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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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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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往购之!”

    “是,小郎君!”

    刘訚愣了一愣,带着两名白袍走向高台,片刻后大步回返,手中牵着一条铁链,另一端系在羯人的脖子上。那羯人手上也捆着粗绳,正不甘心的咬着牙挣扎,扯得铁链荡来荡去,刘訚一个没牵牢,铁链坠地。

    “嘶啦啦……”

    “锵!”一名白袍恐他惊着小郎君,抽出腰刀,欲以刀背击之。

    “慢!”

    抽刀白袍闻声而止,刘訚眉锋一竖,另一名白袍赶紧将铁链拽在手中,猛地用力一拉,将正欲逃跑的羯人扯翻在地。

    刘訚皱眉道:“小郎君,此羯人虽是年幼,但却凶性顽野之极,莫若刘訚先将其带回,待挫其野性后,小郎君再择其所用。”

    “虎……虎虎……”羯人被两名白袍死死压制在地上,但他却奋力抬起头盯着刘浓,喉咙里发出沙哑嘶吼。

    刘浓剑眉一皱,淡声道:“他并非羯人而属鲜卑。”说着,看了看蜷伏成一团的黑碳头,冷声道:“我若放汝,不出此城,汝必亡。”

    “虎……”

    “年至几何?”

    “虎……”

    来福跳下车来,飞步窜向黑碳头,伸手一拿,便将黑碳头高高举起,双足离地一尺:“小郎君与你说话,为何不答?”

    “虎,虎虎……”黑碳头拼命挣扎,奈何来福双手若铁箍,犹若长在他的肩上,任他如何施为,也动弹不得。

    “啪啪……”

    来福单手将他擒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挑着浓眉笑道:“嘿嘿,待汝再长几年,或可脱得我手,而现下,且答小郎君话!”

    “十,十一,十三……”

    “到底几何?”

    “十……”

    黑碳头低下了头,不敢看来福。

    来福回头歪嘴笑道:“小郎君,他十岁,能听懂。这胡人小子,长得可真壮!”

    若仅十岁,这黑碳头长得确属雄壮无比,肩宽体阔,身材六尺有半,站在刘訚身侧时,几与刘訚等同。

    刘浓笑了笑:“放了他,若愿便随,若不愿,也由他。”

    刘訚犹豫道:“小郎君,这……”

    “是,小郎君。”

    来福唯刘浓之命是瞻,当即将黑碳往地上一顿,接过白袍递来的铁钥,将铁链打开,拍了拍黑碳头的头,再顺手把链条卷在手臂上,笑道:“也不算亏,有此铁链,亦可铸两尺剑一柄。”

    黑碳头瞥了一眼来福,再瞅了瞅刘浓,“嗖”的一声,跑了个没影。

    刘浓叫过刘訚,笑道:“带人随着他,救他一命,若愿归,便带回。”

    “是,小郎君。”

    刘訚微微一笑,携着两名白袍领命而去,边走边想:‘果不其然,小郎君并非要放他,这么一个小胡人奴,逃不出千步外,便会被巡城的刺奸、游奸拿了,小郎君这是在收心哪……然,小郎君为何对他如此在意……罢,小郎君之意难以揣度,将事办好便可……’

    初秋深巷,晨阳掠痕,青墙斑驳。

    来福扬着牛鞭,轻车熟路的来到卫氏门口,将帘一挑,刘浓迈出来。站在辕上一看,青瓦连院成片,门前一株参天古柏,树后蹲着两具白兽,门前挺立两名带刀部曲,便是昔日那小小的偏门也未改变,上面爬满苔痕,若由此而入,需得当心脚下……

    一切,依稀如昨。

    唇左微启,跳下车,正了正顶上青冠,扫了扫袍摆,徐步而往,半半一拱,朗声道:“华亭刘浓,拜见卫氏尊长,尚望通禀!”

    “吱呀……”

    “娘子,小些心……”

    恰在此时,正门开得一线,裙衫轻闪,两名小婢迈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各有谋算

    两名婢女旋步迈出门外,看见刘浓时眸光一亮,强忍着未呼出声。

    早起的阳光懒懒的晒在台阶上,随着门打开而陷入内门,斜斜印得一方。一截粉红色的裙纱飘出来,粉丝履迈入门内的斜阳中,素白如玉的手搭上婢女递来的手臂,稍稍一借力,跨过门坎。微微一抬螓首,只见门前站着个美极的郎君,眨了两下眼睛。

    刘浓微作含首,低眉敛目,心中却微动,卫协曾赠他一幅画,画中之人隐约便是她,刘浓识得她发髻的步摇,上面的琉璃倭珠出自华亭,而她必然便是卫协之妻,庾文君。

    “娘子……咦……”

    门内再出两婢,待看见刘浓时眼光齐齐一闪,愣在当场。庾文君眉头微微一皱,捧着一卷书,朝另一边的牛车行去,四名小婢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殊不知庾文君刚走几步,便突然又顿住了足,回首问道:“可是华亭刘,虎头……刘郎君。”

    刘浓揖手道:“刘浓,见过,见过……”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她,若言辈份,刘浓理当比卫协低一辈,可往日俩人书信来往时,乃是平辈作论。

    “呀,原是华亭美鹤!”

    四个美婢娇呼,眼里眨着异彩,昨日华亭美鹤入建康,惹得香囊漫天飞,早已传得里巷尽闻。

    “不得无礼。”庾文君斜撩一眼,美婢顿时敛声,随后她又对部曲吩咐道:“此乃华亭刘郎君,快快请入内,切莫怠慢,夫君适才还在念及。”言罢,面向刘浓:“夫君与刘郎君平辈而论,刘郎君勿需多礼,各执其意便好。文君尚有事在身,就此告辞。”

    “是,谢过娘子……”

    刘浓深深一揖,目送庾文君之车隐在弄巷深处,微微一笑,心中不由得一阵释然,七载前因保自身,而暗中令她命运改变,虽是挡了她一世荣华,但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亦或这般安静岁月,正好适她。心想:姑且如此作释吧,世上哪有两全齐美之事……

    由正门而入,卫氏变化不大,相较往日,反倒有些冷清,自卫玠亡后,卫氏便没有像样的精英子弟立朝名野,若非卫氏昔年在北地时郡望极浓,再加上渡江之后与琅琊王氏走得较近,怕是早已跌落上等门阀。但即便是这样,长此以往,不出十年必衰。而一旦跌落,再想复振门庭,难如登天。

    将至内院时,卫氏随从快步入内通禀。

    “虎头,虎头何在,快快进来……”

    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刘浓收起满腹心绪,脚步加快,穿过月洞直入大院,院中摆席错案,正有一群乌衣子弟落座于案后,行书的行书,染墨的染墨。

    匆匆一眼扫过,尽皆十一二岁,刚离总角之年,无一人乃是旧识。而此时,这些卫氏子弟也纷纷向他看来,面上神色各异,好奇有之,侧目有之,淡然有之……

    刘浓揽手至眉,稍稍一揖。

    “虎头!!!”

    便在此时,突然一声大喝响在头顶,吓了刘浓一跳,疾疾抬头一看,只见斜上方的假山上探出一个脑袋,此人额间斜染一团墨,唇上乱涂两抹红,犹自瞪着眼睛,吧哒着嘴,脸上却洋满了喜意,不是卫协又是何人?画痴卫协,一别七载,犹未改也。

    斜斜朝天一揖:“刘浓,见过卫郎君!”

    卫协将脑袋搁在石头上,眨着眼睛俯视刘浓,细细一阵打量后,笑道:“美也,美也,果真壁人也,快快道来,昨日收得几多香囊,可充牛塞栋乎?”

    “这……”刘浓摸了摸鼻子,负手仰视,笑而不语。

    “哈哈……”

    卫协放声大笑,转念之间又想起了自己的画,顿时把脑袋一缩,大声嚷道:“休言恁多,快快上来,且来观我之画,为我题辞。今日,需得注题三首,非也,四首……”

    “稍待,便来。”

    刘浓洒然一笑,正欲沿假山后的小道而上,却见廊上直直行来两婢,端手来至近前,万福道:“可是华亭刘郎君,夫人有请!”

    卫夫人,簪花小楷卫茂弘,王羲之的书法老师,有《名姬帖》、《笔阵图》等诸多名帖正篇流传于世,而世家女郎们行书也多从于她,陆舒窈便写得一手妙笔簪花。自衣冠南渡后,河东卫氏一半在南,一半在北,卫夫人未随其夫汝阴太守李矩,而是一直在建康为卫氏培养精英子弟。

    岁月荏苒,弹指流沙,而今的卫夫人少了几许峥嵘,多了几分典雅,细观眉色眼角,淡淡的斜纹胭脂难遮,隐隐的忧愁细笔难画。

    “刘浓,见过尊长。”

    刘浓跨入室内,长长一揖,而后便挺身按膝,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卫夫人。

    卫夫人也在打量着他,昔日幼童已长成,眼前的少年郎君身姿秀拔,面若冠玉,剑眉而星目,一举一动,不徐不急,温文淡雅之色与叔宝昔日何其相似!渐渐的,她暗觉眼角微酸,右手用力握了握左手,强行忍住那莫名的悲伤,冷声道:“汝从何来?”

    刘浓道:“由华亭而至。”

    “哼!”卫夫人冷冷一哼,瞥了瞥刘浓的袍摆。

    刘浓心中暗奇,顺眼一瞧,只见自己的月衫下摆有染着些许污泥,而膝间也有,便揖手道:“因来得太急,故而未换衣衫,失礼之处,尚望尊长见谅!”

    “罢!”

    卫夫人徐徐抬目,定定的看着刘浓,良久,一声长叹:“汝乃何人,你我尽知,但且言之,汝至建康,意欲何为?然,事先言明,我卫氏今非昔日,于汝而言,助力甚少。”到底是卫夫人,一见刘浓,冷言冷语便如冰似箭的直扑而来。

    卫夫人乃卫夫人,而刘浓却已非往日之童,微微一笑,恭敬的揖手道:“尊长之言,令刘浓愧尔。刘浓虽是难入尊长之眼,但尊长待刘浓实则情厚,刘浓非盲非痴,亦自忖非是那等忘义而负恩之人。今日来此,并非有求尊长,实乃探望。”

    “呵……”

    卫夫人冷然一笑,继尔挺了挺身,淡声道:“自小见汝,便知汝心极重,乃薄情寡恩之辈。不想今日长成却变了模样,是卫茂弘眼拙,亦或别因,我亦不欲再行思度。而今,但且言事,汝美名传于江左,却不思为人拔擢,想必汝心已作决,说吧,欲谋何地?若力所能及,当助汝一臂之力,若非,请汝自归。”

    “尊长,小子并非……”刘浓长长一揖。

    小半个时辰后,刘浓辞别卫夫人而出,面上神色云淡风轻,步伐亦极是轻快,他并未求助卫夫人,仅仅是将自己的书法请卫夫人鉴阅。卫夫人见字迹平平无奇,初时漫不在心,愈是细看眉梢越扬,继尔闭目不言。临走时,她冲着刘浓赞许的点了点头。

    待至院中,卫协已将矮案搬至廊上,左右各执一支笔,嘴里犹衔着一支,正行染画描墨。卫协作画,向来忘事记物,刘浓未行打扰,朝着卫协与院中子弟团团一揖,而后转身踏出卫氏。

    一出卫氏,美郎君脸上洋满笑意,钻入车中,命来福驱车前往王氏,谁知王羲之却不在府中,便留下诸多礼物,再往纪瞻府上。

    而纪瞻正在待他来,俩人相携入内。

    按九品官人法,乡评四品入吏部可出任七品以下官职,府君为七品,县丞为八品。刘浓到底家世太浅,即便美名播于江东四野,但在任职上却不得不低人几等。当然,若刘浓不愿出仕而隐于山川,那又另当别论。其实若以他的条件而言,最好的途径便是静待几年,届时莫论朝庭亦或地方,自然会慕名而来,请他出山。

    奈何,时不我待。

    对座于案。

    刘浓将茶一荡,递呈纪瞻:“尊长,且饮。”

    纪瞻捧盏细品,半晌,问道:“瞻箦,可曾向吏部呈递牒品?”

    刘浓道:“刚入建康,尚未来得及。”

    “不及便好!”

    纪瞻把茶碗一搁,笑道:“如若现下便递牒品,瞻箦十之**将出任一县之丞。然则,若是稍待时日,待太子舍人有果之后,府君一职足可期得,瞻箦可知何故?”

    何故?刘浓淡然一笑,近几年,王敦豫章军府四下拔才,但凡有名有望者大多入了豫章,而晋室朝庭的人才却愈来愈少,许多郡县都是一人多职。不言其他,便是此次扬州定品,参予定品者三百余人,入建康的,却只有三十余名家中羞涩的寒庶子弟,而这些子弟乃经世之才,按晋律与世家思想,道高于术,他们只能从事九品以下官职。

    于是乎,此消彼长之下,晋室之才,奇缺。

    而此,正是刘浓所谋,当下便将自己欲往之地告知纪瞻。

    “临淮,徐县……”

    纪瞻白眉竖皱,极是废解,虽说临淮徐县离华亭走水路极是便利,也紧靠江东,但已份属徐州,且离北地烽烟不远,当即便劝道:“瞻箦何需入徐县行险,依我之见,莫若就在吴郡佐近择一良县,不出十载,定可成器也。而徐县虽已光复数载,但到底民心患散……”

    十年,届时王敦已然败亡,苏峻又乱,后赵兵锋吞没徐州,东晋就此龟缩江南,再难往北寸进。若是如此,洛阳慢漫无期也!

    刘浓岂敢再待十年,绸缪多年,在此一举,当即沉沉一个揖手:“尊长,江东虽安,临淮虽险,然,刘浓愿往矣!”言罢,长揖不起。

    一炷香后。

    刘浓告辞纪瞻而往乌衣巷,拜访谢裒,将自己意愿告知,恳请谢裒助之。

    谢裒听他要去徐县,与纪瞻一般,愣得半晌,而后便劝。奈何刘浓意态坚决,谢裒不得不抚须长叹:“汝自幼便振辞于新亭,欲蓄武甲以倾北地,今日,果然言如其行也,罢!”

    ……

    匆匆一日,拜尽各位尊师长辈,待归返幽静竹道时,已是月垂入溪。

    桥小不可入车,来福引车走偏林而入,刘浓站在小桥上,桥下静水无声而流,七年前,碎湖曾于此地,牵着他的手……

    ……

    月色同轮,刘隗将手中书信于火上附之一炬。而后慢慢起到院外,皱眉思索,嘴里则喃喃有辞:“奇也,我澎城刘氏与沛郡刘氏虽然同姓,但分族已有数百年,刘耽竟会与我来信……其意在何?莫非真是助那华亭刘浓,高升一步?!非也,沛郡刘氏,绝非如此……”(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静待风起

    太子舍人,秦置此官延续至汉魏,至东晋时共计十六人,隶属太子府掌文章书记,乃七品清职。

    建元之初,司马睿与王导为收北地世家之心,故而颁布诸多忧待法令,十六位太子舍人也无一空缺。

    依纪瞻绸缪,此事宜缓不宜急,待得秋分之后,各郡治便将奉令入召建康述职,届时定有晋位散骑者,而他早已与身为太子舍人的友人商妥。

    至于吏部牒品任职,待谋取太子舍人后再论。

    如星罗棋盘,东一勾,西一连,终至兵马成阵,而今子已落盘,只需沉神静观。

    谋职非同蓄名,刘浓当宜静,纪瞻闻风动,再有谢裒等尊长推波助澜,若是不出较大意外,太子舍人便将在浓秋之时揽入囊中。而徐县虽为徐州州治,但毕竟已属江北,对于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而言,数年前那场梦魇,铁骑撞入香梦中,厮杀与浓血历历在目,想来此职无人角逐。

    入雪,回华亭……

    清晨软风拂过林梢,竹叶沙沙作响,清凉之意由上而下漫至画园中。画园不大,上下两层朱楼,呈四方合围,并无亭台与假山,唯有一方清潭嵌于院角。

    青草潭边,绵铺簇新白苇席一方,斜置乌桃矮案一张。

    案上摆着诸多物事,一柄翘嘴鹤壶,两盏玉兰杯,云屯似墨铸,乌府若龟伏,鸣泉七叶莲,分盈、执仗在两边,又有归洁、递火、国风……

    案后的少年郎君头戴青冠,一根似玉若木乌墨簪东西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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