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边,还有另一条六百年的青蛇,收服了五只小鬼,会些不入流的搬运小术,搅得人间官府不得安生。”
“贫僧正是一路追踪这两条蛇妖而来,打听到她们的行踪,正准备去收服这两只蛇妖,就遇上了许施主和周施主。”
“现在许施主已经平安返回了,贫僧还要去找那两只蛇妖的晦气,就此告辞了。”
原来法海和尚一直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和周迅说明许仙的下落。
周迅心下也微有动容。
从他过去到回来,中途还赏了雪景,怎么也过了两个时辰了。
为了一句话就等了两个时辰,这可真不短了。
“这和尚倒还真是个信人。”
周迅不觉得法海看不到那边云中的两条蛇妖就是他在追逐的目标。
只能说,法海和尚心里,将守诺看得比这件事要重要。
法海转身就提着锡杖,就向着周迅来时的方向走去,走一步敲一下,锡杖上面的金属环叮咛作响。
“法海!”
周迅叫住了他。
法海回头。
“你真的是为了除妖吗?”
法海想也不想,就回答。
“妖怪害人,除妖正是我辈本分。”
“那么,她们害过谁了?”
“有!那条青蛇,修炼了六百年,也不知吃了多少生灵,害了多少活人。至于那白蛇,法力精深,又似乎得过奇遇,我也瞧不出来。但是,她用妖术迷惑世人,就是有罪,应该镇压。”
周迅摇摇头,不以为然。
怀中的雪落迷糊着睁开眼睛。
“唔哥哥”
接着双手搂着周迅的脖子,用小脸蛋蹭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下。
周迅爱怜地捏着小丫头的腮帮子,小家伙不满地嘟囔了几声,又陷入了熟睡。
等周迅又抬头时,法海就站在他跟前。
“好根骨,好根基,天生灵性非凡品。更难得的是没有沾染人间俗气,这股灵性始终如一,将来入道必然是一番坦途,周施主真是用心了!”
法海瞧出了雪落的底细,赞叹着。
这番布置,需要每日检查,替这小丫头洁净身心,端的是繁琐。
哪怕是身在书院时,每晚周迅都会遁回周家,匆匆完成每日的功课,再赶路回去,还要避开路上的各种麻烦和来自讲师们可能的察觉。
这番辛苦,周迅本也没打算瞒着谁。
“本就是好根骨,法海你不用想了,她是我内定的门人弟子,不会入你佛门的。”
似乎是担心法海来争抢雪落,周迅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你要找的青白双蛇,就是正在云中和两条龙争斗的那两只吧?”
“除此之外,这里哪里还有另外两条这样的蛇妖。”
法海果然早就看到了,也认出青蛇白蛇。
“天下间妖精那么多,修炼千年的是少了点,可成气候的妖修不在少数,你为什么偏偏盯着那条不放?法海和尚,能说说你的事情吗?
放心,那边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的,不耽误你去降妖。”
法海想了想,又看着外面一会儿,道。
“外面凉,这女娃子怕是守不住,咱们还是里边谈吧。”
第六十七章往事
店小二早等待得不耐烦了,要不是迎来送往好些年,瞧出来这两位的不凡,不敢得罪,他早就关上门,插上门栓了。
半步多晚上可是有不成文的规矩,在外逗留生死自负。
店小二难得的,居然是个活人,看着也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不知怎的竟然在这种地方打杂,相必也有一番内情。
不过周迅不想理会别人的事,他对于法海的事情更感兴趣。
在三楼开了个房间,周迅将缠人的小丫头安顿好,拉下帷幕,就在外间就着昏暗的烛光,听法海讲故事。
黄澄澄的烛光照在锃亮的光头上,闪闪发光,法海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金黄之中。
烛焰跳跃着,发出辟啵的声响,烛油顺着白色的烛身,缓缓滴落在木桌上,形成小小的一滩。
法海目视着烛台,缓缓开口。
“那一世,我是捕蛇人,捕蛇为业,一天捕捉了一条白蛇,却给它逃脱……牧童将白蛇藏匿起来,就此躲过我的追踪……那牧童后来又投胎多次,直到成为这一世的许仙许施主。”
“又一世,我修行有成,寻得灵药仙葩,合成一炉大丹,能增五百年道行,白蛇吞了去,使我未能功成……”
“接下来好几世,一直纠缠不休,就这样经历了千年。”
“这一世入了佛门,明了宿慧,返照过往诸世经历,只有这桩恩怨始终放不下,看不透,盘桓不去,几乎成为魔怔。”
法海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愁闷,双手合十,默默诵念着心经。
然而心绪始终不能平静,失了这心,再念心经也是白念。
周迅开口劝着。
“何不效仿弥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左右不过是你多少世之前的旧事,陈芝麻烂谷子的,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必一直追着不放?”
法海听到关于白蛇的事情,就容易失态,暴躁的他额头上青筋直冒,很恨地说。
“什么气都能忍的,是死人!”
“不,还有菩萨,还有佛陀,还有很多很多……你是佛门弟子,佛教读的比我熟,不会不通六度波罗蜜吧?”
法海沉默不语。
周迅只能继续说下去。
“忍辱,持戒,禅定,精进,布施,般若前五种法门修成之后,再修行般若波罗蜜,这就是菩萨道的修行之路。我就问问你,你自己还记得吗?”
法海无言,只是沉默着,良久,才开口道。
“贫僧……这段时日确实忽视了忍辱,持戒两项功课。可我本来,也不是修的菩萨道,证的也不是无上正等正觉佛果。我专精的降服外道的法门,想成就的是护法金刚之位……”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其实一直放不下当年的恩怨,即便念再多的经,坐再多的禅,遇到这累世带来的业障,往日的定力统统都是乌有……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窗外一阵强风刮过,霹雳巴拉声,细小的冰雹并雪花打在窗子上。
“知易行难,历来如此。如果修行那么容易,岂不是真的满天下都是菩萨天尊了?有的时候,并不是你知道该怎么做就一定能做到的。你这种情况,谁也帮不了你,外力能借助的余地就很小了,只能靠自力挣脱。”
“你佛门的持戒、忍辱都是不错的法子,我的建议是,暂时不管旁的是是非非,找个地方好好尝试下下持戒、忍辱这两种修行。”
“这人心一静下来,是非就少了;专心做事,往往杂念就少了。”
“等再过几年,你回头一瞧,兴许就豁然开朗,发现而今这些是非也不过如此。”
法海只是听着,也不说话,周迅暗自叹息,知道还是没能说服他。
“我瞧着你现下已经痴念大炽,怕是这会子我这番话,你也听不进多少,转眼就给忘却了。”
“可是我最后还是要多说一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永远都会有魔障困扰着你,总想着暴力解决、一味打打杀杀是无济于事的。”
这句话说完,法海似是听进去一些,赞同道:
“一味打打杀杀确实不能解决是非,周施主这句话贫僧赞同。”
随后起身,抓着禅杖,紧了紧身上的灰色袈裟,道:
“夜深了,贫僧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
临走时,又顿了顿,道:
“周施主的一番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贫僧也有自己不得以的苦衷,莫要以为贫僧当真六根不净、是非不分。”
“回见了,周施主。”
没等周迅再问,法海一把拉开门,蹬蹬蹬就走出去。
随后,门又被关上了。
禅杖叮铃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复归于平静。
周迅又坐了一会儿,坐在板凳上有些出神,似乎想起了什么。
客店照明多用烛台、油灯,房内分内外两间,外间壁橱上备有手指长的粗头针,专门用来挑灯花之用。
在灯光暗淡时,客人可以自己用这种长针来挑动灯花,使得灯光明亮。
自客房外间的壁橱里放置杂物的小格子里,周迅找出一根长针。
针身有烟火炙烤的痕迹,其中一头末端还残留着点凝固的烛油,应该是用过好些年头了。
他一手搬过铜制烛台,用这针尖轻轻挑动着灯花。
灯芯部分被周迅挑出,暴露在外面,烛油融化着,顺着长针就往下滴落,却很快就凝固在针上,剩下的都被少年甩落到地上。
烛焰忽明忽暗,映得少年的影子在墙上颤动不休。
挑了一会儿,周迅对着烛焰吹了一口气,这焰火当时就窜起老长,有两三尺。
红黄的火焰窜起之后,神奇地在上面涨大成一团,其中显现出人影,渐渐还能听到声音。
周迅等了一会儿,又轻吹一口气过去,火焰势头更是猛地上升了一大截,光焰之中传来的影响声音也都清晰了许多。
依稀可以见到光焰之中显出大片大片的云彩,两条巨蛇和两条龙在其中沉浮,这是上方云层之中斗法的场景。
周迅透过这烛光,使远方的景象重现在眼前。
第六十八章令牌
蜡烛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燃烧着,就这么短短一小会儿,就肉眼可见地融化了一小截。
烛油顺着烛台流淌下来,一滴滴地,连成一线,滴落在桌面上,形成一汪。
浓密的乌云之中,一条细长的青蛇被闪电击中,自云层中坠下,重重地栽倒下去。
另一条明显更长的白蛇紧跟下去,在白光中化作人形,飘落到青蛇所在。
“白素贞,我念在黎山老母的份上,才对你多有忍让,你不要得寸进尺!”
一红一黄雌雄双龙也在不远处降下云头,踩在一小片乌云上,口吐人言,声如雷霆。
周迅一时不防,响声大了点,惊醒了内间熟睡的雪落。
小丫头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瞧见外间隐隐透过来的烛光,摸索着套上件外衣,赤着小脚丫,蹑手蹑脚地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小脑袋探出去窥探。
刚刚把头探出去,只看见少年已经脱下外衣,穿着一身贴身的月白色单衣,背对着她,坐在桌前,一个人挡住了烛台。
小雪落开门的声音没有瞒得过周迅,周迅调低了画面中的音量,头也不回,就好像看见了她一样。
“地上凉,穿着鞋再下地,你修为还浅,没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雪落还真觉得身上脚上冰凉的。
吐了吐舌头,小丫头退了回去,随后就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过了一会儿,小雪落换上了一身水蓝色的裙子,长发垂在后背,发际还用丝带绑着两个可爱的蓝色小蝴蝶,脚上也换上了蓝色的簪花绣鞋。
这身衣服是临行前雪落央求了宁氏半个月,好不容易才缠得没办法,专门给她定做的一身行头,出门时周迅随手就给她收在了行囊里。
小丫头宝贝得不得了,总是拿出来看,就是舍不得穿,总共也才穿过两三次。
雪落走过来,从后面环抱住少年,将自家精致可爱的小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瞧着这个法术造就的幻景。
少女身上有种奶香味,混合着草莓的味道,贴近了之后更加明显。
少年不为所动,只是专心看着画面。
此时,青蛇白蛇都已经化作了人形,穿着青衣的那个蛇妖已经受创很重,白蛇挡在前面。
“龙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行雨令,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白衣丽人面有难色。
“哼,还敢狡辩!那行雨令是天帝赐下行雨的凭证,我自有法子可以追踪它!它就是被你们拿走的!”
“看在黎山老母的面上,我再最后说一次,现在交出行雨令,这件事就当没发生不然,就是闹到黎山老母面前,本伯也有话说!”
黄龙蜿蜒的身躯大半隐没在云中,只是自上方垂下龙首,光是两只眼睛就有灯笼那么大,生气地说着话,龙须被气流吹动,上下起伏。
“这”
白素贞更加犯难了。
她只是黎山老母坐下旁听的弟子,勉强入了这位上神发眼,得其提点过几句,这才化去本体妖气、蛇毒,入了仙道之门。
外人看着,念在这位上古大神面上,给几分面子,等闲不会轻易与她为难。
可龙伯本身也是天庭在籍正神,又是身负职司,这次若真是自己这方拿了行雨的令牌,被告上一状不是说笑的。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转过去轻唤一句:
“小青”
她只是这么一唤,就不愿再多说。
青衣女子也明白她的意思,挣扎着起身,坐起。
冲着白素贞给出一个勉强的笑脸,她弱弱地唤着:
“姐姐,那令牌,确实是我拿走的!”
“什么!小青你糊涂啊!”
白素贞惊怒道。
她看着小青面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苛责。
愣住了一小会儿,她回过神来,一时间心绪很是复杂。
最终,她还是咬咬牙,一跺脚,随后猛地转身,对着龙伯道:
“两位真是对不住,我这妹子年幼无知,方才从山间出来,不通人情往来,只道是那令牌是个稀罕物,一时好奇就给取走,闹出这般事端,耽误了二位行程,都是我管教无方!”
“还请二位龙神稍待,我这就让她还回去!”
说完,白素贞转头,厉声道:
“小青,还不把人家的东西,都还回去!”
小青还是首次见到她这么凶自己,泪水涟涟,委屈地自怀里取出一个绣着五色祥云的锦囊。
白素贞一把抓过锦囊,当场解开,顿时一阵神光透出,映照地附近一片红光,远远望去,犹如着火了一般。
龙伯夫妻也变换成人身,上前接过锦囊,反复查验了数次,才点点头。
“这次就算了,以后好好管教你这个妹子!”
龙伯不满地甩着袖子。
“丢了令牌,误了行雨期限,就连我也不免走一趟剐龙台!这种事情,也是能拿来玩耍的吗?”
“要是换了是旁人,这会儿我早就奏请上帝,发天兵来拿!”
白素贞忙上前赔着不是。
龙母也是责怪她:
“你说说你,都认的是什么妹妹呀!”
“要我说,像这种野妖,野性难驯,天生顽劣,根本难以造就。”
后面,小青听着这话,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倔强的扭过头去,不让人瞧见她脸上的泪水。
“你也是,我们寻你要令牌,你就不会早点问问她?”
“要是一早拿了出来,哪里有后面许多事?偏偏你还说不知,还不是她拿的,”
“现在倒好,平白打了一场,又是何苦来由?”
龙母说了两句,也不想多说,跟上龙伯,夫妻两个就此驾着云头,去往别处。
白素贞还在后面喊着:
“多谢两位宽宏大量,他日白素贞定当携小青登门谢罪!”
直到云头在视线中消失,白素贞才缓缓走回去。
小青仍半躺在地上,浑然不顾泥泞、雪水玷污了裙子,只是将头扭向一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