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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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5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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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贤使劲和他握了握手,沉声道:“相信我,没错的。”朱勇再次点头,这一次,要坚定沉着太多了。

    两人便在角门处分道扬镳,朱勇走出一段,对迎上来的手下高声道:“去西华门!”

    王贤则快步返回奉天殿前,走到仍跪在那里的太子太孙身边,不顾那些太监侍卫异样的眼神,低声对朱瞻基道:“殿下,您得立即进殿!”

    朱瞻基抬头看着王贤,目光交错,太孙殿下便瞬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些无法言明、却又要命至极的信息。没有丝毫犹豫,朱瞻基便撑着双腿站起来,活动下刺痛的膝盖,稍显趔趄的走向殿门。

    等他走到偏殿门口时,步履已经恢复如常,身形稳健的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偏殿中,赵王正抱着手臂,目光阴冷的打量着昏迷中的父皇。正如王贤所料,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篡权上位的天赐良机,也已经着人暗中准备。但这件事实在太大太大,一旦迈出这一步,将天翻地覆、日月倒转,再无回头之路。所以他得好好想清楚,往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的二哥每临大事必当机立断,先做再说。他就做不到二哥这份果断,总要想清退路,至不济也要想清应对各种状况的法子,才会去做决断。

    这是性格使然,谁也没办法。

    就在赵王终于拿定主意,目光愈加肃杀到化成利刃,直刺他的父皇时,身后响起小太监的低呼声:“太孙殿下。”

    赵王心咯噔一声,猝然回头,就见朱瞻基黑着脸,目光不善的立在自己身后。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地,赵王的心砰砰直跳,好在一张脸本就白如冠玉,倒也显不出煞白的脸色。

    “你进来干什么?!”赵王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朝太孙低喝道:

    朱瞻基冷冷瞥他一眼,目光便移到皇帝身上,他看着自己的爷爷神色痛苦的躺在那里,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亮色,一直延伸到深刻的法令纹上。太孙便掏出手帕,跪在皇帝床前,想为他拭去那一丝不体面的龙涎。

    赵王却伸手挡住了太孙,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让开!”朱瞻基的力气比赵王大太多,下手又用了一些武当的太极力道,一推之下,竟把赵王推了个趔趄。

    赵王退了两步,撞在一座鎏金灯架上,灯架摔倒,琉璃灯罩碎了一地。赵王这才勉强站住,怒气满面道:“你要造反吗?!”

    朱瞻基小心的给朱棣擦去唇边的口水,才头也不回的冷声道:“赵王殿下,慎言。”

    赵王愣一下,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但这时候哪能示弱,恨声道:“你不是在外头请罪吗?进来干什么?”

    “我请罪,是因为父亲惹恼了祖父,做儿子的不能不惶恐。”朱瞻基缓缓道:“我进来,是因为我是大明太孙,眼下国君有恙,我必须守在旁边,以免乱臣贼子心生妄念。”

    朱瞻基就差指着鼻子骂赵王是乱臣贼子了。赵王一张脸胀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们父子才恨不得陛下再也没法醒来!”

    也不知是赵王的声音太大,还是本身就不舒服,朱棣眉头蹙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朱瞻基这才冷冷回头,瞥一眼赵王道:“皇上需要安静,请赵王出去。”

    “你!”赵王咬牙切齿,双目喷火的怒视着太孙,他知道自己再想行‘烛影斧声’之事已是不可能,但又必须留在这里,只好气鼓鼓立在一旁,冷冷看着朱瞻基跪在皇帝床边,投入的扮演孝子贤孙,真让赵王殿下一阵阵作呕……

    话分两头,却说王贤把皇孙劝进殿中,朝太子点点头……太子也向他报以歉意的表情……王贤便快步离去,在奉天门口,看到除了原先的锦衣侍卫,还多了几个圆帽皂靴的东厂番子。

    王贤招招手,几个番子赶紧过来,单膝跪下向王都督请安,毕恭毕敬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王贤笑眯眯看着他们,道:“你们厂公在哪?”未待回答,王贤便又说道:“把他请来,我请他吃酒。”

    番子们虽然知道东厂和锦衣卫不对付,但谁敢招惹凶名赫赫的忠勇伯?那可是踩着纪纲的尸体上位的凶神啊。赶忙应声不迭,去寻赵赢去了。

    东厂的衙门虽在宫外,但在宫内东华门却有正式的值房,这也是东厂比锦衣卫地位更高、更接近皇帝的明证。

    此刻,戒备森严的值房内,被两个烧着贡炭的大火盆,映得四壁暖红一片。可挨着北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的老太监赵赢,心情却既不红也不暖,倒和外头一样阴冷阴冷。

    圈椅两侧,立着东厂的一干提刑、掌事大太监,一个个都沉默着,没人吱声。

    自从小太监带来赵王的口信,赵赢简单下了几道命令之后,众人便一直这样呆坐呆立着。

    “老祖宗,”赵赢的干儿子,东厂掌班太监马德,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干脆豁出去了,横竖这座宫,是咱们的天下,咱们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谁赢,谁就能赢!”

    “是啊,老祖宗,您不是常羡慕汉朝唐朝的太监吗?”有人领头,众人也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个面红耳赤道:“这事儿成了,咱们就不用羡慕他们了!”

    “咱们比不了那些前辈,”却也有不少悲观的家伙,在那里泼起了冷水:“不说别的,咱们东厂里头,大半都是锦衣卫出身,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老祖宗掌握的禁军里,又大都是成国公他们的旧部,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这都不好说啊!”

    “那还不简单?!”马德袖子一撸,杀气腾腾道:“王贤和朱勇都在宫里,把他们做了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反对派嗤之以鼻道:“你当人家是傻的来着,在那里伸着脖子等你去砍?!”

    赵赢眯着眼,不动神色的听手下吵成一片,这时,厚厚的门帘突然掀开,一阵寒风吹进来,冻得马德一哆嗦,刚要朝进来的番子开骂,那番子已经跪在地上,脆生生道:“厂公,忠勇伯要请您喝酒。”

    马德的话,登时硬生生咽回去,众人也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老祖宗。

    “他搞什么名堂?”赵赢目光游移,划过那番子的脸。“宫门都关了,到哪里去吃酒?”

    “奉天门值房……”番子赶忙回道。

    “哈哈,怎么样?!”马德登时兴奋了,瞪着那反对他的人道:“有人就是要洗净了脖子等着挨宰。”

    “老祖宗,小心有诈!”反对的人依然反对,但明显底气不足。因为奉天门是东厂的人掌握,王贤在那里请客,分明就是自投罗网。

    “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马德那伙人明显占了上风,赵赢也站了起来,吩咐道:“去酒醋面局取一坛二十年的茅台。”说着老太监笑笑道:“咱们的地盘上,总不能让人家买酒吧。”

    “得令!”马德兴奋的应一声,一溜烟出去操办。

    便有太监为赵赢披上黑貂大氅,围上白狐皮围脖,戴上暖帽。待赵赢走出东厂值房,马德已经提着酒坛,恭候在那里了。

    赵赢回头看看悬在值房门口的‘流芳百世’匾,笑道:“去会会他。”

第892章 宾主尽欢

    赵赢走在皇宫的街道上,一路上遇到的锦衣侍卫和太监、番子,无不望风而拜,俯首帖耳。

    赵赢已经习惯了这种排场,面无表情的掠过众人,走到奉天门前。

    奉天门是皇宫的御门,三大殿的正门,国朝皇帝御门听政便在这里举行,自然当是皇宫最辉煌、最气派的一道门。当初三大殿初建,朱棣前来视察,看到奉天门的规制与南京类似,除了新旧程度,并没有超过南京皇宫。登时龙颜不悦,进去视察了三大殿后,便下旨将这三殿一门推倒重建,若是再没有起色,便要把工匠统统杀掉。

    故而,如今新建的奉天门,乃是重檐歇山顶,汉白玉基座、面阔九间,进深三间,宏伟宫殿一般的一道雄伟宫门,门前铜鼎四只,铜狮一对、左雄右雌、威武凶悍,睥睨着眼前雄阔的广场,广场上内金水河自西向东蜿蜒流过,河上横架五座内金水桥,将中华皇帝一宇八方、统御天地的豪迈气派彰显无遗。

    如今,这座宫殿、这座宫门的主人已经昏迷不醒,他的奴才便当仁不让的命爪牙将这座宫门牢牢掌握在手中——奉天门内外,尽是赵赢信任的太监、侍卫和番子,那些出身锦衣卫的家伙,根本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此情此景,让立在高高御阶上的赵公公,不能不生出一些唯我独尊、天下我有的幻觉来。

    定定神,赵赢才走到东侧偏门的值房,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

    掀开门帘一看,赵赢险些晕过去,只见王贤正惬意的坐在个马扎上,把面前烧的通红的炭盆当烤炉,面带微笑的翻动着上头的烤羊肉。那些羊肉被切成麻将牌大小的方块,用细长的铁钎子串成串,被炭火烤的金黄冒油,油花滴在火红的木炭上,发出嗞嗞的响声,那诱人的香气也散满屋子,透过门帘飘了出去。

    “胡闹!”赵赢刷得放下门帘,气急败坏的想要端走炭盆,还怒视着旁边伺候的太监:“这是谁拿来的炭盆?!”

    “赵老公别激动,”王贤一面伸手护住炭盆,一面不以为意的笑道:“是本座说想请老公吃烤肉,逼他们拿来的火盆。”说着笑笑道:“再说这里头贼机巴冷,不生火要冻坏脚丫子的。”

    “忠勇伯懂不懂规矩,这是御门,不能有半点火星!”赵赢在宫里头一辈子,有些规矩已经刻在他骨子里了。

    “不打紧,家家户户都生火,有几个点了房子的?”王贤却一脸惫懒,扯着赵赢坐下道:“放松,真点着了算我的。来,尝尝我的手艺,保你咬到舌头……”说着变戏法似的取出两个竹罐子,朝着火盆晃几下,黄色和红色的粉末便飘散而下。那粉末大都落在肉串上,也有飞散到赵赢面前的,赵赢只觉一阵刺鼻,面色剧变,想要屏息避过这来历不明的毒物,却还是被熏得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你敢毒害我家厂公!”马德刷得拔出刀来,怒视着王贤。王贤却视若无睹,拿起一串肉串,自顾自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满意的点头。“别客气啊,快尝尝。”还不忘招呼赵赢。

    赵赢用手帕擤干了鼻涕,便又闻到那诱人至极的香味,看着王贤飞快吃完一根,他也拿起一根来,迟疑的送到嘴边……赵公公这么大年纪,早就没有口舌之欲了,只是不想在对头面前落了下风……在赵赢看来,王贤这番做作,就是在向自己挑衅。一旦自己不敢吃,就落了下风。这是素来好强的赵公公,断断不能接受的。

    看着那肉块上红红黄黄的不明颜色,马德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说老祖宗虽然内功天下第一,可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看这肉串子上的颜色,当是云南苗疆的七虫七花毒,这毒解起来可困难着哩……

    但赵公公毕竟英雄了得,哪怕手下都吓得筛糠,他还是大义凛然的一口咬下了一块,登时面色巨变,嘴里嘶嘶往外呵着气。手下众人见状,登时目眦欲裂,拔起兵刃就要朝王贤砍去:“呔!你果然要毒害我家厂公!”

    “放肆!”侍立在王贤身后的心宁、心远两名庆寿寺出来的和尚,也亮出了降魔杵!

    王贤却依然不为所动,只笑眯眯的看着赵赢,果然,只见赵赢那张老脸竟渐渐地菊花绽开,一双鹰眼也眯成了缝,咀嚼了良久才缓缓下咽,竟似有万般不舍……众人也看出来了,都定定的望着赵赢那一脸享受极乐的表情,暂时停下了动作。

    “莫非是失传已久的极乐散?”马德身边,一个领班小声说道,自然换来马德大大的白眼。

    赵赢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年龄,还能有因为口舌之欲而欢喜至极的一天。赵赢细细的品尝着手中的肉串,看他的神情,倒更像是沉醉在某种极乐体验中。让两个和尚暗暗不齿,心说这东厂督公好大的年纪,想不到还这么馋。当然年轻人也无法理解,味觉的退化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怎么样?”王贤笑眯眯问道:

    “太好吃了!”赵赢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连着奉天门内不得生火的铁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肉无酒怎么能行。”王贤笑道。

    “说的是!”赵赢大笑道:“拿酒来,咱家要跟伯爷不醉不归!”

    马德赶忙将那内府陈藏的佳酿,拍去泥封,将淡黄色略显粘稠的酒液倒在两个酒碗里。

    “茅台!”王贤使劲嗅嗅,眼前一亮道:“二十年以上!”

    “行家!”赵赢又赞一声,端起酒碗和王贤碰一下,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道:“这是皇上在潜邸时,沐国公从云南送来的,一直藏在北京城!”说着大笑道:“这天赐佳酿,配得上你这人间美味吧?”

    “配得上!”王贤哈哈大笑,也痛快的一饮而尽,两人便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哪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转眼之间,烤好的肉都被消灭干净,七成都进了赵赢的口中。见他意犹未尽,王贤歉意的笑道:“准备太仓促,腌好的羊肉没了,只有一些狗肉,不知公公嫌不嫌弃。”

    “可是黑狗肉?”赵赢笑问道。

    “当然是黑狗。”王贤笑道:“一黑二黄三花四白嘛。”

    “行家!”赵赢笑着举起大拇指。便看着王贤将腌好的狗肉放在铁篦子上炙烤起来,待到狗肉金黄,王贤又取出那两个竹筒,开始往上撒佐料。赵赢终于忍不住问道:“伯爷,您这佐料是哪里来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哦……这黄色的是孜然粉,出产于我国的西疆哈密。”王贤一边操作,一边笑道:“这红色的就更稀罕了,是辣椒面,乃是我拜托郑公公,从西洋寻回来的。统共只有十斤……”

    “怪不得,”赵赢一面感叹王贤为了美食的执着精神,一面恍然道:“怪不得伯爷会将其随身携带。”

    “哈哈哈,怎么会!”王贤放声大笑起来:“本官怎么说也是堂堂锦衣卫都督,整日随身带两个调料罐子,算是什么事体?!”

    “那这是?”赵赢的心,紧了一下,一脸不解问道:“从哪里取来的?”

    “自然是从我府上取来的。”王贤笑道。

    “这么说,您请咱家吃饭,是早有计划?!”赵赢双眼渐渐睁开,又恢复那般秃鹫模样。

    “不敢妄言讨巧,其实是临时起意。”王贤轻轻瞥一眼赵赢,淡淡笑道:“还有这些肉,都是我让人在家里腌好,刚刚送进来的。”

    王贤说完,赵赢便不做声了,王贤便专注的翻动篦子上的狗肉,一边翻,一边有些惋惜道:“赵老公有所不知,这条大黑狗,原先是本官打猎用的。只是本官如今身居显位,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反复叮嘱要稳重,再打猎就不合适了,只好把这条老狗杀了吃肉。”

    “呵呵……”赵赢虽然还在笑,但笑容已经变得牵强冷冽起来。王贤却依旧热情似火,将那烤的金黄、撒着孜然和辣椒面的狗肉,送到赵赢面前:“快趁热尝尝。”

    赵赢面色数变,终是挤出一丝难看的笑道:“咱家吃不下了。”说着推辞起身道:“多谢伯爷款待,咱家还有公务,就先走一步了。”

    “急什么,吃了这老狗再走不迟。”王贤笑呵呵的留客,赵赢脸色极其难看,坚决推辞,离开了值房。

    “果然是同类不食,害的我白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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