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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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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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不让那姓王的搜检官吃不了兜着走绝不罢休!

    搜检终于按王贤的意思进行下去,所有举子都被请进议察厅脱光光了检查,而那些负责搜检的官兵因为两次法外开恩,已经少了很多捞油水的机会,这下要不是再擦亮眼睛,就彻底失去发财的可能了。是以他们搜查的极其细致,甚至超出了王贤制定的规章要求,别说,还真让他们时不时就查出几个夹带作弊的举子。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王贤已经两次给他们机会了,他们却还执迷不悟,自然也不会再通融。直接叉出贡院了事。

    看着搜检终于步入正轨,众举子纵然满心不甘,也只好依次入议察厅宽衣解带,王贤终于松了口气,但他的心神很快就被那个担忧所占据……纪纲非要把自己留在贡院中,留在搜检处干什么?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就远不到警报解除的时刻。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搜检暂停,举子们纷纷从考箱中取出茶水、点心、肉脯之类的吃食果腹,贡院的官差和兵丁自然有伙房送饭食,而像王贤这样的高官,自然可以到至公堂吃宴席,但他没有去凑热闹,而是在龙门内和兵丁们吃一样的饭食……

    王贤正坐在台阶上沉思间,便见冒着腾腾热气的一口大海碗送到面前。

    王贤一边伸手去接,一边抬头,发现是自己的副手熊概,不禁有些意外道:“元节没去至公堂吃饭?”

    “搜检官大人在这里和士兵同甘共苦,下官这个副手只好奉陪了。”熊概苦笑道。

    “我也不是要跟他们同甘共苦,我是在想事儿,”王贤坦诚笑道:“你不用陪着。”

    “萝卜粉丝炖肉,白米饭管够,这饭食其实很好很好的。”熊概有些感慨的笑道:“其实下官出身贫寒,中举之前一年吃不上两回肉,衣裳是补丁摞补丁。那时就想着能中个举人,能天天吃上肉。”

    王贤知道他所言非虚,读书是个花大钱的营生,三代才出一个读书人一点不假,许多原本家资殷实的人家,往往就是因为一供读书十几年,变得赤贫的。

    “所以我很感谢科举,”熊御史动情道:“没有科举,我这样的穷娃子,是不可能有今天的。”说着他定定看向王贤道:“但就像大人所言,这些年来我大明的科举已经被权贵把持,奸邪当道。若是再不整治,恐怕像我这样贫寒出身的士子,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顿一下,他生出一种一吐心声的痛快道:“所以大人今天的举动,下官是打心眼里支持的!”他算是江西帮的人,在主考大人和王贤发生冲突的前提下,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是极大的不易了。

    王贤有些意外的看一眼熊概,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的支持者,自嘲的笑笑道:“我这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光棍点,为普天下诚实的读书人做点好事吧。”

    “大人何出此言?”熊概奇怪道:“怎么听起来好像有人要害你似的?”

    “呵呵,我随口一说……”王贤摇摇头,岔开话题道:“上午搜检的结果如何?”

    “上午搜了一千五百名举子,搜出夹带者一百一十名。”熊概苦笑道:“这还是大人宽容他们两次的结果,可见怀挟其风之烈,已经到了何等耸人听闻的地步。”说着详细汇报道:“这些考生的夹带都十分隐蔽,他们有的藏在衣服之中,有的藏在考试用品中,还有的藏在****里。所藏文字也是让人叹为观止,有用薄纸微写的纸球,有袖珍本的‘章句’,皆是小纸细书,抄节甚备,价值不菲。还有写在绢质****上的,字全部用米粒般大小的小楷书写成,一件****上便有数万字……”

    王贤也听得叹为观止,既然想不出头绪,便让熊概将那些作弊的玩意儿拿过来开开眼。熊概便让人将一口木箱搬来,打开给王贤看。

    王贤一看,箱子里果然琳琅满目,若非亲眼所见,真想象不到国人在作弊上所下的功夫,所花费的智慧,竟然高到这种程度。他一样样拿起来看,先啧啧称奇的看那些袖珍书,然后再看那些作弊坎肩、写字裤衩之类的,发现用后世的眼光看,袖珍书就是考试的参考书,而那些‘纸球’,作弊坎肩上的文字,则是一些文章……王贤知道这是考生在赌今年的考题,他们应该是有名师指点,帮他们猜测今年的考题,然后将可能性比较大的题目请高手作文,抄写在纸球或者坎肩上。只要能猜对了题,被取中的可能性便极大。

    因为要在天黑前完成搜检,午饭的时间很短暂,王贤还在端着饭碗看那些证物时,继续搜检的哨声吹响了。本来稍微还算安静的搜检处再次喧闹起来,王贤也将那些证物装回箱子里,坐在太师椅上注视着开始搜检的人群。那些负责搜检的官兵,见王贤对他们搜出来的证物很感兴趣,自然讨好似的将下午搜出的证物全送到王贤面前。

    看着眼前的箱子越堆越多,王贤有些哭笑不得。不忍拂了手下的好意,便信手拿起刚搜出来的一条****看起来,神情不禁一滞。倒不是那****气味太浓他不敢闻,而是这上面的三篇文章,他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王贤不动声色的将之前熊概拿来的箱子打开,在里头找了一会儿,翻出一个纸球,缓缓展开后打眼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记性果然没出问题,这三篇和那三篇的题目完全一样,只是顺寻稍有不同。

    王贤的眉头越拧越紧,赶紧收起心神,将搜到的文字逐一检查,又从中找到了整整二十份题目一样的小抄……虽然所作文章各不相同,但三道题目却只字不差。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顶多说明这些考生都是在一个高手那里猜的题,而且那高手十分笃定,就给了他们三道题,一道都不多给。但王贤却隐隐感觉不妙,好像有什么天大的麻烦隐藏其间似的。

    实在坐卧不宁,他又去那些考生主动丢弃的小抄堆中寻找起来。见他举动反常,熊概忍不住凑过来道:“大人找什么?”

    “我随便翻翻看看……”王贤状若无所谓的笑笑,又压低声音道:“帮我找相同题目的小抄。”说着递给熊概一份他找出的小抄。熊概扫了一眼,面色一变道:“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还不好说,先把该找的找到再说。”王贤吩咐一句,便继续埋头寻找。熊概也缄口不语,开始帮他在一大堆小抄中寻找起来。待到田快黑时,他们悚然发现,竟有五十多份三道题目一模一样的小抄!

第561章 东窗事发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将那厚厚一摞小抄装在一口木箱里,王贤目光有些涣散道。

    “说明不了什么,”熊概的笑容有些勉强道:“这种事情常见的很,应该是哪位名师在某次文会上公开估题,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结果吧?”

    “什么样的名师如此自信?”王贤幽幽道:“就敢笃定这场必考这三道四书题?”王贤是考过乡试的,知道会试的考试的内容和乡试别无二致,都是考三场,第一场考七篇八股文,其中三道四书题,四道经义题。第二场考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各一道,第三场则是策论题。但因为阅卷时间和判卷难度的缘故,事实上考官只注重第一场的三道四书题,至于另外四道经义题,以及第二第三场的考题,只要不犯大谬误就好了。

    读书人的功夫八成以上下在《四书》上,就是因为其余的都是走过场,只有那三道四书题,才是关键。

    不过按照常理说,考题千变万化,能出的题目何止上万道?就算有名师估题,最少也得估出几十上百篇,也不一定能蒙对一篇。然而这位高手却只给三篇,那简直不是托大,而是儿戏了。可偏生还那么多人相信他,还就真只找枪手写了这三篇入场,让人不得不佩服那位高手,能把学生忽悠成二傻子。

    “这个……”熊概也觉着太不可思议,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打个哈哈笑道:“莫非有半仙能掐会算,猜到考题了?”

    “也有可能。”王贤笑笑道:“不过那些算卦的不都是说,科举是国家神器,自有神光庇护,推算不出题目么?”

    “哈哈,想不到大人也信这个……”熊概忍俊不禁道,这年代人都挺迷信算卦的,每逢科举之年,妄想算出考题的大有人在,但再厉害的半仙儿也没这个本事,只好用这个说法搪塞,久而久之,竟传遍大江南北,成了众所周知的说法。

    “我是不信的。”王贤却突然冷下脸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等着出考题再看吧。”

    “是……”熊概见王贤突然变脸,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小声问道:“莫非大人认为……有人泄题?”说后头几个字时,他喉头剧烈的抖动着,十分艰难才完成。

    “等出考题再说吧。”王贤显然不会在这时候下结论,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这件事。

    会试和乡试一样,都是九天三场,三天一场。一般第一天用来进场,第三天出贡院,真正用来应试的,主要还是第二天。不过往年因为搜检都是走过场,所以举子们通常第一天下午就全都入场就坐,然后便能发考题了。

    至于会试的考题,自然是由主考大人出题,这也是梁主考为何提前半个月就被关进贡院的原因……就是让他安静的开动脑筋出题,当然也为了隔绝和外界的联系,以免泄露考题。

    此刻本次春闱的考题,便安静的躺在至公堂的一口木箱子里,箱子上贴满了封条,四周围又有锦衣卫看守,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这次会试因为碰到王贤这个****的搜检官,以至于到了黄昏时分,所有举子才都入了贡院,领了考卷,进到那一个个好似蜂巢似的考号内坐下,此刻虽然孔孔露头伸足,都在向外张望,整个贡院内却一片鸦雀无声,单等至公堂上的主考大人颁发考题。

    不过等待的过程中,举子们自然将王贤这个耽误他们宝贵答题时间的恶人,问候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这时候已经完成搜检任务的王贤和熊概,却没有回住处歇息,而是与举子们一样,望着至公堂方向,静等主考大人颁发考题。

    此时天色已经微暗,至公堂上的梁主考也不敢再耽误,先在铜盆里洗净了手,又向锦衣卫拱卫中的考题深深一躬,才在纪纲的监督下上前,小心翼翼撕开封条,又从怀中摸出钥匙,打开了楠木匣子,将静静躺在里头的会试考题取出。

    在堂下,负责刻印考题的人员也凝神提笔,单等主考大人颁布考题。

    “第一题,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其实题目就是梁潜出的,此刻的做作不过是走个形势,展开黄绫,他装模作样的宣读了第一题。

    主考大人一宣布,负责抄写的人员马上将考题写出,然后由工匠现场刻板,须臾而成,火速印刷考题……本来很从容的事情,却让王贤搅合的,不得不加紧赶工。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印刷出来,将带着油墨香味的考题,分发给贡院中的考生。

    王贤和熊概虽然不是举子,但想要份考题看看,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肯定比举子们拿到的还要早。

    当新鲜出炉的考卷送到王贤手里时,他只扫了一眼,就递到熊概手里。熊概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彻底惊呆了,原来那考卷上的三道题,与白日里搜出来的那百余份只有三道题的小抄的题目只字不差,只是顺序发生了变化,从‘一二三’变成了‘一三二’,仅此而已!

    熊概呆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已经是汗如浆下,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这样?”

    “还能怎样,考题被提前泄露了!”王贤咬牙道。他此刻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将之前想不通的地方照得透亮!

    “不,不可能吧……”熊概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惊恐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也想替主考大人开脱,但事实在这儿摆着,铁证如山,叫人无从分辩。他分明看到一场科场大案就要案发!

    王贤摇摇头,尽管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显然还不到发表高见的时候。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熊概茫然看向王贤。

    “立即上报主考大人,由他老人家定夺。”王贤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道。

    “那就闹大了,这场科举肯定要延后,”熊概大摇其头道:“到时候不知多少人乌纱落地,不知多少人的人头落地?”说着说着,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嘴巴也不结巴了,死死盯着王贤道:“大人,我们只负责搜检,至于搜检出什么内容,就我们的职责了!”很显然,他希望王贤不要声张,让考试继续下去。

    “没记错的话,元节兄是御史啊,竟说出这种话?”王贤的语气中不乏讥讽道。

    “大人。”熊概被说得老脸通红道:“我们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立即就将引起朝野震动,也立时就会牵扯大局,这是血海般的干系,不可不慎啊!”

    “那依你的意思,咱们就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王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语气中的凛然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熊概一个激灵,这才想起王贤本来的身份,那可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锦衣卫特务头子,自己跟他说这个,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么?

    “该怎么办怎么办。”王贤倒没有跟他算账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既然有人泄露考题,自然要立即禀报主考大人,请主考大人定夺了。”

    “是是。”熊概听出王贤语气中的缓转之意,忙不迭点头道:“方才下官是被吓住了,确实应该立即禀报主考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王贤迈步向至公堂走去,熊概只好紧紧跟上。

    至公堂上,王贤和熊概请主考大人屏退左右,然后呈上了搜到的物证。梁潜先是不明所以,但看到那间坎肩上写的字后,一下就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只有四个漆黑的大字‘东窗事发’!

    按规矩,官员自从被点为主考起,便必须立即入贡院禁闭,再不能踏出贡院一步。其余人等也是只进不出,别说人,就是一片纸,一个字都不许流出贡院,为的就是防止考题泄露,毁掉朝廷的抡才大典。

    赣党虽然势力强大,但在歪门邪道上并不在行,所以哪怕梁潜担任本次会试主考官,也没法子向外传递消息。但如果他在入考场之前,就把自己要出的题目告诉外人,就另当别论了。事实上,赣党也正是采用的这种方法,因为会试是一国抡才大典,虽然规格上比不了殿试,但殿试并不黜落考生,所以真正的抡才大典其实还是会试,殿试不过是确定取中者的最终名次而已。

    是以担任会试主考官的条件很苛刻,首先要是翰林出身的文学名臣,其次品级要高,再就是从未受过朝廷处分……别小看这第三条,宦海浮沉十几年的官员,哪个没遭受过处分?再扣除掉已经担任过主考官的官员,那么真正具备担任会试主考资格的官员,其实两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而且十有**是江西人。

    过年时,大学士胡广便趁着同乡相聚,将这些有希望担任春闱主考的人物请到家里,让他们每人想了三道四书题。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大伙都心知肚明,要是其中哪位有幸被点为主考,这就是他所出的三道四书题!

    梁潜便幸运或者说不幸的,被点为了本次会试的主考!他自然也遵守承诺,将自己过年时所出的三道四书题,直接当成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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