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在访问前心里就想好了警句:“身为经理的雅子丈夫义愤填膺,决定彻底
追究佐山道夫!”“对惨遭毒手的前夫人无限哀思,伍一郎发誓此仇必报!”
可是,听了总编的话,伍一郎极其冷淡。
“荒唐!”胖墩墩的历一郎几乎要发火似地对总编说。
“雅子是自杀,当时身为丈夫的我是作过保证的,她有遗书留在家里,这我也
对警察说过,所属警察署的侦查科长也表示同意的。”
—可是,解剖时胃囊中的中国炒面和樱核桃同目击者的话是一致的。
“那种东西到处都有卖的,目击者的话木可信,我不希望现在还争辩雅子是自
杀还是他杀,我想尽量忘掉那些事,雅子也忘掉一切,正在墓里长眠。事到如今我
不想再把家里的私生活张扬到社会上去。佐山道夫这个人,我是头一次听说,根本
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请你不要再为这个来找我,给你说明白吧,那以后我又
娶了个妻子,请你为我现在的家庭想一想。”
波多野伍一郎最后变成了恳求的语调。
可是他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报道说雅子的死是他杀,她同美容师的丑闻就要公
诸于众,身为经理的伍一郎会因此而失去面子,更主要的是不好向年轻的妻子交待。
《女性回廊》的第二发炮弹终于没能发出去。总编失去了信心,认为既然得不
到波多野伍一郎的协作,这件事就没有希望。即使第二次进行“告发”,往山道夫
也不可能响应这一挑战。他大概会一直保持沉默,而暗地里继续散布说“美容界对
他嫉妒玩弄阴谋”。
其它的报刊也不会表示赞同,《女性回廊》便处境难堪。虽然读者会有些反响,
但没有人表示支持杂志,却会谴责杂志是以消遣为目的的‘启俗读物”。
总编悄悄地打电话同樱田联系,告诉他说,“根据社长的指示,这件事要停下
来,请原谅”。
樱田将失败报告了桑山。
“是我没能耐,对不起。”他埋下。陈悻的面容。
“噢,没关系,责任木在你,是我的责任,你干得很好,谢谢你!”
桑山对过去的部下全心全意给予协助表示了谢意。他帮助自己,并没有什么个
人所求。
不是努力不够,而是努力碰不过检察一体化这块墙壁。最好的办法是桑山自已
被委托为责任检察官,在二审阶段负责侦查。更换检察官这一“事务转交权”在检
察长手里,只要检察长不同意,本人要求也不可能。
而且,这一案件从一开始地方检察厅就同高等检察厅取得联系,决定了“检察
系统的态度”,因此既然检察官作出冈野正一有罪的结论,就绝对不会将本案“转
交”给持反对意见的检察官。如果持反对意见的检察官依然硬性坚持自己的主张,
那样的检察官就是检察厅的“异己分子”,成为检察体制的“逆子”。
不久,检察厅内悄然传出了流言。《女性回廊》攻击佐山道夫是真凶,那篇报
道的材料是地方检察厅的樱田事务官偷偷提供的,其背后是桑山检察官。这个传闻
通过什么途径传出,大体已能猜出几分。
桑山觉得意料中的事果然来了。
检察长和副检察长召集桑山。
“你荣升了,就在今天。”检察长说。
“去哪儿?”
“函馆地方检察厅的检察长。你会接受的吧?”
“谢谢。不过,能让我考虑一天吗?”
“好吧。
“对不起。”
退出检察长室,桑山早早下班了。回去时,负责冈野案件的丸冈检察官冷冷地
目送着他。
当晚,桑山把樱田叫到自己家里。
“把我撵走了!”桑山微笑着把检察长的内部命令告诉了他。
“不过,倒是荣升啊。”樱田望着桑山的脸说。
“是给点面子吧,总不能太露骨。因为这件案子,惹得他们很讨厌,这是很明
显的。到北海道,同流放到孤岛没有两样。”
“是吗?”
“能给我吃个宽心丸就不错了,我去北海道以后,冈野正一会判定有罪,即使
到最高法院也是这样。佐山会逍遥法外,越来越繁荣。”
“怎么办?”
“我辞职!”
“明天向检察长交出辞呈,以后当律师,尽义务,为冈野正一君辩护,除此之
处没办法救他。因此,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就在我的律师事务所干吧。因为是新律
师,薪水不太高,如果你能答应……”
“干!我明天也向地方检察厅提出辞职。”不等桑山说完,樱田便大声打断了
他的话。
秋风送爽的10月。
东京以西60公里处有个S湖。这是个狭长的拦河人工湖,面积2.58平方公里,
东端有个堤坝发电站。北侧沿着甲州大道,南侧是山的半山腰,形成一条弯弯曲曲
的湖岸。 水面高约160米,靠近湖边的水面上露着往昔峡谷里的大树梢,湖底埋没
着村落和农田。
S湖现在是京供地区的人们驱车前来游玩的游览区, 北侧的镇子上有游船的码
头和游艇出租店,饭店、旅馆也增添了许多。
一天下午3时左右, 一辆从东京来的高级轿车驶进湖滨的饭店,从车里下来的
是一个月岁左右的男子和一位比他略显年长的女子。男子身着潇洒的运动衫和运动
裤,一身便装,长脸上戴一副眼镜;女子也戴着太阳镜。在女侍的眼里,这是一对
不相配的情侣。
两人进了饭店,要了房间,却说三小时后就回东京。然而,他们不是情侣的所
谓“休息”,不多时就到阳台上喝冷饮。阳台也是个展望台,站在上面可以将整个
湖面尽收眼底。
湖上,形似天鹅的游船拖着浪花在行驶,还有十二三只小游艇。
太阳还没落山,湖面上依旧亮如白昼。不知是男子的要求,还是女子的提议,
两人来到大厅,要去划游艇。饭店把有合同关系的游艇出租店告诉了他们,原来就
在步行不到两分钟的地方。去那儿之前,男子借用服务台的电话,拨了东京的号码。
“是我,”男子对着送话器说,“回去稍晚一会儿,我要同藤子玩一个小时的
游艇。 对,回到家要7点钟吧。……泛美航空公司班机是10点40分出发,没关系,
来得及,行李收拾好,回去换换衣服就行了。你把什么都收拾好,以便随时能走。”
服务台的办事员殷勤地向打完电话的男子问道:
“今天晚上去美国吗?”
“夏威夷,同内人一起。”
于是,办事员知道那个有些男人气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两人拉着手往湖边走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办事员觉得,看外表他们是一对不般配的夫妇。今晚要去夏威夷,
那样子却从容不迫,生活一定很富裕。办事员羡慕不已。
两人从游艇出租店租来游艇,往湖里划去。男子桨划得不太熟练,但湖面平静,
并不紧张。此刻是4点半。游艇出租店是计时收费,时间记得准。
太阳落山了, 但6点之前还是亮的,因此船上没装灯。这当儿,许多小艇都回
去了,还有五六只分散在湖面上。
那一男一女乘小艇时兴致很好,特别是那女子,非常高兴。在这种场合常常都
是女的高兴,因此并无异常。
划到湖心的小艇朝西转向。 S湖是东西狭长。湖岸线一半是沿着山谷,曲曲弯
弯的,北岸是甲州大道,有许多街区,显得开阔;南岸是密林,情侣们常常划着游
艇到那里寻觅隐匿处上岸调情。
那只小艇也靠着南岸向西划去。从饭店和游艇出租店看去,小艇在对岸,离得
很远。小艇拐进了一个呷角看不见了。
这当儿,游船已结束航行,别的小艇也几乎都回到了岸边。所以,拐过呷角进
入湖岔中的那只小艇怎样了,没人在近处看到。在湖岔对岸,有人看到那只小艇进
入湖贫,在伸出湖面的树枝上向前划行。然而,游艇上是一对情侣,没人一直盯在
后边瞅。
那只小艇快到6点时仍未回到岸边。 白天一小时的出租玩两小时、三小时都没
关系,而此刻天已黑了,四周是山,太阳一落,天黑得快,两侧的湖滨已有灯光,
甲州大道上的汽车灯光闪耀。
游艇出租店久等这艘小艇等得不耐烦,便同饭店联系。为防止万一,饭店又打
电话报告了警察署,办事员让出租店老板划着桨乘小艇去湖上搜索。
拐过呷角进入湖岔,办事员打亮长手电往湖面上照。手电光照不远,可是不多
会就发现了倾覆的小艇。小艇就在进了湖岔靠近东侧岸边的水面上,没有人影,也
没有声音,大声喊叫树林里和水面上也没有应声。
一小时后,所属警察署驾驶船头带探照灯的小艇赶到了现场。
第二天早上天亮后,发现了两具尸体,不过不是同时发现的,首先看到的是浮
在水面上的女尸。运到西岸验尸后查明,她已溺死十三四个小时。小艇到达湖岔大
概是昨天快到5点的时候,因此可能不多时就翻了船,女子被翻到水里。
尸体无外伤,颈部也没有被绞杀的痕迹,伸着舌头,口。鼻冒出泡沫等溺死的
迹象十分明显。服饰同上船时一样,鞋子也穿在脚上。
男性尸体是在发现女尸的半天之后才好容易找到的,没想到尸体沉在水下。尸
体挂在水下的树枝上,搜索艇上的人先用带钩子的长竹竿在水下来回地打捞,钩子
钩着了他的裤子。
可是,在上面拉不动尸体。两人脱了衣服潜入水底,搬开挂住尸体的树枝,尸
体才浮出水面。
经勘验,男子也完全是溺死,推断死亡时间也同女子相同。衬衫、裤子同上船
时一模一样,只是鞋子好像在游艇里脱掉了,漂在倾覆的小艇旁边。
可是,仔细验查,男子右脚袜子上部露出的小腿处有一道挠抓似的不长的擦伤;
同时,脚脖子上有环状血痕迹,像个圆圈。当然,这是生前留下的。
开始以为擦伤是水下树枝挂的。 S湖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比较浅,有些地方水下
的树木枝梢露出水面,水下的枝条又交叉在一起。从游艇落入水里的男子掉进树枝
里上不来,以至溺水而死。在水里他一定拼命想从树枝上挣脱,所以脚上当然会有
擦伤。可是,擦伤太短,太细,如果是树枝的搓伤,应该更粗更长些。
伤的原因从脚脖子上的淤血得出判断。小艇倾覆,两人沉入水里时,女人两手
拼命地抓住男人的右脚,她一心想得救,用尽全身气力握住他的脚脖。这是淤血的
原因。那么,擦住就是女人的抓痕。近年来女人爱留长指甲,指甲尖尖的,这个溺
死的女人就留着又长又尖的指甲。
女人在水里握着那人的一只脚,由于不断喝水,渐渐失去力量,终于放开手,
于是被溺死了。
男人好容易挣脱了女人的手,但是已经喝了不少水,虽然会游泳,浑身没劲,
在拼命地想挣脱女人浮上水面时,又不幸地被卡在树枝里,他动弹不得,终于一命
呜呼。难怪尸体没浮出水面。
两具尸体被运到所属警察署后院时,十来个亲戚和五六家报纸、杂志记者从东
京赶到。 身份昨天晚上就已查明, 从自用车和男子的遗物中,知道他是东京青山
“美容室”的经营者佐山道夫。女子的身份在东京的人赶到后就知道了,是佐山姘
居之妻福地藤子。报纸和杂志记者赶来,是因为佐山道夫是美容界的宠儿,声名显
赫。
“老师和福地预定乘今天晚上10点20分的飞机去夏威夷。”“青山美容室”的
柳田说。他是昨天晚上赶到警察署的。“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要离
开日本,会出事故?我简直不相信!福地那么愉快,可是……”
因为纯粹是事故死亡,警察署将两具尸体交给他,让他带回东京。
报纸不顾美容界的压力,刊登该界名人的谈话,悼念在事故中死去的“天才”。
“……不过,佐山君年龄这么轻就如此出人头地,想来他本人也心满意足,可
以瞑目了吧。这么年轻,是很难获得那样高的声望的,确实不愧为‘天才’。唔,
所谓天才只是指夭折的有才能的人;‘大家’则是指长寿的人。佐山君与其是成为
长寿而才能枯竭的‘大家’,或不受欢迎的大人物,倒不如那样更好。哦,我说的
是实话。”
这是一位美容界“批评家”的谈话。
“福地藤于衷心地爱着佐山,她说过,得到了佐山,世上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
人了。在那样的事故中死去,太可惜了。大概是同佐山一起情死的吧,真是感人哪!
直到最后还抱着往山不放。多叫人羡慕啊,世上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了!”
这是福地藤子以前工作过的杂志社一个同事的谈话。
—现在,没有一家报纸或杂志再提及二审中的“技村幸子案件”的被告冈野正
一同佐山道夫的关系。
“桑山信尔律师事务所”开设在芝A叮某大楼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狭小,一半被用作接待来宾的会客室。除桑山律师以外,还有办事员樱田
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没有顾客。
佐山道夫和福地藤子在S湖意外死亡的第二天上午, 到湖滨所属警察署调查归
来的樱田向桑山回报大概的情况。
“您怎样看这件事?”
“警察署判定是过失死亡,根据就是溺死,无外伤,是吗?”桑山问。
“这是主要根据,其他还有一些情况,乘小艇前佐山给青山的店里打电话说,
7点钟回去,尔后去机场,两人一起乘飞机去夏威夷。”
“佐山划艇技术很好吗?”
“据出租店老板说,他划船技术不太熟练。”
“可是,湖水很平静,没有波浪,不可能因为划船技术不好翻船。”
“警察署说,现场在远离他人眼目的地方,可能是男人想搂抱女人,移动位置
时,小船失去平衡而倾覆。以前也出过几次这样的事故,人倒没死。”
“这次两人都死了,有点儿不寻常。他们租下小艇划出去的时间也很晚,别的
小艇都要回来了。就是说,别的艇上没有。目击者。会不会是有意选择没有目击者
的时候往湖里划?”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警察署对鞋子的事怎么说?”
“鞋子?没说什么。”
“佐山鞋子脱掉了,在游艇里。福地藤子穿着鞋。可以认为是由于划船,往山
嫌穿鞋不方便,便打赤脚……”
“警察署大概就是这样看的。”
“可是,如果想在水里游,当然也要脱掉鞋子。”
“啊,是这么回事!”樱田睁大眼睛点点头,“您认为佐山是想伪装成过失死
亡或把福地藤子杀死?”
“佐山大概不会愿意同福地结婚的,同她保持姘居关系,是利用她证明他不在
现场的结果。由于我们对这件案子追得紧,佐山对福地藤子不放心了。福地是个心
地善良的女人,因此佐山担心她露出真情,特别是要翻悔同她结婚的诺言时,她很
有可能主动报告警察或透露给担任冈野辩护的我们。佐山心中恐慌。在这件事上,
福地藤子既是他不想与之结婚的女人,又是握有他把柄的女人,这双重原因促使佐
山萌生杀机。”桑山说。
“佐山可能也想过,马上就要乘飞机去夏威夷,谁也不会认为是有预谋的犯罪。
往返的机票已经买好。连在夏威夷逗留10天的旅馆费都全部付给旅行社了,这样做
未免有些可惜,不过他是想以这件事来掩盖他的预谋犯罪。”
“在有可能进监狱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