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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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6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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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便一左一右坐在顾小怜身边,伺候她吃年夜饭。

    看着王贤将细细的鱼刺小心翼翼的剔除,把无刺的鱼肉送到顾小怜唇边。又用手帕轻轻擦拭她的唇角,唐赛儿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一个念头兀然蹦了出来:‘若换做是我,他会不会也这样用心照顾……’

    但旋即她又暗暗自嘲,‘自己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这样对自己?’如是想来,唐赛儿心中难免惆怅莫名,端起酒盅,接连喝了几杯闷酒。

    “今天得到消息,张辅已经到山东了。”王贤喂顾小怜吃完一段鱼肉,拿起帕子擦擦手,然后一边剥虾,一边低声说道。

    几杯酒下肚,唐赛儿粉面酡红,双眸流波,听了王贤的话,愣了一会儿方抬头问道:“他是自己来的,还是带兵来的?”

    “带兵。皇帝省出过年的费用,凑了一笔军饷给他。”王贤小心剥出完整的白嫩的虾仁,然后放在汤匙中,又去剥另一个。“张辅带了八千精兵,才肯出京。”王贤不禁佩服英国公,之前朱棣下旨让他到山东,张辅就是不肯,非得手里有兵才肯出京。这才是百年大计的做派,哪像自己那么傻,皇帝一声令下,带着几个人就跑山东来……

    “如果山东的军队被张辅掌握,我们是不是就危险了?”唐赛儿一双凤眼微眯,目光迷离的看着王贤。

    “安远侯应该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王贤用筷子将虾仁碾碎,缓缓送到顾小怜唇边,小心喂她吃下去,方轻叹一声道:“如果军队真的被张辅掌握,确实就麻烦了。”

    “那你还是不要进京了吧……”唐赛儿伸出赛雪欺霜的小手,轻轻按在王贤的手背上。王贤只觉一阵沁骨的冰凉,抬头看着唐赛儿。唐赛儿俏面红似火烧,双目几欲滴水,鼓足了勇气说道:“我们带着小怜,到济南接上你的家眷,远走高飞吧……”

    王贤看着唐赛儿愣住了,这还是时刻把教徒放在第一位的白莲佛母吗?

    “你当我是在说醉话吧……”唐赛儿收回手叹息一声,幽幽道:“这些天看着你照顾小怜姑娘,突然感觉人不应该给自己那么多负担,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才最重要……”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王贤看着唐赛儿,露出一丝笑容道:“背那么多负担在肩上,真怕你随时会撑不住……”

    “还说我,你不是一样?”唐赛儿也笑了,登时满室皆春,沁人心脾。“这么说,你同意了?”

    迎着唐赛儿满是期盼的目光,王贤却缓缓摇头,低声道:“我还是要进京的。”

    “为什么?”唐赛儿秀眉紧蹙,似嗔似怒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说着看一眼顾小怜,不胜伤感道:“你以为她不在人世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悲痛欲绝?想没想过,你若不在人世了,会有多少人像你一样悲痛欲绝?!可不是每一次都有这样失而复得的幸运啊!”

    “你说的我都知道……”王贤点点头,等他抬起头来时,双眼的目光透着无比的坚定道:“但是,人生在世,有些事是必须去做的!一天不向赵王和皇帝讨回公道,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你怎么和他一样执拗?!”唐赛儿忽然怒气勃发,紧咬着通红的嘴唇道:“就算要报仇,你可以在山东造反啊?!何必孤身去京城送命?!”

    “因为我不想成为我仇恨的那种人!”王贤叹了口气,伸手握了握唐赛儿冰凉的小手,看着她凄凉的双目,缓缓说道:“皇帝、汉王、赵王这些人,总以为天下是他们博弈的棋盘,为了达到个人的野心,可以毫无愧疚的害死千万人。我不行!我的仇人是他们,不是天下的百姓,我要的是他们的命,不是无辜百姓的命!”

    唐赛儿定定看着王贤,目光渐渐有些痴了,出神许久才喃喃问道:“你真有信心做到吗?”

    “有。”王贤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一个暖心的笑容道:“放心,一切都有安排,你只要按计划行事即可。”

    “好,我相信你……”唐赛儿目光灼热的看着王贤,重重点头道:“我会一直相信你……”

    两人便不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一起伺候着顾小怜睡下,又回到桌边,一杯接一杯的对酌。偶尔说几句话,也都是一些应景的闲言,他们小心翼翼的逃避着现实,不想让这个辞旧迎新的良辰佳节,再蒙上厚厚的阴霾。

    因为两人都很清楚,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对酌了……

    最后,王贤抱起醉倒的唐赛儿,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小心放在顾小怜一旁,又扯了床被子给她盖上。刚想起身,唐赛儿突然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火热的双唇印在了他的嘴唇上。王贤还没反应过来,唐赛儿便放开他,转过身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王贤摸着自己滚烫的嘴唇,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还是退到了门口,轻轻推门出去。

    门关上时,他分明听到屋里一声似幽似怨的叹息声……

第1077章 新年

    第二天,新年头一日。

    王贤再见到唐赛儿时,她已经重新戴上面纱,声音也恢复了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仿佛昨夜酒后的意乱情迷,不过是一场过后了无痕的春梦而已。

    队伍上路后不久,斥候便焦急转回禀报,说前方有大队兵马靠近。

    “英国公的军队?”王贤沉声问道。

    “是。”斥候回禀道:“除了英国公的军队,好像还有东厂的人!”

    “呵呵,皇上还真是如临大敌……”王贤看看一旁的唐赛儿,打趣笑道:“不愧是佛母,这么大的阵仗欢迎你。”

    “我一个弱女子算得了什么,只怕人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佛母横了王贤一眼,反唇相讥道。

    王贤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哪里哪里。”

    “佛母今天火气不小……”戴华在一旁小声道。

    “多嘴!”王贤瞪了戴华一眼,正色道:“迎上去!”

    半个时辰后,两支队伍在官道上狭路相逢。

    王贤这边统共不到五百卫士,对面的英国公军队却有八千人马,看上去浩浩荡荡,就像面对老鼠的大象,充满了压迫感。

    王贤骑在马上,看着一字排开的英国公军队,朗声说道:“对面是哪位将军,请上前说话?”

    “忠勇伯,久违了。”张辅不相信他看不懂自己的旗帜,但还是拨马上前,向王贤拱拱手道:“三年前一别,不意在此相逢。”

    “原来是英国公爷,公爷,在下有礼了。”王贤向张辅还礼后,两人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头,便有些尴尬的对视着,好一会儿王贤才找到话头问道:“安南如今想必安定?”

    “贼酋授首,叛军业已平定。”提到安南,张辅神情严肃起来,眉宇间的忧虑毫不掩饰:“但多年以来,民怨沸腾,豪族大姓,不服王化,一旦撤军过多,恐怕会立刻反弹。”说着张辅叹了口气,有些怪罪的对王贤道:“伯爷,要是因为内乱丢了安南,咱们就是千古罪人啊!”

    张辅本以为王贤会反驳自己,没想到他也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道:“公爷说的是,安南决不能丢在咱们手里!”

    张辅有些吃惊的看着王贤,想看出他到底是真是伪,良久,张辅重重一叹道:“我没有看错人!”说着低声劝说王贤道:“兄弟,趁着还能挽回,回头是岸吧……”

    “公爷要挽回什么?”王贤还没回答,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阴阳怪气说道。老太监赵赢从张辅身后转出。

    看到赵赢,王贤瞳孔微缩,他十分清楚,老太监出现在这里,就是朱棣已经布置完毕的信号!皇帝已经设好了天罗地网,只等他回京了!

    王贤面上挂起冷笑道:“赵公公也在?”

    “怎么,很意外吗?”赵赢桀桀一笑,向北方拱拱手道:“咱家奉旨,接应伯爷入京。”老太监说着看一眼张辅道:“公爷叙旧完毕,快请上路吧,耽误了皇差可不好。”

    张辅知道当着老太监,说什么都不合适了,只好点点头,深深看一眼王贤,沉声道:“告辞了!”

    转眼间,张辅领着他的兵马往南而去,却只带走了五千,还有三千留给了老太监……

    “怎么,”王贤看看老太监身后的三千兵马,语带讥讽道:“公公还需要这么多兵给在下保驾护航?”

    “呵呵……”赵赢皮笑肉不笑道:“路上不太平,伯爷少了一根汗毛,都是咱家的罪过。”说着瞥一眼王贤身后的唐赛儿,冷笑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佛母吧?”

    “哼……”唐赛儿只报以一声冷哼。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佛母骑马挨冻呢?”老太监阴阳怪气的对一旁的东厂番子道:“快把给佛母的车驾开过来。”

    番子赶紧一声令下,便见几十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推着一辆铁制的囚车到了王贤等人面前。那囚车通体都是密密麻麻、手臂粗的铁柱,铁门上数道门闩,每道门闩上都挂着一把大铜锁。

    一名东厂领班太监掏出一串钥匙,将大铜锁一把接一把打开,然后才拉开沉重的铁门,吱呀呀的声音让人耳根酸麻。

    “请吧,佛母大人。”赵赢一双鹰隼般得眼睛,死死盯着唐赛儿。

    “这就不必了吧。”王贤沉声反对道:“她没有逃跑的意思。”

    “咱家可没伯爷的胆子,只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啊。”赵赢冷笑一声,睥睨着唐赛儿道:“怎么,是不是还得让咱家亲手扶着上车?”

    “不必。”唐赛儿冷冷说一声,便翻身下马,迈步登上囚车。

    “要不要连我一起关上?”王贤满脸怒气,质问赵赢。

    “伯爷说笑了,咱家可没那个权力关你。”赵赢冷笑道:“当然,伯爷要是执意上车,咱家也不拦着。”

    “哼!”王贤怒哼一声,别过头去。

    “关门!”赵赢尖喝一声。

    ‘哐当’囚车的铁门猛地关上,一道道铜锁重新锁上。

    “都给我瞪大了眼睛!要是走失了钦犯,你们统统都得死!”那名东厂掌班对一众锦衣卫粗暴的呼喝道:“听见了没有!”

    “是……”锦衣卫的声音有些散乱。

    “没吃饭吗你们?!”东厂掌班满脸怒气,挥舞着鞭子抽在锦衣卫身上,骂道:“给老子大声点!”

    “是!”锦衣卫的声音这次整齐了许多。

    “一群废物!”东厂掌班啐一口浓痰道:“成了咱们东厂的走狗,就得有个狗腿子样!”

    赵赢在一旁,任由那掌班太监表演,一双三角眼却只盯着王贤和他的手下,见他们满脸愤愤,赵赢十分快意道:“对了,伯爷还不知道吧,如今锦衣卫归东厂统领了!”说着看看他身后的众人道:“这些人里有没有锦衣卫啊?都出来向上司报到。”

    自然,没有一个动弹的。

    “他们都是我的家将。”王贤冷冷说道:“不劳公公惦记……”

    “伯爷,私蓄家将可是形同谋反。”赵赢阴测测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治罪!”王贤冷着脸道。

    “说的是,咱们走着瞧就是了。”赵赢抿嘴一笑,伸手道:“伯爷请吧。”

    王贤看也不看赵赢一眼,在卫士的簇拥下向前进发。

    “都他妈打起精神来,保护好忠勇伯!要是他少了一根汗毛,你们统统都得没命!”掌班太监对三千官兵大呼小叫起来:“出发!”

    三千军队便将佛母的囚车和王贤的队伍层层包围,护送着他们缓缓北上。

    王贤的一举一动都遭到东厂番子的严密监视,恨不得连他一天拉几次屎,大便的颜色形状都看的清清楚楚。虽然王贤早料到会是这样,但被人整日死死盯着,还是难免心烦气躁,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弃马登车,整日仔细照顾顾小怜的起居,全当东厂的人是空气一般……。

    话分两头,却说英国公张辅,在五千军队的保护下,数日后抵达青州。

    青州城外,安远侯柳升早就得到消息,命令大开营门,迎接英国公的到来。

    算起来,柳升是张辅的长辈,张辅在他面前自然不会摆国公的架子,离军营数里便下马步行,见到柳升后更是抢先行礼,口称‘世叔’。

    “哈哈哈!公爷就是这点不好,明明是个武将,偏偏跟文人一样酸气!”柳升大笑着一把扶起张辅:“你爹当年可不是这样!”

    “您是长辈,我不能不尊。”张辅微笑着看着柳升,只见他一张老脸笑成菊花,好像看到自己是多么愉快的事情一般。

    “哎,哪里哪里,你是公爷,该我尊着你才是。”柳升亲热的拉着张辅的胳膊就往营里走道:“快快进去暖和暖和,老夫准备了酒席给你接风。”

    “恭敬不如从命。”张辅点点头,与柳升把臂进了军营。

    两位大帅见面如此和气,让剑拔弩张的双方部下暗暗松了口气。只有心思机敏之辈才能听出两人一团和气之下的暗中交锋……

    军营中,柳升具酒设宴,款待张辅的到来。席间,两人只说京中趣闻,陈年旧事,就是决口不提眼下的局面,一场酒喝的宾主尽欢,柳升才请张辅到后帐吃茶醒酒。

    “哎,老了,不成了……”柳升喝一口浓茶,醉眼惺忪道:“喝这点儿酒就醉的晕晕乎乎。”

    “世叔这么说,是让我无地自容,”张辅苦笑道:“我都醉的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醉了好,醉了吐真言,醒了还能不认账。”柳升笑呵呵道:“你说还有比这更合适说话的机会吗?”

    “好,那我们就说几句醉话。”张辅眼皮微垂,字斟句酌道:“皇上的意思是,只要侯爷交出兵权,按时回京,就可以既往不咎。”

    “拿来吧……”柳升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张辅面前摊开道。

    “什么?”张辅虽然没喝醉,但还是愣了。

    “圣旨啊?”柳升醉态可掬的笑道:“万一我回了京,皇上变卦怎么办?”

    “皇上出口成宪,怎能变卦?”张辅叹了口气,定定看着柳升道:“何况侯爷,都这时候了,咱们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吗?”

第1078章 茶楼

    “咱们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吗?”张辅说着这话,目光已经变得凌厉起来。

    “嘿……”柳升揉着太阳穴,良久才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道:“没有。”

    “世叔放心,”张辅对柳升的态度十分满意,也很罕见的表态道:“我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保你无事!”

    “你保得住吗?”柳升恹恹的看一眼张辅,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想,应该保得住!”张辅沉声说道:“一来,如果当时换做是我,也会选择攻打青州,而不会救援汉王的。”张辅说的这是实话,当初白莲教是何等声势浩大,如今一下子被切断联系,只能困守乐安州一地,成了明日黄花。都因为柳升的果断决策——趁汉王和白莲教激战正酣,夺取白莲教的老巢、咽喉要地青州!

    只是谁也料想不到,天下无敌的汉王殿下,居然被乌合之众的白莲教军队一战消灭……柳升当初的英明决策,却成了他该死的理由!

    “再者,”见柳升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张辅接着说道:“汉王也是咎由自取!身为藩王私蓄军队,擅自离开封地作战,更是策反朝廷军队,谋杀朝廷重臣!皇上就是再护短,也得掂量掂量,为了给这个逆子报仇,诛杀心腹爱将,到底值不值得!”

    “嗯……”柳升点点头,像是被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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