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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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地带-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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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 琼:他很疲惫,不想多说话,感觉一个月的时间就跟一年似的。对我来说,好像也真的是一年没见的感觉。
  实际上,在秦中飞入狱之前,当地的公安机关就已经传唤了彭水县大约50多个收到这条短信的人,询问的内容主要是,短信是谁发出的,收到之后转发给谁了,对诗中的每一句意思如何理解。虽然这些人在询问之后统统被放,但却有知情人士透露说,凡是转发了这条短信的人,名单随后会报给县委组织部,这批人将永远不被提拔和任用。一时间,“秦中飞短信事件”在当地搞得人心惶惶。而从看守所出来的秦中飞,他的生活也并不轻松。诗案在彭水县造成的紧张气氛让朋友都不敢跟他联系。
  李星辰:有关领导告诉组织部,凡是收发秦中飞短消息的人,比如公务员和教师,属于政治敏感度不够,这批人不能再提拔任用。我有个同学也收到这条短信,他告诉我他的工作可能会发生变化,再吃财政饭可能比较困难。那种
  内心的恐惧,没在那种环境里的人无法感受。秦中飞出来的那天晚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问了他在监狱里的事情,他什么也没讲,只讲他出来之后,原来的很多朋友没有一个人敢跟他打招呼,也没有一个人给他发短信。彭水是个小县城,他当时说那种压力好像从一个监狱到了另外一个监狱一样,相关法律文件实际上跟在监狱里没什么两样。他的压力没有得到排解,又是取保候审,罪名也没有一个说法。
  10月8 日,彭水县检察院主动告知秦中飞,他有权利请辩护人。这让他很意外。秦中飞开始寻找律师为他打这场不知道诽谤了谁的官司。同时,《南方周末》、《望东方周刊》、中央电视台等媒体涌至彭水对这一案件进行了追踪报道,并分别于10 月19 日和10 月23 日刊登了《祸从诗降》、《彭水诗案致上百人被调查》的文章。10月24日,彭水县公安局通知秦中飞,解除对他的取保候审,并宣布无罪开释。县检察院主动提出他可以申请国家赔偿。一天之后,秦中飞拿到了元的赔偿金。一场从天而降的牢狱之灾就这样戏剧性地开始,又戏剧性地结束了。
  短信惹祸 陈 琼:彭水县,也许就是山高皇帝远,毕竟我们这太偏僻了,县长在这儿就是皇帝,他一直认为是秦中飞的错。到底是谁的错,我不知道,但是首先一条,作为一县之长,作为我们当地的父母官,不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秦中飞比较年轻,站在任何一个立场来说,一个领导应该心胸开阔一点,否则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我们真的不想把事情搞大,是他们自己把事情搞大的。
  从看守所出来后,秦中飞到乡下老家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回到县城恢复了在县教委上下班的生活,妻子照例在家照料着孩子。然而,表面平静的生活背后是“彭水诗案”给他造成的心理伤害。在他的笔记本上有一首名为《选择》的诗。秦中飞说,这是他如今的心情写照: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别的可说;无论是对是错,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求索;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再退缩;宁肯毁灭自己,我也不会唱悲伤的歌。
  陈 琼:原来没出事之前,每天在楼梯上就能听到他哼着歌回来了。现在没这种感觉了,好像工作非常忙,也可能是他麻醉自己吧,回来就感觉很疲惫,好像很多事情压在心头,也无法说。
  秦中飞: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半年时间了,我基本没动笔写过东西。好像没思路吧,有点枯竭的样子,写不出来。现在就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以后的情况我也无法预知,比如我的人身安全、家人的安全。虽然这些担心也许是多余的,但我心里老想着这个问题,出门的时候总会想到。其次,工作上我本身是借调,随时面临回去的危险,回去的单位可能还不如我以前待过的地方,这些情况都有可能。
  子墨点评:
  秦中飞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这是他给周围许多人留下的深刻印象。“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似乎是他的本性。
  对于莫名其妙的被捕和29 天的牢狱生活,他反复强调不想再去回忆,因为那些记忆实在是太痛苦了。然而对于那首诗,他却态度鲜明,他说他绝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遗憾和内疚。
  2007 年3 月,两会召开。全国人大代表、西南政法大学法学院院长陈忠林公开地讨论了“彭水诗案”。他说,因为一首针砭时弊的短信诗词而被刑事拘留,这简直就是现代版的“文字狱”,是民主法治时代粗暴压制言论自由的行为,它不仅让法治社会蒙羞,更让司法公正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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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骨碎裂(1)
他不戴帽子不敢出门,阶梯状的头颅会吓到路人。他语速迟缓、记忆衰退,头部受损的后遗症无法逆料。一场恶斗因讨薪而起,是工头不义,还是制度缺陷?谁该为他破碎的头盖骨负责?
  2005 年9 月,39岁的湖北利川市毛坝乡农民向光辉来到位于天津市河东区顺驰太阳城5 号工地做木工。与他同来的还有另外30 余名湖北籍民工,他们由包工头柏林森带队,在这里干了3 个月的活。12月25 日,向光辉和他的同伴因为没有拿到全部应得的工资,在向江苏籍的包工头胡方雨讨要工资的过程中,向光辉被打成颅骨粉碎性骨折,由此他的头颅变成了非正常的阶梯形状。
  子 墨:来太阳城之前,你在哪里打工?
  向光辉:武汉。
  子 墨:为什么想从武汉来天津?
  向光辉:柏林森给我们打电话,说天津这边工价高。在武汉那边做一天得100元钱,在这边可以得130元或者140元钱。
  子 墨:毕竟来到一个新的城市,人生地不熟,你不担心吗?
  向光辉:不担心,因为我们是老乡,而且我有一个兄弟向光西跟他在一起,先来天津做的。
  子 墨:有没有考虑一些保护措施,比如签一个协议,保证能要到工资?
  向光西(向光辉弟弟):没有。因为当时我们的老乡加工头柏林森说,每月按工程量的70%给我们结算,年底结清,我们都相信了。
  子 墨:一点怀疑都没有?向光西:没有,因为是老乡啊。
  按照最初约定,到2005 年底向光辉应拿到工资共计5000 余元。而年关逼近,他和木工班里的30 余名工友却迟迟拿不到工钱。12月25 日下午4 时许,完成木工活的湖北籍农民工在工地现场找到另一位包工头胡方雨,要求结账回家。双方因施工质量问题发生争执,胡方雨以账未算好为由拒付工资,遭到湖北籍民工的阻拦。于是,一场恶斗发生了。
  子 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拿不到工钱的?
  向光辉:12月25日这天,当时胡方雨过来,我们要他把工钱结清。胡方戴着帽子的向光辉头骨碎裂 雨说,账没有算好,拒绝支付我们工资。当时我在那边吃饭,吃完饭和几个老乡打扑克。突然有人喊,出事了,打架了。我就过去看,一走到那儿,突然来了几个人,一下把我打昏了。我还来不及拿什么东西来保护自己,一下就被打昏了。
  子 墨:谁打你,有几个人打你,记得清楚吗?
  向光辉:记不清。
  子 墨:拿什么样的东西打你?
  向光辉:这我也记不清了。
  子 墨:恢复意识是在什么时候?
  向光辉:意识稍微清楚一点,可能是在(2006年)2月份吧。
  子 墨:那么长时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吗?
  向光辉:基本上是。
  子 墨:那天现场发生了什么,你后来是怎么听说的?
  向光辉:我弟弟跟我说的。从这个事发生,他一直在天津服侍我,我们在天津过了春节。我醒来后,所知道的事都是他给我讲的。
  出事时,与向光辉同在一个工地打工的弟弟向光西也在现场,是他把倒在血泊中的哥哥送到了医院。医院初步诊断为:颅骨粉碎性骨折。为避免碎骨压迫神经,医生取出了粉碎的头盖骨。向光辉的头部前半部分没有了骨头的支撑,成了凹凸不平的阶梯状。
  子 墨:事发那天的情况能回忆一下吗?
  向光西:我们去找胡方雨要工资,因为账没算好,没有给我们结工资。这样在言语上争执起来,他(胡方雨)要走,我们不让他走,工人拦住他,推推搡搡的。他们江苏籍老乡认为我们要打他老板,就发生了扭打。

头骨碎裂(2)
子 墨:你说的扭打是指推推搡搡,还是真的用了什么凶器动手打人了?
  向光西:具体拿什么东西打不知道,当时场面太乱了,我一看情况不对就走开了。
  子 墨:你哥哥什么时候出现在现场的?
  向光西:打架的时候,我哥在宿舍里玩扑克。他们打电话过去,说这边打架了,你们还在宿舍……他们就跑过来,刚走到工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被打昏了。
  子 墨:他挨打的过程你看到了吗?
  向光西:没有,老乡叫我说你哥被打了。我过去看,他头部和嘴里在流血,全身是血,手脚抽筋。我叫他,他也不答应,只是眼睛睁开了。我当时特别紧张,恐怕他活不过来了。他的四肢一点都动弹不了,去拉他的时候他自己意识不到。
  子 墨: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向光西:第二天在重症监护室。下午三四点钟医生告诉我可以探视一下。
  我问医生,他会不会变成一个傻瓜。医生说,你哥挺幸运的,没有成痴呆,幸好送来及时。然后我就进去看,他能够认得我。
  头骨碎裂 1
  子 墨:他的头部什么时候变成阶梯状的?向光西:差不多20 天后。做完手术出来时,他的头部还没有成为那种样子,慢慢地20 天后形成了阶梯状。向光辉:他们当时把我的颅骨骨头打碎了,医生把里面的碎骨头全部取出来了。头前面没有骨头,就陷下去了。
  子 墨:现在每天都戴帽子吗?向光辉:每天都戴。我照过镜子,知道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子 墨:不戴帽子出去走过吗?向光辉:没有。不戴帽子出去走路,怕别人看见,那些小孩会看稀奇一样看我。
  出事时,向光辉的妻子远在广东东莞做工。得知丈夫出事,她立刻辞工赶往天津。
  向 妻:我一听到消息,觉得好像天都塌下来一样。毕竟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如果他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的生活肯定很难维持。我在那边紧急辞了工坐车过来。来的时候,他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我深夜到病房,他痴痴地坐着,望着我,好像不认识。我当时想,这人肯定受伤很严重,各方面(功能)都丧失了吧。我叫他,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答应不出来。
  子 墨:你自己苏醒之后,身体是什么感觉?向光辉:浑身没有劲,反正身上到处没有一点劲。
  子 墨:害怕吗?
  向光辉:心里感觉很惨,怕我这个样子回家,我母亲和孩子接受不了我。一直到现在我被打的消息,孩子都不知道,我们不让他知道。
  子 墨:和从前相比,身体上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
  向光辉:问题多了。10来斤米都提不动,得我老婆来提。走路稍微远一点,就感觉脚上没力。重体力活是干不了了,记忆力也变差了,想不起来的东西很多。再一个是眼睛,我不知道视力能不能就这样维持,不知道眼睛以后会不会瞎。
  子 墨:会导致眼睛失明吗?
  向光辉: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一个老乡,也得了跟我一样的病。他治好了回家,视力只保持了4年,后来双目失明了,只有在县城开了一个盲人按摩院。如果我的眼睛真的瞎了,我就不好说这一生要怎么过了。
  住院78 天后向光辉出院,此间共计花费万多元,工头胡方雨和工程的承建商一同垫付了这笔费用。此外,胡方雨还曾付给向光辉2200 元的生活费。此后没有再向他们提供过任何经济帮助。出院后,向光辉和妻子搬到一处简陋的工棚居住,停止了所有治疗,靠弟弟和弟媳微薄的工钱勉强度日。而所欠的5000 余元工资,时至今日他们也没能讨回。至于医生提出的进行第2 次颅骨手摘掉帽子的向光辉向光辉的头骨碎片头骨碎裂 术的建议,向光辉夫妇更是不敢想象。走投无路的他们开始求助于各个媒体和律师。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头骨碎裂(3)
向 妻:我找胡方雨好多次。有时候他公司车子来这里,我拦他车子。我说我们生活费都没有。他说你爱找谁找谁去吧,别找我,我又没打你老公。后来我们也想到找建筑公司或者建筑委员会,还去找人大常委会、市政府、检察院、天津市公安局,到处都去过。每次去都让把电话号码留下来,让我们回去,过几天打电话。我们回来一直等不到音讯,完全是在白等,他们根本没有去解决这个事。
  记 者:怎么想到去找记者的?
  向 妻:在病房的时候,老板写了一个协议,给了两万元钱。那些病友都抱不平,说这么重的伤只给两万,你们可以去找媒体啊。后来我们买了报纸,看到上面群众部的电话就打过去,报社帮了我们。
  2006年9月,《中国质量万里行》杂志刊登了《民工讨薪遭殴打险些丧命 头颅变成阶梯状》的文章。同时,天津律师李晓彤为向光辉提供了义务法律援助。而事件另一方的工头胡方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给出解释却和向光辉一家最初的想象不太一样。首先,顺驰房地产公司将太阳城5号工地承包给了中建二局四公司,中建二局四公司与聚强公司签订《劳务分包合同》,聚强公司派驻代表胡方雨具体组织施工,胡方雨作为工地现场负责人,手下有一批江苏籍民工。另一个工地队长柏林森手下招募了向光辉等30余名湖北籍民工。按照协议,向光辉等人的工资按件计算,结算方式是每完成一层楼的工程后,先付给应得工钱的70%,余款部分在2005年底结清。当天发生冲突的导火索正是工人和工头对计件工程量的统计略有出入。
  子 墨:根据你们达成的协议,当天应该支付工资吗?
  胡方雨:应该,我们提前准备了很充足的钱。
  子 墨:但是据我所知,直到下午4 点钟工人的工资还没有结算清楚。
  包工头胡方雨
  胡方雨:我们两家在数字统计上有误差,委托了中建二局四公司的技术人员进行核对。
  子 墨:核对要多长时间?胡方雨:半个小时的事。核对起来很快,那天时间绝对够。
  胡方雨说,他早已将先前承诺的70% 的工钱共计24 万余元如数拨给了湖北籍民工队长柏林森。柏林森收到钱后很可能并未发给自己手下的民工,而民工们对此并不知情。
  子 墨:找柏林森要不到钱吗?向光西:要不到钱。
  子 墨:他不给你们发工资的理由是什么?向光西:他说没有从上级胡方雨那儿拿到钱。胡方雨:当时我们给的钱都有柏林森的签字,至于他怎么发放,我们不清楚。这些人是柏林森从老家带过来的,跟他是邻居和亲戚的关系。我们把钱给柏林森,感觉他会发放给他们。
  子 墨:有什么证据证明柏林森确实从你这儿领了钱?胡方雨:有柏林森的签条,每拿一次都有他亲自签的收据。
  子 墨:胡方雨说他已经把大部分工程款给了柏林森,他没有把钱给你们吗?向光西:不了解,我也听胡方雨这么说过,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反正没有拿到工资。
  近几年来民工欠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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