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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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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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夜饭是要慢慢地吃,直吃到深夜,又换上干鲜瓜果,男女老少强打jing神,熬年守岁。

    不过王贤是个例外,回去后,他果然被灌倒了,等到醒来时,已经是年初上午了。胡乱吃了碗汤圆,他便被王贵拉着,去给长辈们磕头拜年,收了不少红包。

    但是,辈分的坏处就是,他收个红包,几乎要送出去十个……好在有宝钞!这种不值钱的票子,最适合当压岁钱,又场面又惠而不费。

    转了圈,兄弟俩散出去二百多贯宝钞,折成银子也得四两多,弄得王贤很是肉痛,王贵却开心笑道:“去年娘带着咱空手回来,白吃白喝,没少吃白眼,今年可算是把面子挣回来了。”

    “原来哥也有虚荣心。”王贤笑道。

    “人活张脸啊,原先那是没办法。”自从当上东家后,王贵说话明显讲究多了:“娘这二年常说,在里子面前,面子算什么。但其实她原先的说法是,面子不能丢,里子更不能丢……”

    “嗯。”王贤想想老娘,昨晚被群三姑六婆众星捧月,谀辞连连的场面,就忍不住笑起来:“这下老娘可得意了。”

第二卷钱塘春潮图 第七十七章喜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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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俩进来,一帮叔叔大爷哥哥的,全都堆起谦卑的笑,让王贵手足无措。王贤看到他们手里都拿着田契,却已经明白,这是咋回事儿了。

    进去堂屋一看,便见三叔公和老爹坐在正位上,一干族中长辈在左右陪坐。

    “你来得正好。”老爹对王贤道:“赶紧拟几分文契出来。”

    “是。”波澜不惊的点点头,王仝给他搬把椅子,王金给他磨墨,王贤稳稳坐下道:“请父亲吩咐。”

    “先拟三份过继文书。”老爹咳嗽一声道:“然后再拟几分田产过户文书。”

    “不知谁要过继给谁?”王贤看一眼老爹,这么大事儿不跟我商量!

    “咳咳。”老爹又干咳道:“王介、王令、王金,还不见过你爹。”

    “哎。”便见三个青年乖乖上前,给王贤和王贵磕头,叫道:“爹……”

    “咳咳咳……”这下轮到王贤咳嗽起来,几乎要握笔不能。

    “爹你说啥,”王贵瞪大眼道:“王贤可还没结婚呢。”

    “没区别……”老爹大手一摆道:“你兄弟家的这几个孩子,以后就过继到咱们家了,两个认你当爹,一个认你弟弟当爹。”

    “为啥?”王贵虽然对老爹逆来顺受,但还是惊呆了。

    “咳咳,”老爹瞪他一眼道:“多子多孙多福气,哪来那么多为啥?”说着看看王贤道:“你看人家小二,就不问为什么。”

    “王贵啊,是这么回事儿,”还是三叔公为他解释道:“你看这三个小子,都是念书的,要念书就得在官府上户籍,可上了户籍就得服徭役……为了让他们能专心读书,为我王氏一族光宗耀祖,就把他们过继到你兄弟名下吧。”

    “哦……”王贵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冲着自己家的免役名额啊。明朝是个特权社会,官阶越高,特权就越大。比如京官一品可以免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人,往下一层层递减,到了九品官,则免粮六石,人丁六人,外官减半。是以老爹有免粮三石,丁三人的特权。而王贤这样的经制吏,也可以免粮一石,丁一人……

    是以父子四人共可免丁四人,而且不包括他俩本身。王贵自然要占一个名额,剩下三个早被王家村的人惦记上了……虽然可以当黑户逃避赋役,但没有合法身份,意味着你也不享受大明朝赋予的各项权利。比如参加科举、比如充吏,甚至你失踪了,官府都可以不受理。因为户籍档案上查无此人!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只要能凑合着生活就够了,管它有没有档案了。但富户需要合法身份来保护财产,读书人需要合法身份来参加科举,商人需要合法身份来外出经商。可一旦在官府册上有名后,就要负担繁重的劳役……每年秋收之后,到开春之前,短则一两月,长则三四月,要给官府当牛做马,让人苦不堪言。

    有没有既能享受合法身份,又不用服劳役的人呢?有,皇族、勋贵、官吏、举人、秀才……老朱家赋予他们免税免役的特权,甚至很多时候超出他们应负担的数量。这块多出来的特权,自然成了其它阶层竞相追逐的对象。

    浙江没有藩王封地,也没有勋贵故里,但官员有功名者多不胜数,百姓往往投身官宦人家为奴,可读书人是不行的,因为奴婢身为下贱,三代不得参加科举。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过继给人家当儿子,但是为了功名连祖宗都不认了,十分为人不齿。

    最好的一种情况,就是同族出了官员,大家都是一个祖宗,自然没有骂名。而且王家村读书的人少,不多不少正好三个……这是很正常的,没有三代积累是供不起读书人的,一个村里三个读书人,真心不少了。

    是以三叔公和王兴业商量,要他把三个小子过继过去,王兴业根本无法拒绝,除非他准备跟宗族决裂。是以也没必要和俩儿子商量了,直接收了三孙子。

    ‘立信约人王贾,今将自己次子王介情愿嗣于同族兄弟王贵为子,恐口无凭,立此为证。永乐十年元月元日,中人王吉昌,保人王吉业。’

    ‘立信约人王赈,今将自己幺子王令情愿嗣于同族兄弟王贵为子,恐口无凭,立此为证。永乐十年元月元日,中人王吉昌,保人王吉业。’’

    ‘立信约人王坝,今将自己三子王金情愿嗣于同族兄弟王贤为子,恐口无凭,立此为证。永乐十年元月元日,中人王吉昌,保人王吉业。’’

    身为户房书吏,这样的文书自然信手拈来,王贤拟好三分文书,又起草了另外三分文契,以避免日后出现继子争产:

    ‘今王介为王贾、王贵兼祧子,若王贵另有所出,则王介不可继嗣,然亦有奉养兼祧父母之责。中人王吉昌,保人王吉业。’

    ‘今王令为王赈、王贵兼祧子,若王贵另有所出,则王令不可继嗣,然亦有奉养兼祧父母之责。中人王吉昌,保人王吉业。’

    ‘今王金为王坝、王贤兼祧子,若王贤另有所出,则王金不可继嗣,然亦有奉养兼祧父母之责。中人王吉昌,保人王吉业。’’

    当事人在该自己签名的地方签上名,在该自己按手印的地方按上手印,剩下的手续等过完年,王贤拿回户房办就成了……

    但还没完,这才是上半场——免丁四人之外,还有四石税呢!

    虽然比起达官贵人来不算什么,但其实四石粮税真心不少。一个下户人家,一年交粮不过五斗,王家除了自家之外,还能为七户人家免掉税粮。

    而且别忘了,一旦不用交税,附加在税粮上的各种苛捐杂费,也一并不用缴纳!这才是族人热情到谄媚的真正原因。

    见里头过继完了,外面的同族便拿着田契涌进来,围着王兴业七嘴八舌道:“四爷爷,要我家的地吧!”“四叔,我家的地最肥了!”“四叔,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囊球,老七,你们家那么富了,还跟我们抢啊!”“怎么,我和四爷爷是从小玩到大的!”

    “都住嘴,丢不丢人啊!”见一下乱了套,三叔公用拐杖敲着地,骂道:“不就是三石五斗的粮食么?我和老四已经商量好了,先济着最困难的来,其余的再等等,过二年老四和王贤升了官,再收你们的田。”

    族长的威信还是不小的,三叔公点了八个下等下户,其余人虽然难掩失望,却也不敢废话。

    王贤只好继续草拟买卖田产的文书。自然不是真的买卖,王兴业并不付钱,当然那些田产也还属于原主,只是在官府过了个户而已。这样原主名义上是租种他们家的地,当然作为回报,要将应缴税粮的一半,当成租子交给王兴业。

    就这样,损害了朝廷的利益,王兴业和原主却因此得利。王贤不爱干这事儿,怎么说,他也是专管本县田赋户籍的公务人员,这帮家伙却让自己帮他们钻空子逃税,实在让他不舒服。

    但包括他爹在内,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也只能照办……

    吃了中饭,一家人要坐船回县城了,当然仨儿子不会跟着。

    回去的路上,老爹见王贤有些沉闷,拍拍他肩膀道:“怎么,为了几斗米的破事儿劳动你司户大人,不高兴了?”

    “不是。”王贤摇头道:“儿子还没做好当爹的心理准备……”

    “去你的!”老爹险些一脚把他踢到河里去,不再理会这小子。

    王贤当然没说实话,其实他只是想到,明朝厚待官员士大夫,官员士大夫却依然毫无节操的挖它的墙角,最终正是这种土地兼并越演越烈,使国家赋税枯竭,百姓流离失所,导致了明朝的灭亡。

    这种厚待有用么?可以说毫无用处,反而贻害无穷。可惜自己见不到永乐皇帝,不过估计就是见到了,那位刚愎自用的大帝,也不可能听自己的。除非让他相信,明朝会因此灭亡。那样的话,永乐皇帝信不信两说,自己全家先灭亡是一定的……

    想到这,王贤自嘲的笑起来,**那闲心干啥,反正大明朝还有二百多年国祚,到我孙子辈都没事儿,还是过好我自己的小日子吧……

    正在出神,他嗅到一股菊花清香,抬起头来,便见林清儿关切的望着他,轻声问道:“有什么烦心事?”

    王贤望着那张眉目如画的小脸,心里充满温馨道:“姐姐,咱们的小窝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赶明儿我和你去看看,需要购置什么……”

    林清儿小脸微红,脸上生出掩不住的激动,口中却偏偏道,“购置家什很烦么?”

    “是啊。”王贤点头道。

    “那就随意点好了……”林清儿目光一黯。

    “姐姐,你又误会我了,”王贤笑嘻嘻道。“我的意思是,有太多想买的东西,可屋子那么小,取舍困难啊!”

    “讨厌!”美人轻嗔,让人忧愁顿扫……

第二卷钱塘春潮图 第七十八章赣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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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县城,自然要给上司同僚、街坊邻居拜年了。尽管老爹如今身为九品朝廷命官,但依然要给县里的乡官缙绅拜年,王贤则先到衙门给魏知县拜年。

    与街上浓浓的年味相比,衙门里就冷清多了,不仅胥吏差役都放假了,就连后衙的长随、仆妇也回家过年了。偌大的后衙里,只有魏知县和司马求两条光棍,跟着司马旦一家凑合过年。

    不过魏知县xing喜清静,一年案牍劳形之后,难得有时间调素琴、阅金经,非但不觉清苦,反而乐在其中。为了避免与同僚乡绅应酬,他学京师‘望门投帖’之俗,只让司马求写了贺贴,差人送到同僚、乡绅门上,就算是拜过年了。

    至于来给他拜年的,魏知县在客厅放置一本记名本,造访者只需留下姓名,最多再写几句吉祥话,就算是给他拜过年。这样的形式比起繁文缛节来,自然轻松快捷,可惜只有魏知县这样的两榜进士、一县父母可用,要是别人也东施效颦,非得被口水喷死不可。

    不过魏知县对王贤还是另眼相看的,在书房里接见了他。

    给老师拜年后,王贤接过魏知县给的红包,坐在一旁道:“老师这年过得忒清苦了点,要是早将师娘师妹接来多好。”

    “去岁的情形,为师尚且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丢官回籍,甚至是下狱,如何能取家眷来?”魏知县微微苦笑道:“再说这样清静的ri子可难得了,为师乐在其中。”

    “老师雅士情怀。”王贤笑道。

    “可惜明ri还要去杭州拜年。”魏知县苦恼道:“离着府城省城太近,真是让人苦恼。”杭州城里衙门众多,且都是上级,富阳县离着那么近,魏知县要是不去拜年的话,在官场就不要混了。

    “这也是个跟上司拉近关系的好机会。”王贤忙安慰道:“老师如今颇有政声,更要避免为小人嫉恨。”

    “嗯,为师不会因小失大的。”魏知县点点头道:“不过为师不愿去杭州,还有个原因是……”他有些难以启齿,但又想让王贤帮着参详下,终究还是说道:“是因为有个同乡大人物丁忧反籍,目前正在省城逗留。若是去杭州的话,难免要与众同乡前去拜会。”

    “老师说的是左chun坊大学士胡阁老么?”王贤也是看邸报的,对于大人物的动向自然有些印象。

    “嗯。”魏知县点点头,叹气道:“其实为师不想见他。”能对王贤说这种话,可见魏知县对王贤的信任,已经不次于司马求了。

    “呃?”王贤有些不解道:“胡阁老是皇帝近臣,别人争相巴结还来不及,老师为何……”

    “唉,道不同……”魏知县微微皱眉,很实诚道:“当然我不敢不去。”

    王贤有些不理解,胡学士胡广乃建文二年的状元,魏知县今年才刚刚出仕,两人能有啥交集?

    不理会王贤疑惑的目光,魏知县缓缓道:“为师不是矫情之人,如果单是拜见,倒也无妨,但我担心的是,他会……”顿一下方道:“命我上书朝廷,请求释放解学士……”

    王贤这下有些懂了,解学士便是大名鼎鼎的解缙,号称大明第一才子,更是大明朝第一任内阁首辅,也是江西人。话说大明开国至今,江西一省几乎垄断了进士龙虎榜,朝中地方的大员,大半是江西籍。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一是江西乃文教大省,但也要给解学士记个头功。正是他开了江西人把持科举,提拔后进的时代,以至于朝野中窃以‘赣党’称之,并将解缙目为党魁。

    这位党徒众多、名闻天下的大学士,在永乐五年,修成《永乐大典》后,晋为翰林学士兼左chun坊大学士,一时诏令制作,皆出其手,世人目为宰相。但因为立太子事,为汉王所记恨,yu处之而后快。

    而解缙此人自命高才、不拘小节,把柄自然不少,很快便被锦衣卫查实‘泄禁中语’,‘廷试读卷不公’等罪名,贬为广西布政使司参议。旋即又为李至刚所构陷,改贬交趾布政使司……

    从广西被贬到越南,解缙从天上掉到了地狱,苦捱了三年后,朱棣终于想起他来,下诏命他进京面圣。接到旨意,解缙涕零万状,赶紧奔赴京城,无奈交趾距离京师太远,等他跑到京城时,皇帝已经北伐了。

    解缙只好在南京等待旨意,百官以为他定要起复,自然争相拜访,竞相延邀,解缙很快找回了文坛领袖、百官之师的感觉,又一次chun风得意起来。结果一得意就忘形,他竟私下谒见太子。孰料汉王早就盯着他了,马上向在漠北的皇帝告密说,解缙私觐东宫,必有隐谋。

    皇帝出征在外,最忌讳的就是这个,闻之非常生气,命锦衣卫以‘无人臣礼’罪,将其下狱,至今已经整一年了。解缙的人缘并不好,但朝中官员仍竭力营救,除了他是赣党党魁之外,还因为他是册立太子的头号功臣。

    当今永乐皇帝有三个儿子,都是徐皇后所生。三个儿子里,长子朱高炽是个大胖子、脚还跛,需要两个宫人搀扶,才能行走,这让强悍矫健的朱棣很是不喜。朱棣则一直偏爱次子赵王高煦,赵王xing格颇似朱棣,武勇英俊,在靖难中立过大功、救过朱棣的命,而且朱棣也曾亲口许愿将来夺取天下,立他为太子。

    但朱高炽是太祖为朱棣选择的燕世子,而且xing格仁爱儒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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