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侦查人员的经验主义。
发现特定的嫌疑人时,是否将其人的形象与犯罪的情形联系在一起,是个重要
的问题。即使有嫌疑人,如果同犯罪内容相差很大,那就会有不相称的感觉,在这
种情况下,推断就没有把握。
桑山之所以认为佐山道夫杀害枝村幸子的嫌疑很大,是因为从前后情况来看,
福冈县二日市武藏温泉杀人案也是他所为。被害的那个年轻姑娘同佐山有关系,在
杀害她时,佐山利用了偶然从精神病院出走的疯子。
杀害波多野雅子的手法同那次案件一模一样。在武藏温泉案件中,他在天拜山
寺院的山林里作案;杀害波多野雅子时,他选择了御岳的山林。两人都是与他有关
系,成为障碍后,被他除掉。前者是由于成了他前途的累赘;后者则是因为失去利
用价值后,成了他的绊脚石。
最后的这个枝村幸子同前两位倒略有不同。她推测出波多野雅子自杀的真相,
从心理上控制道夫。他被迫要同她结婚。对未来怀有野心的往山不难想到,幸子的
存在束缚着他。就是说,枝村幸子也成了佐山的绊脚石,而且,幸子是个比前两者
更棘手的货色。
认为佐山道夫是杀害枝村幸子的凶手,是因为他的人物形象与案件内容十分紧
密。
可是,在枝村幸子案中,罪名落在他人头上,一审判决有罪,佐山道夫始终站
在“证人”席上。要想改变这一点,让“证人”站到“被告”席上谈何容易。直接
证据一件也没有,法庭认定的直接证据个个证明冈野正一是罪犯。
在间接证据上,倒是佐山道夭不利,这一点隐藏在被告冈野的背后。冈野在警
察署作的自供当然是不实的,但正像犯罪学家说的那样,嫌疑人若一度自首,其他
证人就会作出在心理上受到自首影响的“证言”,这些证言将成为间接证据,紧紧
束缚着嫌疑人或被告人。
桑山向副检察长申述了意见,涉及了佐山道夫。可是,副检察长郑重而冷淡地
驳回了他的意见。副检察长嘴上没说,内心却是要维护检察一体化的原则,并非责
备检察官桑山提出如此意见是多管闲事。
桑山想从重新调查波多野雅子缢死案人手,将佐山道夫作为杀人犯逮捕,以此
为突破日,从枝村幸子一案中救出被告冈野。上层说不通,惟有这一条办法。
可是,这也有很大困难。要使自杀案件作为他杀案件重新侦查,必须有足够的
说服力,而现在缺乏这种力量。
困难首先是波多野雅子的解剖报告书上写的不是勒死,而是缢死。这是阻碍重
新侦查的关键。
要否定那一鉴定或另作鉴定已经不可能,关键的尸体已经焚化成灰。要对鉴定
书作鉴定,即鉴定的鉴定,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只要没有其他有力的直接证据,就
难以办到。
还有,波多野雅子的丈夫不仅对妻子的缢死没有任何怀疑,甚至还庆幸她的自
杀,以至扬言妻子有遗书,可是实际上没人看到过。
关于佐山道夫早就同波多野雅子有肉体关系一事,只要追究佐山,调查他店里
的人就能查明; 仅仅凭这些不足以构成犯罪嫌疑。前年6月11日上午,往山到加油
站加油,对车上沾的红土和杂草,他说是昨天到多摩川游玩去了。实际上不是,是
到御岳的山林中去了。这一点,根据青梅中国茶馆主妇的话可以断定。可是,如果
佐山否认说是“认错人了”也没办法。中国菜馆的主妇过去没见过往山和波多野雅
子,因此,可能会有人反驳说,初次见到的目击者的证言准确性低。而且,这些他
即使承认了,也不过是间接证据,只要主妇没目击杀害的现场,就不能构成直接证
据。警察署已把尸体作为“自杀”处理,就更没法翻案了。
凭这些间接证据——尤其是尸体检验结果与推断不符,不能将佐山道夫作为嫌
疑人进行侦查。如果重新侦查,而结果又不令人满意,就会被人谴责是捕风捉影,
还会闹出人权问题。像佐山道夫这样难对付的家伙,凭这点间接证据,他是不会自
首的。
可是,不管怎样,不能眼睁睁地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让无辜的人蒙受不白
之冤。一直注视着往山道夫的桑山心情十分沉重。
“往山道夫5月29日晚上6点半到9点多一直同福地藤子一起在他的房间里, 这
显然是撒谎。 佐山肯定中间出去过,时间就在冈野到幸子的房间发现她尸体的8点
钟之前。 佐山杀害幸子需要匕分钟左右,因此佐山出发的时间是7点半左右。如果
能找到佐山当时乘坐的出租汽车司机就好了,看来没有希望。”樱田说。
“几乎是绝望啊。”
“那我们就造一个在那儿载过他的司机。”
“造一个司机?”
“检察官,与其是这样到处碰壁,不如我们略施小计。”
樱田事务官以前曾经在警视厅侦查一科工作过,作为刑事警察,他掌握了一套
老式侦查技术。有些老警察在侦查中运用骗术。
桑山认为这样做危险,但不管怎样,先听听樱田的打算。
“前年6月10日, 在青梅市‘和来轩’门前,‘青梅林业公司’的货车司机黑
原三郎同佐山吵了一架,”樱田说,“黑原后来又见到了调查往山行迹的枝村幸子。
因为幸于也找他调查!过,所以我见到黑原,问起同往山吵架的事时,他印象很深。”
“你说的是一个像往山的人驾驶的家用车在中国菜馆门前右转弯,拦住了货车
的路,司机黑原气得同那个像佐山的人吵了起来,中国菜馆的主妇出来调解,是这
件事吗/
“是的,那辆车是佐山驾驶,里面坐着波多野雅子,这一点已确凿无疑。我把
杂志上登的佐山的照片出示给黑原看,他盯着看一会儿说,照片不大清楚,脸很黑,
如果见到本人,也许会认得更准确。”
“让黑原同佐山见面?”
“光让他们见面还不行,往山会装糊涂的。”说到这里,樱田把身子往前探,
“让黑原当出租汽车司机,把佐山从枝村的公寓送到青山美容室门口。
“可是,如果佐山记得出租汽车司机的长相怎么办?”
“我看不太可能,我们坐出租汽车从不注意去盯着司机的脸,只要没吵架。”
出租汽车司机的职业就是在公共场所服务,同饭店侍者。邮递员一样,没人去
留心他们的长相。这一点桑山也明白。
“我的想法是,不让黑原当佐山去程的出租汽车司机,而让他当佐山归程的司
机。”樱田继续说,“因为我想,佐山从青山去的时候,出租汽车不知是在哪儿拦
到的;而回来则可能是在公寓附近上车,到美容室旁边下车。作为罪犯作案后的心
理,总想尽快脱离现场,往自己的家里跑。虽然去的时候也心慌意乱,但回来时的
心情更不安,心理更恐慌。”
“可是,不知依山会不会真的让出租汽车开到自己的店门口Q”
“不是门口,附近也可以。反正要当成司机对他印象很深,觉得那位乘客形迹
异常。……让他当成回来时的司机,还有一个好处。往山不在现场的证明是冈野打
电话的时候他在屋里。因此,从司机的证言上可以知道,佐山是在冈野打电话来的
8点对分之前刚回到屋里。这样,他准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彻底破坏了。”
听了樱田的话,桑山也动心了。
“可是,黑原从前年起就一直在青梅林业公司工作吧?”
“这也要做手脚。 把他当成前年8月份左右就调到东京来当出租汽车司机,反
正以前又不是载的往山,谎话怎么说都差不多。”
“怎样让黑原同住山见面呢?”
“如果只是一般地见一下,就像您说的那样,对方是佐山,他准会装作不认识
的。为此,想让黑原给佐山写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去年5月29日晚上快8点的时候,
我载一位乘客从信浓叮公寓附近到青山美容室附近,那位客人我好像见过,想了很
久, 最近看到女性服饰杂志上的照片终于想了起来。我同您于前年6月10日傍晚,
为车的事在青梅吵过一架,因为那次纠纷,我印象很深,没想到那天搭车的是您。
非常想念……就写这些。嗯,寄出那封信,为了等佐山的回信,让黑原搬到东京租
房子住一个星期,费用我来负担,给他一笔佣金。我再到青梅去一次,说服他来做
这件事。”
“佐山会回什么样的信呢?”桑山自己也不清楚。
一天上午,佐山道夫从送来的邮件中收到一封署名“黑原三郎”的信。
道夫那里邮件很多,除了杂志、同业界报纸、百货商店的宣传品,还有许多陌
生人寄来的信函,也有慕名信件。有不少正在各地美容院工作想来拜师学艺的人,
他们用幼稚的笔迹写道,我想成为一流美容师。每天至少有两三封。男性比女性多,
是现代的倾向,人们认为美容师能赚钱。
道夫以为“黑原三郎”可能也是那一类吧,于是漫不经心地打开了信。
“秋高气爽,气候宜人。贸然给您写信,请您原谅。
“我想对您说,久违了。不过我想,您可能已不认得我,我对您却记忆犹新。
我现在在东京都内一家出租汽车公司当司机,以前在青梅市的青梅林业公司工作,
驾驶运货卡车。前年初夏——我有日记,翻阅日记,是在6月10日下午6点半左右,
在青梅市‘和来轩’门口,您驾驶的车右转弯,挡住了我的车,我一生气,下车去
指责您。长期开货车,脾气就是暴躁,终于发生了那件事,实在对不起。记得当时
‘和来轩’的老板娘曾出来劝解,坐在您车里的那位胖胖的女士好像很惊慌。实在
抱歉,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
看到这里,道夫的心里翻腾起来。
—不错,一点儿也不错,是在开车带波多野雅子去御岳的路上,雅子说肚子饿,
要进路边中国茶馆的时候。
向自己述说这段事实的,这是第二个人,那一个是枝村幸子。
(那位货车司机,我详细向他了解过。我掌握了你杀害雅子的确证。那位司机
说他任何时候都愿意出庭作证。你的车里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独自在御岳缢
死的雅子坐过你的车,说是一个人在多摩川岸边游玩的你,却在去御岳的路上的青
梅,同雅子一起吃中国炒面;解剖雅子,发现她胃里的中国炒面和那个餐馆里出售
的雪糕上的樱桃核。)
枝树幸子开心地说着,得意地笑了。为了从她那傲慢的束缚中解脱,决意将幸
子也置于死地。——
黑原三郎的信后还有很长一段,究竟他要说些什么?道夫像在可怕的波涛中挣
扎一样惶恐不安地又往下看。
“……早就想向您道歉,但一直不知您的尊姓大名,也不知府上在何处,可是
偶然在去年5月——查阅日记, 是5月29日晚上快到8点的时候,又见到了您。真是
太巧了,您从信浓叮搭上了我开的出租汽车,对,那一带有一座高级公寓,就在公
寓附近。不过,我当时没马上想起上车的您就是一年前在青梅“和来轩”门口同我
吵架的那位先生。我觉得在哪儿见过,从后望镜往后瞅了好几次,终于想起是您。
当时我就想向您道歉,因为不好意思,话没说出口,想再开一段就向您提起那事,
不料您到青山就下车了,于是丧失了向您说话的机会,心中甚感遗憾。最近从杂志
上看到了您的照片,没想到您是那么有名,非常惊讶。我想这样就更要向您道歉了,
想去拜访您,所以写了这封信。”
看了黑原三郎的信,道夫手里抓着那七八页的信纸,眼睛久久地盯着远处。他
的视线里浮现出两个不同的场景,看到有一个人在来回地闪动,而且只是一个人影
在不透明的玻璃后面闪动。
对于那个在青梅遇到的货车司机还隐约有些印象;但对从信浓叮到青山的那个
出租汽车司机却毫无记忆。不仅没有记忆,实际上就没看过他的脸。谁乘出租汽车
也不会一个一个地注视司机的脸,以后还记着他。
前年6月10日下午6点半到去年5月四日晚上8点、青梅和信浓叮——没想到还有
人能把这两个时间和地点联在一起,即使是偶然也太巧了,简直像是有缘。会有这
样的巧事?
道夫起初疑惑地感到,这里面或许有名堂。要说名堂,那就是人为的诡计。
要是人为的就要有原因,若是诡计就更有原因。
道夫想,黑原三郎也许是警察署的好细,或许是警察想用司机要阴谋。——可
是,这种推测不能成立,因为,对波多野雅子,警察署已作为“自杀”处理;在枝
村幸子案中,“罪犯”已受到指控,正在审判,一审已判决有罪,处以无期徒刑。
被告在上诉,但警察署信心十足。这样看来,黑原三郎的这番举动不是来向警察署
这条线。道夫认为,司机来接近,是由于同权力部门无关的个人的原因。
也可能像信中说的那样,黑原是在一年之后驾驶出租汽车期间,回想起开货车
时的粗暴行为后来道歉。对方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缓了;知道他是个“名人”时,便
惦念不忘,这种心情中或许含有对‘名人’的崇敬,想以此为机会接近“名人”。
道夫也觉得,这种根据字面的理解或许太天真,可是别的又想不出什么“原因”。
其实,司机这种职业不论时间、地点都能到处出没,他们的生意就是每时每刻都在
接触各种不特定的人。只不过是从那不特定的乘客中仍然想起某个特定的乘客。
然而,道夫断定,漠然拒绝这个司机的接近是不妥的。如果任其不管,司机可
能会四处传播,对朋友和其他人张扬,弄得不好有可能传到警察的耳朵里,引起怀
疑,他们就有可能想调查一下。此外,世上有不少人好奇心强,那些人也会多管闲
事。还有一点不妙,就是枝村幸子后来找过他。
这些考虑或许是杞人忧天,但若不予理睬,便一直是块心病,最好是早日查明
真相,心里就坦然了。如果确属隐患,现在就必须除掉。总之,需要对付这封信。
黑原三郎的信中确定了来美容堂会面的日期, 并写道,将在当天下午5点左右
打电话问他能否会面。所谓当天就是今天,信是快递信。
傍晚5点左右, 道夫将一位政治家夫人的发型交给徒弟做,自己回房间休息去
了。也不想用店里的电话。
正好在5点钟,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我是黑原。”一个年轻男子怯生生地说,“…嗯,是佐山先生吗?”
“是的。”佐山冷冷地回答。他是想试探一下对方。
“我给您寄去一封信,看到了吗?”
“看到了。”
“谢谢。我现在去可以吗?”
“就是信上的那件事?要来向我道歉?……”
“是的,不过,还有点儿别的事。”
“什么事?”
“电话里不好说,我想见了您再说。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
道夫来到新宿百货商店后面的一个点心店。
黑原三郎要求不要有其他人在场,这一点引起了道夫的注意。看来他用心不善。
本来没必要专门到点心店同他会面,可以一口拒绝;可是读了那封信,道夫联想许
多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进了点心店,门口的座位已经客满。这家点心店往里面走有更低的一层,上面
还有二楼。二楼必须上了楼梯才能看清整个楼上的情影,道夫仁立在门口往里面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