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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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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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言,胡言!令夭莫悲,莫悲……”

    张氏搂着娇小的女儿,心中疼煞,摸净女儿脸颊的泪水,又趁着女儿不注意,好生辩了辩女儿的耳后,但见女儿耳后绒毛似羽絮,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劝道:“令夭,身为世家子弟,便需以家族为重。天下英杰何其多也,若是我儿看不上我那愚钝侄儿,为娘为我儿做主,定当好生劝你阿父,再行择选。”言至此处一顿,眉头一皱,正色道:“便是,便是顾氏子弟,亦可,商议!”

    陆舒窈振起身子,大声道:“商议?商议何也!娘亲自小教导舒窈,舒窈习圣人之言,读圣人诗书,毛诗有云: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敢问娘亲,其为何也?”

    “这……令夭,切莫胡来!”一句话堵得张氏哑口无言,转念间,她又思及昔日女儿手持绣剪的模样,心中一阵阵惊怕,紧紧的拽着女儿的手不放。

    陆舒窈硬着身子,慢声道:“莫非,娘亲欲使女儿成不信,不活之人乎?”少倾,又眼泪汪汪的看着娘亲,脸颊慢慢的红透了,放柔了声音:“娘亲,况且,况且,孩儿,孩儿已是夫君的人了。”垂下了头,后脖心也渗着樱红,声音好细,弱不可闻。

    张氏听得一怔,心中却好气又好笑,转念灵光一闪:‘莫非,女儿是被那刘郎君给诓了?真真荒谬!’这样一想,心中顿时又恼又喜,当下便对亭外候着十余婢女,冷声道:“汝等,退下!”

    小静言也跟着喝道:“退下!”

    张氏道:“汝也退下!”

    “啊……静言不退!”陆静言抱着青虹剑,坐在两人身侧,就是不退。

    张氏无奈,料定她也听不懂,待一干婢女退却,拉着女儿的手,抚着女儿的脸颊,柔声笑道:“傻令夭,汝乃端庄娴雅的陆氏骄傲,清白浑玉之身,岂会,岂会……”

    “娘亲,我,我……”

    陆舒窈睁大了眼睛,欲辩解,却无从辩起,她始终认为,自从那一夜后,她便与刘浓成为了夫妻,她虽然懵懵懂懂的,但也知道,若真是夫妻,便会有迹象。为此,她羞涩过,惶恐过,但她已然思虑周全,若真有迹象显露,理当趁此机会,与心爱的郎君,宜室宜家。

    张氏怜惜地道:“我儿,切莫胡思乱想,那刘郎君真真可恶,竟,竟敢行此下作之事,诓哄我儿,岂能饶他!”愈说愈怒,粉面冷寒。

    “叔母威武,叔母壮哉,叔母意欲为何?路遇不平,静言当拔剑助之!”陆静言唯恐天下不乱,兴奋的扬了扬手中青虹剑。

    “静言!”

    陆舒窈一惊,回过神来,暗暗稳了稳心神,暗忖:‘现今他尚在前院受辱,不可与娘亲在此厮缠!’当即起身,默然后退一步,揽手于眉上,身子缓缓下沉,跪于苇席边缘处,而后,交叠的两手与身子寸寸而伏,以额抵背,淡声道:“娘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孝之故,舒窈不敢有损。”

    张氏惊道:“然,然也,不可有损。”

    陆舒窈大礼不起,续道:“然,舒窈之意早决,若娘亲与阿父一意阻拦,舒窈别无它途,唯有一习张二娘子。”言罢,慢慢挺身,眸子直视娘亲,眼神平淡,但却带着凛然绝决。

    “张,张二娘子,令夭啊,汝……”

    张氏面色唰的变白,吓得嘴唇直哆嗦。

    张二娘子,江东顾氏与张氏交恶之源,张二娘子原是顾承之妇,顾承亡后,张温将张二娘子另嫁,张二娘子性情贞烈,不从,于成婚当日,服毒而亡。

    “娘亲,孩儿不教,先行告辞!”

    陆舒窈抹干净脸颊泪水,牵着小静言,绕亭而走。脚步走的不快不慢,一身淡金的斗蓬随风慢展慢展。

    小静言边走边道:“阿姐,适才,静言并非变节,实乃……实乃,形势比人强矣!”说着,转了转眼睛。

    廊外风雪再起,陆舒窈淡然的看着茫茫飞雪,细声道:“静言,阿姐此去,恐将不归,金丝莺儿……”

    “理当赠于静言!”小静言赶紧接口。

    “若事顺遂,便赠于汝。”

    陆舒窈皱着小巧的鼻子,眯着眼睛,柔柔的笑着,眼神却愈发坚定。夫君,夫君,君持琴而来,舒窈理当随君而归,莫论前路再艰,莫论世事多险,君,乃舒窈之君。

    二人穿廊走角,不多时,便来至进前院的必经之处,中庭。

    对面,匆匆行来一人。(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四章 令夭剪雪

    “七哥,他与你相交莫逆,莫非七哥欲弃友而不顾乎?”

    陆舒窈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淡淡的看了陆纳一眼,而后端着手缓缓走过陆纳身侧。

    “舒窈……”

    陆纳往左一拦,面上神色尴尬,竟揽手揖道:“舒窈,切莫胡为。汝可知瞻箦此来,为何?”

    陆舒窈道:“舒窈不知,舒窈只知他持琴而来,‘绿绮’乃相如之琴,相如持之,得引鸾雀鸣附,而今,舒窈虽比不得文君高才,然,理当闻琴而从。”

    陆纳恼道:“相如高才,文君雅随。若是如此结芦一生,倒也罢了!汝可知,瞻箦竟欲意北往……”

    “七哥!”

    陆舒窈冷冷一喝,打断陆纳,小女郎眯着眼睛,淡声道:“七哥亦有雄志,更曾几番意欲从军。而今我夫君欲往北,为何七哥却冷言讥嘲?莫非,七哥往日雄志皆乃雾里观山,只观其美,而不入其中乎。即便如此,圣人有言:‘君子有诸已,尔后求诸人!’敢问七哥,诸已何在?”

    小女郎长长的一番话,驳得陆纳面红耳赤,来回徘徊而无言。

    少倾,陆舒窈心知七哥是怜已惜已,朝着七哥浅浅一个万福,柔声道:“七哥,舒窈知道七哥疼惜舒窈,奈何……奈何舒窈之身、舒窈之心,早已赋人,便若秋兰青兮,于林求之,理当随夫君归于林下。”

    “唉……”

    陆纳长长一叹,但却不敢让她离去,只得缓声劝道:“瞻箦正在前院与阿父、族叔商议,阿父与族叔虽是多有刁难,但瞻箦既来,便已然有决。小妹何不静待,想必,瞻箦不会辜负小妹。”

    “商议,商议何也?”

    一听此言,陆舒窈顿时恼了,随即细眉一挑,细声道:“七哥,舒窈知他所为何来,切莫再拦我!”说完,牵着看好戏的小静言便走。

    “小妹!!”

    便在此时,陆始从庭外快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群仆妇与几名健随。

    陆始走到庭中,扫了一眼陆纳,再冷冷的看着陆舒窈,喝道:“小妹,休得胡闹!事关我吴郡陆氏门楣声誉,岂可儿戏!”说着,又对陆纳冷声道:“身为兄长,平日里不知劝导小妹,只知一味放纵滋任,而今可好?闹得天下人都将笑我陆氏,若依得我心,定将那不知廉耻的刘氏子杖出门外!”

    “大兄!!!”

    陆舒窈一声娇喝,冷声道:“大兄,休得胡乱辱人!此乃舒窈之事,自有阿父与族叔栽定。现下,舒窈便去见过阿父与族叔!”

    陆纳皱眉道:“大兄,此事阿父与族叔尚在商榷,尚未定论,不可胡言!”

    阖庄中,小静言最讨厌的便是陆始,当即嘟着嘴巴,怪声怪气地道:“大兄,身为长兄当为有仪也,为何日前,静言却见长兄与人……啧啧……长兄啊长兄,静言不懂哎……”

    “休得胡言!”

    不知何故,陆始闻言色变,匆匆将小静言的话头截断。继尔,把身前三人斜眼一扫,嘿嘿冷笑:“我也不与汝等多言,现今,二位尊长正在商议,那华亭刘氏子却跪于门外,结果如何,何需再言。小妹且回吧,莫教大兄难为,大兄亦是奉阿父之命!”说着,将手一挥,身后的仆妇压上前来,欲拽陆舒窈。

    “大胆,放肆!”陆纳喝道,伸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妹。

    “好啊,竟敢以下逆上!”

    “锵!”

    陆静言兴奋之极,拔出青虹剑,胡乱一阵剁,剑虽未开锋,却逼得一群仆妇不敢再前。

    场面极其混乱,陆始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猛地一顿足,朝着随从一挥手,喝道:“都愣着作甚,快与我把静言的剑卸了!”

    “诺!”

    几名健随面色一沉,不敢抗命,朝小静言奔来。

    “放肆!!!”

    寒光一闪,一柄雪亮的绣剪晃在众人眼前,抵在了小女郎自己的胸口。

    “绣,绣剪……”

    “小妹,不可!”

    “又,又是它……”

    陆始神情一愣,陆纳惊呼,小静言却挑了挑眉,点头喃道:“看来此剪,乃阿姐随身必备也。”说着,瞅了瞅自己的青虹剑,叹道:“唉,尚需开刃!”

    陆舒窈冷声道:“大兄,退,亦或不退?”

    “呼……”

    陆始吐出一口气,暗忖小妹乃逼人之举,朝着离陆舒窈最近的一名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犹豫,不敢近身,陆始怒目瞪之。

    “退下!!”

    便在随从鬼鬼祟祟欲前之际,陆舒窈一声冷喝,尖尖的剪刃抵入胸口,随即眉心一颤,拿着剪刀的手微微一抖,颗颗冷汗滚下来。

    “血……”

    “阿姐流血了……”

    “混帐!”

    陆纳怒不可遏,一脚把那愣在当场的随从踹开,而后便欲夺陆舒窈的剪刀。

    “七哥,退……”

    陆舒窈脸色煞白,手一抖,尖刃再进一丝。

    “舒窈,舒窈……七哥不敢了,都怨七哥。勿要,勿要如此……”

    陆纳心骇欲死,赶紧往后疾退,而陆始也呆了,万万没想到平日温顺的小妹,竟性烈至斯。

    “令夭,我的儿……”

    张氏匆匆赶来,看见这一幕,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便往地上倒,一群女婢惊呼着将她扶住。

    陆舒窈回头看着娘亲,眼泪再也汪不住,夺眶而出,持着绣剪跪了下来,泣道:“娘亲,娘亲,舒窈不孝,改日舒窈再来陪罪!”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庭外,身边跟着昂首阔步的小静言,身后则远远的缀着一群人。

    廊上极静,仿佛可听见心跳声。

    陆舒窈忍着疼,眸子柔柔的,心神却静湛如平湖,她知道刘浓来陆氏,定是让她安然等待,她已经等了近两年,并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奈何,她是陆舒窈,自有骄傲。

    自幼,阿父宠她如珍宝,对其管束甚少,自从幼时圈养的金丝莺儿被七哥诓飞后,她哭着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所喜爱的,就那么眼睁睁的飞走。

    他定然争得很辛苦,亦定将受辱。

    我是陆舒窈,字令夭。

    走过第三道长庭,陆老带着人守在庭中,看着漫漫行来的小小娘子,陆老闭了眼睛,动也不敢动,长长的胡须滚动如浪。

    “谢过,陆老。”

    陆舒窈浅浅万福,绕庭而走,渐行渐近,已可看见那株高大的雪榕树。转过榕树,走向院中,院门口侍立的武曲不敢拦她,垂首避在一旁。

    “嗯,甚好!”

    狐假虎威的小静言开心极了,窜入院中。

    陆舒窈莞尔一笑,轻轻走入院中,正欲进月洞,朗朗的声音传来。

    “回禀二位尊长,刘浓并非自不量力也,而今,刘浓虽是家世渺微,然,圣人有言:‘后生之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若此不足以言乎,敢问二位尊长,江东陆氏源自何也?起于何也?千载以前,百岁述后,若非陆氏辈辈英才砥砺而往,焉有今日之阀阅也?!”

    须臾,一个声音淡声道:“若愿弃北,尚有可期!如若不然,刘舍人请回!”

    稍徐。

    朗声再续:“谢过陆侍中醇醇之意,刘浓不才,然亦并非不知轻重之辈。刘浓思之度之,纵观而今之天下,当今之江左……”言至此处一顿,高声道:“二位尊长,莫非真陷梦于安矣?!”

    数息后。

    一个声音沉声道:“小小孺子,尚未成冠,竟敢妄论天下大事。汝眼可及何处,尺潭之境尔!以尺潭之境观天下之危,不缔于枯井困蛙矣!”

    俄而,朗声复续:“陆大中正此言差矣……”

    “夫君……”

    便在此时,陆舒窈一声轻唤,金丝履踏进月洞中,只见阿父与族叔正坐在室中,而他却跪在门外雪地中,乌墨琴亦在雪中,墨白惊心。

    “舒窈?!”刘浓神情一惊,蓦然回过头,一眼之下,眼底瞳孔猛地一缩,身子“簌”地站起来,踏前一步,颤声道:“舒窈,放,放下……”

    “朴嗵……”

    陆晔正在捧着茶碗慢饮,嘴角胡须一翘,手一抖,茶碗滚落袍摆,染得一片。

    陆玩飞步出室,扬手叫道:“舒窈,快放下……”

    “舒窈,莫要胡来……”

    刘浓心中怦怦乱跳,悄悄的,一步步靠近她,正欲劈手夺下她的剪刀,却见陆舒窈猛然后退一步,而她的手却禁不住一抖。

    血,一丝血沿着雪亮的剪身溢出。

    刘浓再不敢进,怔在当场,嘴唇亦在轻轻颤抖。

    “争之何意?”

    陆舒窈冲着刘浓柔美的笑着,颗颗冷汗由额头滚落,绕过心爱的郎君,走向阿父与族叔,保持着剪刃抵胸,缓缓的跪在乌墨琴旁边,伸出另一支素手柔荑,抚净琴身上的雪,抬头望向室中,嫣然笑道:“阿父,族叔。今日,舒窈放肆了!”

    陆玩颤声道:“令夭,莫说了,阿父都依你,快放下……”

    “阿父休得哄我,家族为何物?令夭岂会不知,怕是我夫君一走,阿父与族叔便会为舒窈另觅他人。然,舒窈身心已属夫君,父命族命却难为。敢问阿父与族叔,舒窈该当何如?”说着,陆舒窈徐徐转过头,向刘浓伸出手,唤道:“夫君……”

    血透着剪,伊人声音轻柔,但却仿若雷霆炸响于胸中。

    刘浓眉间一寒,深吸一口气,两步走到小女郎身边,握住那颤抖的冰凉的小手,紧紧的拽着,沉沉跪地,冷声道:“二位尊长,刘浓仅有一言。”说着,深深的凝视着小女郎,柔声道:“舒窈,刘浓百死不弃!”继尔,转首,面对室中,正色道:“恳请二位尊长,成全!”

    成全……

    台阶上的陆玩一直看着女儿手中的血剪,暗觉脸颊太阳穴突突乱跳,再回头看了看族兄,族兄脸上神色冷然。家族,女儿……

    莫非欲全家族,而亡女儿乎?

    陆玩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儿,眼底冰寒慢慢凝结,走向室中,冷声道:“族兄,以为何如?”

    “老仆,求见小八郎君,小九郎君……”(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五章 各有天下

    雪如乱絮,簌簌飞扬。

    高大茂密的榕树被雪缠裹,恰似一幢冰雪华盖,刘浓与陆舒窈并肩跪在树下,月洞外,张氏面色惨白如纸,哆嗦着唇,强撑着不倒,紧紧的拽着陆纳的手。

    陆纳眉头紧簇,盯着刘浓二人的背影,心中暗悔不已,真该设法拦住小妹,若她不来,此事尚有转寰余地,如此一闹,是与非立见分晓!

    陆始则抱着双臂,冷冷的注视着院中,他一直便在等待这一刻,陆氏乃何等高贵门庭,岂容宵小亵渎?!

    而此时,坐在室中的陆晔捡起了茶碗,拂了拂湿透的袍摆,提起茶壶浅浅注了一碗,慢饮、慢饮。

    室内室外一片寂静,即便古灵精怪的小静言也安静的待在一旁,柱着青虹剑,偏着脑袋看一脸绝然的阿姐。

    “夫……”

    张氏看着满脸冰寒的夫君陆玩,正欲张嘴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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