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冲破了什么无形的屏障一样,空中回荡起震耳欲聋的雷声,风雷交响,云气聚集。
顷刻间,小青山附近十几里地,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云层。
“雷云,这是雷来打我了!”
雷,在道教法术之中占据特殊的地位。
雷法,向来被视为杀伤力最大,也是最强的法术,没有之一。
它在一定意义上,代表着天道的惩罚,具备很强的针对性。
尤其是渡劫的时候,雷是不能少的,也是最可怕的。
轰隆声作响,在半空中震动。
随后,筷子粗细的落雷打下,被山顶的一杆杏黄旗引偏,打在旗杆上,顿时旗杆燃起火来。
第一道雷,偏了。
周迅并没有意外,雷喜欢击打高物,很正常。
但是有时例外,渡劫中的修道人,自身小天地与外天地的气机未曾达成平衡,对于雷电的吸引,更在旗杆之上。
趁着机会,周迅默默调理自己,收束因雷霆落下有些紊乱的气机,努力使得内外协调。
这就是渡劫的诀窍了。
要想渡劫,首先要明白天劫的由来。
虽然传说中是天庭降下天劫考验修道人,但是这只是谬论。
实际上,任何类似的天劫,地劫,甚至人劫,都是因为自身气机与外界天地达成的平衡被打破后,引发的一种现象。
就好比此刻,周迅如不能重建内外天地的平衡,那么这雷劫就不会过去,迟早还会找上门来。
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剔除杂气,纯净气机,同时从雷劫之中的纯净气机达成一致,调整自身,以致和谐。
这就是“提挈阴阳,把握五行,内外相同,本来一体”的道理。
修道人识破内外相同之理,就是知道人身也是一个小天地,若想长寿延年,自然要与外天地越贴近越好。
参悟自然,调理自身,就是道行精进的体现。
周迅是此道高手。
不出十息,他已经把握到了要领,而此时雷电已经落下一十七次。
好在小青山四周的白雾越发浓郁起来,有如糨糊一般,筷子粗细的雷电打下来,白雾中就有一块为之一空,凸出一块空处,电光也被雾气吞没,再没有能接近周迅身边的。
不久,周迅身上气机再变,接连数次变化,逐渐隐入自然万物之中,不分彼此。
空中雷云震响数声,快速散去,不多时,就见得晴空如洗东方,一轮红日初捧出,在雾气之中也能见到。
“雷劫属天,是天劫的一种,现下已经度过,下面还有地劫,与人劫。”
小青山附近的白雾有些稀薄了,不过阵法还能再坚持片刻,这种残破的阵法,一经催发,也就只有半个时辰的寿命。
现在,还有不到一刻了。
周迅取出一块青铜的旧罗盘,上面刻有伏羲八卦,滴溜溜一个勺子旋转不定。
这是书院的收藏,承接了令牌的周迅而今与白露一样,都是鹿鸣书院的实际掌权人,自然能有资格取用内库中的法宝。
来到此地时,周迅就大略地测算过附近的风水,此时不过是再测算一次,确定自己渡地劫的方位。
地劫来源于地,顾名思义,就是要到地里,土中。
假如不想以后跟人斗法逃生时,莫名其妙被泥石流掩埋或者走到某地脚下冒出天坑,那还是不要企图逃脱为妙。
这是比较微妙的一劫,可能有些修道人认为这不算什么劫数,无非是找个地方,把自己困在地下而已。
其实不然,这一劫还是有凶险的。
因为地劫,很可能伴随着人劫,天劫一起到来。
想想看,天上打着雷,脚下地陷有天坑,不远处仇人也快找上门了……
“这里不错,应该有地下水,暗河,可能有溶洞。”
寻到一处好地方,周迅落下去。
不经意间,一觉踏空,地陷,出天坑,周迅自然而然地掉下去了。
随后,泥土石头掩盖住了一切。
按照算定好的计划,周迅使自己悬空在地下溶洞之中。
敛息,变化,潜行……
周迅化作一粒微尘,附在一枚倒挂的钟乳石上。
水滴声,一点点打在下面,回荡在溶洞里。
不知不觉,周迅感应中过了七十二个时辰。
地劫已过。
周迅一提浑身气机,震开溶洞,破地而出。
这样,就只剩下人劫。
其实旁的修道人,尤其是散修可能只有一个雷劫,远不必这么讲究,他们大约也不会引来天地人三才劫数。
周迅是积累过于浑厚,又是上乘法门修成的法力,紫府天地于外界的影响也不是区区几个地仙能比的。
论吞吐灵机,一个周迅能比得上上万地仙还有余。
周迅的紫府天地,再如何小,那也算是一方洞天世界了!
修行过于高深的法门,大约都有这种“幸福的烦恼”。
就好比某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修行不过短短几十年,就证得了长生不老太乙仙,但隔五百年就有雷打,再有五百年就有风吹,接着又要火烧……所以,才会有变化之术,给他预先躲避灾劫。
周迅这门道法,会有三才劫数。
所谓三才,即天地人,天劫之后是地劫,地劫之后是人劫。
别看很有规律,周迅应付起来很轻松,其实相当危险。
雷劫下来时,若非有阵法抵挡,其实很难在短时间内调整好自身气机。
你要知道,这一步不完成,雷劫就不会停下,会越来越重,间隔越来越短,霹雳越来越多了,躲避起来越来越难,抵挡起来也是越发艰难。
这一劫拖延久了,连同地劫,人劫都会接踵而至,不知多少人都是倒在这里。
有人就是躲避雷劫时,遭遇地陷,地震,泥石流,山洪爆发,火山喷发……
假如不死,还有以前的仇家,寻宝的猎人总之不怀好意者,纷至沓来,试问你怎么不死?
正确的渡劫法门,就在于像周迅这般,快速应付掉天劫,自行选择地劫地点,随后养精蓄锐,以最佳姿态面对人劫。
这种劫难,都是越拖延越麻烦,到了后来往往都是绵延千里的大灾变,十死无生!
站在小青山上,扯过一朵云彩代步,周迅召来一阵强风,推着云往远处行去。
人劫,无非就是找个仇家,然后上门宰掉。
没有仇家,也可以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嘛!
“与其坐等劫数临头,不如我迎难而上,自己选择渡人劫的人选。
所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人劫的酝酿,跟天劫,地劫一般,都是需要时间的。”
“在这段时间里,自己找人渡劫,是算数的。”
这其中牵涉到很复杂的命格气数,甚至前几世累积的孽缘,总之此时去找人渡劫,多半会在冥冥之中的一股牵扯下,跟有因缘牵扯的人碰到一起。
“人劫之中,但凡遇到,多半都是有前缘的,不管孽缘良缘,总之不是无辜的。”
或是陌生人,也许过去曾有过没还的大恩,许下过什么重誓,现在碰上了就得还了。
也许是这一世熟人,嗯,有什么牵扯,多半还是仇人,来讨债来了。
宽大的长袖里软剑震动,传出啸声,似乎有所感应。
“咦,那不是小胡子魏野吗?”
迎面山上,小胡子仙术士,跟他的几个队友,摇着旗帜,向这边招手。
按下云头,周迅与他照面。
“雇主啊,我们可是按照约定的,咳咳,那个,给你拿到了那把剑。”
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下,小胡子仙术士面不改色地从小萝莉手上取下匣子。
“这就是琼华的望舒神剑啦!雇主你看好了,这可是真货!”
周迅打开匣子一看,里面躺着一柄无柄的剑,剑身寒光吞吐,剑气内敛,只需要一眼,周迅就辨认出了,这的确正品。
“不管你们怎么拿到的,但货是真的,我就算你们完成任务了,钱货两清。”
周迅并不在意他们的手段是否光彩,实际上,换成他也一样要去偷的,琼华派不可能放任外人取走镇派神剑,谁来了都不行。
“那感情好,我们在昆仑惹了些乱子,要赶紧跑路,不然一会儿就该被人追到了!”
一边的萝莉巫女出言道,她似乎激发了身上的灵巫血脉,从少女变成了现在的萝莉体型,有继续变小的趋势。
周迅将预先说好的报酬,在他星界之门的公证下,如约交付。
“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小胡子仙术士匆匆说了这话,就带着队友,在一道常人不能辨识的光中,一并传送走了。
“星界之门……果然神秘。”
得了望舒剑,周迅本意是交给雪落用的,可是此时雪落已经不在周家了,也只好留下自用。
倒是缠在左臂上的清波软剑,一直跃跃欲试,似乎对望舒很感兴趣。
“正好,我这飞剑,只有灵性,还缺剑身,自己用真水祭炼太慢了,把这望舒剑作为材料,一年就能得到一柄上乘神剑,足以在此界镇压一派气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林如海设计功劳簿
苏华府,辰溪县。
县衙内,公堂之上,县令、县丞、主簿、典史依次跪倒,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典吏跪在后面一排,恭敬地低头听诏。
林如海后面跟着大队手握钢刀的魁梧侍卫,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大声地朗读着。
“制曰:擢林如海五州巡抚,加三品羽林郎,核查甄家谋逆不法之事……
敕命天元佑八十二年七月八日之宝。”
这已经是林如海沿途路经的第六处县城了。
诏书念完之后,林如海捧在手里,向他们展示了一下。
圣旨是用的贴金轴,用上好玉蚕丝制成,正反两面都有祥云图案,两端有飞腾的银色巨龙。
林如海而今临时被提拔到三品,这诏书也是三品,有三色,黄,银,红。
为了防伪,圣旨的开头第一个字,必须写在右上角第一朵祥云上。
圣旨诏书林如海不敢须臾离手,在前面过第一处县城时就发生过有人企图毁坏圣旨的大事,因此,这时候林如海宁可多费心思,也要贴身保管。
县主官们都上前看过了圣旨,当时就是面有难色。
林如海收起圣旨,贴身收好,见到这种情况,冷哼一声。
声音虽不大,但林如海却用了功力,使在场每个人都能清晰听见。
“甄家耳目众多,手眼通天,更是欺上瞒下,阴谋不法,我原来是不信的。可是我这一路走来,现今却是不得不信。”
顿了顿,林如海怀疑地看向为首的几个县主官。
“尔等身为朝廷命官,不会也是甄家同党吧?”
那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当即就是大惊,急得额头见汗。
这事要是不立即说清楚,仕途可就毁了。
身为钦差,又是巡抚,本就有监察之责,更不用说这次还是来清查谋逆之罪的……一句甄家同党,就能把在场诸人送上断头台了。
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老举人,家里花的钱,托甄家人关系补的缺,这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
只见他陪着笑脸,小心地回答着。
“林大人,林大人呐……”
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有所不知啊!”
“这苏华府境内,甄家一手遮天,当官的要想站稳脚跟,就得,记住那护官符。”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贾家,王家,薛家,史家盘根错节,互为倚仗,即便是朝廷官员,得罪了他们也是轻则丢官,重则丧命啊!”
那县官用衣袖抹着眼睛,居然掉了眼泪下来。
“是啊是啊,林大人呐,我们苏华府的官儿,过得苦啊!”
另几个县主官也是上前帮衬着,纷纷声讨四大家族。
林如海不置可否,照着太师椅坐下。
这太师椅雕工精美,低调奢华,光是木料就价值十几两,不过还不算离谱,毕竟这里是一处上县。
过了一会儿,听得烦了,林如海睁开眼睛,喝了一声。
“行了,本官知道你们的苦处,就不必陈词滥调了。”
“这苏华府跟甄家有来往的人多了,多你们几个不多,少你们几个不少,本官只是负责来清查甄家同党的,不是来抓你们痛脚的!
都好好地,把心放到独自里头去。
现在,我问,你们答,不肯答的,答不出的,就是失职;答出来的,答的多的,就是有功。”
“本官会记下功劳簿,列名其上,事后这苏华府空缺,自然是优先自有功者中选用。”
拍拍手掌,随行的侍卫就有一人捧过一本厚厚的簿子。
林如海当着面打开,一页一页地掀开。
上面按照沿途经过的顺序,一一列举了各处县的“有功者”,零零总总,从一县之主,到六房书办,捕快衙役,还有马夫车夫等等,都有名姓,籍贯,地址,年龄,最后还有记载其“功劳”内容,后面附在签名,还有画押。
“这……”
这几个人都看得傻眼了,还有这种办法?
县令突然想到一事,既然有“功劳簿”,那有没有“失职簿”,或者干脆说“罪人簿”,“同党簿”,“甄家党羽花名册”之流。
却是自己吓自己,不敢再隐瞒,把小心思都收好。
看着那厚厚的簿子上一页页,一列列的名字,粗略数一下页数,怕不是有五六百人,提供了各种“证据”。
这县令还有县丞,主簿等人,都是一个想法:
“甄家完了!”
唯恐落入人后,他们也只好绞尽脑汁地去想甄家的那些个自己所知的罪行,各种不法之事,还有甩锅,想方设法把自己曾参与过的那部分遮掩过去,或者直接说成被甄家恐吓威胁……
一些陈年旧案,破不了的悬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栽到甄家头上,反正是苏华府这里的案子,破不了的官司多半都跟甄有关系。
这样,一份份新鲜出炉的“证据”就写好了。
再经几位主官推敲一下,弥补一些一看就知的漏洞,又互相掩护,遮盖过去一些涉及到他们自己的事情,最后还要把文笔润色一番,再誊抄一份,几人联名签字画押。
之后,再一一唤来县衙六房典吏,也是依法炮制,补充细节,增加“功劳”,最后一样是实名出首,签字画押。
六房中书办都问遍了,还有捕头,捕快,以及白条,也就是编外临时工之类的人,都要实名出首,状告甄家。
嗯,识字的自然要签名,不识字的不是还有同僚嘛!
大家都出首了,不能让你一人落后吧,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于是,整个县衙无论是谁,哪怕只是个打杂的伙夫,都有了画押,有了自己的“功劳”。
这一轮写下来,就意味着站队,必须死咬甄家,咬死甄家,不然后患无穷……
即便真的有跟甄家牵连很深的人,这个关头,也是不敢不写的,稍有犹豫,背后几十双眼睛,就盯着你瞧呢!
都是一个衙门做事的,谁还不知道谁?
我们都写了,你不写,你是想作妖?
想拿我们的命去甄家邀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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