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车去的,好吗?”
她表情好像心事沉重,但眼睛却在向冈野暗送秋波。
“这”
冈野眨巴着眼睛。
“哎,帮帮忙,这样的事只有你能帮我。”
“也许你已知道,我同佐山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这事我可是不给外人说啊,
别人也不知道,我们已相好三年多了。”
冈野耷拉着脑袋,一副为难的样子,深度眼镜滑到鼻梁上。
“可是,我们最近不大和睦,佐山好像是另有新欢。你是佐山的老朋友,听说
了吧?”
“不,我一无所知。”冈野满面通红地直摇头,“我以前也没听说过,只是最
近才因为工作上的事经常来往。”冈野的辩解既是为佐山也是为自己。
“是吗?那么,我刚才的请求,答应吧?”
“……唔,光是这件事还可以。”冈野像挤牙膏似地说。
“那太好了。其实上次你到我屋里去的时候,我就想同你谈谈佐山的事,当时
我还给你说,愿意向着我吗?”
冈野困惑地点点头。
“那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我一个人心中烦闷,又没人商量,心里拿不定主张,
一见到你,就觉得你不错,什么都想同你商量。我自己心情烦乱,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冈野小声说道。汗珠顺着前额往下淌。送来的烤面包两人都没吃。
“啊,我真高兴。”对冈野的回答,幸子很感激。“那么,调查汽车的事就拜
托你了…不光是汽车,今后还有许多事要靠你帮忙,同你商量呢。不过你放心,我
不会因为佐山的事给你带来麻烦的,绝对不让他知道。”
冈野微微点点头,一言没发。
这是两人的密约。——建立这个秘密关系,恐怕诚实的冈野心里早吓得扑通扑
通的了。
“那天是6月10日吧?”幸子说。
“嗯。”冈野歪着脑袋,好像连日期也不记得了。
“10号,没错,我记得很清楚。”
幸子微笑了,那执着的神态看上去确实像是个嫉妒得发狂的女人。
“10日下午4点左右, 佐山是不是坐自己的车出去的?你向谁打听一下或许就
会知道。”
“经理长谷川或柳田怎么样?”
“对,柳田可以,他好像是佐山的随从。不过问的时候要装成没事的样子,别
引起怀疑。”
“是”
“还有,佐山真的是同设计师一起吃过饭到银座去了吗?这一点也向设计师打
听一下。你认识那个设计师?”
“唔,我负责青山美容室的室内设计,一起商谈过几次。”
冈野似乎渐渐开朗起来。
“噢,问得巧妙点,别让他怀疑。……哎,再调查一下11日佐山的汽车加设加
油。”
如果佐山10日往返于御岳,汽油就要耗用不少。
山根设计事务所在新桥大楼的二楼。事务所包租三个房间,一间作事务室和办
公室;一间是所长山根的设计室;另一间是设计人员的设计室。
“所长在吗?”冈野摘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向一个女办事员问道。
“刚才出去了。”身材矮小,胸部丰满,正在看涨本的女办事员抬起脸来答道。
她对前不久开始出人事务所的冈野感到很滑稽。
“啊,是吗?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出去一个小时,大概快了吧。”
“是去自由之丘了吗?”
道夫委托山根担任青山美容室的设计。
“不,是别的地方。”
他戴上眼睛,擦着脖子上的汗。
“什么事……?”女办事员问。屋里空调效果很好。
“哦,想同他商量设计上的事。”
“很急吗?”
“不太急。”
“别人行不行?工藤在。”
“工藤?哦,就是那位设计主任?好吧,工藤也行。”
“我去叫他来……瞧你出这么多汗。”
“我爱出汗。”
“到那边凉快一下。”
她指着旁边的接待室,往里间走去。
刚坐在椅子上,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工藤穿着短袖衬衫快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工藤进屋就问。他只是把担负部分室内装饰业务的冈野当成一个
油漆匠。
“听说山根先生不在。”冈野并不介意。
“出去了。”
“关于青山美容室陈列窗的装饰,山根先生给你说过吗?”
“陈列窗的装饰?没听说过。”工藤像同设计无关似地说道。
“是吗?哎呀,那就不好办了。10号傍晚我同佐山和山根先生三人已经商定,
可是因为细节上还有点问题,想同山根先生商量一下。看来要改变外表的部分设计。”
“改变外表的部分设计?”工藤两眼盯着冈野,“没听所长说过呀。”
“不是一定要改,而是有这种可能,来请所长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商定的?”
“我刚才说过,10号那天下午5点,就是在这里。”
“10号?”
这当儿,刚才那位女办事员送来了凉茶。
“哎,10号那天所长在这儿吗?”工藤望着女办事员。
“10号……”女办事员扬起洼抠脸,像是在回忆,“10号那天,所长上午就到
横滨去了。”
“啊,对啦,到横滨的森田家去商谈新居的设计问题去了,晚上才回来的。”
“是啊, 记得所长没回来,我比平时早一点,5点半就下班了,因为当时妹妹
从千叶来到我家。”
“10号没错吧?会不会是9号或11号?当然,是哪一天都没关系。”工藤说。
“确实是10号,就是那一天。”
冈野强调就是10号,工藤和女办事员都感到不解。
“我们是10号那天商谈的,因为约定10号以后我来见山根先生,所以今天才来
的。”
冈野说明自己是应约前来。两人都知道他是个老实人。
“奇怪,10号那天所长是去横滨了呀。”女办事员又说了一遍。冈野用心地听
着。
可是,工藤不耐烦地说:“反正没听所长说过,我不知道这件事,请你直接给
所长说。”说完,喝了一口红茶便转身走了。
“工藤先生好像很忙啊。”冈野端起了茶杯。
“他是个急性子。”身材小巧的女办事员打圆场似地说着笑了起来,“所长马
上就回来了,你等一下好吗?”
“好吗,正好我这会儿没别的事……”他瞟了一眼手表,“是吗,那天不是10
号?”
他对自己的记忆怀疑起来。
“不是10号吧,我记得所长10号上午在横滨,晚上才回来。”
“噢,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哦,也许是我把同别的设计师的约会弄混了,
不是同山根先生。”
“瞧你,冈野!”女办事员望着他那傻乎乎的模样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哦,对了,一定是的,我记错了,是同别人的约会。”冈野肯定地答道。
“冈野,清醒一下脑子吧,可能你是热昏了。”
“对不起,都怪我脑子出毛病了,真难为情,这事就别对山根先生说了,谢谢
你。”冈野垂首致意。
傍晚,冈野挤上充满汗臭的电车去自由之丘。道夫不在店里。
“什么事,冈野。”
文雅的柳田出来接待。老板道夫不在,店里仍旧顾客盈门,边上还坐着一排顾
客在等候。
“我来我往山先生商量一件事。”
“老师不在,到银座那边去了,有事我给转达,好吗?”柳田答道。
“那就不用了,没什么大事,下次再来吧。往山先生坐自己的车出去的?”
“车在车库里。干吗问车的事?”
“是这么回事,我想买车,买辆半旧车。”
“你会开车?”
“买来再学嘛,没有一辆车实在不方便。不过买汽油要花不少钱吧?”
“汽油费要不了多少。”
“往山先生买油是每月一次总付吗?”
“是啊,他从不一次一次地付现款。”
“他经常开车,要花不少钱吧,大概是多少片冈野的黑脸膛笑嘻嘻的。
“多少?看看付款发票就知道了。”柳田好像不大耐烦,“他常去的加油站就
在这前面的车站附近,到那儿一问就知道了。”
“车站附近?唔,谢谢!加油还是固定在一个加油站好,是吗?”
“是啊,因为加油站的人一混熟识,他就会帮你洗车,为你提供各种服务。…
你要买多少钱一辆的?”
“先买一辆300万日元左右的。”
他要买那样便宜的旧车,难怪现在就担心起汽油费。柳田轻蔑地笑着目送着冈
野的背影。
加油站里有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两个雇员正忙着给顾客的汽车加油。空气里飘
溢着汽油味。
“佐山先生一个月的汽油费大约是一万元。”女雇员站在摆着蜡罐的棚架前说
道。
“噢,不少啊。”
“不过,算起来比乘出租汽车要便宜些。”
“那也倒是。如果整天开车,每天都要来这儿加油吗?”
“不,佐山先生好像不经常开车。”
“最近一次来加油是在什么时候?”
“最近?最近一次是在一个星期之前,我来看看发票。”她翻看发票,找到一
张,“有了,是回回号。”
“11号?”冈野探着身子,“加了多少?”
“32公升。40公升就满了,里面还有8公升。”
“32公升可以行驶多少公里?”
“唔, 300公里左右吧,不过这是10天用的,哦,不对,在那天的四天前来加
过油,好像跑过远路了。”女雇员说。
这当儿,加完油的雇员进来了。
“是啊,他好像比平时用得多,而且那天车身脏得很,大概跑乡下了,我给他
洗了车,轮胎上沾着红土和杂草。”雇员望着冈野说。
“红土和杂草?”冈野双目圆瞪,“他是11号几点钟到这儿来的?”
“上午,9点半左右吧。”
“当时佐山有没有说去哪儿了?”
“嗯,车那么脏,我当时间他到哪儿去了,往山先生说,昨天到多摩川岸边玩
去了。”
“到多摩川岸边玩,要用那么多汽油吗?”
“噢,那要看怎么玩儿了。”
冈野往车站走去。
—10日下午3时左右, 往山道夫说要同山根设计师去青山美容室,托自己带话
给核材幸子。可是,山根事务所却说,那天山根到横滨去了,两边的话不相符;另
一方面,据加油站的人所说,道夫到有红土和杂草的地方玩过。汽油比平亲用得多,
是因为10号那天出去玩了。在多摩川岸边兜风要用那么多吗?
道夫那天好像跑远路了。如果是同设计师山根一起去的,那么同对自己说的话
也有矛盾。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不十分明白,但总觉得枝村幸子的怀疑有来由。
冈野同情被道夫抛弃的女人,如果他的“调查”对她有些价值,那就能讨得她
的欢心。
技村幸子在点心店前同冈野正一分手后,乘出租汽车到日本桥方向去了。这个
主意不是心血来潮突然萌发的,但决意采取行动,是在同冈野交谈之后。可以说,
同冈野的谈话给了她力量。
波多野证券股份公司在颁壳吁的大楼里。幸子将名片交给收发员,要求会见经
理先生。名片上有用的还是《女性回廊》编辑的头衔。独立以后印制了“采访记者”
的名片,不过还是以前的身份有权威。来接见的人不是看人名,而是注重有名望的
单位,尤其是第一篇稿被福地藤子退回以后,她更没勇气拿出自己的名片。
30分钟之后,她被带进豪华的接待室。名画家的大作、金灿灿的摆设、令人不
敢入座的高级椅垫——接待室里的装饰表现出一个暴发户的爱好。然而,这一切却
能收到一种奇效,那就是给那些为金钱欲而东奔西跑的人以幻想,使人相信证券公
司的稳定。
经理波多野伍一郎的胖脸和身体显得精力充沛,和蔼可亲的微笑中夹杂着经理
的威严。其实他此刻的微笑似乎是为杂志社的女记者前来采访感到得意。
实业家喜欢在报刊上抛头露面。
漂亮的女秘书送上凉点心和雪糕。好像是特殊待遇。
“找我有什么事?”伍一郎把名片递给幸子后,悠然自得地问道。他双目鼓起,
鼻子扁平,嘴唇肥厚,下跨发达,在一般人眼里,是一福财气亨通的模样。他就是
雅子的丈夫?真是天生的一对。
“是这样,想请您就新近丧偶的名人的悲伤这个问题作点儿介绍。”幸子从容
地说。“名人”是句甜言蜜语,半途而废的“名人”一听到这话就会上钩。
“谈谈丧妻的感受?这太残忍了吧?内人尸骨未寒。”
伍一郎故作悲痛状,但感情并不真切,厚厚的嘴唇上反倒挂着一丝微笑。那不
是出于日本人的那种不能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悲痛的修养,分明是快慰的微笑。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向您提出这种问题委实过意不去,可是世上还有很多人
都有同样的痛苦,为了安慰他们,特来请您谈谈。”幸子满怀同情地说,接着掏出
了笔记本。
“真叫我为难啊,内人情况与人不同。”伍一郎一面说,一面戒备地望着幸子
拿笔的手。
“啊,是吗?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太太是……”
“是啊,是自杀?”伍一郎接过幸子的话,爽快地应道。
“真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她是个混蛋,一点儿都不顾我的影响,假如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就无地自容
了,好在我肚量大……”伍一郎笑了。
“对太太的不幸,您有思想准备吗?”
这儿说的“不幸” , 当然是指“自杀”,含意对方明白。伍一郎刚才还说:
“是自杀,她一点儿也不考虑我的影响。”
可是,虽然他这样说,作为第三者却不该露骨地提这样的问题。但“杂志记者”
有特权,她有“读者的代表”这一冠冕堂皇的身份。
“思想准备?”
伍一郎手支在肥胖的胯下默然良久,眼睛瞅着地板。
“……嗯,说起来也有一点儿。”说完,嘴边又浮现出一丝微笑。
“是吗?如果可以的话,想请您…”
“嗯,她已过不惑之年,我们夫妻也共同生活了20个春秋,许多事情值得回味,
就是说,内人自杀的原因很多。”伍一郎抽象而又意味深长地答道。
“那,没有遗书吗?”
“有遗书,我对警察署也说有遗书,所以警察署就放心地断定是自杀。”
放心地断定是自杀,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玄妙。伍一郎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连
忙补充道:
“是这样,警察署只要掌握决定性的东西,就会对自己的判断心安理得,内人
是上吊死的,但是发现得迟,尸体已经腐烂,使用的工具绳索也已朽断,身子落在
地上,因而,并没有她本人上吊的确凿证据,从情况来看是自杀。但这只是推断,
于是我一说妻子有遗书,警察署就放心了。”
“遗书上写着自杀的原因了吗?”
“女人哪,”伍一郎苦笑着说,“到死也不会说出真心话。她呀,什么具体的
事都没写,谢谢关照啦,如此莽撞对不起啦,等等,都是一些辞别人世时的道歉话。”
“警察看了遗书就理解了?”
“不,我没给警察看,因为我把它烧掉了。就为这一点,警察把我好盘问了一
番。”
“现在我很后悔,坦率地说,看到那份遗书的时候我非常生气,忍不住把它撕
了。”
此刻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把一支烟叼在嘴上,打着了打火机。
“直到最后她还那样任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