像个扎嘴葫芦,只一个劲儿的喝闷酒,临近酒席终了,也没说一个字。
“奶奶得,许三都怪你,”袁江终于忍不住骂道:“那天你要是在外头拦住他们,就不会有这一处!”
“怎么能怪我呢?”许应先排行老三,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闻言蹭一下站起来,骂道:“他手里有圣旨!谁敢拦他?是谁口口声说,保准姓王的十天八天也拿不到旨意的!”
“我怎么知道内阁能把旨意直接给行人司!”负责此事的王谦涨红脸道:“按说他们出票后,应该交给皇上批红用印,再有宦官们传旨的!”说着恨恨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杨士奇那厮从皇上那直接把旨意拿回来的,当初我就说了,这些祸害就该不让他再出诏狱,有人却偏生怕担责任了,让他们活乱跳出去,继续祸害我们!”
“我怕担责任?你少血口喷人!”北镇抚司的副镇抚李春也不干了,“那时候朱六还在呢,他把那些家伙看得那么紧,我怎么下手?”
“你的错,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众人互相推诿,吵作一团,大厅里乱糟糟一片。
正吵得热火朝天,突然听喀嚓一声脆响,众人循声一看,竟是纪纲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再看老祖宗那张脸上罩满了寒霜,一下全都噤若寒蝉。
“怎么摊上你们这群蠢材?!”纪纲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怒哼一声:“老子早晚要让你们害死!”
众人齐齐缩头,再没敢敢多嘴多舌的。庄敬忙劝解道:“你们大家心里堵得慌,这大都督也知道,难道大都督不生气么?但大都督为什么一直忍着?不就是因为此危难之际,大家要精诚团结,共度难关么?这时候相互指责有什么用?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还不赶紧向大都督认错?”
众人忙不迭朝纪纲赔不是,还有直接扇自己耳光的,终于让老祖宗的面色稍霁,冷冷道:“别以为庄夫子在危言耸听,本座这次之所以让姓王的骑在脖子上拉了泡屎,不是他有多大本事,是有皇上在背后为他撑腰!”
徒子徒孙们闻言全都变了脸色,“老祖宗不是开玩笑的吧,皇上替姓王的撑腰?”
“不然薛正言、杨士奇那种老狐狸,还有朱六那种死对头,怎么会都发神经似的帮起他来?”庄敬叹口气道:“而且刚收到皇上的旨意,要把朱九调到北镇抚司去当掌刑千户……”
“啊……”李春闻言手一松,酒杯掉在地上。
“难道皇上要对咱们动手了?”众人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一个个面无人色问道。
“都慌什么!”纪纲见状闷哼一声道:“天踏不下来!”
“大都督说得对,这很正常,皇上让王贤掌锦衣卫,自然不会把他往那一丢就算了。”庄敬又解释道:“扶上马送一程,也是情理之中。”
“庄夫子不说清楚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再不管李春有多受伤。
“别高兴得太早,锦衣卫的要害衙门就是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不在手里,咱们要抓个人便名不正言不顺!就像这次,那王贤都敢和大都督顶牛,要是让他站稳了脚跟,还有你们的好日子过?”庄敬沉声道:“所以必须想办法把他赶出镇抚司去,还不能让皇上说什么。”
“这不是难事吧?”袁江强笑道:“张永、朱四、朱六这些人,哪个不比王贤的根基厚,还不一样被老祖宗修理的没脾气?”
“这次这个是不一样的……”庄敬叹气道:“虽然年轻,但更难对付。”说着看看众人道:“所以才需要大伙通力配合,要让北镇抚司变成一个烧红的火炉,让他一刻也安坐不得!只能主动滚蛋!”
众人让庄敬一阵鼓动,全都激昂起来,纷纷拍着胸脯道:“要我们干什么,老祖宗吩咐吧,这次保准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哈哈好,士气可用。”庄敬起身朝纪纲深深一揖道:“大都督,请下令吧!”
“王贤这颗眼中钉,是一定要拔掉的。”纪纲这才阴测测道:“但古人云‘欲速则不达’,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顿一下,还是透露道:“下个月皇上就要去北京了,这一去最少大半年。”
“那太好了!”徒子徒孙们闻言大喜:“没了皇上的庇护,老祖宗要动他,还不跟杀鸡似的!”
“但这段时间也不能便宜了他。他知道我们一定要对付他,我们不动手反而不正常。”纪纲又道:“这就需要你们行动起来,想方设法给他添乱,你们动手皇上是不会管的,反而会冷眼旁观,称称他的斤两。你们要让他疲于应付,让他彻底乱套,让皇上对他失望,本座到时再亲自动手,给他致命一击!”
“喏!”见大都督成竹在胸,众人精神大振,齐齐应一声,一扫先前的阴霾。
“好。”纪纲这才点点头,接过侍女递上的新杯子,沉声道:“喝酒!”
第524章 下马威
“那太好了!”徒子徒孙们闻言大喜:“没了皇上的庇护,老祖宗要动他,还不跟杀鸡似的!”
“但这段时间也不能便宜了他。他知道我们一定要对付他,我们不动手反而不正常。”纪纲又道:“这就需要你们行动起来,想方设法给他添乱,你们动手皇上是不会管的,反而会冷眼旁观,称称他的斤两。你们要让他疲于应付,让他彻底乱套,让皇上对他失望,本座到时再亲自动手,给他致命一击!”
“喏!”见大都督成竹在胸,众人精神大振,齐齐应一声,一扫先前的阴霾。
“好。”纪纲这才点点头,接过侍女递上的新杯子,沉声道:“喝酒!”
“喝酒!”厅中终于有了点酒宴的样子。临近散席时,纪纲突然吩咐一句:“明日应卯提前到寅时中,注意保密!”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要给姓王的个下马威,登时齐声应喏。
正月二十一,是衙门开印的日子。结束了十天长假,大明朝各衙门的官员在这一天开始一年辛劳的公务。不过通常这天各衙门是不办公的,官员们上午到衙拜拜神开开印,中午吃开年酒一直到下午,申时不到就散了,第二天才正式办公。锦衣卫北镇抚司也不例外。
天还不亮,王贤在朱九、吴为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位于衙前街的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虽然有独自的衙署,但毕竟还是隶属于锦衣卫衙门的,这种场合是躲不过去的。为了避免被非难,王贤他们赶在卯时之前就到了。
谁知进门时,王贤就看到那些守门的锦衣卫面色不善。待进去仪门,便见衙前大坪上,已经密密麻麻立满了穿着各色官服的锦衣卫,听到他们进来,都齐刷刷望过来,面上尽是冷笑。
锦衣卫都督纪纲,已经在众高官的陪同下,立在衙前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王贤走过来。
“属下王贤拜见大都督。”王贤走到近前,深深作揖道。
纪纲却侧身避开,冷笑道:“本座可受不起王镇抚的大礼,”说着阴阴一笑道:“你不是不把我当回事儿么?”
“下官当时办的是皇差,皇命难违。”王贤不卑不亢道:“现在是都督的属下,自当行礼。”
“你还知道是我手下。”纪纲狞笑一声道:“那我的命令当不当遵守?”
“这个……自当遵守。”王贤感觉自己好像掉进陷阱里了。
“那本座三令五申,今日寅时中点卯,不许迟到!”纪纲睥睨着王贤道:“你为何还是迟到了,公然挑衅本座的权威么?”
“都督的三令五申,没有人告诉下官,下官自然无从知晓。”王贤摇头道。“而且点卯点卯,卯时才能叫点卯,寅时应该叫点寅才是。”
“你!”纪纲被气歪了嘴,又是一声狞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庞瑛何在?”
“在!”昨夜才风尘仆仆返京的庞瑛,万万没料到王贤竟赶在自己头里回来了,更没想到他竟然当上了北镇抚司镇抚,不过庞瑛不像别人那样嫉妒王贤,因为他所管的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北镇抚司也得受其约束。
“此獠应卯迟到、顶撞上官,该当何罪?”纪纲沉声问道。
“当杖责八十!”庞瑛大声应道。
纪纲转眼看着王贤,冷声道:“念尔初犯,减半吧。”说着一挥手,便有南镇抚司的力士要上前拿他。
这是要打杀威棒啊!纪纲的徒子徒孙们一阵激动,小子你不是横么?忘了自己是大都督的属下了吧?这些好看了吧?来到锦衣卫这一亩三分地,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谁敢上前!”王贤的一众手下,登时抽出兵刃,将自家大人护在身后。
“反了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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