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人却并未来攻击自己,反而关了手电筒。黑暗中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足足有半分多钟。整个世界静得出奇,叶子麟能分明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是谁?”叶子麟终于沉不住气了。
“咱们见过一面,叶先生。哦,对了,你是愿意我称你为叶先生还是柳先生?”
是他!叶子麟拿手电筒照在他脸上,他也并不闪避,一动不动。是卫徽!他的脸白皙得毫无生色,叶子麟不由想到了在二教突然看到的那张脸。天哪,它们都是那么白皙、那么毫无生气,甚至还有点阴阳不分!
叶子麟呆住了,他有种浑身过电的感觉。他定了定神,说:“你都知道了,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卫徽先生,还是卫——先行?”他试探性地说出这句话,自己也觉得太匪夷所思了,若他是卫先行的话,那他简直就是一个怪物了!
“卫先行?”那个卫徽似乎浑身一震。
天哪!不会真是他吧?叶子麟完全地怔住了。
“你认识卫先行?他在哪儿?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他说这话时神情显得很急切,与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完全不相符。
“你不是卫先行?”叶子麟松了口气。
“卫先行是我的叔祖,卫立本是我祖父。”他又恢复了淡漠与冷静,“你在笔记中也看过。你分析说从那只猫追查也许能查到卫先行,我以为你找到他了呢。”
那分析当然是指叶子麟的笔记,看来笔记是他偷的。不过他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不然那晚他便……这个卫徽,他在你面前就像一座金字塔、一件古物,虽然感觉很神秘,但丝毫不会让你觉得他很危险。
“看来我们之间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叶子麟说。
“谈一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
“第一,你是盗墓贼,我是学考古的,将来咱们必然会存在利益上的冲突,如果你不想我把今日的事说出去,当然要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你的好奇心?”
“当然。比如你为什么会溜进我们寝室,比如你是怎么进入这座墓的,想拿走些什么,比如关于你的祖父叔祖甚至你的家族的事……还有你的经历!你简直、简直就是一个谜!”
“你的要求太多了,再说这些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卫徽笑了起来,说,“那第二呢?”
“第二,因为你偷走了我的东西,你不觉得心里有愧吗?‘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没听过。”卫徽说,“我从你那儿偷过来是我的本事,而学成这种本事是靠我的辛勤付出,这是我应该的回报,我又不是接受你的施舍,为什么要有愧?”
居然还有这种强盗逻辑!叶子麟平时就自认为自己很厚脸皮了,没想到眼前这家伙更加无耻。见他要走过来,叶子麟伸手拦住了他,“就这么就想走?”
卫徽二话没说,伸手成爪往叶子麟手腕上扣过来。叶子麟暗道:“来得好!这近距离粘上了,自己最得意的擒拿短打正好派上用场,而他手上那柄工兵铲也发挥不了威力了。”
叶子麟反手一扭,反向他脉门扣上。可是卫徽的手也跟着一扭,叶子麟如今成了拿饵钓鱼反被鱼偷了饵,自己脉门被扣住了。好家伙,这两下身手确实比叶子麟高明多了。
卫徽似乎不想跟叶子麟纠缠,将他往后一甩,夺门出去了。叶子麟被这一甩,一个踉跄向后,还好他扶住墙稳住了身子,才没被摔倒。
正是摇头叹息,却见卫徽又开门走了回来,他说:“我决定跟你合作。”
叶子麟一阵莫名所以,“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卫徽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出去再说吧。”
叶子麟要带他去自己住的房间,但又想着不太安全。卫徽说:“去我下榻的宾馆吧。这些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完的,而且我那里也有些资料给你看。”
“去你下榻的宾馆?你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卫徽笑了笑,点头说:“是。那你还去不去?”
他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开了不到十多分钟就到了。华阳宾馆,那可是一家五星级宾馆,卫徽租着一个大套间,这里面的陈设只可以用“奢华”两个字来形容。不过叶子麟丝毫也不感到奇怪,因为对于卫徽这种职业这种水平来说,完全有这个财力的。想一想连那些专家都束手无策的古墓,他却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挖出道来,这又有什么好诧异的。
叶子麟感叹说:“果然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啊!小盗混迹于市,大盗混迹于朝!”
卫徽对这讽刺却丝毫也不介意,他说:“那些小盗毫无技术、毫无涵养、毫无耐力。他们有没有熟读过古今中外的史册跟各种科学知识?有没有学习那些基本的规矩跟社交礼仪?有没有尝试过在浩漠无垠的沙地里七天七夜的煎熬,在热带丛林蛇蚁横行的土著人部落里睡觉,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峰喝着煮不沸的热水?难道我的付出不该得到这些吗?这个世界遵守的是按劳分配的原则,不论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
叶子麟笑说:“不错,你付出了很多。如果你把这些付出用在商业方面的话,相信你就是第二个比尔盖茨。”
“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我未必不能超过比尔盖茨。”他一边说一边把工兵铲跟手电筒锁紧衣柜里。“随便坐吧。我得先洗个澡。”
第十九章 盗墓遗族(中)
卫徽进去洗澡了,叶子麟见桌上摊着许多的报刊资料,就随手拿起来翻看着。
报纸不但有《人民日报》、《纽约时报》、《泰晤士报》等名报,连非洲及中亚的一些小报都有,杂志也很多,内容上更是五花八门,包括有历史、天文物理科学、甚至自然风情。
叶子麟不禁感叹看来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大盗确实不易,他刚才说“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我未必不能超过比尔盖茨。”如果不单是为了钱,那还会为了什么?他不由又想起了神父的记事薄里记载卫立本告解时的一段话,“为了自己更为了所有人,他们不得不犯罪,甚至还要牺牲一小部分人的性命!”
那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呢?卫立本说Satan(撒旦),是什么意思呢?一小部分人,一小部分人是哪些?是不是韩可怡?或者像苏小慧刘海川这些死在二教的学生呢?
叶子麟浮想联翩,他随手翻开一张丹麦的日德兰报,这是一张几年前的旧报纸了,还被剪掉了一半,剩下的这版的头条配有一幅图,是丹麦人在欢迎两个华人,一个是穿白色唐装的长胡子老人,还拄着根拐杖,另一个男的是看样子约莫四五十岁。
叶子麟想:“这是他们家族的人吧?记得卫立本曾说他们家族是盗墓世家,那现在海外应该还有他们家族的人吧。可是为什么这些人欢迎两个盗墓贼呢?”
叶子麟又看不懂丹麦语,他见房中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那时笔记本电脑还不普遍,叶子麟也只在他爸爸的办公室玩过笔记本电脑。他将报导的内容输入了谷歌里面,2000年的谷歌还没有中文界面,还好叶子麟的妈妈是英语老师,平时对他管得紧,所以英文并不生疏。
报导说的是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带领丹麦皇室欢迎了两位华裔贵宾的到来,这两位贵宾是有名的“药剂师”/“法师”(也许在丹麦语中这两个词可以用同一个单词表达,所以谷歌翻译时保留了这两种意思),一位是来自法国的华裔范泽勒(音译),一位是来自中国的、中国的白龙法师!
看来这个白龙法师果然不简单!他将这旧报纸还剪下来留在身边,肯定说明他很关注。可是为什么卫徽会这样关注他呢?
叶子麟又发现了好几张剪报,什么语言的都有,他真怀疑这个卫徽是不是世界各地什么话都会说。“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叶子麟调侃式地骂着。
这里有一张三星堆考古的剪报,里面却不是关于三星堆介绍的,而讨论的是古蜀王蚕丛。蚕丛墓又称纵目人冢,因为传说中蚕丛长着一对特大号的眼睛,突兀地嵌在脸上,能“上视天河,下窥地泉”。上面还配有一张蚕丛的画像。
叶子麟捡了些中文的资料看,这些资料都很有趣,不知不觉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叶子麟暗暗纳闷:“他怎么还不出来?怎么洗澡跟个大姑娘似的磨磨蹭蹭?不可能啊,照理说卫徽该是个比自己都还刚强的男子汉,他经历过那么多大阵仗。”
他站了起来,走上去敲了敲门,“好了没有?你怎么洗这么久?”
半晌,听见里边说:“稍等。马上。”
他的声音似乎是憋出来的,好像他说话时正经历着极大的痛苦!叶子麟马上警觉起来,“会不会他正遭人挟持?干他们这行的与命案谋杀等发生联系也不足为奇。”
叶子麟拿起桌上一段钢丝开了衣柜,拿出工兵铲。他轻轻将那扇门打开,一把推开门闪身到一边,因为他怕里面的人有枪。半晌却没有听见枪响。
只听得卫徽问:“你在做什么?”
他探出头向里望了望,只见卫徽穿着睡衣站在房里,裸着的左臂鲜血淋漓!屋内空荡荡的,浴室的门也是开着的,空无一物,这么说凶手可能从窗户逃走了!
他连忙走上前去,问:“怎么回事?你伤得重不重?”
卫徽咬着牙说:“不碍事。习惯了。”
“高利润就有高风险。怎么,被同行追杀?”叶子麟扶着他,问,“要不要去医院?”
卫徽摇了摇头,说:“我虽然盗墓,但从不与人结仇。再说别人想伤我也没那么容易,我是自己弄伤的。”他从另一间房里拿出急救箱,用卫生棉蘸着消毒液擦洗着膀子。动作娴熟,神情麻木。
叶子麟心中一阵阵地不是滋味。“他为什么要弄伤自己呢?”叶子麟百思不得其解。
“你自己弄伤的?为什么呢?”叶子麟坐在他的对面。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又继续擦洗伤口。他说:“你开锁功夫不错啊。”
“哪里!跟你比起来简直是班门弄斧!”叶子麟谦虚地说。他注意着卫徽的伤口像是用利器刮伤的,伤口很浅很宽。莫非他皮肤上有什么问题,他要把它挂掉?
“你看出来没有?我这手臂是刮伤的。”卫徽说,“因为这儿长着个东西很见不得人啊!”他说这话时皱起了眉头,很嫌恶的样子。
“是什么皮肤病吗?去医院看过吗?”说出这句话,叶子麟就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点蠢。他那么有钱,既然他对那里那么嫌恶,肯定去医院看过了。可是究竟是什么病这么严重呢,有钱都不能治,只能这样折磨自己?以他的经济实力,做最好植皮手术也没问题啊。
“看过。连几位当今最权威的医师也无能为力。”卫徽包扎好了伤口,斯文地理着袖子下来盖住手臂。“这种病很古怪,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就是手臂上多了一块像眼睛一样的疤。”他的声音很冷峻,不过却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痛楚。
“一块像眼睛一样的疤?”叶子麟大吃一惊,将自己的左手摊开在卫徽的面前。
“怎么你也有?不可能的!”卫徽显然比叶子麟更为吃惊和激动。过了半晌,他极力使自己镇静了下来,说:“这个疤只是看起来很古怪,其实不痛也不痒,你不用害怕的。咱们还是先谈别的吧。”
“好。那你先告诉我在古墓的时候你明明出去了,可是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折回来找我合作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在叶子麟的脑中。
第二十章 盗墓遗族(下)
卫徽说:“其实很简单。因为我走出来时突然想起要是你把这事对人说了,那那个地道一定会被考古人员发现的,那我这几年的功夫就白费了。再者,你爸爸是局长,你在这边人脉也挺广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能帮得上忙啊。”
“好啊!你可真够精的!”叶子麟说,“可是你起初调查我的情况干什么?”
“因为我要住进你们的寝室,所以要对你们的情况都有所了解。”他倒回答得挺干脆。
“肯定你又要问我为什么要住进你们寝室吧?”
叶子麟笑了笑,“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祖父跟叔祖以前住过的。也就是以前巴蜀基督神哲学院的一栋宿舍,只有这一栋没有拆,而是做了些粉刷装饰。所以我想住进来看一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都过了五十年了还会有什么线索?叶子麟不禁好笑。他问:“那你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他摇了摇头,沉默着。
叶子麟说:“现在你该是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到底你的祖辈以及你们家族的故事了吧。他们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到那所神学院来的?不可能就是为了在这儿归隐吧。”
卫徽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喝了口水,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我们的家族是个盗墓世家,大概从八百多年前就开始了。”
天哪!那该被你们挖空多少墓了!叶子麟感叹起来。
“不,我们盗墓是不毁坏陵墓的,而且每次行动我们也最多只能取出三件宝物,这是祖宗的规定。因为我们取走宝物只是为了生存,我们盗墓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
“寻找一样东西?”八百年来,祖祖辈辈不知盗了多少墓,只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看来这件东西一定至关重要。
“对,寻找一样东西。我们的家族是一个受诅咒的家族,只有这件东西才能解开我们身上的诅咒。”
“等等,这件东西就在纵目人冢里是不是?”叶子麟打断他说。“这么说你的祖辈他们就已经发现了蚕丛墓了!也不对啊,如果他们发现了,为什么还留到今天呢?”
“在五十年前,祖父他们来时还一直跟家族保持着联系,据他们后来的电报看,他们在盗墓的过程中遇到了困难。可是后来中国政局变动,局势动荡,跟美国苏联都是僵着的,想入境不容易,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我想东西应该还在墓里吧,若是他们得手了,一定会想办法跟家族联系的。也许,也许他们已经牺牲在墓里了吧。”
“这么说来那个墓岂不是很危险?”
“十分危险。你也进去过,当时有什么感觉?”
“当时……”叶子麟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有一股什么力量诱惑着,想要往墓中心走去。对了,墙上布满了古怪的图文,说是图文不过又像是天然风化而成的。”
“是暗示。”卫徽说,“十分强烈的暗示。”
“可是墓中一般都是机关陷阱,是阻止人们进去的,为什么这暗示是引诱人进去呢?”
“这个我也不明白。我走过世界的许多角落,进过的凶险大墓也不少,但从未有这么奇怪的。带暗示的墓冢我也见过,不过暗示都没有这么强烈,而且它们都是恐吓性的暗示,意在使人畏惧逃走,没见过诱惑人进去的。这只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就是说墓心十分危险,墓主毫不担心有人能进去后还能逃出生天,他不希望有人知道墓在这儿,所以任何走进这墓的人都被它引诱了进去,再也无法出来。”
叶子麟听得毛骨悚然,“毫不担心有人能走出墓来,这么说墓心一定藏着一件超乎我们想象的危险!”
“那二教的事呢?又怎么解释?你认为是你的祖辈炮制的这件事吗?”
卫徽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想不会是他们做的吧,对于什么巫蛊邪术我是一点也不了解,而且我们家族的人都不学这些。还有,那神父的日记说我叔祖养了一只猫,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养只猫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我们家族的人都不养猫。他们说猫是邪恶的动物。为这我小时候还挨过打呢。”
说了这么久的话,叶子麟需要把这些在思路里整理一下。也就是说他们的家族背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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