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飘过,足不沾地,普通的鬼魂无不避让,一身凶厉的鬼气浓郁,不亚于积年老鬼。
古月瞧着,就是皱眉。
“方才往那的红衣女鬼,你可认识?”
打断了后面这只黄鼠狼的话,古月指着女鬼飘去的方向,沉声问着。
“哪呢哪呢?红衣女鬼可多了去了,可要仔细瞧瞧。”
黄鼠狼精顺着古月指着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一个隐约的背影,身材高挑玲珑,拖着席地长裙,在转角处一拐就飘得没影了。
“这个瞧着这方向,倒像往是春树秋霜楼那边去的”
“太匆忙了,我也没看清啊!”
“这里来来往往的女鬼太多了,穿着红衣的厉鬼也不少,光春树秋霜楼的就有十来个常穿红衣的。客官您也知道,这红衣女鬼凶啊,小老儿我三百年的道行,轻易也不敢招惹”
这个矮小的老头儿,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掌,大尾巴垂在地上,一甩一甩的。
毕竟刚刚他才夸下海口,说熟悉这边,见多识广,回头马上就食言了。
古月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
就在谈话这会儿,他身边又经过了一对夫妻,尽管掩饰得很好,古月还是敏锐地发觉了他们身上浓郁的水泽之气,还有一丝香火气息。
天眼通不自觉地发动,察知前因后果,古月在一片光明中,见到一红一黄两条五爪真龙,身上披着霞光,周身缠绕着香火信力。
“这是有司职的龙神!”
正观照间,前方那对夫妻,回头望来,隐隐有些不善。
古月知道犯了忌讳,忙收了神通,左手合十,微微鞠躬赔礼。
那丈夫打扮的龙神皱眉盯着古月瞧着一阵子,又恍然大悟。
“菩萨可是初来此地?”
“正是!”
“半步多人、鬼、妖、仙混杂,出了名的混乱,多有天庭通缉法外余孽潜藏于此,万不可大意了。我夫妻俩身负职责,不能多聊,就在此告辞了!”
“两位走好!”
这一些话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在黄鼠狼精眼中看来,就是眼前这位带发修行的居士和前面那对夫妻俩相互行了一礼。
尽管好奇地很,可能在这半步多这种地方活到三百多岁,这位黄鼠狼精也是知道分寸的,全当没看见,只是笑意盈盈,等着吩咐。
他多年在此居住,见过的过路行人不下千万,就跟他说的那样,就连天神都接待过几次。
虽然眼前这位客人掩藏的还不错,可还是被他一眼就瞧出来是位身家丰厚的主,自然殷勤招待。
本来还有几个小子也瞄上了这单大生意,可见到他就自觉地让开了。
还是那句话,他老人家在这半步多,可是待了足足三百多年,谁还不认得谁啊,就没几个是他不认得的。
“客人,您一看就是生面孔,但凡见过第二次,小老儿我都认得!想来您也是初来乍到,不知要不要来份地图?”
第六十章
“地图怎么卖?”
古月身上其实没有准备冥钞,不过他也是走南闯北经历多了的,知道怎么制备法钱,大不了现场制备些法钱,纵然仓促祭炼出的法钱品质不足,好歹也能充数。
法师经由仪轨消耗法力制备的法钱,较之普通的冥钞效果更好,是上乘的硬通货。
鬼物使用法钱,可以吸纳其中纯净的法力,提升自身的能力,弥补本身的消耗,延长阴寿等等许多好处。
“这个,不要钱!”
“就是希望您能给我家小崽子念一段经文,也不拘是什么,只要是祈福消灾求个平安就成。”
双手奉上一册地图,古月接过翻看,上面标注了主要的通道和注意事项,危险的区域都用朱笔圈住。
古月接连翻过几页,找到了大夏朝武安府对应的那片区域,上面更是特别标出了那处,在旁边附上了一行小字。
“传闻:灵感光誉公得古姜国冥府神权,开公府,建鬼城,自立神道,麾下有阴兵上万,精英汇集,不可小觑。”
这后面还特意用一页纸介绍了灵感光誉公这位古神的过往事迹,虽然大多用“传闻”、“据说”这类的前缀,但也确实给古月提供了不少消息,至少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神。
“不好办呐,这是位经验丰富的古神,这次怕是没那么轻松过关。”
“还有一事可疑,琉璃这丫头的道行绝不可能直接闯入阴司,连我现在都不能,她是怎么做到的?”
“也不知这丫头这会子怎么样了承影剑虽然神异,可她道行太浅,遇到高人也不顶用。”
古月一手带大这丫头,名义上是徒弟,实则几乎当成了半个女儿,此时心中还有些不放心。
不过他好歹还记得这约定,于是缓缓点头。
“既然你不要钱,那我就念一遍《楞严经》和《心经》如何?”
“好好好,客人请跟我来!”
这小老头子笑着,长长的胡须飘起,拖着个大尾巴,在前面领路。
一路上,这只黄鼠狼精还向他介绍了自己,姓黄,叫黄无言。
孙子出生满月时,都不能睁开眼睛,只知道吃和睡,偏偏三天两头得病,吃什么药都不好,整天泡在药罐子里面,还是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他儿子儿媳又是不孝的,常年在外跑,懒得带孩子,这孙子自然就落在他身上。
他倒是爱惜,不肯见着孙子就这么没命,就盯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找几个道行高的法师寻个方儿,除了这病根。
黄无言找了许多人间的法师,都瞧不出什么。
只有一位崂山来的老道,见他可怜,就指点他,说是前世带来胎里的孽障,无法可医,只能靠以后多修善功,累积阴德,希望能靠着福缘化解这孽障。
黄无言又去肯求,那崂山来的老道只能说些传闻给他听。
黄无言都给记在心里。
老道曾经有言:“西方教门大德最擅此道,或能化解宿世带来的冤孽。我道门倒是不看中这个前世来生你若是能找来地元神丹,炼成一炉对症的,不消说化解冤孽,就是平地增加几千年道行都是能的。”
“茅山擅长符术,沟通鬼神,祖师三茅真君在天庭位高权重。要是能请动茅山高人,做法降下天庭正神神力,拔除这孽障也是不难。”
又列举了许多例子,都是也可能实现的,奈何黄无言区区一只三百年道行的黄鼠狼精,哪里来那么大脸面和家底呢?
“客人,不瞒您说,我连黄大仙的门都求上去了。可去了才知道,我被凡人的传闻给糊弄了。”
“黄大仙根本不是黄鼠狼成仙,而是不折不扣的人修成道。”
黄无言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摇头晃脑,叹息着。
“凡间的那些个不成器的小崽子,打着黄大仙的名号招摇撞骗,平白给黄大仙招惹了许多是非。这一笔笔的,可都是记在那儿呢!我身为黄鼠狼,到了黄大仙门下,就受了许多白眼。”
古月闭着眼睛,跟在后面一丈处,走得和常人一样平稳。
听了这话他,不禁笑了笑。
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凡间的黄鼠狼成精后,听到黄大仙的名号,觉得黄大仙名字里带着个“黄”就是黄鼠狼成仙,打着他的名号不知糊弄了乡间多少愚夫村妇,造下了许多恶缘。
黄鼠狼这一族,和黄大仙之间,可有不少前帐要还。
这只黄鼠狼也是个倒霉的,寻到事主门前,哪能不给他白眼。
即便黄大仙本人不计较,可他还有大堆的弟子传人不可能不计较。
经过了好些个巷子,沿街都有叫卖声,古月仿佛觉得自己仍在阳世一般,这些鬼魂和生前也没什么不同,一样地喜欢逛街购物。
不同之处,也是有的,店铺里卖的大多都是些阴世特产,还有些鬼物能用的东西。
来往的鬼魂大多都说的是不同的语言,彼此之间语言不通。
不过,鬼物之间交流,其实本也不是用的言语,只是习惯性地发声而已,其实彼此都能知道意思。
之前古月和那两位龙神用的则是与此类似的方式,心中所想,所希望对方明白的意思,都能准确地表达出来,而且很少会有错漏。
这就是离开阳世,进入灵界的另一大特点。
距离阴世越近,这种特点就越明显。
所以,这半步多存在这么久,很多不是生活在一个时代的鬼魂之间,能够彼此交谈,不至于会错意思,就是因为这里距离阴世已经非常接近,就剩下半步的样子,虽说这是个夸张的说法。
黄无言的小店并不算远,就在隔壁街道的一处,不大不小三层楼。
倒还真是客人不少,一楼座无虚席,十几张八仙桌坐满了人,五六个跑堂的小二忙前忙后,又是端茶递水,又是上菜报菜名,还要收账,忙得那是半刻不能歇。
即便是黄无言这个酒店老板领着个人进来了,也没见到他们打个招呼,净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顺着楼梯直上三楼,这里倒是清净了,黄无言推开门一看,正要说话,就见到屋子里已经有三人在内。
正是他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着青衫的少年郎,十四五岁的样子正在桌边奋笔疾书。
写完满满一帖,少年郎搁下毛笔,瞄了这边一眼,看得黄无言浑身毛都炸起,只觉得仿佛被天敌盯上了一般。
幸好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眼,接着就听见那少年郎朗声说着:
“早午晚各按方抓药,喝一帖,这病还要晒足三个时辰阳光,必须是阳世的阳光。以十二周为期,若不能痊愈,就再喝一期。”
“我周迅看病,从来不讲什么前世冤孽来生因果之类糊弄人的鬼话。”
“也从来不信什么经文能治病……”
说到这里,少年郎自袖中取出一柄绘着山水的折扇,彭地一声打开,有意无意间朝着门外的古月嗤笑了一下。
“你们请法师治病,喝符水,旁的不说,就说那朱砂铅汞,是这个年纪的新生儿能入口的吗?”
“要知道多少高功道士,贤相明君,都是听信方士之言,炼就铅汞之丹,生生吃出来一身绝症。”
“是,我承认铅汞炼丹是能炼成些了不得的东西,可那不是凡人能吃的。地元神丹,铅汞所就,地仙得之,飞升天阙……”
“听听这句,你首先得是有地仙的道行,这种丹药才能入口,借着药力炼化阳神,不留阴渣,这是给地仙冲关用的。地仙得了这地元神丹的药力,能彻底炼去凡躯之中的阴渣,一举证就天仙道行。”
“地元神丹,也就是外丹术,其实也就这个不是蒙人的。我学医术以来,见过许多这种例子了,都是像你们这种,不明其中究竟的,你们哪里知道,符水里的朱砂也是有毒的。”
“至于念经消灾祈福……更是大缪,简直愚不可及。”
周迅又是瞧着古月,这次直接盯着嗤笑出声。
“请问一句,病人得病,不去寻医访药,寻一个苦行僧作甚?得病了就赶紧治病!外来的和尚再会念经……他也不是医生。”
古月觉得莫名其妙的,只隐隐觉得这位周迅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好啦,不和你们墨迹,诊金我就收下啦!放心,相信我,与我而言,黄鼠狼和人没区别的,医理都是类似,类似!”
周迅收好一个紫木的小盒子,就那么摇着折扇到了门边,又盯着古月瞧了一眼,嗤笑一声。
古月自觉地让开了门,周迅就擦着他的肩膀,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古月不动声色无视黄无言的尴尬的自顾自上前念完经文,就是鞠躬一礼,也不言语,同样转身离开。
到了楼下,果然在街上见到周迅。
少年正颇有兴致地拿着一捧阴司的食物逗弄着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古月上前稽首。
“这位周家郎君,可是有事找我?”
周迅也不回头,就是反问道。
“你家的那个叫琉璃拿了别人的剑,问过失主吗?”
“什么?”
第六十一章六年
“当然,或许你不清楚,承影剑的来历。”
周迅把一把泛着黝黑光芒的炒米塞进小女孩的口中,成功收获了一对白眼。
小女孩支吾了两句,口齿不清地喊着:
“大坏蛋”
轻轻拿着折扇,敲在小丫头的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
“哎呦!烫烫烫”
小女孩捂着额头,鼓着腮帮子,瓜子般的脸蛋上泛起两个小酒窝。
那一刻,古月注意到,那一闪而过的红色纹路,隐约构成了一道繁复的符。
这是一道平安镇守的符,足够保证这个小丫头在这里的安全。
少年原本是蹲着的,做完这些,知道被古月瞧出端倪,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起身。
“好了,雪落,现在你可以自己去玩一会儿,只要不离开这条街就行。”
又递过去几枚真正的冥钞,抓着小小的手掌,放在她的掌心里。
“拿着这些钱,看中什么就自己挑。”
小丫头见到这些奇特的钱币,好奇地翻看着,然后就一溜烟地蹦跳着跑远了。
冥钞的材质很轻,拿在手里就像是铜板一样,长方形,古铜色的,有些硬度,上面标注着面额。
周迅交给雪落的这几张都是小面额的,几十钱,大约能买一些小玩意儿或者在这条街上买点零嘴。
“来,这位大师,咱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关于赔偿的事情。”
“啊,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周迅,也就是你们之前调查的周家人。”
一边说着,少年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处茶楼,要了个雅间,领着古月坐下。
顺手关上门窗,周迅正式地介绍自己。
“当然,我在阴司也有司职,隶属于外事司,一般情况下是比较清闲的,除了某些大事”
“比如大夏咒禁司来人,即便是我这种挂名的,也不得不跑一趟了。”
少年人有些不悦,抱怨道。
“你知道吗?三个时辰前,我还在书院里参加诗会,收到阴司传讯时,我正在作诗……你知道我中途退场显得多么狼狈啊!”
“等我好不容易赶回来,又发觉你们俩搞出乱子了!”
“一个小丫头拿着属于光誉公的神剑私入阴司,辱骂判官;另一个直接下了灵界,看样子也打算强闯阴司……”
“我就晚了那么一步啊……”
“啪”地一声,少年合拢了折扇,板着脸说。
“我原本被分到了接待咒禁司来客的使命。”
“可是现在,这个烂摊子……很显然我是失职了。”
古月也觉得不太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默念一句佛号。
“大和尚,哦,你是带发修行的居士吧,看你道行也不浅,怎么也在咒禁司混日子?”
“别不说话啊,说说你自己呗。咱们总是要商量下怎么收场的,发生这事儿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已经长成一位飘飘书生郎的周迅不耐烦地用手背的指结敲击着桌面,精致好看的眉头蹙起。
一晃时间就过了六年,周迅在鹿鸣书院也进修了六年,也是一位六年生了。
现在的他,早已考取了举人功名,在书院里面也属于佼佼者。
鹿鸣书院的藏书固然丰富,可也不是无限制对学子开放的,除了考试科目之外的每一本珍本都不可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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