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的乳母”。而庐隐长他9岁,创作上又是成功人士,正是他冥冥中想觅得的对象。
他们相识之后,便频繁地通信、往来。通信时,李唯建自称“异云”,庐隐署名“冷鸥”。浪漫诗人李唯建在了解了庐隐坎坷的人生后,予以极大的同情,他自语“同情心太大太深,便变为伟大纯洁的爱了”。一只孤独的“冷鸥”在一片漂泊的“异云”中翱翔穿行起来。李唯建在信中渐谈渐深,大胆地表白:“我愿你把你心灵的一切都交给我,我虽是弱者,但担负你的一切我敢自夸是有余的!”甚而膜拜道:“你是我的宗教,我信任你,崇拜你,你是我的寄托。”面对着情感爆发的火山,庐隐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李唯建的骑士风格、浪漫情怀和生性的随便,她是体察到的。庐隐还比较冷静,先是婉拒,后是疑虑,她直言:“我爱你太深,便疑你也深。”然而,信越通越多,话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直白。庐隐心灵的渴望,生理的需求,面对难以抗拒的诱惑,她再也无法招架:“请你用伟大的同情来抚慰我吧!”李唯建烤化了庐隐,终使庐隐眼前的“世界变了颜色”。庐隐情不自禁地融入了李唯建的怀抱。
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庐隐是文坛当红的作家。当初她与林鸿俊解约,公然下嫁使君有妇的郭梦良“做小”;如今新寡的她又带着前夫的孩子与一个小她9岁的大学生恋爱,这是一桩货真价实的爆炸性桃色新闻。社会舆论,亲朋故旧的指责、嘲笑、谩骂劈天盖地而来。向具大丈夫气概的庐隐奉行“生命是我自己的,我凭我的高兴去处置它,谁管得着”的心态,坦然以对。倒是她的老同学苏雪林为其辩护:“不应当拿平凡的尺,衡量一个不平凡的文学家。”
庐隐、李唯建将他们68封“没有一句,甚至没有一个字是造作出来的”情书,发表在陆晶清、谢冰莹合编的《华北民国日报·副刊》上,后结集为《云鸥情书集》在上海出版。庐隐的好友王礼锡在序中评论说:“这一束情书,就是在挣扎中的创伤的光荣的血所染成。它代表了一个时代的青年男女们的情感,同时也暴露了这新时代的矛盾。”
自古红颜多薄命——悲情庐隐(5)
1930年8月,庐隐辞去北师大附中的教职,与她的“小爱人”(谢冰莹语)到日本度蜜月。
蜜月随着流水的日子淌去,积淀的是平淡,淡至发腻、发涩、发苦!
1931年8月,他们夫妇由杭州到上海。庐隐实现了她的“三窟”:教书(工部局一女中);写作(最大的收获是以“一·二八”抗战为题材的长篇小说《火焰》,突破她惯写恋爱和知识分子的框子,做出有价值的探索);做家庭主妇。但生活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美好,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艰辛、繁重、烦琐累得她“像负重的骆驼”。“小爱人”李唯建呢,当初“你是我的宗教”的誓言已忘在脑后。他生性疏懒,不好好工作,又有大男子主义思想,长期闲散在家。庐隐曾劝他努力上进,他如风过耳。他不干家务,要求庐隐既做职业妇女养活全家,又做贤妻良母;特别是对待两个同母异父的女儿有明显的偏向。这令庐隐十分伤心:喝酒浇愁,打麻雀消愁。而“小爱人”李唯建却乘庐隐外出打麻雀消遣的当儿,不时溜出家门,以致有朋友在灯红酒绿的四马路碰见他“疑心他在逛什么,哀叹‘这位女作家太不幸了’。”(程俊英)朋友们担心李唯建出事,出面请舒新城介绍他到中华书局编译所工作。
天妒英才。1934年5月13日,庐隐分娩时难产。为了省钱,他们没上医院,请民间的接生婆。庐隐子宫被接生婆划破,一摊鲜血,带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庐隐在转往大华医院的救护车上留下了遗嘱:“开追悼会要用基督教仪式,口中不断地念上帝,主。”庐隐就这样匆匆地走完了她36个春秋的人生之旅。
庐隐离世,李唯建悲痛欲绝,已不能作为。庐隐的后事由舒新城、刘大杰操办,葬于上海公墓。27岁的李唯建,贫穷至极,无力抚养两个女儿,由舒新城出面邀请庐隐的生前好友把庐隐的哥哥黄勤请到上海,将郭薇萱交给他抚养。庐隐的著作版权归郭薇荃所有。庐隐周年,李唯建写《忆庐隐》追怀,70岁时又作自传体长诗《吟怀篇》回忆与庐隐恋爱、生活的往事。“冷鸥空留逐波影,异云徒伤变幻性。”煞是委婉动人。
冷鸥衔走了异云。庐隐这朵五四文坛上的奇葩凋谢了,诗人李唯建也由此在文坛上消失了。1981年11月李唯建逝世于成都。
七嘴八舌话庐隐
关于庐隐的为人与为文,她的朋友们有中肯的评说:
“虽然这几篇(指《海滨故人》集内前7个短篇,笔者)在思想上和技术上都还幼稚,但‘五四’时期的女作家能够注目在革命性的社会题材的,不能不推庐隐是第一人。”(茅盾:《论庐隐》)
“我平生最瞧不起锋芒外露或浮而不实的人,对于庐隐不仅不讨厌,竟反十分喜欢。这中间有两种原因:一则佩服她敏捷的天才。……二则庐隐外表虽然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甚或骄傲得难以教人亲近,其实是一个胸无城府、光明磊落的人。”(苏雪林:《关于庐隐的回忆》)
“在那群老同学中,她是比较最能接受新思想的;在别人对于新诗小说的创作还在迟疑犹豫的时候,她的作品已在报纸上发表了。她那微近男性的谈吐,她那时似傲慢的举措,她那对于爱的热烈追求,这些使她的老友对她常有微词的地方都可以显示我们她是有个性的,有使她不落于庸俗的个性。”(冯沅君:《忆庐隐》)
“人生是时时在追求挣扎中,虽明知是幻想虚影,然终于不能不前去追求;明知是深渊悬崖,然终于不能不勉强挣扎;你我是这样,许多众生也是这样,然而谁也不能逃此罗网以自救拔。”(石评梅:《给庐隐》)
“庐隐的天真,使你疑心‘时光’不一定会在每一个人心上走过;喝酒是她爱的,写文章是她爱的,打麻雀是她爱的,唯建是她爱的……”(邵洵美:《庐隐的故事》)
“庐隐就是这么一个很痛快的人,高兴起来,就哈哈大笑;烦闷的时候,就痛饮几杯;伤心的时候就大哭一场,看不顺眼的事情,就破口大骂,毫不顾到什么环境不环境。”(谢冰莹:《黄庐隐》)
“庐隐既是一个受时代虐待的女性,她又是一个叛逆时代的女性。”(陆晶清:《浅谈庐隐及其作品》)
而庐隐自己则说:“我想游戏人间,反被人间游戏了我!”“我就是喜欢玩火,我愿让火把我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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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书签——苏雪林日记中的七七八八(1)
皇皇400余万言十五卷本《苏雪林日记》(台湾成功大学出版,1999年4月,本文引用日记的文字均出于此),加之苏先生的其他赠书、纪念册和画集,满满地占据了我书架的一档。苏先生赠的这部日记已搁置了8年,每当目光触及,总有一种愧对先生的惶恐和不安。丁亥秋暮,我躲进小屋牖下,用半个月的时间跑马观花,以日览一本的速度,“观”完先生后50年(1948—1996)遗留在人生旅途中的花瓣。
途坎坷,花似锦。
苏雪林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名有争议的作家。她的后半生生活在两岸对峙的特殊年代。然在这部日记里既记录着她与彼岸胡适、林语堂、梁实秋、王士杰(雪艇)、蒋梦麟、罗家伦、陈西滢和凌叔华、谢冰莹等师友的过从;也有此岸鲁郭茅、巴老曹,冰心、钱钟书以及张天翼、赵树理诸人的信息或身姿;不仅有二三十年代作家的踪迹,亦有同时代政坛人物的背影。简直有点巨细无靡,打个比方,广场上足球顽童的射门,只要她耳闻,都在她的日记里留下足印。
苏雪林的日记,犹如一枚岁月的书签。据苏雪林的同事、成功大学唐亦男教授告诉我:苏雪林50年的日记,很少记在正儿八经的日记本上,大多写在自己装订的杂七杂八的“百衲本”上,写满沧桑和隐秘。她暮年曾说,死前将“一概付之丙丁”。讵料,她所供职的成功大学,认为那是一宗难得的史料,不知是说服了苏雪林还是强行上马,在她去世()前半个月,作为给她102岁华诞的寿礼出版了。
苏雪林日记,初始作为备忘、遣闷,纯粹的独语。所写文字不看天色,不看脸色,不对人负责,不虑人评说,只作直抒胸臆的出气之所,相当率真。是耶,非耶,得由读者自辨。据该日记编者说:“一律据其原手稿字句移写勘定,决不轻易更改原文。”且“幸原稿尚存”,以备学者研究。
笔者跑马观花一圈后的第一印象是:信息密集、琐碎、杂驳,说俗一点,是一个市井文人的流年的青菜萝卜账。笔者剔罗扒抉,于国事、家事、己事中梳理出若干自以为耐人咀嚼或世人感兴趣的话题,做个概述,以飨读者诸君。
尊崇胡大师
苏雪林在《浮生九四》(三民书局,1991年版,下同)中说,对文化界人物,她“最敬重者,唯有胡适先生一人”,并自命为胡适的再传弟子。她与胡适既有同乡之亲(同为徽人),又有师生之谊。1919年,苏雪林在北平女高师求学时,胡适曾讲授《中国文学史》(上)一年。苏自言,她那时生性羞怯,从不敢执卷到胡先生讲桌前请教书中疑义,更不敢趋访。当胡适在班上说他写的呼吁尊重女权、主张男女平等的《李超传》比《史记》中的《汉高祖本纪》、《项羽本纪》还要有价值时,“吓得我们舌挢而不能下”,以为此说是“荒天下之大唐”。后见胡文刊世,女子要求继遗产者不绝,宪法为之修,方有所悟。胡适诸人创办的《新青年》、《新潮》,“列举旧礼教之害,则颇惬我心”,遂敬意大增,由钦敬到崇拜。
1928年胡适在上海执掌中国公学,苏雪林与冯沅君同去拜访,胡适让太太以徽饼招待,胡适说此饼是徽人外出艰难谋生的标志。苏雪林将此次造访的经过撰文刊于报端。后胡适将己著和主编的《努力周报》以及《独立评论》源源寄赠与她,关系日近。1936年鲁迅逝世,苏雪林给蔡元培写信,攻讦鲁迅,又将此信底稿寄胡适征求意见。苏雪林“泼妇骂街”式的文字,遭到世人一致的谴责,也受到胡适的严厉训诫:指责她“如此批评”“未免太动火气”,那些咒骂“是旧文学的恶腔调,我们应该深诫。”但他们的关系并未因此而疏远。1948年10月初,胡适到武汉大学作《二十九年后看五四》的演讲,苏雪林与袁昌英结伴去听,并合影留念。苏雪林颇为得意,还特地多洗了几张“留备送人”。苏雪林日记第一卷开篇记之甚详:“胡先生讲前,有自治会学生代表先作介绍,强调五四学生运动之精神,意欲刺激听众,但自胡先生讲后,该生又上台,出言颇对胡先生不敬。谓胡先生为投机分子,故能适应环境,又谓胡先生靠美国援助云云。然胡先生毫不介意,并含笑与该生握手,殷勤慰问,其气量之宽大,亦称罕有。”又大发感慨:“胡先生之所以为胡先生,其在斯乎!其在斯乎!”()胡适演讲后,苏雪林见汉口《正义报》大骂胡适,遂在日记中斥其言“狂悖”,是左派,“不足一笑”。 。。
岁月的书签——苏雪林日记中的七七八八(2)
数月后,时局骤变,苏雪林辞武大教职到上海,那时胡适在沪正准备出国,苏雪林3次拜访。“胡先生对待我非常亲热,说我写的那封劝他快离北平的信,太叫他感动了,”此后天各一方。数年后,胡适到台湾,苏雪林与他在公众场合见过多次面,但“始终不敢上门去谒”,只在某年末“附在钱思亮等人后出名宴请,始得稍稍说话。”50年代末苏雪林正在做屈赋研究,胡适时为“中研院院长”,为申请长期科学研究会经费事,苏雪林常致信胡适并得到支持。温而厉的胡适也曾在做学问的“严谨”上和“谈话的分寸”上给其善意的提醒和指导。
苏雪林读书博杂,她不欣赏手边的原本《红楼梦》,认为“文笔实在不甚清爽,但诗词则不错,岂文章被脂砚斋改坏乎?”()又批评该书:“不通文句简直俯拾即是。”判言“曹雪芹如此不通而浪享盛名二百年,岂不可怪可笑?”()她又读高鹗续作,写了篇2万字长文《请看红楼梦真面目》,她认为“高氏续作有收敛无发展。完全是结束文字,……笔力至大,文思至密,尤其是黛玉病死,宝钗出阁用倒笔,诚为千古未见之格局,亦千古未有之大文,胜史记、汉书十倍。红楼梦之所以成为名著,皆恃高鹗续文,否则雪芹原文何价值之有?”()。她又写《世界文史第一幸运儿——曹雪芹》。讵料,文章发表后,胡适在致苏雪林的信中斥曰:“你没有做过比看本子的功夫,哪有资格说这样武断的话!”“你没有耐心比较各种本子,就不要做这种文字。你听老师好心话吧!”(《胡适书信集》下册,北京大学出版社)苏雪林感到胡适“似颇动气”,“谓我收罗版本不全,俞平伯校本尤一字未阅,不配谈红楼,又暮年体力与耐心也不足以做需要平心静气的文章!”苏雪林遭棒喝后,始知自己寡陋,“乃答胡老师一函,告以决意不再谈红楼了,请他放心。”()若干年后,一红楼梦研究者出评论集,邀苏作序,苏拒绝,后改请林语堂。4个月后,胡适心脏病突发去世,苏雪林“宛如晴空霹雳,使我心胆俱落,惊定,悲从中来,掩面大哭。”()旋于当晚预订车票,次日晨赶赴台北,作最后的告别。用七尺白布书挽联一副:
提倡新文化,实践旧德行,一代完人光史册
武士死战场,学者死讲座,千秋高范仰先生
为遣悲怀,她写了《冷风凄雨哭大师》、《适之先生和我的关系》等7篇追忆文章,后结集成《眼泪的海》。并对胡适的身后事提出整理遗著、塑铜像、设纪念馆等7点建议。此后苏雪林相当长一段时日的日记,均记录了胡适诸多相关事宜。她收集悼念胡适的剪报,还出钱为胡适造了个半身铜像。其姐淑孟笑话她犯了“胡迷”。苏雪林写的《悼大师,话往事》又引起她与寒爵、刘心皇的一场恶战。这场论战从文学意义上的批评,发展到政治上的揭发和思想上的算旧账。苏雪林不示弱,气愤不过时又破口大骂出气。
人走了,茶未凉。胡适停灵南港,苏雪林每月必去灵堂焚香礼敬,作《南港谒陵记》等。一次赴南港公干,因时间紧迫未能赴胡墓拜谒,在临时住地虔诚地朝胡墓方向“遥鞠三躬而已”。以后的日子,她每到台北必持礼品去看望师母江冬秀,或见胡颂平商讨建纪念馆,化解江冬秀与胡颂平之间因胡适藏书缺失造成的误会等等。()
岁月的书签——苏雪林日记中的七七八八(3)
有趣的是,胡适逝世20年后,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刊行了胡适的关门弟子唐德刚的《胡适口述自传》和《胡适杂忆》。唐氏在“口述”本中加了不少注释文字,与“杂忆”互读,似可见唐氏有“居高临下嘲讽”、戏弄胡适之嫌。苏雪林认为胡适不是不可以批评,但不能说谎,否则就违背“知识的诚实”。她对唐氏说胡在哥大获的博士是假的,冒认祖宗,乱谈恋爱等等,十分恼火。曾屡请胡适老友王雪艇、沈宗翰为胡适辨冤雪谤,不见动静,她不得不自己披挂上阵,执笔写《犹大之吻》。日记中记述甚详:“看唐著口述生平,一面生气,一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