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树荫里,晨风吹拂着,带起树叶的沙沙声。
远处隐隐传来马车车轱辘转动声,放眼望去,在一里之外正有一架马车缓缓行驶。
周迅心思一动,起了好奇,认真听去,能听到远处马车上车夫的交谈声。
当然,与此同时,周围几里内一切声音,鸟鸣声,水流声,蝴蝶振翅声,蜜蜂落入花蕊时碰撞声,学院内朗朗读书声……声声入耳,无所不闻。
武道有成,耳聪目明,五感强烈,直觉敏锐,正是开始超越**凡胎的象征。
此时周迅就在动用他的听力,窥探方圆五里范围内所有的声音。
不进如此,还需要过滤大量无用的杂音,准确辨明他的目标,这是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练习才能逐渐掌握的技巧。
一里外那架马车明显不是学院所属,或者是运送米粮果蔬的牛车,光看外表就是普通大户人家的马车。
车里面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其中一人吸一吐六,气息绵绵若存,吸气时闭口,吐气时张口,是一种比较流行的吐纳法门。
可以听出这人的吐纳功夫有了一定的根基,以周迅的经验判断至少有三月的练习。
另一人气息浊重,无有吐纳根底,似乎是常人。
“小姐,鹿鸣书院不收女子,你这又是何必呢?咱家那边不是有女子书院吗?”
“女子书院多好啊?书院里头有条街,整条街都是水粉胭脂彩衣簪子点店,都是新鲜花样,那里一个臭男人都没有,个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是很好吗?”
这是一个女音,听起来也就是十二三岁,应该是个丫鬟,就是气息浊重没有吐纳根基的那位。
“女子书院好是好,可那里哪里是读书的地方?你是不知道,我在那儿呆了半年,三天两头开宴会,这个簪花宴,那是赏花宴,时不时来个诗会,每月十五到处都是赏月的……”
“结果我大半心思都放在讨论这个花那个草,还有什么勾引男人的媚术……”
那个似乎是小姐的人开口埋怨着。
“可是……可是小姐啊!难道鹿鸣书院不是这样吗?听说这里也一样是经常有诗会接龙的,有什么不一样?”
丫鬟还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自家小姐好好的女院不呆,非要乔装打扮混进男子书院,不是说外面的男人都是老虎吗?
“那不一样……鹿鸣书院可是有一百二十年了,里面不知出过多少儒林大家,武学宗师,听说还有两位仙人隐居在这里。我那个秀心女院不过是二流的普通书院,哪里比得了?”
说到这里,这小姐颇为愤愤不平道。
“说什么女子无用,不许这样不许那样,连几门像样的道术都没有,竟是一些好看的花拳绣腿,本小姐本来就是冲着秀心书院那十个术士的门额去的,谁想到居然是去给人当侍妾?真真是气死本小姐了!”
“感情我辛苦学习三年,插花、茶艺、礼仪、舞蹈、剑术门门第一,就是为了去送上门给近五十岁的老不死的当侍妾,还是采补的炉鼎啊!”
周迅心下哂笑,鹿鸣书院是正经的培养人才的地方,号称学贯百家,传承诸子,更有几十万册典籍珍藏孤本,哪里是什么不知名的秀心书院能比的。
鹿鸣书院教授诸子学说,包括儒家,农家,墨家,法家,纵横家,道家……
每个学子都可以随意选择几门,乃至于多门,因为大夏科举时命题往往杂糅多家学说。
除此之外,也有学子不是冲着仕途科举而去的。
有来学武的,有来进修方术的,有来请教商贾之术的……
后者往往是来旁听的居多,年纪也不限,从十岁小孩到五十岁老者都有。
鹿鸣书院常年在书院的学子不过一千多人,然而旁听的能有一万多人,各类讲师或是短期或是长期授课的也有**百人。
每年都有从这里走出去的江湖大豪,千万富商,术士法师,怀念书院,捐钱捐物,使得书院继续发展壮大。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代代人精英下来,而今的鹿鸣书院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
也难怪这位小姐想要女扮男装进入书院了!
鹿鸣书院可是有正经的术士课程,学上两三年完成学业就是一个合格的术士。
秀心书院那种拿着不怎么实用或者干脆淘汰几百年的方术来培养出来的女术士,充其量也就只够给人当炉鼎了。
“我祝英台一定要修成法术,拜入仙门,做个叱咤云端的女仙!”
祝英台。
暗自记下这个名字。
周迅想了想,还是觉得女扮男装不可思议。
因为……看门的大叔也是位武道高手啊!
第九十章山伯
循着大道走了一会儿,到了门前不远,渐渐就见到行人。
通往学院本来也不止一条路,每日总有些往来旁听之人。
旁听资格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去,或是有熟人作保,或是有一技之长,或是得书院讲师特批。
总的而言,不论是谁,在鹿鸣书院总是能学到许多东西。
踱步至门前,书院正门是个大牌坊,上书鹿鸣书院四个大字。
门前有两个门厅,俱是小亭子,四面都有木窗,古色古香的,从打开的窗户里看去,一左一右两位中年男子端坐于内,闭目凝神。
周迅走上前去,对着右边那人拱手一礼。
“洪叔,早啊!”
那中年男子睁开眼睛,笑道。
“原来是周家郎君。郎君真是好修为,离了我十步我竟没有发觉,真是后生可畏呐!”
左边那男人也是睁开眼睛,惊奇地看过来,目中精光隐隐,似是要看透周迅一般。
“周小子轻功进步这么快?不是偷偷用了方术吧?”
这男人知道周迅对方术上心,故有此一问。
周迅也是笑着拱手,道。
“明叔,有阵子不见了,您家孙女可还好?”
明叔收敛了目中精光,笑着点头。
“我家荷香还好,得了周小子你配的药,只喝了三天就好了。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荷香那孩子的病就要被庸医耽误了!”
周迅也不自矜,只是谦和地点头。
“明叔,王大夫只是没见过这种症状,一时误判,其实他的医术还是过得去的,并非庸医可比。”
自古医道不分家,周迅在书院里也研习了医术。
他本身就是出身仙域大派,原本对此就有所涉猎,是以沉下心来研读医书,又跟随书院中几位名医圣手随堂看诊,一来二去就练就了一身在凡世属于一流的医术。
不过他本人乃是有道散仙,能做到这点也值得自傲。
明叔有个小孙女,方四岁,得了热疹子,请的王大夫看诊,开的方子吃了半月,一直不见好转,这才求到了书院里面。
周迅当时就在几位医师边上,也是讲课的老医师有意考究,让他放手一试,果然开出的药方无误,煎了一碗药,当天就退烧了。
一提到王大夫,明叔就是冷哼一声,显然是很看不上眼。
不过他也知道周迅说的是实情,书院内教授医术的无一不是一方名医,自不是普通大夫可比。
突然,洪叔又嗅了嗅,笑道。
“周家郎君又出去喝酒了?”
明叔笑得很暧昧。
“周小子怕是去喝花酒了。听闻江南四大才子逛青楼都还有人倒贴银子,我看周小子也可以的嘛!就冲着他这身模样,哪家花船里的姐儿不爱?”
“不错不错,周郎君年少多金,有才有貌,性子又好,就是人太端方了些,而今会游青楼才好,正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呐~”
说着,洪叔学着戏班子里的曲调吊了声嗓子,可惜除了声音洪亮之外再无优点。
周迅笑了笑,并不多做解释。
这两位都是高手,一身超凡入圣的武术,澎湃如渊的气血,若是放开来打,隔着百丈就能开山破石,百步之外沸腾的气血使人感受到肌肤焦灼。
这就是武圣,已经是凡间武道的巅峰。
周迅曾听他们讲过武圣之上的境界,依稀叫做人仙武道,不过他们还远没有达到这个层次。
武道大成,号称武中圣者,自然能延缓衰老,活个百二十年不成问题。
别看都是四十岁的中年人模样,那是他们修炼一种叫做龟蛇灵息的法门,平时收敛一身气血如同常人,其实暗自潜藏积蓄生机,一点一滴水磨功夫,以期一朝得入人仙之境。
周迅的平日里与这两位多有交集,知道他们是受了书院大恩,这才自愿过来看门,不能以寻常杂役视之。
有这么两位武圣看门子,不管是谁来了都不好使,等闲的道术一喝就散,邪魔妖怪更是不敢来犯。
更难得是这两位五感过人,过目不忘,谁整个书院来往的人都记得分明。
指望靠着女扮男装混进来,只能说想多了。
告别了这两位,周迅正欲进门,就见着一位头上裹着逍遥巾,手上拎着篮子的书生经过。
周迅认出这人正是自己室友梁山伯。
“山伯,这里这里!”
周迅挥手叫住了他。
那书生回过头来,见到是周迅,笑着说。
“明诚,这两天你人去哪儿了?”
他凑近来,闻到酒味,惊讶地指着周迅。
“我还道明诚你前日匆忙离席是有急事,原来你居然跑去喝酒了!”
“明诚你真是不把我这个同屋放在心上啊!可怜我替你在师长面前遮掩,差点没挨老夫子的戒尺,我要跟你绝交,绝交!”
梁山伯拎着个篮子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然后被周迅一把拉住。
“慢来,慢来。”
周迅笑眯眯地抓着他的肩膀,将那篮子拿过来。
“山伯你一见面就要走……莫不是篮中之物不能见人?”
梁山伯尽力挣扎,劝根本无力抵挡,尽管他也有学过防身武术,可哪有周迅仙体成就的力量大,只如同小孩一般,在周迅手里挣扎反抗。
周迅一把掀开篮子上覆盖的那层蓝布,里面放着两瓶果醋,几盒精致的小点心,还有几只茶叶蛋,装在纸袋子里面。
“啧啧,看起来我不在的时候,山伯兄你伙食不错啊!这才什么时辰,就吃这个……你早上又没吃呢?”
梁山伯一把抢过蓝布,重新覆上,盖好。
“我昨夜根本没有待在书院里,我请了半天假,家里头给我说了门亲事。”
“女方如何?还合意否?”
“女方姓孟,叫做孟姜女,是孟姜两家收养的女儿。说来奇怪,这女子是被遗弃在瓜藤之下,村子里却有她生于瓜中的传闻。不过我这次没见着女方之面,只是听闻貌若天仙,不似凡人。”
梁山伯也没多少忌讳的,此时灵机旺盛,山水精灵屡见不鲜,别说老瓜生女子,就是花中仙子也是有的。
第九十一章无心
正说着,后面来了一架马车,上面跳下来一位白袍公子哥。
这位公子哥一身打扮很是秀气,面色红润,没有喉结,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周迅认出是方才路上听见的那位祝英台,知道一会儿有好戏可看,就故意拉着梁山伯,眼神示意。
两人此时就在门内不远,看得很清楚。
“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奇怪的吗?”
梁山伯不明就里被周迅拉到一边看戏。
“嘘,看戏看戏,这是女扮男装的富家小姐来了。”
梁山伯顺着周迅的指点看过去,一眼就瞧见那人。
于是定定地愣住了,只觉得这人好生亲切,就好像是熟悉的故人。
周迅发觉他面色不对,心中一动,得了一卦,又去看两人面相,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两人是夫妻相啊!可不对啊,他们还没有成婚,怎么就是夫妻了?”
常用卦象只能算定到这里,要详细问缘由还得回去定中在灵台推演,周迅隐约觉东海那边两界碰撞有些类似。
“该不会,这两人属于另一界,只是次此界吞并了他方世界,这才造成命理上的差错?”
他又想想,觉得很有可能。
他本人而今也处于类似的命理冲突状,同时上周迅,但是又多了位于东方扶桑大陆的另一个身份。
这种冲突是两方世界彼此交汇造成的,类似的冲突发生在过去现在未来,各个不同层面。
除非一方被彻底吞并,或者两界再次分离,不然这种冲突短期内不会消失。
“看起来,只要他们俩再次成婚,这种奇特的命理冲突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毕竟是他人私事,周迅也不会特意插手,只是任其自然罢了。
门厅里,洪叔侧耳一听,微睁双目,已是听到了后面周迅的低语。
其实这已经等同于周迅的暗示了,若是周迅真的不想让人听到,也是能将声音束成一束,传音入密的。
等到祝英台款款而来,扮成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走入门厅递上介绍信时。
原本正在闭目静坐养神的洪叔,随意地打开一看,然后沉声问着:
“这位姑娘,你知道的,鹿鸣书院不接待女眷,请回吧。”
顿时,祝英台卡住了,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显得苍白。
她勉强笑着,双手背过去,不停地绞着。
“这位先生,是不是看错了,本公子不是女眷啊?”
洪叔将信纸往窗外一推,祝英台下意识就接。
“有没有看错,你自己知道。”
洪叔凌厉的眼神一扫,看得祝英台背后发凉。
“小姑娘,趁着还没闹大,自己退去就好,这会儿人不多,免得下不了台,难堪的还是自个儿。”
洪叔见惯了以各种方式企图混进学院的人,耐性早磨出来了,见到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只当成是晚辈的玩闹,好心地劝着。
听了这话,祝英台知道这事是不成了,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恭敬地躬身拜下,算是谢过洪叔的好意。
之后她就转身欲走,来时的马车还在一边等着。
周迅拍了拍看呆了的梁山伯,笑问。
“可是心疼了,要不我去说说情,保管让你的梦中情人进来学院里。”
梁山伯冷不防被周迅说破心事,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回答。
“我我明诚这个,不太好吧?”
原本想要拒绝,可不知道怎的,话到嗓子边上就换了,梁山伯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巫蛊。
“你知道的,我跟书院山长很熟,这种小事还不容易,只是加个旁听生而已。这书院里哪个月没有十几个旁听生,还不都是贴人情走关系硬塞进来的?”
“旁听生不算什么,能留下来的才是本事。”
也不管梁山伯怎么样想,周迅快步走向门厅,跟着洪叔小声嘀咕了几句,又指了指祝英台的方向。
随后梁山伯就惊讶地发现,祝英台被洪叔叫住,领到一边去登记学籍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周迅办完这一切还没用上半盏茶的时间,梁山伯还站在原地。
走上前来,他顺手摸走几块糕点,咬上一口,甜丝丝的放了槐花蜜,有种花香的味道。
“你的小情人还在那边,我给她办的是旁听半月的资格。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全看你自个儿的,兄弟只能帮到这了。”
再次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周迅又摸走两块点心,自顾自地就离开了。
他只是一时兴起,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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