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我记得你方才说过未名湖在后山。”
丁柔看着路过的两层建筑,上面的牌匾上写着藏书阁,看样子是充当图书馆的,丁柔不是路痴。明显感觉尹承善在带着她兜圈子,停住了脚步,”如果不去未名湖,我先回去了,五姐姐还等着我。”
尹承善横跨一步。挡住丁柔的去路。深深的看她一眼,“明知道你的精明,还妄想带你参观书院,是我错了。”
丁柔抬眸同他目光相碰,”参观书院?”
“距上次见面,有五日。再往前推,有二个月零十天。再往前推是四个月零九天,还用我再说吗?”
“你每一次都记得?”
“记得。”
尹承善怅然道:“每一次都记得。才越发珍惜再见的机会,不出意外的话,文会之后我会很忙,你出门参加聚会不一定会再碰见我,何况你亦不愿意常出门。”
丁柔看他抬起胳膊,下意识的向旁边闪了闪身子,尹承善笑道:“方才路过的知行阁,是我败于杨和的地方,四院比拼之后,我常去知行阁静坐,当初我也小看了天下学子,亦曾在师弟师兄的吹捧中飘飘然,在我最意气风发之时,凉水浇到头上,我是寻常的人,怀疑过我的辛苦值不值,抱怨过老天的不公平,杨和出身比我好,才学比我高,他是天之骄子,我亦曾经想过是不是这辈子都是他的踏脚石,每日我都去知行阁,有一日我在那里想通了,执着于同杨和相比,是我自卑,是我的执念。”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离开知行阁,第一次缺课,去了落凤山,在那我见到你,见到你如何躲闪开李公子,如何寸步不让的让安阳伯府的李小姐有苦说不出,最难忘的不是你在林中说富贵当思缘由,是你在落凤山下,投中铜钱的那一刻。”
丁柔努力回想,没感觉她有什么不一样,“虽然投中的人不多,但总有投中的,你不会以为太祖皇后会保佑我成为一品夫人吧。”
“旁人不信,但你。。我信。”尹承善神秘般的笑笑,“我相信即便没太祖皇后保佑,你也会妻居一品。”
丁柔因他眸光的炙热,脸颊酡红,似发烧一样,她的心跳加快了一些。尹承善眸光移开,却将她的娇容记在心上,“从落凤山回来之后,我大半的都在藏书阁,曾经轻浮,自卑的心安静了。谁问我都不会承认我尹承善会因庶出而自卑。”
“自卑要不得,自傲同样要不得,可谁人不自卑,谁人不自傲。”
丁柔眸子里含着浅笑,想了想她不是正统教养下的闺阁小姐,手背碰触到了他的手背,一划而过,他们二人心底同时荡漾起一丝涟漪,她明白过来,尹承善不是领着她参观书院,是让她了解他,告诉她从失败走向成功的心路历程,没有人是天才不败的,身为庶子的他有更多的迷茫,也有更多的困惑,能有今日之功他付出得远比旁人多得多。
”在尘世中,凡人皆有七情六欲,孔圣人也没摆脱过,自卑也好,自傲也罢,你想不想明白它都会存在。”
丁柔扶正了头上的八角帽子,眸光越过藏书阁,“前面还有什么?”
既然是他想让她了解,不会只到此,知行阁,藏书阁,下面是。。尹承善道:“自省林。”
他们向前走,在藏书阁的后面,有一片小树林,一块大石横陈着,“自省?”
尹承善没入林,而是很熟练的坐在大石头上,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坐上去,“在藏书阁看书后,我便坐在此地自省,没这块石头我想不出四字真言。”
“你有没有想过将石头永久的保存?搬回家去吧,不知道燕京书院的人会不会说你偷拿学院的财产。”
丁柔的调笑,使得尹承善心情越好,拍了一下坐在的石头,”我不会把它取走,以后也许还有人在石头上悟出道理。”
尹承善跳下石头,领着丁柔到达了燕京书院最著名的未名湖,入目的是一弯清澈的湖水,泛起潮湿,湖畔的柳树已经枯黄,湖面上更是不见任何鸟类,尹承善道:“很可惜,如果是在盛夏时,你会见到天鹅。”
“天鹅?”
“从燕京学院创建起就存在了。”
这个时空会有天鹅?丁柔觉得应该是太祖帝后弄来的,可他们从哪弄来的?丁柔实在记不得物种的分布,脸上露出无法在见到天鹅在湖边嬉戏情景的遗憾,”是很可惜。”
尹承善见她微微簇起的眉头,说道:“总会有机会,明年盛夏,我再安排。”
“燕京学院你能做主?”
“你不是道学院的客卿是我恩师?”
丁柔摇摇头,尹承善道:“燕京学院最著名的不是山长,是我师傅,他同你祖父是至交好友,却总是。。”
“恶言相向,吵个不停。”
尹承善无奈的点头,“见面就吵,在书信里也没少争吵。”
两人都曾经给他们代笔过,同时无奈的叹了口气,两个老者说话毫无顾忌,一个显摆学生,一个显摆孙女,让他们代笔的人很尴尬,总不能将混球,老不死的都写上,还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思,不能减弱他们的气势,尹承善还好些,饱读诗书,丁柔每每都会觉得痛苦,尹承善道:“往后我收敛些锋芒。”
“你不怕你师傅打你手板?”
“不怕。”
尹承善笑笑,“为你,不怕。”
丁柔移开了目光,他越来越会说话了,她该相信他吗?尹承善不会逼她,逼得越紧她跑得越远,他的看着未名湖,仿佛他才是第一次见未名湖。
尹承善很好,无论从才学上,见识上都很好,但他的家庭,婚姻不单单只两个人,在古代宗族观念更深,尹大学士庶子嫡子一大堆,似大学士府的人家,丁柔都感觉头疼,和重视规矩的丁家不一样,大学士府太乱了,她如果嫁进去,是去挑战规矩,尹大学士的夫人,尹承善的嫡母,是京城有名的人物。
他在外面为官,回府的时候会比较少,而他的妻子,整日里呆府里,嫡母生母,嫂子弟妹,丁柔轻声道:”尹承善,你会出京为官吗?”
“我不知道。”尹承善知道丁柔的过滤,“我无法保证什么,但我会始终如一相信我的妻子,无论旁人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她,爱重她。我是庶子,不愿我的儿女再重复我所受过的痛苦和挣扎,冬天很冷,馒头很硬,咸菜很难吃。”
丁柔盯着未名湖面,“不是所有的嫡母都像大学士夫人。”
“像她,有我出头之日,不像她。。。丁柔。。。对庶子来说是灾难。”
“我不会。”
“什么。”
丁柔望向尹承善,展颜笑道:“我不会亏待庶子庶女。”见他皱眉,丁柔接着说:“我不会让他们出生。”
他们不曾出生,又哪里来的亏待,尹承善愣了好久,转身离去,丁柔回身继续看未名湖,她可以面对他复杂的家庭,可以陪他吃苦,可以等他慢慢升迁,亦可以帮助他,如同前生一样,丁柔会提前说出她的底线,接受了,他们是共同迎接风雨的夫妻,不能接受,做陌生人。
“送你。”
尹承善牵起丁柔的手,将一颗琥珀色的火石放在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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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变故
手心里的火石是温热的,慢慢的转为炙热,丁柔缩回手臂,手心被石头咯得有些疼。
尹承善见她微垂着脑袋,长翘的睫毛不安的微微扇动,他从未离她如此亲近,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她的手柔软细滑,尹承善感觉喉咙发干发痒,他想要说什么,哪怕说他最擅长的也好,但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两人在未名湖畔,面对面,一高一矮的影子投在清澈的未名湖面上,随着微风吹拂湖边荡漾着。。尹承善喃喃道:“真好,真软。”
丁柔脸颊酡红,她前生听惯了热情奔放的我爱你,今日听他说一句,却撩拨到她心底柔软的琴弦,“为什么?”
她抬起头,问道:“为什么送我火石?”
尹承善贪看她的娇容,道:“是燕京学院的传说,你同我来。”
尹承善手停了停,方才的柔荑的细滑无骨还存在心间,壮着胆子在他转身时,再次牵起丁柔的手,头也不敢回,怕见她的拒绝,轻轻的捏了一下,随后紧紧的握住,声音里透着喜悦,她没挣扎,“就在前面。”
丁柔被他牵着,嘴角弯起,抬眸见到他红红的耳根,她笑意越浓,丁柔本质上不是古人,在现代握手很寻常,也没被男人碰一下就羞得不行。
她虽然不喜欢太过暴漏的衣服,但夏天时也是传过超短裙的,被尹承善牵着,她不会觉得羞涩难堪,只是她手心涌上的热气,使得心跳又快了些。尹承善手心有厚茧子,单单是写字磨不出的茧子,他应该也练过箭。
尹承善停住脚步,指着一块大石头说道:“这就是牛师弟说的数字万岁。”
丁柔看向横亘在湖边的大石头,上面用刀刻出的两行数字,九五二七居上。八三一四在下,在大石头边上,散落着像丁柔手里的一样的火石,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什么意思?”
“除了燕京书院的学生之外。无人知道太祖帝后曾经微服私访过燕京学院,两行数字是他们的称呼,书院里都以数字万岁称呼太祖皇帝,至于这两行数字代表什么,众说纷纭。说什么都有。”
尹承善抚摸着石头上的数字。笑道:“只是有了这块巨石后,每年都会有我送给你的火石出现,书院的师兄会捡火石送给心仪之人,据说会得到太子帝后的祝福。”
丁柔原先听着还觉得挺浪漫,听到最后,丁柔实在是觉得火石不是个好兆头。世上的人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知道的人也不会说起。看来在大秦定都燕京之初,他们的感情也许还好着。八三一四。。。许是对他们来说是特殊的纪念日吧。
从尹承善手里抽回手,丁柔道:“我会留下火石。”
尹承善勾起嘴角,她肯收下他就有希望,“我等你及笄,丁柔。”
丁柔退后两步,“我得守孝,你。。”
“我等得起。”尹承善截住丁柔的话,“我等你过了孝期,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亦不会让你嫁得太委屈。”
“文会快结束了,我得去五姐姐。”丁柔抬头同尹承善对视,“我没你想得好,别轻易下结论,你要想明白了才好。”
丁柔转身快步离去,她不相信轻易的承诺,而许下的承诺,她希望是一辈子。
回到丁姝身边,丁姝听得意犹未尽,见到丁柔道:“你不晓得方才有多精彩,虽然杨状元败于尹公子手里,但对旁人言辞锋芒,无人能辩过他。”
丁柔看向杨和,他脸上难有任何的得意,不过在输给了尹承善后,能迅速的调整状态,不至于一蹶不振,丁柔对杨和高看了一眼,他可败于尹承善,但旁人想趁着他落魄时再败他,也得拿出真本事来。
在杨和身边的人大多是江南的学子,信阳王府的李思一直陪着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安慰他,李思。。从她仰慕的脸上可看出杨和落败并未让她移情别恋。
丁姝悄声道:“六妹妹,取的水呢,你去了很久。”
丁柔握紧手里的火石,低声说:“我找不到有水井的地方,燕京书院很大,你也知晓听不懂他们到底说得是什么,趁此机会在书院里逛了逛了。”
丁姝并未怀疑丁柔的话,吐了吐舌头道:“其实我也听不太懂,就是看个热闹罢了,六妹妹,我方才听旁边的人嘟囔,嘉柔县主认识尹探花。”
“是吗?”丁柔心一紧,睫毛颤了颤:“尹探花文采风流,引得嘉柔县主的注意不是难事。”
“嗡。”丁柔听见旁边的人声音大了些,回头看去尹承善出现了,他被皇上叫去,同皇上说着什么,稍刻功夫,嘉柔县主也去皇上身边,他们一左一右伴着文熙帝。
从文熙帝的神情上看,嘉柔县主不仅得皇后娘娘喜欢,文熙帝对她亦是宠爱着,不知她说了什么,文熙帝大笑,嘉柔县主容貌寻常,身材偏胖,但这些短处并影响她的婚配,只要文熙帝和皇后一直喜欢她,她就可般配任何人。
尹承善他有志向,有抱负,娶嘉柔县主可以使得他少奋斗好几年,仕途之路也会更加平顺,大学士的夫人也不敢轻视嘉柔县主,也许他们才是良配。
丁柔松开手,火石砰的落地,盯着石头看了半晌,丁柔蹲身捡起了火石,答应过他会留着,把火石放好,丁柔释然的笑笑,两年间会发生很多的事儿,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可以过好每一天,她也不是非嫁他不可,世上亦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背起书箱,丁柔悄声对丁姝道:“五姐姐,咱们是不是先走一步,一会送走了陛下,出书院的路会拥挤的。”
丁姝自知凑不上去,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不想让人看穿身份,点头道:“咱们先走一步。”
往书院外走时,丁姝向丁柔眉飞色舞说着文会的盛况,直言丁柔错过了很多精彩,好些传说中的大才都开口了,丁柔想着到场的几位皇子,通过大才的表现,皇子们亦会拉拢他们,其中尹承善首当其中,他能不能抵挡住皇子们送过来的糖衣炮弹?会为谁所用?
身后传来脚步声,丁柔并没着急,像他们提前离开的人一定还是有的,当然留下碰机会展现学识的更多。。。背后的书箱动了一下,探出书箱外卷轴被抽走,丁柔这才回头,见到面前的人,丁柔愣了好一会,退到丁姝身后,仿佛书童一样的沉默,是信阳王齐恒。
齐恒展开画轴,本以为能欣赏到一副好画或者好字,但画轴是空的,齐恒挑眉,“无字天书?”
“见过信阳王殿下。”丁姝将嗓音放得低些,她们虽然穿着男装,但瞒不过信阳王,丁姝记得他去丁家祖坟送过柳氏安葬,也许记不住她,但能记住丁柔,她是姐姐,在外面应该护着丁柔,虽然她有时觉得丁柔用不上她,但此时她挡在了丁柔身前,“让殿下见笑了,用来撑场面的画轴。”
齐恒越过丁姝看着丁柔,眉间狭簇:“你怎么说?”
丁柔垂头道:“小的无话可说。”
齐恒笑道:“好一句无话可说,背着撑场面的书箱不沉?”
齐恒绕过丁姝,伸手提了提书箱的,低声道:“挺重的,本王帮你提着。”
丁柔很像踹飞齐恒,在丁姝面前,你表现的这样子做什么?她们回去,大太太一定会询问文会,丁姝照实说了,她该怎么解释,大太太比太夫人贪恋富贵,巴不得同信阳王府关系紧密些,丁柔又向后退了一步,躲开齐恒道:“您是王爷自然觉得沉重,小的背书箱已经习惯了。”
齐恒皱了皱眉,她的意思是他们是不同的人?见丁柔躲闪疏远,一直跟在丁家小姐身后,他有些心疼,推开同他攀附的人,跟在她们身后,齐恒道:“装作不认识?丁六小姐,本王答应过你娘照顾你。”
丁柔抬起溢满愤怒的眸子,“姨娘什么时候托您照顾我,您是身份高贵的信阳王,姨娘是最知晓分寸的,她不会让高高再上的您,照顾我我,况且我答应过姨娘,这辈子不为妾室,您定是记差了。”
丁姝看得有些迷糊了,信阳王看上了六妹妹?当初在大佛寺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氏是救下的是丁柔,还是信阳王太妃?
因柳氏被追封为四品淑人,有人羡慕,亦有人传说,柳氏是救信阳王太妃而死的,并传在临死前托付信阳王太妃照料丁柔,以前她是不信的,可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齐恒因丁柔说不为妾室,怔怔的出神,这话小尹也对他说过,可次妃怎能等同于一般的妾室,丁柔福身道:“我是地上的小草,不需要高贵的人照顾,小草有小草的生存之道,我娘为了救我而亡,您不必自责。”
丁柔拽了拽丁姝,丁姝道:“信阳王殿下,小的告退。”
两人快步出了燕京书院,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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